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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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卿，朕還未即位之前你就一直忠心輔佐，你我君臣二人之間，何須這般謹慎。”
“謝皇上恩典，老臣想，蘇先生在醫術上奇才偉略，若能留他在太醫院為皇上效力實在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老臣願意讓出太醫院首之位。”
武帝大吃一驚，“裴卿，要知道你這太醫院首，領的可是丞相銜。”
“這也是皇上的恩典，說句大不吉利的話，老臣是一條腿踏進棺材的人了，能為皇上分憂已是天大的福分，領什麽品階不打緊，老臣擔心身故之後，誰來替皇上分憂。”裴遠清說到此，重重地嘆了口氣，接著道：“蘇先生雖年輕，醫術卻是深不可測，若他能留在太醫院，老臣也就放心了。”
武帝也是重重地嘆了口氣，眼前的這位花甲老人，自他還是皇子之時就忠心相隨、傾力輔佐，幾次中毒也都是他沒日沒夜的悉心照顧，不爭功名，不求利祿，一直默默的守在他身邊。他登基之後，把他的官位一升再升，直到升無可升，又封他領了丞相銜方才作罷。
這些年來，他深居簡出，用度樸素，交托給他的事，都辦得妥妥貼貼、幹凈利落。雖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鑠，卻已開始考慮穩妥的接班人來為他分憂，此等忠臣良將，百年難遇啊，宣政心下感慨，
“裴卿實為社稷之棟梁，你的提議朕會考慮。”
“謝皇上。”
裴遠清退出紫宸殿，心裏有幾分欣喜，仿佛看到勝利的曙光在向他招手，只要蘇秦進了太醫院，長生之術就不遠了吧，過程或許很困難，但辦法是人想出來的。
第四十四章 上書房內，武帝面無表情的坐著，蘇秦面無表情的站著，二人已僵持了很久，不知道要僵持到什麽時候。
“啊咻”球球打了個噴嚏，換來蘇秦一個大大的白眼，球球窩在他懷裏吐舌扮鬼臉。
“皇上若沒有其它事，蘇秦這就告辭了。”
“你敢抗旨？”
蘇秦嘴角微揚，但臉上並沒有笑容，淡淡道：“蘇秦不過一介布衣，不敢高攀。”
“你這是妄自菲薄。”
蘇秦輕哼了一聲，道：“皇上若真有惜才之心，便該讓我回去，醫者行天下、醫眾人，強留我在此不過滿足皇上的一己之心罷了，多說無益。”
武帝哈哈大笑起來，笑罷，陰惻惻地說道：“蘇秦，你把自己說的太高尚，把朕說的太不濟了，朕讓你走，朕倒要看看你如何在花月樓懸壺濟世、行醫救人。”
“皇上聖明。”
“不過，你手中的那只大松鼠是不是該留給淑妃娘娘。”
球球“噌”的一下擡起了頭，嗯？留下他？管它靈寵不靈寵，能常伴在姐姐左右，就算當個寵物，也未嘗不可。看姐姐的樣子，雖然轉世為人記不得以前的事，對他還是極好的，這幾日更是常常將他抱在懷裏同榻而眠，這可是之前從未有過的待遇。
“皇上有所誤會，這白毛松鼠原是我的靈寵，只因宮裏情況覆雜，才差他來辨一辨善偽，淑妃娘娘果然是女中巾幗。”
武帝將信將疑地看著蘇秦，又看了看他懷裏的白毛松鼠。球球多麽希望能留下來啊，但是蘇秦投過來一個嚴厲警告的眼神，迫於此等淫威，球球只好乖乖就範，誰叫他學藝不精，至今未修得人形，很多時候，還仰賴蘇秦的照顧呢。
蘇秦回到追月樓就開始收拾東西，邊收拾邊道：“你生氣也沒用，無方皇城是虎穴狼窩，我豈能留你在那種地方。”
球球四仰八叉的躺在貴妃椅上，一動不動：氣死老子了，看老子有口不能言，有話無處說，道理全叫你占去了。
蘇秦笑了笑，“追月樓不能待了，等我收拾好東西，找好去處，你就隨我一起走吧，要不然你回天界也行。”
球球刺溜一下爬起身，竄到蘇秦跟前，很沒有志氣的一把抱住他的右腿，作各種撒嬌狀。我肯定、必須得跟著你啊，你說什麽自然有你的道理，不讓我留在無方皇城自然也是為了我好，我年輕不懂事，你就不要同我計較了。
蘇秦笑著彎腰將球球抱起來，“你在凡間時日短，不知道人心險惡，若真把你留在拜月宮，你可能被人賣了還樂呵呵的替人數錢。”
球球把頭扭向一邊，鼻子悶悶的哼了一聲，他哪有那麽傻，姐姐哪有那麽壞。
墨離回到拜月宮後，芷蘭告訴她幾件大事，花月宴那天德妃失手傷了皇上，已被貶去冷宮；慧妃病危，幸虧搶救及時，不過太醫說她已是油盡燈枯，最多也就一兩年的壽數；她回宮前幾日，蕭墨尋被封為德妃，搬去頤慶宮了。
墨離靠躺在長椅上思緒萬千，這幾件事想必已在朝野上下掀起不小的波瀾。德妃被貶蕭墨尋受封，這是武帝在告訴所有人，他要打壓駱氏，扶持蕭氏，之後肯定還會有一連竄的舉措來打駱扶蕭。慧妃病重，就意味著四妃之位將有空缺，蕭氏已出了二妃，對於慧妃之位，另三大世家必然志在必奪，尤其是檀氏，檀貴人當初一屍兩命，死得蹊蹺。
駱氏這幾年的權勢確實已是盛極，所有的事情，物極必反，武帝那樣的人絕不會容忍駱氏一門獨大。可憐她們這些女人，不過帝王權掌天下的幾顆棋子，偏偏還不安生，非得鬥個你死我活，真真可笑。她雖不願隨波逐流，卻也不可避免的被卷入，有話說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麽退出。
“娘娘，蘇先生離宮前留了一幅畫，可要拿來給您看看？”芷蘭湊到近前，小聲說道。
墨離睜眼瞧了瞧她，她回宮後發現拜月宮的宮女、太監們都悉數換過了，唯有芷蘭留了下來。宣政特意告訴她這幾件事，意欲何為呢？“拿過來吧。”
芷蘭很乖巧的將畫展開，笑意慢慢就爬上了墨離的眼角眉梢，竟是那白毛松鼠的畫像，畫得栩栩如生，連眼神都拿捏的分毫不差。
“蘇先生執意帶走松鼠，說是他豢養的靈寵，皇上說，娘娘若是喜歡，便讓人去雪地草原尋一只來。”
“不必了。”墨離搖了搖頭，“把畫掛在我的寢殿裏。”她半夢半醒之時，只感覺一雙小爪子不停的替她暖手，那悲嗆的哭聲、真摯的眼淚，又豈是雪地草原尋來的平常松鼠可比。蘇秦，竟然有一只那樣的靈寵，而且那靈寵，讓她覺得十分窩心，仿佛認識了很久，情誼深厚。
一會兒，宮女端著食盤進來，芷蘭接過碗，端到墨離面前，“這是蘇先生關照的，皇上讓內務府專門撥了廚子負責娘娘的飲食，這羹湯便是照著蘇先生的方子燉的，這會兒溫度合適，娘娘要不要嘗嘗？”
墨離看了眼，不大想吃，她向來都不喜歡進補類的吃食，尤其是進補類的甜湯更是不喜。只有祁歸言對一切甜食都來者不拒，喜好甜食已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墨離微搖了搖頭，“不想吃。”
“奴婢試過了，不甜，口感十分好呢。”
墨離瞄了眼芷蘭手裏的碗盅，估計不喝，裴遠清不日就會上門來苦口婆心的啰裏吧嗦，只要一想到裴遠清那循循善誘的樣子她就頭疼，罷了罷了，不過喝個甜湯，還能要了她的命嗎，伸手接過碗，大口大口喝完。嗯？口感真的不錯，那種甜，就像喝了山澗清泉的回味，淡的幾乎無法捕捉，一點點苦，似有若無；羹湯裏五顏六色一絲絲入口即化的，竟然是花瓣。
“食材是廚子準備的？”
“是蘇先生準備的，廚子只是照著他的方子燉。”
墨離將碗遞回給芷蘭，蘇秦，你到底是什麽人？追月樓樓主的身份撲朔迷離，卓絕的琴藝讓人嘆為觀止，如今還要加上登峰造極的醫術，看裴遠清那老古板的表現，只怕登峰造極都說的輕了。墨離也算識人無數，像蘇秦這樣的男子，卻是未曾見過。
一會兒，芷蘭小跑著進來，“娘娘，德妃娘娘像是往拜月宮來了。”
“嗯，知道了。”
她應該來的，早就應該來了，現在來，也不奇怪。
一會兒太監就大聲通傳，“德妃娘娘到。”
蕭墨尋臉色清淡的走了進來，也不等墨離開口，兀自找了椅子坐。墨離看她穿戴十分考究，妝容一絲不茍，臉色雖清淡卻掩不去那幾分清高自負。才多久，她這娘娘的架子已經端的像模像樣了，無方皇城真是個可怕的地方。
“既是自家姐妹，德妃不必行禮問安了，芷蘭，給德妃奉茶。”墨離坐在主位，目不斜視地說道，說起端架子，她也不差的，她可是以二品武官和四妃之首的身份住進來的，這架子要是端的還不如蕭墨尋，委實對不起這十幾年的光陰。
蕭墨尋冷笑了幾聲，“蕭大人起先還擔心你的安危，如今看來，全是多餘的。”
墨離泯了口茶，砸吧了幾下嘴，淡淡道：“是誰恩準你以下犯上，不對本宮用敬語的，芷蘭，去，掌她的嘴。”就一瞬間，墨離默默決定以後再也不忍了。
蕭墨尋有些吃驚，但更多的是惱怒，“你敢！”
要說芷蘭那丫頭，到底是宣政的眼線，很有幾分膽色，身材嬌小，身手卻是敏捷，一下子上去“啪啪”兩巴掌，打得那叫一個幹脆利落，而後退到墨離身邊，默默站著。
“德妃最好還是長些記性，無方皇城這麽大，不長記性是要吃虧的。”
“你……你竟敢……打我。”蕭墨尋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德妃啊，你又壞規矩了，芷蘭，掌嘴。”
小丫頭“呲溜”一下竄上去“啪啪”又是兩巴掌，蕭墨尋的貼身宮女上前來擋，一腳就被芷蘭踹開了。就這幾下身手，墨離心裏一陣長籲短嘆，多好的一個丫頭，心思玲瓏乖巧，功夫敏捷利落，怎麽偏偏就是宣政的眼線？她怎麽就尋不著這麽可心的丫頭。
德妃氣得臉色刷白，“淑妃，今日之事本宮絕不會忘記，告辭。”
“不送。”
墨離看著她的背影，心裏覺得很爽很解氣，原來任性是這麽個感覺，往後她要多多的任性才好，以前太憋屈自己了，差點都要憋屈傻了。後宮的女人們都該對她客客氣氣、恭恭敬敬才對，她可是功臣良將。以後誰再敢造次，絕不姑息。
但墨離心裏知道，她一直向往的，平靜的生活從今天起算是徹底沒指望了。蕭墨尋幾乎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何曾受過今日這般的委屈。想到那些年她受的偏袒和自己的隱忍，頓覺一陣一陣心寒，蕭統域，同樣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麽能區別對待到此等程度？！你看看你的女兒，都被你慣成什麽樣子了。
“稟娘娘，方才甘泉宮的宮女來報，慧妃娘娘請您去一趟。”一小太監進來通傳。
“下去吧。”墨離想了想，問道：“慧妃娘娘的身體可好些了？”
芷蘭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近些年慧妃娘娘的身體一直不大好，這次發病，連裴大人都說已是強弩之末。”
“你可知道她平日有什麽喜好？”
“據奴婢所知，慧妃娘娘琴棋書畫樣樣都拿得出手，一手女紅做的可謂精湛絕倫。”
墨離看著芷蘭，笑著說道：“鮮少聽你誇獎哪位娘娘、貴人，看來慧妃是個心靈手巧的女子啊。”
芷蘭微微有些臉紅，咬著下唇不說話。
“這如何是好，我除了領兵打仗還算精通，琴棋書畫、女紅編織是一樣也不行的。”
芷蘭的臉更紅了，“撲通”一下跪到地上，“奴婢出言無狀，請娘娘責罰。”
墨離“咯咯咯”笑起來，“逗你玩的，不過這些女子的精細活兒我確實不擅長，在北疆打仗的時候縫縫補補也不講究花樣。”頓了頓，“我記得前年皇上賞賜過一個西域進貢的小繡架，做工精細，用料也算考究，下午帶上隨我去趟甘泉宮吧。”
“娘娘，不帶些……別的嗎？”
“如果你說的是那些進貢的參茸補品，我覺得還是留著發黴更好些，去吧，把裝繡架的那個箱子取出來，好好規整一下，我打個盹兒，謝絕訪客。”
“是，娘娘。”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劉聰來了，“快，準備迎駕。”
“劉總管，娘娘午歇剛睡……要叫醒她嗎？”
“不必了，在偏殿給朕備些點心茶水。”武帝給劉聰使了個眼色，劉聰立刻心領神會，這是要打聽淑妃的近況，芷蘭和幾個小宮女端來茶水點心，就被劉聰留下了。
“芷蘭，皇上有話要問，你好好回話。”劉聰在‘好好回話’上稍稍加重了語氣。
“是，劉總管。”芷蘭是何等玲瓏的姑娘，皇上不讓叫醒淑妃，她就猜到皇上有話要問她了。
偏殿內，武帝泯了幾口茶，吃了幾塊點心，芷蘭立在劉聰身邊，耐心等著。
“淑妃近日可有不適？”武帝忽然問道。
“回皇上的話，娘娘近日精神、胃口都不錯，午歇前，還喝了小廚房燉的滋補羹湯。”
“是嗎？都喝了？”
“是，都喝了。”
這不是墨離的風格啊，她向來討厭滋補類的吃食，尤其還是滋補類的甜食。當年她若能將祁歸言開的補藥老老實實都吃了，腳傷何至於拖了那麽久，一早就該斷了根的。
像是看出了武帝的心思，芷蘭補充道：“奴婢先行試過，蘇先生這方子也不知道用的什麽藥材，嘗不出甜味兒，只有一股淡淡的花香，羹湯裏的食材入口即化，回味有那麽一絲絲甜又好像不是甜，奴婢說不清楚，但口味確是極好的。”
武帝想起那個手抱松鼠，桀驁不馴的蘇秦，眉頭不由自主的皺到一起。
芷蘭一看，話鋒立轉，接著道：“娘娘將一碗羹湯都喝了，一點沒剩。”
“不錯，近日可有人來拜訪淑妃。”武帝點了點頭道。
“上午德妃娘娘剛來過。”
“淑妃沒留她小敘？”
“沒有。”芷蘭猶猶豫豫半天，終將淑妃命她掌摑德妃的事給咽了回去，她覺得這是女人和女人之間的事，以淑妃的實力，一定能順利扳倒德妃，她何必在此多嘴，偷偷瞄了武帝一眼，最好別再追問，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近些日子有什麽事嗎？”
芷蘭想了想，“回皇上的話，沒什麽特別的，娘娘很著緊自己的一雙腳，每日作息規律，按時服藥，三餐吃的也好，奴婢看著娘娘這幾日的臉色比起先前好多了。”
……
……
等了會兒不見武帝發問，芷蘭看向一旁的劉聰，劉聰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示意她繼續說。芷蘭有些發怵，她都說了沒什麽特別的，事實上也確實沒什麽特別的，叫她說什麽呢？芷蘭飛快地理了理思緒，繼續道：“娘娘很喜歡那只白毛大松鼠，雪地草原的尋常松鼠怕是入不了眼的，寢殿裏還掛著那只大松鼠的畫像呢。”
……
……
“午歇前，正說起女紅，娘娘說領兵打仗她還算精通，琴棋書畫、女紅編織一樣也做不了的。”
武帝右手托腮半靠在桌案上，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劉聰使了個眼色，讓芷蘭接著說。
芷蘭苦了臉，她若是知道皇上會光聽不問，平日裏一定細心觀察，每日都做好記錄，淑妃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任何一個小動作、任何一個小細節都妥妥的回稟給皇上。可今日，這麽高的要求又這麽突然，她真的詞窮了啊。
劉聰又拋過來一個眼神，示意她接著說。
“方才，甘泉宮的慧妃娘娘差人來請娘娘，娘娘問奴婢慧妃娘娘有什麽喜好，奴婢回說慧妃娘娘平日裏繡繡花、看看書，娘娘就命奴婢將前年皇上賞賜的繡架取出來，像是要送給慧妃娘娘了。”
“那繡架是前年賞賜的？”武帝看向一旁的劉聰。
劉聰語塞，武帝平常賞賜給各宮的東西那麽多，他哪裏能記得住，這不是難為他嗎？
“娘娘是這麽說的，奴婢覺得，娘娘的記性不是普通的好。”芷蘭看劉聰接不上話，趕緊把話茬接了過去。
武帝臉色和煦，看得出心情不錯，“嗯，你服侍的很好，劉聰，賞銀五十兩，往後仍要盡心盡力的服侍淑妃。”
芷蘭跪地謝恩，“奴婢遵旨，謝皇上賞賜。”
“起來吧，劉聰，擺駕。”
劉聰走前，小聲吩咐芷蘭，“皇上只是順路過來瞧瞧，不必稟告淑妃。”
“奴婢明白，大總管走好。”
是夜，待服侍了淑妃安寢，芷蘭就去內務府找劉聰了。劉聰的屋子是內務府裏最大的一間，坐北朝南，還有一個小院子。外間的領頭太監替她通傳後，她邊謝邊偷偷塞過去一粒碎銀子，領頭太監半推半就的收了下來，“今兒你運氣好，師傅正巧在屋裏，瞧著心氣兒也不錯，說話註意著點兒，別惹毛了他老人家。”
“謝謝這位大哥提點。”
“去吧。”
芷蘭謙恭有禮地轉身往裏走，劉聰的屋子大門開著，芷蘭走近了敲敲門框。
“進來吧。”
芷蘭走進去，屋裏點了好幾根火燭，很亮堂，劉聰正站在書桌前揮毫，一旁的花架上擺著香薰銅爐正冒著裊裊青煙，“芷蘭給大總管請安，大總管洪福。”
“行了，不必多禮，這麽晚來找咋家，有事？”劉聰邊問邊寫，神情專註。
芷蘭掏出懷裏的小布兜子，小心翼翼地捧過去放到桌上，“芷蘭感激大總管提點，不敢居功，這些賞賜，孝敬大總管買些文房四寶。”
劉聰看了眼布兜子，緩緩放下筆，說道：“咋家用的文房四寶，是萬歲爺禦賜，怕是買不著更好的了。”
芷蘭嚇得連忙跪地謝罪，“奴婢嘴拙，沖撞了大總管，還請大總管寬饒。”
劉聰拿起布兜子掂了掂，臭丫頭，五十兩紋銀一文不少，她倒是敢送，他卻是不敢收的，“沒啥提點不提點的，做好自己份內的事，罩子放亮點兒就行了，這些……你拿回去吧。”一擡手，將布兜子扔回到芷蘭跟前。
“大總管，這是真心實意孝敬您的，請務必收下。”
劉聰冷笑了幾聲道：“無方皇城裏還有真心實意這種東西，咋家怎麽不知道。”
芷蘭覺得有些難堪，沒有接話。
“你進宮也有些年頭了，怎麽有些事情到現在還想不明白，趕緊把真心實意找地方埋了，不然你早晚被別人埋了。”
芷蘭重重地磕了個頭，“謝大總管教誨。”
“收著吧，回去好好侍奉淑妃娘娘。”
“是，芷蘭告退。”
回去的路上，芷蘭一直想著劉聰的話，路過含筱宮的時候，似乎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閃了進去，她差點扭頭避走，但下一秒，她繼續做沈思狀而後照著方才的步子勻速向前，此時此刻，避走決非上策，但願，只是她眼花，剛跨過第一道廊門，就聽：“這麽晚了，是誰？”
芷蘭連忙回頭走了過去，含筱宮裏走出來兩個人，手提宮燈，個子稍高一點的是賢妃的貼身宮女福珠，另一個是雲翠。福珠定睛看了看，“原來是拜月宮的芷蘭妹妹，這麽晚了，你怎麽晃悠到西六宮來了？”
“福珠姐姐有所不知，我被大總管叫去訓話，剛剛從內務府出來。”長長嘆了口氣，接著道：“還是姐姐有福氣，拜月宮的娘娘，真不好伺候啊。”芷蘭垂頭喪氣地站著，雙眼無神的散在某處。
“改天我尋著機會求我們娘娘把你要過來吧。”
芷蘭雙眼一亮，“福珠姐姐此話當真？你可要在賢妃娘娘面前替我多美言幾句，如能同你一起伺候賢妃娘娘，那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好，我找機會，夜深了，快回吧。”
“哎，福珠姐姐可別忘了啊。”
“不忘不忘。”
芷蘭邊走邊回頭，“福珠姐姐千萬不能忘啊。”
“不會不會，安心回去吧。”
芷蘭還是按著方才的步子往回走，心裏替自己捏了把冷汗，也不知道蒙混過去沒有，看來她剛才沒有眼花，那就是一個男人的身影。還好她沒有避走，還好她裝作什麽都沒看見，否則，福珠不會出來試探。就她看到的那個身影，夠賢妃找一百個理由將她滅口了。
福珠提著宮燈，看著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低聲道：“你說，她看到了嗎？”
雲翠右手握著一把寒光粼粼的匕首，迅速收進袖筒，“不知道，找機會再試試，明天你去內務府問問。”
“好，我們進去吧。”
雲翠謹慎地四下張望了一番，回身關上了含筱宮的大門。
芷蘭的神經一直高度緊繃著，唯恐她們跟過來下黑手，直至回到拜月宮墨離寢殿旁邊的小廂房，整個人才放松下來，一下子癱坐到椅子上，方才，真是生死攸關的當口啊。她們肯定還會去內務府求證，那碎銀子送的真是太值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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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卿，朕還未即位之前你就一直忠心輔佐，你我君臣二人之間，何須這般謹慎。”
“謝皇上恩典，老臣想，蘇先生在醫術上奇才偉略，若能留他在太醫院為皇上效力實在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老臣願意讓出太醫院首之位。”
武帝大吃一驚，“裴卿，要知道你這太醫院首，領的可是丞相銜。”
“這也是皇上的恩典，說句大不吉利的話，老臣是一條腿踏進棺材的人了，能為皇上分憂已是天大的福分，領什麽品階不打緊，老臣擔心身故之後，誰來替皇上分憂。”裴遠清說到此，重重地嘆了口氣，接著道：“蘇先生雖年輕，醫術卻是深不可測，若他能留在太醫院，老臣也就放心了。”
武帝也是重重地嘆了口氣，眼前的這位花甲老人，自他還是皇子之時就忠心相隨、傾力輔佐，幾次中毒也都是他沒日沒夜的悉心照顧，不爭功名，不求利祿，一直默默的守在他身邊。他登基之後，把他的官位一升再升，直到升無可升，又封他領了丞相銜方才作罷。
這些年來，他深居簡出，用度樸素，交托給他的事，都辦得妥妥貼貼、幹凈利落。雖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鑠，卻已開始考慮穩妥的接班人來為他分憂，此等忠臣良將，百年難遇啊，宣政心下感慨，
“裴卿實為社稷之棟梁，你的提議朕會考慮。”
“謝皇上。”
裴遠清退出紫宸殿，心裏有幾分欣喜，仿佛看到勝利的曙光在向他招手，只要蘇秦進了太醫院，長生之術就不遠了吧，過程或許很困難，但辦法是人想出來的。
第四十四章 上書房內，武帝面無表情的坐著，蘇秦面無表情的站著，二人已僵持了很久，不知道要僵持到什麽時候。
“啊咻”球球打了個噴嚏，換來蘇秦一個大大的白眼，球球窩在他懷裏吐舌扮鬼臉。
“皇上若沒有其它事，蘇秦這就告辭了。”
“你敢抗旨？”
蘇秦嘴角微揚，但臉上並沒有笑容，淡淡道：“蘇秦不過一介布衣，不敢高攀。”
“你這是妄自菲薄。”
蘇秦輕哼了一聲，道：“皇上若真有惜才之心，便該讓我回去，醫者行天下、醫眾人，強留我在此不過滿足皇上的一己之心罷了，多說無益。”
武帝哈哈大笑起來，笑罷，陰惻惻地說道：“蘇秦，你把自己說的太高尚，把朕說的太不濟了，朕讓你走，朕倒要看看你如何在花月樓懸壺濟世、行醫救人。”
“皇上聖明。”
“不過，你手中的那只大松鼠是不是該留給淑妃娘娘。”
球球“噌”的一下擡起了頭，嗯？留下他？管它靈寵不靈寵，能常伴在姐姐左右，就算當個寵物，也未嘗不可。看姐姐的樣子，雖然轉世為人記不得以前的事，對他還是極好的，這幾日更是常常將他抱在懷裏同榻而眠，這可是之前從未有過的待遇。
“皇上有所誤會，這白毛松鼠原是我的靈寵，只因宮裏情況覆雜，才差他來辨一辨善偽，淑妃娘娘果然是女中巾幗。”
武帝將信將疑地看著蘇秦，又看了看他懷裏的白毛松鼠。球球多麽希望能留下來啊，但是蘇秦投過來一個嚴厲警告的眼神，迫於此等淫威，球球只好乖乖就範，誰叫他學藝不精，至今未修得人形，很多時候，還仰賴蘇秦的照顧呢。
蘇秦回到追月樓就開始收拾東西，邊收拾邊道：“你生氣也沒用，無方皇城是虎穴狼窩，我豈能留你在那種地方。”
球球四仰八叉的躺在貴妃椅上，一動不動：氣死老子了，看老子有口不能言，有話無處說，道理全叫你占去了。
蘇秦笑了笑，“追月樓不能待了，等我收拾好東西，找好去處，你就隨我一起走吧，要不然你回天界也行。”
球球刺溜一下爬起身，竄到蘇秦跟前，很沒有志氣的一把抱住他的右腿，作各種撒嬌狀。我肯定、必須得跟著你啊，你說什麽自然有你的道理，不讓我留在無方皇城自然也是為了我好，我年輕不懂事，你就不要同我計較了。
蘇秦笑著彎腰將球球抱起來，“你在凡間時日短，不知道人心險惡，若真把你留在拜月宮，你可能被人賣了還樂呵呵的替人數錢。”
球球把頭扭向一邊，鼻子悶悶的哼了一聲，他哪有那麽傻，姐姐哪有那麽壞。
墨離回到拜月宮後，芷蘭告訴她幾件大事，花月宴那天德妃失手傷了皇上，已被貶去冷宮；慧妃病危，幸虧搶救及時，不過太醫說她已是油盡燈枯，最多也就一兩年的壽數；她回宮前幾日，蕭墨尋被封為德妃，搬去頤慶宮了。
墨離靠躺在長椅上思緒萬千，這幾件事想必已在朝野上下掀起不小的波瀾。德妃被貶蕭墨尋受封，這是武帝在告訴所有人，他要打壓駱氏，扶持蕭氏，之後肯定還會有一連竄的舉措來打駱扶蕭。慧妃病重，就意味著四妃之位將有空缺，蕭氏已出了二妃，對於慧妃之位，另三大世家必然志在必奪，尤其是檀氏，檀貴人當初一屍兩命，死得蹊蹺。
駱氏這幾年的權勢確實已是盛極，所有的事情，物極必反，武帝那樣的人絕不會容忍駱氏一門獨大。可憐她們這些女人，不過帝王權掌天下的幾顆棋子，偏偏還不安生，非得鬥個你死我活，真真可笑。她雖不願隨波逐流，卻也不可避免的被卷入，有話說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麽退出。
“娘娘，蘇先生離宮前留了一幅畫，可要拿來給您看看？”芷蘭湊到近前，小聲說道。
墨離睜眼瞧了瞧她，她回宮後發現拜月宮的宮女、太監們都悉數換過了，唯有芷蘭留了下來。宣政特意告訴她這幾件事，意欲何為呢？“拿過來吧。”
芷蘭很乖巧的將畫展開，笑意慢慢就爬上了墨離的眼角眉梢，竟是那白毛松鼠的畫像，畫得栩栩如生，連眼神都拿捏的分毫不差。
“蘇先生執意帶走松鼠，說是他豢養的靈寵，皇上說，娘娘若是喜歡，便讓人去雪地草原尋一只來。”
“不必了。”墨離搖了搖頭，“把畫掛在我的寢殿裏。”她半夢半醒之時，只感覺一雙小爪子不停的替她暖手，那悲嗆的哭聲、真摯的眼淚，又豈是雪地草原尋來的平常松鼠可比。蘇秦，竟然有一只那樣的靈寵，而且那靈寵，讓她覺得十分窩心，仿佛認識了很久，情誼深厚。
一會兒，宮女端著食盤進來，芷蘭接過碗，端到墨離面前，“這是蘇先生關照的，皇上讓內務府專門撥了廚子負責娘娘的飲食，這羹湯便是照著蘇先生的方子燉的，這會兒溫度合適，娘娘要不要嘗嘗？”
墨離看了眼，不大想吃，她向來都不喜歡進補類的吃食，尤其是進補類的甜湯更是不喜。只有祁歸言對一切甜食都來者不拒，喜好甜食已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墨離微搖了搖頭，“不想吃。”
“奴婢試過了，不甜，口感十分好呢。”
墨離瞄了眼芷蘭手裏的碗盅，估計不喝，裴遠清不日就會上門來苦口婆心的啰裏吧嗦，只要一想到裴遠清那循循善誘的樣子她就頭疼，罷了罷了，不過喝個甜湯，還能要了她的命嗎，伸手接過碗，大口大口喝完。嗯？口感真的不錯，那種甜，就像喝了山澗清泉的回味，淡的幾乎無法捕捉，一點點苦，似有若無；羹湯裏五顏六色一絲絲入口即化的，竟然是花瓣。
“食材是廚子準備的？”
“是蘇先生準備的，廚子只是照著他的方子燉。”
墨離將碗遞回給芷蘭，蘇秦，你到底是什麽人？追月樓樓主的身份撲朔迷離，卓絕的琴藝讓人嘆為觀止，如今還要加上登峰造極的醫術，看裴遠清那老古板的表現，只怕登峰造極都說的輕了。墨離也算識人無數，像蘇秦這樣的男子，卻是未曾見過。
一會兒，芷蘭小跑著進來，“娘娘，德妃娘娘像是往拜月宮來了。”
“嗯，知道了。”
她應該來的，早就應該來了，現在來，也不奇怪。
一會兒太監就大聲通傳，“德妃娘娘到。”
蕭墨尋臉色清淡的走了進來，也不等墨離開口，兀自找了椅子坐。墨離看她穿戴十分考究，妝容一絲不茍，臉色雖清淡卻掩不去那幾分清高自負。才多久，她這娘娘的架子已經端的像模像樣了，無方皇城真是個可怕的地方。
“既是自家姐妹，德妃不必行禮問安了，芷蘭，給德妃奉茶。”墨離坐在主位，目不斜視地說道，說起端架子，她也不差的，她可是以二品武官和四妃之首的身份住進來的，這架子要是端的還不如蕭墨尋，委實對不起這十幾年的光陰。
蕭墨尋冷笑了幾聲，“蕭大人起先還擔心你的安危，如今看來，全是多餘的。”
墨離泯了口茶，砸吧了幾下嘴，淡淡道：“是誰恩準你以下犯上，不對本宮用敬語的，芷蘭，去，掌她的嘴。”就一瞬間，墨離默默決定以後再也不忍了。
蕭墨尋有些吃驚，但更多的是惱怒，“你敢！”
要說芷蘭那丫頭，到底是宣政的眼線，很有幾分膽色，身材嬌小，身手卻是敏捷，一下子上去“啪啪”兩巴掌，打得那叫一個幹脆利落，而後退到墨離身邊，默默站著。
“德妃最好還是長些記性，無方皇城這麽大，不長記性是要吃虧的。”
“你……你竟敢……打我。”蕭墨尋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德妃啊，你又壞規矩了，芷蘭，掌嘴。”
小丫頭“呲溜”一下竄上去“啪啪”又是兩巴掌，蕭墨尋的貼身宮女上前來擋，一腳就被芷蘭踹開了。就這幾下身手，墨離心裏一陣長籲短嘆，多好的一個丫頭，心思玲瓏乖巧，功夫敏捷利落，怎麽偏偏就是宣政的眼線？她怎麽就尋不著這麽可心的丫頭。
德妃氣得臉色刷白，“淑妃，今日之事本宮絕不會忘記，告辭。”
“不送。”
墨離看著她的背影，心裏覺得很爽很解氣，原來任性是這麽個感覺，往後她要多多的任性才好，以前太憋屈自己了，差點都要憋屈傻了。後宮的女人們都該對她客客氣氣、恭恭敬敬才對，她可是功臣良將。以後誰再敢造次，絕不姑息。
但墨離心裏知道，她一直向往的，平靜的生活從今天起算是徹底沒指望了。蕭墨尋幾乎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何曾受過今日這般的委屈。想到那些年她受的偏袒和自己的隱忍，頓覺一陣一陣心寒，蕭統域，同樣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麽能區別對待到此等程度？！你看看你的女兒，都被你慣成什麽樣子了。
“稟娘娘，方才甘泉宮的宮女來報，慧妃娘娘請您去一趟。”一小太監進來通傳。
“下去吧。”墨離想了想，問道：“慧妃娘娘的身體可好些了？”
芷蘭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近些年慧妃娘娘的身體一直不大好，這次發病，連裴大人都說已是強弩之末。”
“你可知道她平日有什麽喜好？”
“據奴婢所知，慧妃娘娘琴棋書畫樣樣都拿得出手，一手女紅做的可謂精湛絕倫。”
墨離看著芷蘭，笑著說道：“鮮少聽你誇獎哪位娘娘、貴人，看來慧妃是個心靈手巧的女子啊。”
芷蘭微微有些臉紅，咬著下唇不說話。
“這如何是好，我除了領兵打仗還算精通，琴棋書畫、女紅編織是一樣也不行的。”
芷蘭的臉更紅了，“撲通”一下跪到地上，“奴婢出言無狀，請娘娘責罰。”
墨離“咯咯咯”笑起來，“逗你玩的，不過這些女子的精細活兒我確實不擅長，在北疆打仗的時候縫縫補補也不講究花樣。”頓了頓，“我記得前年皇上賞賜過一個西域進貢的小繡架，做工精細，用料也算考究，下午帶上隨我去趟甘泉宮吧。”
“娘娘，不帶些……別的嗎？”
“如果你說的是那些進貢的參茸補品，我覺得還是留著發黴更好些，去吧，把裝繡架的那個箱子取出來，好好規整一下，我打個盹兒，謝絕訪客。”
“是，娘娘。”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劉聰來了，“快，準備迎駕。”
“劉總管，娘娘午歇剛睡……要叫醒她嗎？”
“不必了，在偏殿給朕備些點心茶水。”武帝給劉聰使了個眼色，劉聰立刻心領神會，這是要打聽淑妃的近況，芷蘭和幾個小宮女端來茶水點心，就被劉聰留下了。
“芷蘭，皇上有話要問，你好好回話。”劉聰在‘好好回話’上稍稍加重了語氣。
“是，劉總管。”芷蘭是何等玲瓏的姑娘，皇上不讓叫醒淑妃，她就猜到皇上有話要問她了。
偏殿內，武帝泯了幾口茶，吃了幾塊點心，芷蘭立在劉聰身邊，耐心等著。
“淑妃近日可有不適？”武帝忽然問道。
“回皇上的話，娘娘近日精神、胃口都不錯，午歇前，還喝了小廚房燉的滋補羹湯。”
“是嗎？都喝了？”
“是，都喝了。”
這不是墨離的風格啊，她向來討厭滋補類的吃食，尤其還是滋補類的甜食。當年她若能將祁歸言開的補藥老老實實都吃了，腳傷何至於拖了那麽久，一早就該斷了根的。
像是看出了武帝的心思，芷蘭補充道：“奴婢先行試過，蘇先生這方子也不知道用的什麽藥材，嘗不出甜味兒，只有一股淡淡的花香，羹湯裏的食材入口即化，回味有那麽一絲絲甜又好像不是甜，奴婢說不清楚，但口味確是極好的。”
武帝想起那個手抱松鼠，桀驁不馴的蘇秦，眉頭不由自主的皺到一起。
芷蘭一看，話鋒立轉，接著道：“娘娘將一碗羹湯都喝了，一點沒剩。”
“不錯，近日可有人來拜訪淑妃。”武帝點了點頭道。
“上午德妃娘娘剛來過。”
“淑妃沒留她小敘？”
“沒有。”芷蘭猶猶豫豫半天，終將淑妃命她掌摑德妃的事給咽了回去，她覺得這是女人和女人之間的事，以淑妃的實力，一定能順利扳倒德妃，她何必在此多嘴，偷偷瞄了武帝一眼，最好別再追問，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近些日子有什麽事嗎？”
芷蘭想了想，“回皇上的話，沒什麽特別的，娘娘很著緊自己的一雙腳，每日作息規律，按時服藥，三餐吃的也好，奴婢看著娘娘這幾日的臉色比起先前好多了。”
……
……
等了會兒不見武帝發問，芷蘭看向一旁的劉聰，劉聰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示意她繼續說。芷蘭有些發怵，她都說了沒什麽特別的，事實上也確實沒什麽特別的，叫她說什麽呢？芷蘭飛快地理了理思緒，繼續道：“娘娘很喜歡那只白毛大松鼠，雪地草原的尋常松鼠怕是入不了眼的，寢殿裏還掛著那只大松鼠的畫像呢。”
……
……
“午歇前，正說起女紅，娘娘說領兵打仗她還算精通，琴棋書畫、女紅編織一樣也做不了的。”
武帝右手托腮半靠在桌案上，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劉聰使了個眼色，讓芷蘭接著說。
芷蘭苦了臉，她若是知道皇上會光聽不問，平日裏一定細心觀察，每日都做好記錄，淑妃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任何一個小動作、任何一個小細節都妥妥的回稟給皇上。可今日，這麽高的要求又這麽突然，她真的詞窮了啊。
劉聰又拋過來一個眼神，示意她接著說。
“方才，甘泉宮的慧妃娘娘差人來請娘娘，娘娘問奴婢慧妃娘娘有什麽喜好，奴婢回說慧妃娘娘平日裏繡繡花、看看書，娘娘就命奴婢將前年皇上賞賜的繡架取出來，像是要送給慧妃娘娘了。”
“那繡架是前年賞賜的？”武帝看向一旁的劉聰。
劉聰語塞，武帝平常賞賜給各宮的東西那麽多，他哪裏能記得住，這不是難為他嗎？
“娘娘是這麽說的，奴婢覺得，娘娘的記性不是普通的好。”芷蘭看劉聰接不上話，趕緊把話茬接了過去。
武帝臉色和煦，看得出心情不錯，“嗯，你服侍的很好，劉聰，賞銀五十兩，往後仍要盡心盡力的服侍淑妃。”
芷蘭跪地謝恩，“奴婢遵旨，謝皇上賞賜。”
“起來吧，劉聰，擺駕。”
劉聰走前，小聲吩咐芷蘭，“皇上只是順路過來瞧瞧，不必稟告淑妃。”
“奴婢明白，大總管走好。”
是夜，待服侍了淑妃安寢，芷蘭就去內務府找劉聰了。劉聰的屋子是內務府裏最大的一間，坐北朝南，還有一個小院子。外間的領頭太監替她通傳後，她邊謝邊偷偷塞過去一粒碎銀子，領頭太監半推半就的收了下來，“今兒你運氣好，師傅正巧在屋裏，瞧著心氣兒也不錯，說話註意著點兒，別惹毛了他老人家。”
“謝謝這位大哥提點。”
“去吧。”
芷蘭謙恭有禮地轉身往裏走，劉聰的屋子大門開著，芷蘭走近了敲敲門框。
“進來吧。”
芷蘭走進去，屋裏點了好幾根火燭，很亮堂，劉聰正站在書桌前揮毫，一旁的花架上擺著香薰銅爐正冒著裊裊青煙，“芷蘭給大總管請安，大總管洪福。”
“行了，不必多禮，這麽晚來找咋家，有事？”劉聰邊問邊寫，神情專註。
芷蘭掏出懷裏的小布兜子，小心翼翼地捧過去放到桌上，“芷蘭感激大總管提點，不敢居功，這些賞賜，孝敬大總管買些文房四寶。”
劉聰看了眼布兜子，緩緩放下筆，說道：“咋家用的文房四寶，是萬歲爺禦賜，怕是買不著更好的了。”
芷蘭嚇得連忙跪地謝罪，“奴婢嘴拙，沖撞了大總管，還請大總管寬饒。”
劉聰拿起布兜子掂了掂，臭丫頭，五十兩紋銀一文不少，她倒是敢送，他卻是不敢收的，“沒啥提點不提點的，做好自己份內的事，罩子放亮點兒就行了，這些……你拿回去吧。”一擡手，將布兜子扔回到芷蘭跟前。
“大總管，這是真心實意孝敬您的，請務必收下。”
劉聰冷笑了幾聲道：“無方皇城裏還有真心實意這種東西，咋家怎麽不知道。”
芷蘭覺得有些難堪，沒有接話。
“你進宮也有些年頭了，怎麽有些事情到現在還想不明白，趕緊把真心實意找地方埋了，不然你早晚被別人埋了。”
芷蘭重重地磕了個頭，“謝大總管教誨。”
“收著吧，回去好好侍奉淑妃娘娘。”
“是，芷蘭告退。”
回去的路上，芷蘭一直想著劉聰的話，路過含筱宮的時候，似乎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閃了進去，她差點扭頭避走，但下一秒，她繼續做沈思狀而後照著方才的步子勻速向前，此時此刻，避走決非上策，但願，只是她眼花，剛跨過第一道廊門，就聽：“這麽晚了，是誰？”
芷蘭連忙回頭走了過去，含筱宮裏走出來兩個人，手提宮燈，個子稍高一點的是賢妃的貼身宮女福珠，另一個是雲翠。福珠定睛看了看，“原來是拜月宮的芷蘭妹妹，這麽晚了，你怎麽晃悠到西六宮來了？”
“福珠姐姐有所不知，我被大總管叫去訓話，剛剛從內務府出來。”長長嘆了口氣，接著道：“還是姐姐有福氣，拜月宮的娘娘，真不好伺候啊。”芷蘭垂頭喪氣地站著，雙眼無神的散在某處。
“改天我尋著機會求我們娘娘把你要過來吧。”
芷蘭雙眼一亮，“福珠姐姐此話當真？你可要在賢妃娘娘面前替我多美言幾句，如能同你一起伺候賢妃娘娘，那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好，我找機會，夜深了，快回吧。”
“哎，福珠姐姐可別忘了啊。”
“不忘不忘。”
芷蘭邊走邊回頭，“福珠姐姐千萬不能忘啊。”
“不會不會，安心回去吧。”
芷蘭還是按著方才的步子往回走，心裏替自己捏了把冷汗，也不知道蒙混過去沒有，看來她剛才沒有眼花，那就是一個男人的身影。還好她沒有避走，還好她裝作什麽都沒看見，否則，福珠不會出來試探。就她看到的那個身影，夠賢妃找一百個理由將她滅口了。
福珠提著宮燈，看著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低聲道：“你說，她看到了嗎？”
雲翠右手握著一把寒光粼粼的匕首，迅速收進袖筒，“不知道，找機會再試試，明天你去內務府問問。”
“好，我們進去吧。”
雲翠謹慎地四下張望了一番，回身關上了含筱宮的大門。
芷蘭的神經一直高度緊繃著，唯恐她們跟過來下黑手，直至回到拜月宮墨離寢殿旁邊的小廂房，整個人才放松下來，一下子癱坐到椅子上，方才，真是生死攸關的當口啊。她們肯定還會去內務府求證，那碎銀子送的真是太值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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