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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人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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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人糾纏

離開蓮花山後,向乾一路不停歇,急驅前往星月湖。

侯北靈擺手徒勞無功地掃開揚起的灰塵,“不用這麽趕,去早了還得等到十五。”

向乾放緩腳步,“為什麽要等到十五?”

“當天你自然就知道。”

舒爽晚風輕推小舟,小舟拖出漣漪長尾來到湖心。

皎潔圓月在水中微微蕩漾。

侯北靈柔聲道:“捧住月亮。”

向乾伸手入水,手掌傾斜,小心托起水中之月。

“咳咳。”侯北靈清清喉嚨,“跟著我念——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怎麽是詩,不該是咒文嗎?”

“有人規定咒文不能是詩嗎?”

“……行吧。”

“重新來過。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舉杯邀明月……”

“怎麽跳詩了?”

“有人規定不能跳詩的嗎?”

“……行吧。”

“不要再打斷我了。”侯北靈再度清嗓子,“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十五滿月鏡,急急如律令。”

向乾徹底郁悶了,“沒人規定每句必須都是詩,是吧?”

“知道你還問。趕緊念,誤了時辰就得等下個月了。”

向乾皺眉念完咒文,有別於湖水的一陣涼意縈繞雙手。

水中圓月徹底靜止,慢慢凝結,金光閃耀,向乾從水裏撈出一面極其精致的雙鸞紋菱花形銅鏡。只是鏡面墨黑,無法映物。

向乾用袖子擦幹鏡面水漬,“是不是得問它問題才會映出東西?”

“你問問不就知道了。”

“通天鏡,請告訴我侯北靈的模樣。”

墨色鏡面亮起柔和白光,一抹冰藍漸漸顯現。

“是不是一堆白骨?”

“不是,是藍衣人影輪廓,還沒看清就暈開了。”

“好歹不是白骨,你問問其他。”

“通天鏡,請告訴我雙手解毒的方法。”

柔和白光再度亮起,在鏡面勾勒出一座建築。

“咦?”

“你看見什麽了?”

向乾怔怔舉起通天鏡,鏡裏有一座道觀,鏡外也有一座道觀——星月湖邊望月山的摘星觀。

“通天鏡顯示雙手解毒的方法在摘星觀。”

“這麽巧?”夜風拂過,侯北靈驀然打了個冷顫。“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你要不要再問問有沒有危險?”

向乾照做,墨色鏡面泛起圈圈漣漪,映出一團灰色後歸於死寂。“似乎沒有。”向乾略帶興奮道:“傳聞摘星觀紫薇道人有改命之能,或許真的有法子能去除雙手的毒。”

“我爹說十個道士裏頭七個騙子,一個瘋子,一個庸人。”

“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看機緣。”

“那就碰碰機緣吧。”

向乾劃槳催動小舟靠岸,上岸後覆行盞茶時間抵達望月山下,稀疏石燈籠夾雜著不規整的石梯通向山頂。

向乾拾級而上,侯北靈凝神屏息,警戒四周。

望月山並不高,但陡峭崎嶇,山路蜿蜒曲折,向乾走了兩刻鐘,半山不到。

向乾停步,“這山太安靜了。”

侯北靈也覺不妥,“且不說鳥獸,連風都靜止了一般。回去?”

“好。”向乾轉身,正要邁步下行。

寒風突吹,鈴聲劇烈作響。

侯北靈心頭一震,大喊:“小心!”

話音一落,利刃襲來。

向乾右撲閃避,抽出魚竿,猛然旋轉打掉數柄短刀,緊接竄入林中,捕捉到兩個人影,十步一個,出拳錘倒。

八根木簽對準向乾後背。

侯北靈沒有開口提醒,因為向乾已然俯身趴地,竹簽掠過他的鬥笠。他像蛇一樣竄到一棵粗樹後,眼觀兩側,耳聽四方,手裏魚竿底端倒出數根黑釘。

啪啪啪。西北向上,石燈籠微弱橘光照出石階上站著的灰衣道人,石梯道旁形態詭異的松樹恰好擋住了他上半身。“好身手。”

向乾問:“你是誰,為什麽要襲擊我?”

道人答:“我乃紫薇道人弟子百曉。你又是誰,竟敢夜闖摘星山。”

“我姓向單名乾,途徑望月山,久聞摘星觀道人之名,希望能得其解疑。”

“既要解疑,為何半路折返?”

“臨時記起與人有約。”

百曉輕笑,“真巧,師尊算出今日他等待之人來訪,原來是兄臺。”他招招手,手下後退隱沒黑暗之中,“向公子,隨我來吧。”

向乾小心漫步行出,直面百曉。

對方面容俊秀,只是面色白得像死人,唇紅如血,一雙眼睛空洞無光,讓向乾汗毛豎起。他又想起問詢通天鏡有無危險時的樣子,恐怕是受到了某種幹擾,便說:“夜已深,不好打擾,我明日再來。”

“可以,不過請你先交出通天鏡。”

向乾側方一凜,“果然。”

鬥笠一分為二。哆!清脆一聲,斧頭砍進樹幹。向乾再度竄入林中,快速游走。

黑手套飛出,百曉拔劍一揮將其削成四片,並撒出漫天黃符。

叮鈴叮鈴,後背突感重壓的向乾踉蹌,順勢傾倒翻滾,再次以樹為遮擋,飛刀驚險在他耳邊擦過。

向乾眼珠跟著手拉串鈴紅線在外圍環繞的十條深灰人影左右上下移動,察覺已被包圍。他收起魚竿,雙手抓泥,聚力掌心,運勁催發,以掌作扇,掀起一股煙塵風暴幹擾眾人視線,接著跳起連踏樹幹,又借力其中一名手下的腦袋,拍掌直逼百曉。

百曉不懼,持劍迎擊,不料還剩五尺之時,向乾猛然轉身,踏樹而上,騰空翻身繞到他的身後,推掌而出。

察覺到灼熱掌風,百曉奮力前跳,單手撐地回身,回劍刺出,卻被向乾拔出的魚竿撥開。

“倒是有點能耐。可是雙拳難敵四手。”

“是嗎?”

“唔……”

正要圍上來的百曉的手下突然幹嘔,步伐不穩。

百曉也覺暈眩,“毒?”他連忙從袖裏滑出一顆清心丹吞入口中,捂鼻後退。

向乾拍掌追擊。

百曉屏氣左右閃避,甚是狼狽。“豈有此理!”

百曉使出淩厲一劍,格開向乾的魚竿,又劃傷了他的手掌,還沒來得欣喜,便見向乾含手吸血,“噗!”對著他噴出。

向乾的血沾到百曉脖頸和臉上,滋——腐蝕皮膚。“啊啊啊!”

向乾旋身飛踢,捂臉慘叫的百曉飛出,沿著石梯滾落。

“呼。”向乾舒氣收竿。

“向乾,還沒完!”侯北靈驚呼的下一瞬間,鈴聲在山間激蕩。

唰唰——

向乾側身避開雷電一般襲來的飛刀,下一瞬間他卻發現自己做錯了。

五根尾部系符的桃木簽插入了他的後背,釘住了侯北靈,讓本是虛無縹緲的她,有了半透明實體。

鈴音再度大作,音波如同鐵錘敲擊向乾與侯北靈的腦髓與身體。向乾感覺侯北靈後背灼熱,他竭力轉身,但無形鎖鏈束縛著他們的身體。

噠,噠,噠。

深色紫袍人拾級而下,白發稀疏,滿臉皺紋,眼圈發黑,陰沈異常,仿佛一具僵屍。

侯北靈瞳孔劇震,雖然對方的身軀相比百年前小了一圈,但她不會認錯。侯北靈咬牙切齒,“聞天雄,你居然還沒死!?”

“呵,延命之術總是有的。”聞天雄聲音沙啞得就像刀片卡著喉嚨。

“不對,我變成鬼了,你竟然還能發現我?”

“哈哈哈。鉆研秘術尋找通天鏡的同時順便了解了一下捉鬼之道,沒想到竟然派上用場。” 聞天雄的雙眼凸起,滲出血水,惡狠狠瞪著侯北靈。他六十年前就以人祭蔔算確認通天鏡就在星月湖一帶,可是尋了翻了一遍又一遍就是尋不著,即便一次次擴大人祭規模也一無所獲。今天,終於從人祭血池窺見通天鏡與侯北靈。

“你個賤人何等狡猾,借月封印通天鏡,害我白白在此徘徊六十年。”

“哼,道行差怪我咯?”

唰唰——

又有五根鋒利桃木乾飛出,全部釘在侯北靈胸口。

聞天雄豎起兩指,念咒:“化血歸幽!”

“嗚!”侯北靈汩汩流血,氣息變得稀薄,半透明的實體又變得虛無縹緲。

“混蛋!”向乾拼死扭轉身體,咬破嘴唇,對準向天雄噴出毒血。

向天雄輕輕拂袖,掃開毒血,如同螻蟻般看了向乾一眼,扔出一根黑色的東西。

蜈蚣紮中向乾左臂,貪婪地吮吸他的血液。

“唔……”向乾只覺極寒與極熱的兩股氣流在身體亂竄激鬥,五臟六腑一時如冰裂粉碎,一時如烈火灼燒,令他止不住顫抖,連連嘔血,呼吸困難。向乾憤恨盯著聞天雄,啪嗒,手中魚竿折成兩半跌落,手掌傷口流出的血滴落在地,生出刺鼻白煙。

如同枯枝的手在空中一攝,刺啦,向乾衣襟破裂,通天鏡顯露。

聞天雄伸出雙手要借助通天鏡,“終於,是我的了!”

“休想……玄冰,劍來!”侯北靈奮力大喝,玄冰劍如閃電飛出,斬斷聞天雄雙手。

“賤人,給我去死!”聞天雄雙臂噴湧而出血液匯聚成團,變作扭曲猙獰的蜈蚣模樣,張口襲來。

向乾冷冷一言,“要死的是你。”紮在他左臂的蜈蚣僵死脫落。

“什麽?”聞天雄楞住,雙腳一疼,緊接氣息走岔,七孔流血。“為什麽……”他怔怔低頭,發現比手指更細的兩條咬著他腳踝的雙頭小蛇松口,悠閑鉆回魚竿裏。

“哈哈哈哈哈!”聞天雄猙獰瘋笑,“你也別想活!”

聞天雄,還有先前打倒了百曉和他的手下,身體暴漲成球。

嘭!

血色邪火灼燒望月山。

“向乾,向乾!”

“嗚……”向乾緩緩睜眼,發現自己仰天掛在某棵樹上。

啪嗒,樹枝折斷,向乾重重摔落地面。

他伸手向發熱的肚子,摸出通天鏡。他記得在爆炸前的瞬間,通天鏡發出金光與身後的侯北靈也以無形的力量抵住爆炸,護住了他。

嘩啦,通天鏡碎成齏粉。

“對不起,為了我……”

“只要你沒事,毀了就毀了。”

“對不起……”

侯北靈感覺夜風正將她抽離向乾的後背,“怎麽會這樣?”

雖然擋下了聞天雄的自爆,但先前蜈蚣劇毒與他體內的蛇毒相沖,毀掉了他的五臟六腑。紫黑的血從他的嘴巴,鼻子和耳朵湧出,一雙麥色眸子失去亮光。

侯北靈終於看清了向乾的臉,長得也不著急,就是氣質有點滄桑,而且他儼然就是崖底乾兒長大成人的模樣!“我又害死了你……”

“如果有來世,希望我們還能遇到……我還你一面鏡子,然後一起聞桂花,吃烤兔……撈月亮吧……”向乾半合雙眼凝視高空中的圓月,伸手。“侯北靈?你在嗎……”

淚流滿面的侯北靈拼命伸手,試圖握住向乾的手,可是夜風無情將她扯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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