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心離散，乃成就普天之劫之契機

覆仇之火，乃成就普天之劫之階梯

少澤帝君靠坐在書桌前，手撐著額頭，不時揉一揉太陽穴。最不想看到的，結果還是發生了。他以前一直以為青孜就是普天之劫，不惜將她送去西天梵境；可原來，她只是一根導火索，而普天之劫這把火，似乎是他親手放的。

赤融快步走了進來，“帝君。”

“何事？”

“終南山蒼離神君來了。”

“請他進來吧，九重天有何消息？”

“天宮……日日都有葬禮，玉帝他……聽聞有時不大認得人……昨日……琉璃園的九公主歿mo了。”

少澤嘆氣，“妖魔二族可有動靜？”

“自那日撤走之後便再無動靜，元戎帝君幾次派人前去查探，均不得入，情況不詳。”

“嗯，你下去吧。”

一會兒，蒼離神君走了進來，在書桌前坐定，“帝君，你臉色不好。”

“可曾找到他的落腳處？”

蒼離搖頭，“他若不想被找到，我們如何找得到？”

“他……沒回不周山？那裏不是還有一個青孜。”

“沒有。不周山那裏我派了門人過去看著，其它地方有別的仙家道友留意，一有消息便會來報，不過……昨日我在天宮遇到東海龍王，他說東海禁殿的寒玉冰棺被盜了。”

少澤閉眼靠進椅背，“不知道當年，媧皇是如何降服他的，昊天大帝又是如何辟走他的邪魂。”

“帝君不要過於自責，任何事情的發生必有其因果。”蒼離看了少澤一眼，繼續道：“若天意如此，此一難，只怕避無可避。”

“還是要讓所有的仙山大派留意他的動向，要盡快找到他才好，除天後外，他已屠盡玉帝的諸位天妃，昨日又殺了九公主，再這樣下去，玉帝怕是很難撐住。”

蒼離嘆了口氣道：“這次玉帝指使九公主縱奴行兇是弄巧成拙了，唉……若射中的是昊淵，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赤融！”少澤忽然想到什麽。

一會兒，赤融快步進來，行了一禮，“帝君。”

“趕緊叫人去劍竹海把吉黃神君找來。”

“是。”

“帝君找他做什麽？”蒼離不解地問道。

“自昆侖山隱匿之後，黃柱便一直留在劍竹海由歷任吉黃神君鎮守，也只有吉黃神君才知道，如何聚齊四柱。”

“怎麽，帝君要重現昆侖嗎？”

少澤點了點頭，“終南土地公曾經說過，青孜本性純良，無根無枝，那時候不曾細想，以至於走了很多本可避免的彎路；如今想來，她既是菩提樹上的聖果，只要機緣合適，相信她會重生的。”

蒼離細想了片刻，點了點頭，“帝君說的在理。”

“赤融。”

赤融快步進來，“帝君。”

“再派人去將玄天神君、巽地神君和午玄神君找來，請他們帶上天、地、玄三柱，說本君有要事相商。”

“是。”

數日後，少澤帝君、元戎帝君由四位戰神護法，開壇做法三日，終是將天地玄三神柱歸位，黃柱自劍竹海拔地而起，直上雲霄。九重天上雲海翻湧，霞光四照；昆侖神山在隱匿了十幾萬年之後，在天外天重現光彩。流月涯邊的菩提樹繁盛依舊、銀龍瀑布氣勢磅礴；竹林青翠、菜園如故，仿佛主人從未離去，時光也未作停留。

當晚，元戎帝君閉關清修，眾人力勸少澤帝君一同閉關，被他婉拒，只下達神諭指示各山各派仍須加強戒備，不得松懈。

七日後，少澤帝君終於在五神山頂等來了他一直想見的人，流殃。

皎潔的月色將少澤的形容襯得更顯蒼白，因耗去大半內元又不曾閉關清修，比七日前更為憔悴，他沖著流殃十分恭敬的行了尊禮，“你終於來了。”這七日，天界未有殺孽，他覺得，或許還有機會撥亂反正。

流殃反剪雙手立在明月瀑布邊，周身的殺氣似有若無，看著少澤道：“你不覺得此舉甚為多餘嗎？”

“望神尊顧念聖主普濟眾生的慈悲，放下屠刀。”少澤邊說，邊朝著流殃走近一些。

“所以呢？你打算用自己的性命做抵嗎？少澤。”流殃看著他，臉上喜怒難辨。

“我自覺有負昊天大帝所托，沒能守護好神尊的邪魂，最大的失誤是牽連了青孜。”說罷，長長的籲了口氣，“在須彌樹下發現她的時候，她不過是個普通姑娘。”

流殃輕笑了幾聲道：“可惜光陰不容後悔。”

“將她送回昆侖吧，或許……她還能回來。”少澤只覺心裏隱隱作痛，那日看著她飛撲過去替昊淵擋下金芒箭，他十分震驚；上一輩子，這一輩子，她都用如此決絕的方式愛著他，決絕的可以連自己的命都不要。其實，他特別希望，她來不及救他。

“金芒在胸，她……回不來了。”流殃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燭陰煉鑄的金芒箭，從沒聽說有人能將它取出來。金芒不損，元身不滅。她擺脫不了已死的肉身，只能永遠被困在其中。不生不死，不聚不滅。

少澤沒有接話，因為無話可接。

“今晚的月色格外皎潔，是殺人放火的好時機。”流殃擡頭看天，薄雲已散，皓月當空，月圓之夜是他神力最為充沛的時候，自聽聞少澤招四位戰神議事他便料定他會引昆侖重現；枯等七日，他已形神皆疲，今晚便是虐殺少澤的天賜良機。

“今晚之後，神尊可會返回昆侖嗎？”

流殃陰惻惻地笑起來，看著有些猙獰，“少澤，昆侖是昊淵的居處，同我，有何幹系。”

少澤面色一僵，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

流殃自瀑布的陰影中走出來，月光照在他身上，周身泛出淡淡光暈，卻不是月光的清輝，“我很想知道，明日天界各山各派收到少澤帝君歿了的消息，會是何等樣的反應。”

少澤本能的祭出狂飲，繃直了神經。

“有個誤會，該當澄清，這七日天界未有殺孽，不是我感念昆侖重現，是為了在今晚送你歸西而養精蓄銳，少澤，你想怎麽個死法？”流殃緩步向少澤逼近，走過之處，花謝草枯，殺氣呈蔓延之態四散開來。

浮屠突然俯沖下來，駝起少澤便走，流殃哪裏肯罷休，一招飛花逐蝶向浮屠直撲了過去，“小心！”少澤驚呼。浮屠險險避開，左翼仍是被那詭異的絲線擦傷，削去一大塊皮肉，疼的他齜牙咧嘴卻是不敢放慢速度。流殃見一擊未中，騰雲直追了上去。

“帝君，不如將他引去無妄海，再做打算如何？”

“他不一定會中計。”

“我看他今日大有殺你而後快之態，只怕不會善罷甘休。”

“浮屠，你聽好，我將打開梵境之門的口訣傳給你，萬一……我是說萬一我今日歿於流殃之手，你上終南山找蒼離神君，請他折了須彌枝去清漪妙境，四海寶典中必有收服流殃之法。”

“帝君竟放心將口訣傳給我嗎？”浮屠戲謔道。

少澤連連嘆氣，他還有別的選擇嗎？眼看是不可能親自去了，非常時期也只能用非常手段了，“不過，你怎麽會來？”

未等浮屠作答，背後殺招已至，浮屠卯足了勁的向前疾飛卻仍是被絲線困住，少澤運氣施法，勉強破出一個口子，浮屠見機立刻呼嘯而出，心裏一陣驚悚，這落日霓裳真是十分邪門的妖孽術法。少澤卻因為元氣消耗過多，已近乎虛脫，硬撐著保持清醒，用神識將口訣傳給了浮屠。

“帝君……你撐著點兒。”

身後死死咬住他們的流殃卻是停了下來，“青孜”落在他面前，擋住了去路。浮屠不敢回頭，他怕一回頭就狠不下心了，倘若狠不下心，少澤今日必難逃毒手，這是萬萬使不得的。他一邊往前疾飛，一邊告訴自己，她不過就是炎敕的一張上等水墨罷了；有，或者沒有，其實無關緊要。

長生樹下，錦炎上神焦急的踱著步，球球等在一邊，有些無可奈何的惆悵。浮屠駝著昏迷不醒的少澤帝君到的時候，沒見到窮奇，立時皺了眉，“球球，窮奇呢？”

球球一指不遠處的琴島，委屈道：“我們到了沒多久，他就上島了，至今未歸，吉兇未蔔。”

錦炎上神從浮屠背上將少澤帝君扶下來，“帝君受傷了嗎？”

“沒有，帝君耗損了太多元氣。”浮屠恢覆人形，往琴島的方向看了一眼，愁眉深鎖，以一敵四，他最多也就是拖住四兇獸，要想撂倒它們四只那是沒可能的。

“球球，帝君療傷的時候你去外頭盯著點兒，我要去一趟終南山，此事緊急耽擱不得，希望……姑娘能攔住流殃。”

“好，你快去快回。”

她心裏其實很是驚恐，畢竟她不是青孜。流殃的殺氣慢慢收斂起來，他站在對面看著她，沒有任何表示。離開不周山的時候，說好由她負責拖住流殃，她不知道眼下這情形算是拖沒拖住。

“為何攔我？”流殃忽然發問，語氣平淡，情緒難辨。

“你為何要殺人呢，殺人並不能改變什麽，也解決不了問題。”

他輕揚嘴角，“我殺人，是因為痛苦，我的痛苦因人而生，自然要由人排解。”

“你的痛苦？！”她笑，“你覺得媧皇對你不公，從未盡過母妃的責任，你何曾理解過她對你的舐犢情深，她將你留在昆侖山、又點化了碧瑤仙子、為你鑄煉靜夜珠、種下須彌樹，甚至為你欺瞞了天下；她若公正無私，一早就該了結了你的性命，你生下來便邪魂在體，她負盡天下蒼生，唯獨不曾負你。”

“住口！”流殃情緒不穩，眼神閃爍。

她飛撲上去緊緊抱住他，大喊道：“快回來吧，昊淵！別讓自以為是的痛苦蒙蔽了你，青孜還在等你，你們還有機會的！”

流殃猛力一掌將她震飛了出去。

她覺得自己越來越輕，輕的幾乎感覺不到了。浮屠，多想留在你身邊啊，可惜我不過就是一紙水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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