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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刺勤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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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刺勤四 明日就是秋收節了,理王府裏的家丁、奴婢們裏裏外外的忙開了,灑掃、整理、裝飾、修剪花叢……理王妃忙著指揮、張羅,兩位側妃進進出出忙著置辦新衣服、新首飾。理王查看了戲臺子的搭建和周圍的裝飾擺設,便去了練武場,心裏隱隱的有些期待,明日該是何等熱鬧?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勤王的表情,舞姬?!好,就給你一個舞姬。

他越想心情越是愉悅,劍舞的簌簌生風。

“王爺,青煙姑娘求見。”

理王停下來,收起劍,“將她帶去敬武堂,本王隨後就來。”

金管家暗自吃驚,擡頭看了理王一眼,恭敬回道:“是,王爺。”敬武堂是理王密會心腹的地方,戒備森嚴,即便是理王妃也不被允許進入。

理王到的時候,就見青煙在敬武堂門口站著,整個人看上去有一股淡淡的疏離,雖是西茲第一舞姬,卻有著與年齡、身份不相符的沈澱,那些來自歲月和磨難的沈澱。他停住腳步,遠遠將她望著。

第一次見到她,她穿著粉紅的舞裙,在北城一座酒館的戲臺子上跳舞,被人調戲,甚至被人輕薄都毫無反應,旁若無人的舞著,看著叫人於心不忍。十年後,她的舞裙已經換成了艷紫色,還是西茲頂級的女工匠紗音親手為她做的,她依舊像當初那樣旁若無人的舞著;她跳舞的時候,就像與生俱來的王者,周圍的一切都為之失色,唯她一人生動可見。

“青煙,怎麽站在門口,正堂坐。”

青煙看向他,朝著他恭敬行禮,“王爺。”

他徑直走進敬武堂,在主位落了座,她在左側下首的椅子坐定。一會兒,王府的奴婢來上茶布點心,理王問:“霍瑾依學的如何?”

“我已將艷紫紗音贈與她。”

“哦?她的舞,竟能跳的這樣好?好的讓你連這件舞裙都大方相送?”

“以後既然用不著了,總該有個妥善的處置。”青煙一語雙關的回道。

“用不用得著,還言之尚早。”

青煙嘴角帶笑,“是,我也是這麽跟霍姑娘說的,穿不穿的起紗音做的這件舞裙,還是看她自己。”

理王看著她 ,笑了,“你是本王身邊最聰明的女人,懂理明事知進退,怎麽唯獨在這件事上看不穿?”

“王爺總覺得我有企圖,我的企圖只是側妃,而已。”

理王笑著搖頭,“本王府裏的女人都是什麽角色,你心知肚明,通透如你,還是鉚足了勁的往裏鉆,要說沒個什麽企圖,你自己怕都不信吧。”

“王爺就從沒想過,我是一番真心嗎?”

理王肅了臉,“本王許你的,看明日霍瑾依的表現,回吧。”

青煙起身行禮,“青煙告退。”

理王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真心?他什麽都可以給,什麽都可以賞賜,只要他給得起、賞賜得起,唯獨真心不行。耶律鷹革的教訓擺在眼前,這才過了多久?本王的真心,誰也不給,有本事你就來搶。

第二日傍晚,天邊煙霞似火。

理王府的大門口,金管家忙著迎接前來赴宴的王爺們,還有獲邀的大臣和富商貴胄。信王和德王是一起來的,今日的穿著打扮眼見的很給理王面子,穿的很正統、很規矩;忠王雖然不喜應酬,但作為長姐,兄弟姐妹府上的大小慶典,只要遞了請帖她就不會缺席;勤王來的最晚,他到的時候,天邊的煙霞幾乎是看不到了,他入席沒多久筵席就開始了。

在一眾不是王族就是貴族的人中間,有三個特殊的客人,三個平民:李拓、蘇秦還有青煙。雖然被安排在最後面、最不起眼的位置,但李拓和蘇秦的身份都有些特殊,剛入席就被周圍的一眾貴族團團圍住;再看青煙,一副拒人千裏的模樣,竟無人上前搭訕,她也落得清靜,坐在自己的案頭前自斟自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信王、德王結伴來到李拓的桌案邊,一左一右,笑著坐下來,“李大人,今日定要與你喝個痛快。”信王媚眼如絲的盯著李拓,德王笑瞇瞇地附和道:“李大人,今日可不能再推辭了,再推辭,可要治罪了。”

李拓為人溫文儒雅,可是面對信王、德王卻是無論如何也溫文儒雅不起來,今日若不是為了看袁子卿秋收獻舞,他是不會來赴宴的,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推托並不是難事。王侯貴族的筵席,他向來都是有多遠躲多遠。蘇秦更不喜應酬,但自從來到西茲,只要有勤王出席的筵席,請他,他必到。席間既不結交權貴,也不攀龍附鳳,不貪杯又挑嘴,理王常取笑他,八成是看上了他王兄,要不就是看上了他,蘇秦總是一笑了之,他豈止是看上了他王兄。不過今日除了勤王,他也想來看看她,三月有餘,不知道她是否一切安好。

信王、德王一直糾纏著李拓,看樣子不把他灌醉不會善罷甘休,李拓忍無可忍,只得起身去尋了勤王,借口坐到了勤王身側。勤王打從接到請帖開始便一直心情郁郁,掃了信王、德王一眼,兀自喝酒,信王德王對視半天,眉來眼去之間諸多信息流轉,終是沒敢當著勤王的面上前招惹李拓,悻悻然的走開了。

“這兩個皇妹,你真的一個也看不上嗎?論姿色、論風情都不差,據說床上功夫更是了得,鮮少有人進了落歡宮還願意出來的。”勤王一邊喝酒,一邊拿李拓打趣。

李拓淡淡一笑,“兩位王爺人中龍鳳,我一個凡夫俗子,高攀不起。”

勤王斜了他一眼,接著道:“聽說你跟袁子卿有些交情。”

李拓又是淡淡一笑,“勤王妃行刺未遂,如今不知去向,王爺還是將她忘了的好。”

勤王扭頭看著他,半餉沒有說話。李拓神色淡定的一邊小口泯著酒,一邊看著戲臺子上正在演的《四面楚歌》,也是半餉沒有說話。

“你覺得,本王不該如此?”勤王問。

“王爺這麽做自有王爺的道理,屬下不敢揣測。”

“哼。”勤王哼笑道:“你少跟本王來這套,你這揣摩人心的功夫怕是西茲國內難逢敵手。”

“王爺太看得起我了,其實王爺的心思,屬下一直也沒看懂,明明在意的卻放手了,明明放手了卻仍在意。”

勤王一仰頭,一杯烈酒下肚眉頭也沒皺一下。他遇到過各種各樣的女人,府裏也有各種各樣的女人,但她們都不是袁子卿。同她們相比,她似乎並無特別,唯一的特別就是刺他的那一刀。那一刀,真正的傷口不在胸前,而在心裏,已經過了很久,他仍覺得那傷口血淋淋的仿佛是她昨天剛下的手。

霍瑾依最後才上場,身上的紫色舞裙在朦朧的燭光中閃出各種瀲灩的紫,十分好看,也十分動人。青煙遠遠地看著她,仿佛遠遠地看著自己,在遇到耶律鷹棘之前,她最愛的、唯一愛的就是跳舞,只要能跳舞,不怕被欺淩、不怕被調戲、不怕被輕薄……什麽都不怕。可是現在,她最怕的是他不兌現承諾,不娶她。

霍瑾依跳得很賣力,可謂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將青煙所教所授,毫無保留的、淋漓盡致的表現了出來,一扭腰、一甩袖,媚態橫生;一回頭、一擡眼,楚楚動人。她必須賣力不是嗎?青煙的命運此刻掌握在她手裏,何去何從,就看今晚,就看當下。她想起胡楊林中矮坡下的那片空地,跳得更用心了。

勤王再也沒有端起酒杯,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戲臺子上的袁子卿,他一直都曉得她長得美,卻不曉得,她美得這般撩人,扭頭看向理王,正巧與理王的視線相遇,理王輕揚嘴角看著他笑,眼中滿是挑釁。故意的!他是故意的!勤王收回視線,覆又看向戲臺子上的袁子卿,老五想利用她幹什麽?

後來,一個喝得醉醺醺的貴族上了戲臺子,眾目睽睽之下抱住霍瑾依調戲,霍瑾依怎麽掙也掙不開,勤王臉色鐵青的扭頭看向理王,兩人的視線再次相遇,理王挑釁的看著他,仿佛在說,我府裏的舞姬,你要替她出頭嗎?那你去呀!

勤王不動聲色地坐著,理王也不動聲色地坐著。

戲臺子上的那個貴族,抱著霍瑾依動手動腳,霍瑾依咬著牙關掙紮,卻是不好在這麽多人面前掙紮太過而傷了這個醉醺醺的酒鬼。她已不是王族,從勤王說她是舞姬那一刻開始,她就是個平民,而今夜的秋收節,本就是王族和貴族的狂歡。戲臺子下坐著的人,起哄者有之、說笑著有之、議論者有之……在他們眼裏,貴族調戲平民很正常也很平常,甚至可以說是對平民的恩典,尤其這個平民還是個舞姬,若是有幸被貴族看上娶回府中,那簡直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霍瑾依不停的和他推推搡搡、拉拉扯扯,眼角的餘光瞥到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身影,蘇秦,她匆匆看了一眼,果然是蘇秦。他離得有些遠,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你在想什麽,蘇秦?你憤怒嗎?無奈嗎?後悔嗎?自責嗎?在我還是袁子卿的時候,你任由我離開,往後我們再也無法靠近彼此,你知道嗎?她想哭,卻沒有眼淚,想起那日對青煙說過的話,既然不能在人世間平凡的舞,且求在王府中自由的舞。

當霍瑾依眉眼帶笑的拉著醉醺醺的酒鬼翩翩起舞時,臺下起哄之聲鼎沸,青煙原本臉色凝重,此刻卻是笑了的。霍瑾依,這樣才對。唯有自己想清楚、想明白、想透徹了,才能改變自己的處境,掌握自己的命運。一個舞姬,不媚不嬌不撩人,還是舞姬嗎?一個舞姬,無法賜予自己的舞蹈以生命,使其生動、使其魅惑,還是舞姬嗎?

勤王率先退席,只讓侍衛長弘烈通報了理王,連個正式的招呼都不打就走了,理王看著他的背影,心情十分舒暢;李拓自然是跟著勤王一道告退,看信王德王的樣子,他是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多坐了。李拓走後沒多久,信王德王便各自帶著新勾搭上的男子走了,告辭的時候連連誇讚理王的秋收節辦的隆重有趣。忠王走的時候,向理王討要霍瑾依,被理王委婉拒絕了。後來,貴族們也都陸續來向理王請安告退,對秋收節的筵席不忘大加誇讚一番……

亥時,蘇秦回到醫館,小藥童石頭正為他等門,卻熬不過睡意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蘇秦輕輕拍了拍他,石頭睡意朦朧的擡眼,“先生回來了。”

“嗯,去睡吧。”

石頭哈氣連連的起身正要走,突然驚呼道:“先生,你的手怎麽了,怎麽流這麽多血,我去叫板凳。”

“不當心割破的,不礙事。”

石頭小跑著往裏間去,一邊跑一邊喊:“板……凳,快起來拿藥箱,板……凳!”

蘇秦坐著,右手攤在桌上,板凳站在他對面,頭上的小辮子耷拉著,一臉的不高興,一邊小心翼翼的替蘇秦挑出紮進手掌裏的碎瓷片,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先生不是去理王府赴宴嗎,怎麽把手傷成了這樣,流了這麽多血,該多疼啊,理王那麽大的一個官兒,幹嘛非跟先生過不去啊,真是的。”

蘇秦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一直沒說話。勤王此刻也在護理手上的傷嗎?他捏碎酒杯的時候,勤王也是盛怒難消。想起她千嬌百媚,拉著那個醉醺醺的酒鬼跳舞的樣子,只覺胸口一團無名之火灼得他心氣難平。一旦擦肩,是不是就只能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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