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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日子過著過著轉眼端午就到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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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武帝來看過墨離幾次,賞了些東西,沒有留宿;蕭墨尋時常來滋事挑釁,但沒有什麽把柄供她發揮,小打小鬧了幾次;含筱宮的賢妃來拜訪了幾次,墨離覺得賢妃是個城府極深的女人;據說皇後娘娘去建章宮住了幾日,伴隨太後禮佛祈福;蘇秦改了方子,竟然是裴遠清親自去追月樓拿了送進宮來的……

這些看起來平常的瑣事,卻透著各種奇怪,比如賢妃為何無緣無故來拜訪她;再比如至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太後怎麽會讓皇後去建章宮住了幾日;裴遠清堂堂太醫院首,對蘇秦這樣一個凡夫俗子未免卑躬屈膝的太不成樣子了……

墨離原想去追月樓會會蘇秦,一來探探此人的虛實,看他究竟有什麽能耐讓裴遠清如此;二來看看那大松鼠在不在,敘敘舊。不過近段時間,芷蘭有些奇怪,行蹤有些鬼祟,跟含筱宮的宮女來往熱絡,墨離覺得還是先把“家務事”處理好為妥。

其實芷蘭是在她入宮後第二年來的拜月宮,算起來是拜月宮的老人了,平日裏,她對誰都和善有禮,但會保持三分的距離。如今跟含筱宮的距離,別說三分,有半分就不錯了,墨離覺得不能再由著芷蘭這樣下去,否則早晚要出事。

今日本打算叫她陪著去瞧瞧慧妃,一大早就不見人影,墨離就另叫了兩個小宮女陪著。

“你不必定期來看我,我的身子自己心裏清楚,如今吃什麽補藥都是浪費了。”

“快別這麽說。”墨離看著善子然一日不如一日,就如開敗的鮮花般慢慢雕謝,心裏很不是滋味,近些日子,二人走動的勤了,彼此的了解也加深了不少,尤其是半個月前,她還以己之病軀,替她擋掉了蕭墨尋的算計,如今二人幹脆連敬語都省了。

“你說,我挨得過農歷新年嗎?”

“子然,你別這樣悲觀,快端午了,你喜歡吃粽子嗎?我很會包粽子,到時讓芷蘭給你送過來。”

慧妃長長地嘆了口氣,整個人靠躺到蝠榻上,看上去很萎靡,“墨離,你可知道我的心事嗎?”

墨離一驚,下意識的四下望了望。

“若能在死前,了卻了這樁心事,這輩子也就無憾了。”

“子然……”

“你姐姐可還找你的麻煩?”

墨離無奈地笑了笑說道:“無方皇城這麽大,她又那麽閑,不找我的麻煩,她還能做什麽呢?不是在計劃找麻煩就是在準備找麻煩。”

慧妃“咯咯咯”的笑了,接著道:“你們倆姐妹真有意思,要說,當初出了那樣的預言,自家姐妹肯定要抱成一團,守望相助才是。”

“嚴格算起來,她和我同根不同枝,雖同姓蕭,差別還是很大的。”那個預言,不知道武帝最後是怎麽處理的,但一點風浪也沒掀起來,足以證明武帝很有手段。

“那倒是,不是一個娘生的,很難交心,可惜我的妹妹早些年沒了,要不然跟你差不多大,估計也會被送進宮來,她聰明伶俐,肯定不會拆我的臺。”

“你有個親妹妹?”

“嗯,叫子逸,前幾年不知怎麽得了肺癆,爹娘費了老死勁也沒能留住她。唉。”

“對不起,勾起你的傷心事了。”

“人世無常,如今我竟也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我娘就生了我們姐妹二人,不知道她會絕望成什麽樣子,子逸走的那會兒,她差點把眼睛哭瞎。”慧妃望著墨離,“如果可以的話,我走了以後,每逢過年替我擺個家宴可好?就請我娘一個人。”

墨離回望著慧妃,有些為難。

“墨離,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去求誰,我娘命苦,沒有兒子撐腰,我走了以後,只怕她的日子不會好過,你就當可憐可憐她。”

墨離一下便想起了自己的娘親陳氏,心下愴然。她是陳氏的獨生女,如果時光可以倒退,她寧願守在娘親身邊,屈辱算什麽、歧視算什麽,能守著娘親好好過日子,其實就是一種幸福。當初宣麟也是後悔沒能守著自己的母妃,最後太子之位沒有保住,連自己的命都沒有保住。

“好,我答應你。”

慧妃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神瞬間便清亮了起來,“謝謝你,蕭墨離。”

“善子然,你自己也要保重。”

慧妃看著她笑,墨離也看著她笑,“你歇著吧,我改日再來看你。”

“好,我努力活久一點。”

墨離聞言,心裏一陣發酸。

在拜月宮門口正巧碰到芷蘭,“你們退下吧,芷蘭你跟我過來。”

進了正殿,墨離屏退了其他人,把芷蘭留了下來,“你跟著我多久了?”

芷蘭一聽,立刻就跪下了,“娘娘,您不要誤會,我雖然常與福珠往來,但實無二心。”

墨離望著她,臉上沒有表情,淡淡道:“原來你知道自己跟福珠來往的勤啊。”

芷蘭咬著唇,斟酌著要不要將實情道明,她不知道墨離的氣到沒到把她調走的程度。如果淑妃親自去跟武帝開口要把她調走,武帝一定會應允的。不行,她不能被調走,如今只有留在拜月宮,留在蕭墨離身邊,安全才能得到保證,如果被調去別的地方,可能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悄悄的消失。宮女的命,有時候渺小的還不如各宮娘娘喜愛的那些花花草草。

“我不喜歡強人所難,你若想去跟著賢妃,我不攔你。”

芷蘭突然重重磕了個頭,青石地板“咚咚”作響,墨離心裏一驚,接著一陣失望,就這麽死心塌地的想去含筱宮,也不看看那是什麽樣的主,看著挺聰明剔透的姑娘,唉,這是自尋短見啊。

“芷蘭決意至死侍奉淑妃娘娘,請娘娘千萬不要誤會,求娘娘開恩。”

墨離對芷蘭這個以死明志的態度覺得很是受用,這才對,這才不枉費了武帝將她挑選出來安置在拜月宮,這才不枉費了就算換過幾乎所有的宮人也沒將她換走的信任。墨離想了想道:“算起來,你是我宮裏的老人了,是非輕重你向來都很有分寸,這次你該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芷蘭咬著唇,不願開口。

“你既不願說,我也不逼你,不過,往後若是出了什麽岔子,你得自己看著辦,你可要計較清楚。”

芷蘭強忍著淚,淑妃這麽說,是願意出面護著她,這還是破天荒頭一遭。淑妃娘娘這個人看起來性子寡淡,與誰都不親近,其實心裏明鏡兒似的。別宮的娘娘看武帝從不曾在拜月宮留宿,暗地裏都笑話淑妃是活寡婦。她覺得,其實是她們傻,她們看不透,武帝都允許淑妃以“我”自稱了,這樣的榮寵,放眼望去,無方皇城裏再找不出第二個女人。

“哭什麽。”

“謝娘娘厚愛,奴婢不能連累娘娘,不管日後如何,芷蘭一力承擔。”芷蘭說罷,又重重磕了個頭。

墨離嘆氣,“起來吧,磕頭還上癮了是怎麽的。”

芷蘭站起身,擦了擦眼淚,理了理衣襟。

“明日我要出宮一趟,待會兒你去內務府登冊。”

“娘娘出宮不是有腰牌嗎?”

“雖然我有腰牌,該守的規矩還得守,免得受人話柄。”

“是。”

墨離覺得,無方皇城的平靜之下似乎醞釀著一場風暴,心裏隱隱的感到不安,細想之下又辨不出端倪。蕭墨尋如今是拿找麻煩當樂子耍了,隔三岔五就要來耍上一耍,哪怕鬥幾句嘴也好。祁歸言卻一直沒有消息。

這日微雨,初夏的空氣裏略帶潮濕,有著難以言喻的清新感,合著絲絲泥土的氣息,墨離覺得,能這樣撐著油紙傘,在微風細雨中走一走,如今也是一樁快事了。尤其當她在花月樓的大門口,瞧見蘇秦正遠遠的從另一條小路過來,身邊跟著那只雪白的大松鼠時,眉眼立刻就彎了,她站在門口,靜靜等著。

彼時,球球正在跟蘇秦鬧別扭,微濕的地面讓他有些緊張,惟恐弄臟了那身好看的皮毛,卻怎麽也不肯讓蘇秦抱著,就那樣別別扭扭的走啊走,看著有些滑稽。

“大松鼠!”墨離叫了一聲。

球球楞了楞,擡頭一看,哎呦餵,那不是他日思夜想、牽腸掛肚的姐姐嗎!撒開小短腿就跑,也顧不得踩到小水塘,完全不顧形象的撒丫子一陣狂奔,而後心滿意足的撲進墨離懷裏。墨離一直笑看著他,待到近前,幹脆扔了油紙傘將他接住。

“你不是最在意這身好皮毛嗎?都弄臟了,怎麽辦?”墨離摸摸被地上的泥水弄臟的小爪子。

球球瞪著烏溜溜的眼睛望著墨離,臟就臟吧,老子不在乎。

蘇秦撐著油紙傘遠遠看著,長長的嘆了口氣,慢慢走過來瞪了球球一眼,矯情。

球球整個兒窩在墨離懷裏,如今見姐姐一面,難如登天,矯情就矯情吧,矯情一時是一時。

蘇秦翻了個白眼,出息,“蕭公子有何貴幹?”

“蘇先生何必擺出一副拒人千裏的模樣,你救了我,我特意來致謝。”

蘇秦盯著墨離看了半天,然後怪腔怪調地說道:“謝我?空著手?”

墨離無所謂地笑道:“不知道先生缺什麽短什麽。”

“你倒是清省,半點心思也不費。”

“先生這樣的人,我實在想不出該備什麽禮,備的厚了怕先生譏諷,備的薄了怕先生恥笑,所以還是聽先生的。”

蘇秦道:“我一直以為大都督只會打仗。”

墨離道:“我一直以為蘇先生只會彈琴。”

二人對視一眼,笑了。

“跟我來吧。”蘇秦將墨離引至追月樓頂樓的一間雅室,門口沒有名牌,看樣子是他專用的,屋內的陳設簡單質樸,除了唐寅的畫,就屬書架上滿滿的書最是動人。墨離雖然不怎麽愛看書,卻是個十分愛書的人。

“坐吧,桌上有茶水,請自便。”

墨離也不客套,倒了杯茶水,找椅子坐下。球球蹭到墨離腳邊,緊挨著她趴到地上,閉目養神。

其實初次見面,二人都沒給彼此留下什麽好印象,蘇秦覺得蕭墨離雖然姿容出眾,卻舉止輕佻,有些粗,有些俗,終歸是武夫的脾性居多;墨離覺得蘇秦雖然琴藝卓絕,卻是風月場所的管事,有些悶,有些騷,終歸是戲子的身量居多。

墨離病重,若不是球球正巧下凡,蘇秦不會節外生枝。人世的生離死別幾乎天天都在上演,他見得多了,早已見怪不怪。即便被迫去了無方皇城,他的心氣多少不順,也就沒有十分盡力,本來風寒惡疾在他看來算不得什麽大病。

離宮前,他被請去了禦馬場,在那裏,武帝的內廷侍衛隊、還有馬場所有的守衛並一些皇城守衛向他行了軍禮,求他一定要救救鎮北大都督。在那裏,沒有人稱呼她娘娘,沒有人稱呼她淑妃。那時他才曉得,蕭墨離不僅僅會打仗。所以,他真正決定要醫治墨離,替她清了積郁多年的寒毒是在離宮的時候。

墨離醒過來,第一眼瞧見的是蘇秦而不是宣政,心裏很失望。她人雖昏迷,但約莫知道此次病的兇險,怕是挺不過去,睜眼看到的不是宣政,心裏便涼了一大截,但看到蘇秦,她十分吃驚、十分意外。後來,裴遠清說是蘇秦救了她的命,墨離有種狠狠摔了一跤後站起來整個人發懵的感覺。

她真正對蘇秦改觀,是在腳底的紅斑褪盡之後。那些紅斑自北疆那次凍傷了腳就一直跟隨著她,一直是桃紅桃紅的,哪天變成櫻花似的粉,她腳上的舊疾不日就要發作。某一日,墨離驚喜的發現腳底的紅斑褪的幹幹凈凈,她才曉得,蘇秦是花了心思的,連祁歸言和宮裏的太醫們都束手無策的痼疾,卻是被他給治好了。

墨離彎腰抱起球球,看著他道,“也不知道你是什麽稀有品種,我翻遍了宮裏的書都沒找到,看你圓滾滾的,就叫你……球球,可好?”

球球猛地擡起頭來,眼淚汪汪的望著墨離,姐姐,你記起我了是吧?你終於記起我了吧?!

“他有名字,叫簌簌。”蘇秦一邊往桑皮紙裏放各種藥材,一邊說道。

“簌簌生風。”墨離笑道,“倒是符合他的脾性,我一直想問,他是公是母?”

“母的。”蘇秦十分淡定的回道,全然不顧球球拋過來無數要殺人的眼神。

“難怪呢,若是公的,跟人多少會有些疏離吧,我看她與先生很是親近。”

姐姐啊,我哪裏跟他親近了?老子眼巴巴的從天界下來,折損修為還不是為了你,我是來看你,同你親近的,姐姐,姐姐!球球伸出一雙小爪子抱住墨離的手臂。

“靈寵養久了,是不是就會像家人一樣。”墨離看著球球,頗有些感慨地說道。

“不盡然,靈寵養久了,也有可能養成白眼兒狼。”蘇秦不以為然的邊說邊熟練得包著桑皮紙。

墨離看看懷裏的球球,笑了起來。

球球忍無可忍,沖著蘇秦一通齜牙咧嘴,老子怎麽就是白眼兒狼了,姐姐才是我的主人,要不是她落難下凡,我們還好好的生活在一起,不曉得多快活呢。

蘇秦包藥的手頓了頓,用神識回道,被南祁山那只白虎傷的奄奄一息時,你的姐姐在哪裏?險些被西海龍王的坐騎當點心吃了的時候,你的姐姐在哪裏?人都說解憂獸懂感恩,很長情,活到你這份上的,四海八荒委實是找不出第二只來的。

球球一下子就蔫兒了下去,雖然他記性一直都不大好,但也沒有差到把過去全都忘記的地步,魔君被二位帝君“收拾”了以後,他的日子過得真心淒慘。他連想都不願意去想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直到他碰到了蘇秦。蘇秦對他很好,確切地說,是非常好。但他對蘇秦所知甚少,不外乎琴藝卓絕、醫術超群之類的,要說比別人了解的多,便是蘇秦也是從天界下來的主,其它的,他還真說不出什麽來。

墨離看看球球,轉而看向蘇秦,“你們平常怎麽交流呢?用眼神嗎?”

“嗯,簡單交流。”其實不管是神人還是神獸,都可以用神識對話,不需要張嘴,但總不能對墨

離據實以告。而且,她現世是個下凡的魔族之人,她在凡間的命格是絕對不可以動的,否則必遭天譴。

墨離想了想,猶豫了一會兒,道:“先生能教我嗎?”

蘇秦利落的將幾包藥材用麻繩紮起來,頭也不擡地回道:“不是要謝我嗎?別打這只靈寵的主意就算是謝禮了。”

墨離一楞,他真是,一點兒面子也不給人留啊。

球球又把兩排潔白整齊的小牙亮了亮,姐姐,你別聽他的,秦爸爸刀子嘴豆腐心,其實人特別好……“嗷”一嗓子,球球跳了起來,忽閃著大眼睛看向蘇秦,他面色清淡,眼神清冷,顯然已經怒了,不然不會當著墨離的面一個掌風就扇了過來,不偏不倚正巧打在球球的屁股上。

墨離也驚的一下子站了起來,蘇秦出手太快,她沒有看到,有些莫名,“簌簌,你怎麽了?”

球球看著蘇秦,認識他這麽久,這是他第一次動怒,怎麽了?他說什麽就激怒他了?

蘇秦走過來將藥包遞給墨離,一手將球球提了回去,“藥方子在裏頭,這幾副藥吃完,蕭公子的病該是好利索了,我已辭去追月樓的掌事準備出趟遠門,一年半載沒個準,蕭公子多珍重吧。”

墨離有些發懵,這是下逐客令了,而且逐的時間很長,基本就是以後不必再見了的意思,情況轉換的實在太快,墨離一時反應不過來,方才究竟哪裏得罪了他,怎麽一下子形勢急轉直下成了這個樣子。

“恕不遠送。”蘇秦扭身往裏走,不忘補上一“刀”。

墨離看著蘇秦的背影,這個人,怎麽這般刻薄!這下他和裴遠清的糾葛,怕是再沒機會試探了,

“多謝蘇先生相救之恩,告辭。”墨離是爽快人,而且她的自尊也不允許她再多做停留,樹活一張皮,人爭一口氣,人家的逐客令下得這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再不走,實在對自己不住。墨離拎著藥包走了,背後是球球依依不舍的眼神。

墨離快步下樓,在一樓拐角處突然被人一把拽進了一間雅室,她一腳踹過去,只聽一聲悶哼,緊接著揮手劈了過去,對方一把握住她的手,“墨離,是我。”

“歸言,你怎麽……”

祁歸言臉色凝重的一把捂住了墨離的嘴,示意她噤聲。墨離點了點頭,示意他挪開手。

一會兒,走廊傳來一陣腳步聲,步履沈穩有度,聽上去約莫有五人。

“大姐。”

“看準了嗎?是二公子?”

“肯定是二公子,屬下看得很清楚。”

“繼續找,別引起註意。”

“是。”

腳步聲漸漸遠了。

墨離一下子就聽出了那聲音,當日在清泉宮行刺宣政的殺手,她們要找的二公子,只怕不是別人,就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祁歸言。

“待會兒再解釋,先想辦法離開。”

墨離有些惱,有些怒。一直以來,祁歸言就像一個可以信任、值得托付的朋友,在北疆的時候如此,在京都亦如此。雖然對他的背景幾乎一無所知,他也從不提起,她一直都是信任他的,即便十年不曾謀面,她依舊是信任他的。

但此時此刻,墨離覺得自己的信任被踐踏了,被欺騙了。她很失望,很難過。她望著祁歸言,這個人,曾經很多次救她於危難,除了身世,他們幾乎無話不談。他離開蕭家軍的時候,墨離失落了很長一段時間,當時宣政還笑話她魂都被個小軍醫給勾走了。

此刻,他站得這麽近,她卻只覺得陌生。

第四十六章 會在花月樓那樣的情形下重逢,是祁歸言不曾料到的。會以這樣的情形和墨離坐在他的書房裏對飲,更是祁歸言不曾料到的。

“歸言,你不想說什麽嗎?”墨離問道。

“你想知道什麽?”

墨離一笑,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我還能相信你嗎?”

祁歸言替她斟酒,“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墨離看著他,心裏一陣郁結,那是誤會嗎?她差點連命都搭了進去,拿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真的只是誤會嗎?”

“墨離,你慢點兒喝,這樣會醉。”

“你還沒回答我。”

“墨離,你沒把話說清楚,要我怎麽回答?”

墨離有些急躁,一把抓起酒壇就灌,是她看走了眼,信錯了人嗎?祁歸言急了,一把奪過酒壇,

“墨離,你做什麽,有話好好說。”

墨離盯著祁歸言,一字一句道:“那些找你的人,是殺手,對嗎?”

祁歸言臉色清淡,心裏卻是一驚,那些人他大哥秘密培養了多年,表面上是祁家的家仆,其實是聽命於他大哥的死士,知道此事的人極少,她又是如何得知,“墨離,那些是我大哥的家仆,你是不是有何誤會?”

“祁歸言!”墨離氣呼呼地喊道,“明人不說暗話,我只問你那些人是不是殺手。”

“是。”

墨離氣得繞過桌子大步過去,一把揪住祁歸言的領子,“你既然要殺宣政,為何不在北疆動手。”

祁歸言不動聲色的將墨離的雙手拉下來,“墨離,你喝多了。”

“我沒喝多,我不知道多清醒。”

祁歸言長長的嘆了口氣,接著道:“就像你說的,如果要殺他,我早在北疆就已下手,如今皇上羽翼已豐,他的皇位也日趨穩固,我怎會作此徒勞之事。”

墨離冷笑著回道:“事到如今,你還在遮掩,那次清泉宮的刺殺,你肯定沒有料到我會在場,壞了你的好事,真是對不住。”

祁歸言擡眼看著墨離,不再辯駁。

“怎麽,無言以對了?”

祁歸言幽幽地嘆道:“你這樣氣急敗壞,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皇上如何,與你有何相幹,你早晚要離開無方皇城,離開他的。”

墨離一楞,到了嘴邊的聲討將將卡住,是呀,她早晚要離開無方皇城,宣政的死活與她有何相幹呢?可她還沒離開不是嗎?這會兒如果宣政有個好歹,她豈不成了待宰的羔羊?

“話雖不錯,但我離開之前,他若有個好歹,我不可能全身而退。”

“你不相信我?”

墨離坐回祁歸言對面的椅子上,自斟自飲道:“清泉宮那次,我差點就丟了性命。”

“你怎麽一口咬定是我?”

“清泉宮的殺手,就是今日去花月樓尋你的,我肯定沒有聽錯,不是你,又是誰?”

祁歸言靠到椅背上,神色淡淡地說道:“墨離,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就憑他們尋得是我,未免太武斷了吧。”

墨離回想著花月樓的情形,想著想著,突然大駭,“你有個哥哥?”

“墨離,你是真傻,還是裝傻?”祁歸言忽然就想把話挑明,雖然此刻並不是什麽好時機。

墨離一楞,嗯,這情形突變的異常,怎麽感覺逆轉成批判她了?

“你覺得一個男子為什麽會無條件對一個女子好?”

墨離想了想,回道:“志趣相投。”“錯。”

“肝膽相照?”“錯。”

“那就是有所圖謀。”

祁歸言懶得跟她費口舌了,站起身一步繞過桌子,一把將蕭墨離拽了起來,“我來告訴你為什麽。”說罷,低頭狠狠吻住了她。這個吻,他等了太久太久,帶著懲罰的意味。墨離被嚇住了,完全反應不過來,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宣政吻她的情形。不過,祁歸言是屬狗的嗎?咬的她好疼,墨離掙紮了兩下沒掙開,怒了,曲起膝蓋狠狠撞了他的腿一下。

祁歸言悶哼一聲,松開了她。

墨離臉色緋紅帶著惱怒,下意識地摸了摸嘴唇,又疼又麻。

祁歸言微微笑著,眉目之間盡是情意,“現在知道為什麽了嗎?”

“就說你有所圖謀,被我說中了吧。”

祁歸言滿是溫情的笑意凝固在臉上,看著很是滑稽,哭笑不得的連連搖頭,這輩子喜歡上這麽不開竅的女人,他也真是栽了。

“我喜歡你,蕭墨離,我喜歡你,懂了嗎?在北疆的時候,我大冷天的親自為你配藥煮藥湯,不是我吃飽了撐的,是因為喜歡你;你帶軍突襲,每次我都跟著,不是我活膩味了,是怕你受傷醫治不及時落下病根;你所有的藥都是我親自調配,不是我閑得發慌,是因為信不過別人……我為你所做的一切沒有別的原因,只因為我喜歡你,蕭墨離,現在,你懂了嗎?”

墨離聽得有些發懵,這種情形她從來沒有碰到過,真是棘手,尋常姑娘碰到這種情形會怎麽處理呢?可憐她打記事起就在軍營裏廝混,對男女的界定沒那麽清晰明確,也沒人教她男女有別,她之前所有的時光都用來平定北疆了。

此時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但她覺得,祁歸言說了這麽多,說的這麽感動人,她如果保持沈默,是極不禮貌的,於是想了想,想了又想,想了再想,問道:“那個……《醉傾城》還有《燕南飛》好看嗎?”

祁歸言覺得一陣陣血氣上湧,要吐血了,郁結的直想撞墻,蕭墨離啊蕭墨離,給點正常女人的反應行不行?說句正常女人會說的話行不行。可蕭墨離,不是個正常女人。從一開始,祁歸言就曉得。

“你後來……怎麽沒叫我同去?”

祁歸言正要反駁她的不解風情,卻聽屋外一聲異響,有人破了他的太極陣。祁歸言下意識的一把拉起墨離的手,“什麽也別問,跟我走。”而後打開書架後的暗門,二人迅速閃了進去。暗門之後是一條望不到盡頭的甬道,祁歸言拉著墨離一路狂奔,劉叔八成已遭了毒手,居然能破了他的太極陣,會是他嗎?

“我們為什麽要跑?這條路通向哪裏?”

“我的太極陣被破了,來著不善,走為上策。”

墨離跟著祁歸言跑著,不時七拐八繞,“這條暗道,你修了多久?”

“不久,十來年吧。”

“離開北疆,你就來了京都?”

“墨離,現在不是閑談的時候,你只要知道,無論什麽情況,我都不會傷害你就夠了,眼下最緊要的是把你送回無方皇城。”

墨離看祁歸言臉色鐵青,隱隱感到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要嚴重。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祁歸言帶著墨離從一口幹涸的水井裏爬了出去,水井位於一棵中空的千年老樹的樹幹裏,十分隱蔽。老樹位於綠柳村中央的一塊空地上,這會兒正是黃昏,村裏炊煙四起,天邊暮色如畫。

“跟我來。”祁歸言四下看了看,疾步快走,墨離趕緊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後走進綠柳村尾的一個小院子,青竹籬笆茅草屋,一正一偏兩間房舍,煙囪裏也是炊煙裊裊。

“紅檀。”祁歸言喊了一聲。

一會兒一身著藍色印花布衣的女子快步從偏廂的廚間走了出來,看到墨離時,楞了一楞,沖著祁歸言微欠了欠身子,“公子有禮。”

“你姐姐呢?”

“村長的小兒媳婦要生了,請了姐姐過去。”

“你去告訴她,就說我來了,晚飯多加兩個人。”

“是。”

“進去坐。”墨離跟著祁歸言進了正屋,習慣性的四下看了看,家居擺設簡單質樸,生活用度卻透著女子特有的細膩清新,比如臥室門前的小碎花布簾、桌上的青花茶具。

“你得在這兒屈就一晚了,明兒一早我讓她們送你回去。”祁歸言坐下來,看著墨離道。

“那你呢?”

“我回去探探虛實,至少得知道對手是誰。”

墨離想了想,接著問道:“你覺得,是沖著你,還是沖著我來的?”

祁歸言笑了,“有時候你很笨,有時候又很聰明,讓人不免覺得,你擅長因地制宜的裝笨。”

墨離皺了眉頭,“你這是誇我是損我。”

“墨離,在這兒呆一晚,哪兒也別去,明天一早,她們會護送你回宮,別叫我擔心,好嗎?”

墨離坐到他對面,拿起一個小茶杯把玩著,“我如何相信她們?”

“你相信我嗎?”

墨離看著祁歸言,他眼裏有很多她看不懂的東西,層層疊疊,最後,墨離點了點頭。

祁歸言如釋重負的笑了。

青釉一處理完村長家的事,就趕了回來,隔著籬笆遠遠望見了祁歸言。暮色沈沈,暖暖的燭光裏是她思念了許久的身影,那個人,暖暖的笑著,整個人看起來又近又真實。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他,如果那笑容是為她展,她覺得即便死了,此生也不算枉費。

“姐姐,不進去嗎?”紅檀靠過來,小聲說道。

“你先進去。”

紅檀看了青釉一眼,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穿過籬笆,快步進了正屋,“公子,姐姐回來了。”

祁歸言扭頭往外看,青釉這才穿過籬笆往裏走,待到近前,微欠了欠身子,“公子有禮。”

“嗯,我有事交代你。”

“紅檀,快去做飯,替公子暖一壺酒。”

“不必暖酒,我吃了飯就走。”

青釉看了墨離一眼,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皓如朗月的公子,也只有這般皎如星辰的女子才配得上。只一眼,青釉便看出了喬裝的墨離,只一眼,青釉便聽到了自己破碎的希冀。公子,原來你一直都是天上的玄月,偶爾看著近,終是遙不可及。

“青釉,明日一早,你和紅檀送她去皇城。”

青釉一驚,看向祁歸言,“皇城?”

“對。”

青釉覆看向墨離,宮裏的女子?!能與公子有這般交情的,莫非是鎮北大都督蕭墨離?!可她是當今聖上的妃子,“公子,你怎麽……”

“不該問的不要問,你和紅檀,保護好她的安全。”

“是,公子。”

這頓晚飯,是蕭墨離有史以來吃的最為清靜的一頓。桌上四人,祁歸言、青釉、紅檀和她,誰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青釉和紅檀不時有些眉眼交流,祁歸言則是全程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眉頭緊鎖,墨離嚴重懷疑他會消化不良。

臨走前,祁歸言反覆叮囑,近些日子不要出宮。

墨離直點頭。他以為無方皇城是什麽地方?那是隨隨便便想出就出的嗎?

祁歸言有很多話想跟墨離講,但這會兒真不是深談的時機,望月小築他經營了多年,就這樣放棄有些可惜,而且,他很想知道,來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初夏的夜風帶著絲絲舒爽的涼意。

望月小築的書房內,白日裏祁歸言和墨離所坐的桌邊,這會兒也坐了兩個人。藍色長衫的是祁歸言,坐在他對面,身著玄色長衫、與他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正是他的同胞兄長,祁歸易。二人若是單看,不親近的人,很難分辨長幼。但二人若是同處,氣質立分。祁歸言是謙謙君子,整個人看著和煦有禮、溫文儒雅;祁歸易一如他偏愛的玄色,氣質中除了沈靜憂郁,還帶著一絲邪獰。

“劉叔呢?”

“這種事,還用得著問嗎?”祁歸易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人已走,茶已涼,歸言,你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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