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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五,探視了言玦的第三日,紅絲正給葉青玄梳洗,葉青玄突然問起“距七姐姐大婚還有幾日?”

“三日,青玄你放心,這幾天因為孫大人的案子宮裏面人人自危,七公主也不敢觸了這黴頭,最近不會找麻煩的。”

紅絲麻利將散著的頭發挽起,用桂花油將額前的碎發梳起。

七公主和自家郡主最是不對付,這些年大大小小的打鬧數不勝數,紅絲以為葉青玄是怕七公主給自己找難題。

葉青玄若有所思的望著鏡子中的模樣,邊摸著自己的耳垂,邊說“那日就穿那件湖藍色的襦裙吧。”

她倒是沒想到七公主的事情,七公主對她的針對在她眼裏不過是小孩子的爭風吃醋,所以她一直都愛理不理,欺負的狠了才象征性的反擊一下。

不過,葉青玄擡頭看了看天,露出若有似無的微笑。

欽天監給娘娘回話的時候說那幾日天氣多晴,

倒是很適合辦事情。

三日後。

張惟正起了個大早,七公主同謝家成婚是今年開年以來京中最大的事情。

但最近孫勉恩的事情弄得朝中人人自危,文帝是個敏感多疑的人,孫敏恩一首帶有嘲諷意味的隨筆,此刻正被朝中有心之人大做文章。

他作為今年新進的司馬,三世子這個燙手山芋就被踢到了自己身上。

於他本身而言,他是支持新政的激進派,而且他私下也讀過遂王的方田均稅紀,實是個心系天下的良臣,也承過孫大人的指點,心中十分敬佩。

但,孫勉恩有罪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左右不過是個什麽罪名的問題,三世子私藏罪犯也是實罪,此事看起來像是毫無轉圜的餘地,即使他有心包庇,但也無力。

今日他便打算去謝府草草祝賀後便回去整理文案,此案拖了一個月也該結案了。

“張大人請留步。”

張惟正香色匆匆路過一架六承轎攆的時候,一聲清脆的聲音將他喚停。

張惟正上下打量轎攆片刻,是宮中的貴人,小心詢問一旁的宮女“是哪位貴人?”

“平寧郡主。”

“郡主萬福,不知郡主有何吩咐?”張惟正後退半步,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右側的轎簾被掀起,隱約瞧著裏面的女子帶著素色的帷帽,拉著轎簾的手指似蔥管般纖細白凈。

“妾聽聞張大人清明公正,很是敬佩。”

“郡主過譽。”張惟正眉頭微蹙,來著不善。

“妾就是好奇,張大人守得住手中的清明麽?大人手中的清明是真的清明麽?”

“郡主此言怎講?”

“妾覺得,人可真是聰明,以清明為刃,大人做刀柄,這劍用得很是趁手。”

張惟正大概猜到了來人的目的,冷笑一聲“郡主,後宮不得妄議朝政。”

轎攆裏的人沒有被嚇到,反倒咯咯笑了起來,招了招手,示意張惟正上前,女子傾身靠近張惟正,輕聲的說

“我從牢中向三世子借了本書,書中在頁腳處標了一句註釋,君子志於擇天下,這話三世子同我說是張滿先生教導他的,我本也以為這是世子的註釋,可世子的字是妾教導的。

我又借了大人今年科舉的卷子瞧了瞧,大人猜,這書是誰的?”

“這方田均稅紀冊印上萬,即使銷毀,宮中有此書者也不少,且陛下現下已經不追究此事,郡主不必拿此威脅臣。”溫熱的氣息覆蓋著張惟正的臉龐,只覺得一股寒惡,後宮手段他不是沒有聽說過,只是沒想到竟有如此膽大妄為之人,意圖用這些小伎倆來威脅朝廷命官,張惟正挺直了身子,後退一步,不願再同她多講。

這位郡主實是位愚鈍之人。

轎中女子沒有停頓,繼續說“大人見諒,妾不過是怕大人無端招惹是非才附耳竊談,並無威脅之意,妾在牢中曾問過三世子,他自身困頓,為何要幫孫大人,

三世子只同妾講,他該救,他若退縮,便是棄景朝,棄百姓於不顧。

他也說了君子志於擇天下。

想必大人也是同妾一般,知曉世子的心性,才久久不願定罪。”

張惟正低頭不語,他確是明白,三世子沒有經過任何刑罰便將自己藏匿書生的罪名盡數擔下。

這些話他當時便是這麽說的,他張惟正自認清明公正,第一次覺得這公正不要也罷,何為公正,孫勉恩除了悖逆聖意,並無二錯。

若,聖意便是公正,他不認。

他只認道德良善,與君之道,他不屑,但他的父親懦弱,為官多年,謹小慎微,從無錯處,即使此刻端王和遂王針鋒相對,他父親依舊固執地不參黨爭,即使他分明清楚是非對錯。

可信念如一團烈火,於胸中肆意蔓延,所以他久久不知如何面對這些真正清明公正之人。

女子繼續說道“我有一法子,可救世子,和大人心中的清明。”

見張惟正並不言語,繼續低聲溫柔說道“世子宮外的皇莊中有一公公,名張滿,因官籍問題一直居於皇莊未入宮,此刻被壓於大牢,聽聞因世子獨自將罪名張攬下來,張滿公公並未受審。

但,畢竟那些罪人實際是由張滿收留,其中道理大人比妾聰明,妾只是好奇,這選擇擺在大人眼前,大人會作何選擇?”

說完,女子輕輕揮揮手,示意轎攆繼續前行,很快便消失在了街角。

“青玄,張大人會怎麽做?”紅絲跟在轎攆的右側,輕聲的詢問裏面坐著的葉青玄,她一直有些看不清葉青玄,兩人雖從小一起長大,但青玄總是同其他女子不同,

自紅絲有記憶起她看起來總是很開朗,但好像沒什麽在乎的,也沒什麽喜歡的,總是靜靜地待在一個地方出神,她雖然常常不能為青玄解憂,但紅絲能做到的就是堅定地支持葉青玄所做的所有決定。

“我不知道,不過這個年歲的人,誰沒有一身傲骨,誰不曾立志天下,我不信張惟正本人,但我信二十歲的張惟正。”葉青玄摘下頭上的帷帽,長舒一口氣。

接下來的事情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葉青玄深知張滿對於言玦的重要性,這一推便是將選擇置於張滿手中,誰生誰死全由他做主。

她不曾見過張滿,多是谷雨念叨,但張滿這個人就這麽立於她的心中,挺拔又偉岸。

言玦,你又會如何責備我,那日你說你會恨傷害那些心系於你的人。

我若是傷害了張滿,你會如何待我。

穿過長陵街很快便到了謝府,這場婚宴幾乎宴請了整個陵安的達官貴人,葉青玄遞上請柬,隨著門口迎接的侍從穿過前堂到了女子所在的後院。

拂袖坐定,擡眼便看見對面的六公主,心中唏噓,去年年底北境前來求娶公主,適齡的公主不過六公主和七公主。

葉青玄從小同她們一起長大,六公主才貌雙全,本很得文帝喜愛,聽皇後娘娘說這和親的名頭原該落在七公主頭上。

不知七公主得了什麽途徑尋得安貴妃,年末時陛下竟將六公主許給北境,那北境皇帝已經半百,六公主前年將將及笄,正是青春。

不但如此,七公主迅速的搭上了京中謝家,謝家百年功勳,不過個把月便嫁入了謝府,此刻正風光。

葉青玄端起手中的茶水輕抿一口,看著茶葉梗漂在水上,暗自觀察著,六公主面容憔悴,但生性驕傲,此刻臉上也不願露出窘迫。

一旁的女子湊到六公主身前,捂嘴輕笑著說道“六公主什麽時候啟程啊,到時候我定去送送公主,不讓公主失了排面。”

是錢嘉蘭,生父七公主母家的門生,後得了提攜做了官,這些年對七公主諂媚討好,很是招嫌,這些人只要不舞到葉青玄臉上,她向來不參與這些。

錢嘉蘭繼續說道“七公主這次出嫁,侍衣娘娘很是傷心,這幾日眼睛都要哭壞了,公主今日來的時候不知瞧沒瞧見。”

六公主皺緊了眉頭,指節將茶杯握的發白,六公主生母為了六公主和親眼睛廢了,這幾日太醫日日進出翠徽殿,宮中誰人不知,這錢嘉蘭竟拿此事嘲諷。

不待錢嘉蘭話說完,六公主挺直了腰背,冷哼一聲,大聲訓斥“知道的是七妹妹今日出嫁,不知道的看你這麽熱絡,還得以為是你錢嘉蘭出嫁,

哦,我忘了,你家想攀上謝家怕是有些難。”

錢嘉蘭的臉色迅速的由白轉紅,再轉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六公主摸了摸她僵了的手,說“錢嘉蘭,有這些功夫你去學些東西吧,不學無術,嘴上功夫倒是能開個學堂,”

葉青玄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隨即立刻收住,斂了目光裝作同紅絲說話。這堂上的氣氛本就尷尬,現下更是沈默。

好在很快宴席便開始了,眾人吃完之後便在堂間玩鬧,皇子世子們聚在一起前院投壺、下棋,公主、姑娘們則在後院說些私房話。

葉青玄揉揉太陽穴,心裏煩躁,以後這些聚會自己怕是再也不會參加了。

剛起身打算離開,遠處的一聲尖叫吸引了眾人的主意,眾人交頭接耳的走出去查看情況,葉青玄也跟在後面。

到了跟前才知道,是九公主被七公主豢養的愛寵咬傷了,此刻眾人將九公主圍住,已經去請了太醫,正一言一語的商量著要怎麽辦。

這是謝府,且今日是七公主的大喜之日,七公主勢頭正盛,而九公主同六公主是同一生母,無依無靠,誰強誰弱,一目了然,是非顯而易見的一件事,眾人竟連只狗都不敢處理。

葉青玄透過人群望去,只見今日七公主帶來的白色卷毛狗站在中央十分囂張的吠著,落入湖中的九公主濕漉漉的站在水中,嚇得松了發髻,小臉蒼白。

一邊的姑娘搭了把手把九公主拉了上來,九公主腿上被狗抓咬的痕跡還清晰可見,本就春日料峭,沾了水後寒冷,九公主站在岸上瑟瑟發抖。

此刻並無男賓,卻也十分難堪,姑娘們也開始小聲議論。

葉青玄只觀察了片刻,囑咐一旁的紅絲去前院尋言祁來,然後接過紅絲取來的毯子走上前去,一把把九公主從頭到腳的裹住。

錢嘉蘭撇了一眼趕來的七公主,七公主臉色鐵青的站在一旁,這狗是西境的品種,長的十分好看,這一年來很得七公主的喜愛。

只是這狗自抱來向來乖的很,不知道今日為何發了瘋似的跑過去咬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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