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作品相關 (2)

關燈
一曲舞罷,青孜昏厥倒地。

元戎帝君適時的鼓起掌來,漫不經心道:“東海龍王還不謝恩。”

東海龍王這才反應過來,受寵若驚的跪倒在地連連謝恩,並命人去取解酒的金丹,“不想帝君有此恩典,東海龍宮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其他眾人也紛紛鼓起掌來,不時交頭接耳。東海龍王這次掙足了面子,青孜的名號也因驚人的酒量和令人驚艷的舞姿不脛而走,一時成為四海八荒最紅的紅人。

只是傳聞這個東西,傳來傳去沒有不走樣的。不過半年後,便傳出了好幾個八卦版本,其中的主流版本說,少澤帝君原是思慕東海龍王的七公主,特地在她出嫁時前去見上最後一面,婢女青孜暗戀少澤帝君,酒後失態舞那一曲,自我安慰。

元戎聽後哈哈大笑,“少澤君幾時思慕的七公主,隱藏的可真是深啊。”

那日,青孜回到五神山後,昏睡了整整七天七夜,在元戎前來探望她的第八天悠悠醒轉。

“舞跳的不錯,以後可以常跳,五神山太寂寞了。”元戎眉眼之間隱有笑意。

青孜剛睡醒,酒勁還沒有完全過去,腦子也不大聽使喚,脫口而出道:“帝君可喜歡?”

元戎一楞,反問道:“本君若喜歡,你便常跳嗎?”

青孜想也不想的點了點頭。

“本君不喜歡跟別人分享。”

“我可以只跳給帝君一個人看。”

“……”

第五章 東海龍宮回來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青孜都覺得日子忒難過了,少澤帝君雖然和煦有禮,但她知道他在生氣。誠然,她完全不記得那日在東海龍宮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帝君生氣自有帝君的道理。她只管小心翼翼的服侍帝君,灑掃整理更為賣力。雖然她也很努力的討好奉承,但帝君始終不為所動,一直采取無視她的態度。

這日,青孜正蹲在花圃裏除草。

“去拿本佛經過來。”

青孜一楞,扭頭看著少澤,懷疑是自己想的太多,以至於出現幻聽了。

“還不去。”

青孜三下五除二的扒拉掉手套,歡天喜地的跑進大殿拿佛經,帝君同她說話了,這是不生氣了?將佛經遞給少澤的時候,心裏那叫一個雀躍啊。

“明天去思過堂面壁。”少澤的聲音,清清冷冷。

真正是,從頭至腳透心涼。青孜的小臉立刻就耷拉下來,越想越不甘心,反正都要面壁了,橫豎爭個明白,“我有一事不知,還請帝君示下。”

“說。”

“帝君罰我面壁,究竟為的什麽,我在東海龍宮確實喝了一瓶酒,可那之前,沒人告訴我不可以喝掉一瓶酒;我是去花園逛了一逛,但未曾損壞任何東西,帝君可否給個明示。”

少澤翻書的手頓了一頓,擡眼看著她,又有長進,敢頂嘴了。

青孜倔強的微仰著頭,一副老子今天跟你拼了的表情,少澤面上清淡,心裏卻是笑了的。其實他去東海龍宮有些要緊的私事,被青孜醉酒那麽一鬧就沒有去辦,借著吃酒受邀的由頭去的,還是扯出了一大堆的八卦,若是挑個時間親自跑一趟,四海八荒還不知道要傳成什麽樣子,因此回來之後心氣兒有些不順。

“本君看你一臉聰明相,這是明知故問。”少澤今日心情好,忽然就有了逗一逗青孜的想法。

青孜果然被說住了,臉上的表情也瞬息萬變起來,一雙眼,隨著心情的變化閃現出不同的顏色。少澤覺得,等她再長大一些,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她的身世。記憶中,四海八荒沒有哪個族群生得這樣一雙眸子。

青孜十分沮喪,為了證明自己確如少澤帝君所說,長了一張聰明的小臉蛋,盡管仍沒搞清楚被罰的緣由,但還是決定要去思過堂面壁,於是嘆了口氣道:“我去思過堂面壁幾日呢,請帝君示下。”

“若你能將長生殿後院的火石榴采幾個來,本君這次便不追究了。”

青孜立刻打起了精神,一雙眼熠熠生輝,“好,帝君要幾個?”

少澤佯裝思量,頓了頓道:“其實一個也夠了。”

“好的,我這就去。”

少澤看著青孜的背影搖了搖頭,火石榴是極為難得的聖果,幾萬年都難結出一個來,那棵火石榴樹是長生殿的鎮殿之寶,豈是說采就能采的,且看看元戎是個什麽態度罷。

青孜顛兒顛兒的跑到長生殿的後院,正巧元戎躺在火石榴樹下乘涼,看著似乎睡著了,這下青孜犯難了,要不要叫醒他呢?叫醒他,萬一他不肯給,自己回去交不了差,還是要去面壁;可是不叫醒他,就成了偷盜,這有悖她做人的信條。青孜撓了撓頭,對自己此刻的處境一籌莫展起來。

她躡手躡腳的走到元戎跟前,他似乎睡得很沈,一時半會兒應該醒不了,不過話說回來,帝君的睫毛長得濃密纖長,真是好看,紫色的長發披散在長椅上,隨意繾綣。青孜邊看邊糾結,一會兒就沈浸到自己的思想鬥爭中去了,完全沒有註意到元戎已經睜開了眼,正看著她。等發現元戎已經醒了,青孜的小心臟抖了一抖,虛了一虛,倒退數步強自鎮定起來。

“發呆半天了,盤算什麽?”元戎撐手坐起,望著她的目光有幾分探究。

“豈敢在帝君面前造次,少澤帝君有請。”

元戎隨意的抖了抖衣角,嘴角扯出一抹輕蔑的笑容道:“往後撒謊,先打好腹稿。”

青孜的頭皮麻了那麽一麻,仍嘴硬道:“少澤帝君有請。”

元戎肅了臉,右掌輕輕一轉又是一推,青孜就被一股無形的力掐住提了起來,她微有些驚恐,雖然覺得元戎帝君應該不會把她怎麽樣,但是在這樣強大的力量面前,畏懼是天性使然。

“別告訴本君你在打火石榴的主意。”元戎盯著半空中胡亂掙紮的青孜,冷冷道。

“哪敢。”青孜從牙縫裏艱難得擠出兩個字。

元戎看了她半餉,瞬的將力量收回,青孜一下子摔到地上,這記摔得委實有點慘,屁股痛的要開花了,腳踝處一陣劇痛只怕扭到了筋骨。

“小懲以誡,往後拿著點分寸。”元戎說罷,面無表情地走了。

青孜狠狠咬住下唇,將蓄勢待發的眼淚硬生生逼了回去,掙紮著要起身,腳踝處的劇痛卻容不得她硬撐,覆又坐回地上,伸手摸了摸右腳踝,一陣鉆心之痛,完蛋了!是摔壞骨頭了嗎?右腳廢了?以後不能走路了嗎?

正當青孜胡思亂想、心亂如麻之際,一雙手,白白凈凈,十指纖長勻稱,一手輕擡起她的腳,一手撫上她的腳踝。青孜一擡頭,被強壓下去的淚水立時卷土重來,大有破堤而出之勢。她望著蹲在跟前的朱雀,忍不住一個勁的掉眼淚。

朱雀嘴角輕揚,“你這麽個哭法,是因為疼呢,還是因為見了我高興?”

青孜咬著唇,淚如雨下。

“也罷,我權當作是高興吧。”朱雀攔腰將她抱起,青孜疼的直咧嘴。

“我之前就同你講過,別盡看些沒用的書,好好看看太極殿裏的書方是正道,連火石榴都想染指,你是嫌自己命長嗎?”

“是少澤帝君讓我采的。”青孜小聲嘟噥。

“他讓你去死,你去嗎?”

“去的。”

朱雀作勢要將青孜扔回地上,青孜死死將他抱住,頗有些覺悟道:“你莫要生氣,我同你說笑的,我哪有那麽笨。”

“是誰,竟敢在五神山放肆。”背後忽然響起大聲的呵斥。

朱雀冷了一張臉,語氣如此大不敬,要不是手裏抱著個累贅,他真想教育一下五神山的晚輩們,巨大的優越感讓他們都快忘了自己是誰了,轉過身,只見面前站著一個綠衣女子,手執利劍,正怒視著他。

“青孜,你竟敢將陌生男人勾搭到五神山上來,太放肆了。”玄璣刻薄的怒斥道。

朱雀額頭上的青筋跳了一跳,下一刻,一記漂亮又炫目的鳳凰擺尾擊中綠衣女子,她隨即倒地,滿眼驚恐,作為玄字輩的婢女,她已經十分清楚此刻站在面前的是誰了,為方才自己的造次,後悔不疊。

“帝君若要興師問罪,讓他來蒼峨山吧。”朱雀帶著青孜化風而去。

第六章 青孜出神地看著朱雀,他正小心翼翼的替她上藥,那褐色的藥膏帶著一絲淡淡的香氣,抹在腳踝上感覺涼涼的,鉆心的痛楚立時緩解了不少。

“朱雀,你怎麽會來五神山?有什麽要緊事嗎?”

“……”

“你真能幹,什麽都會。”青孜由衷地讚道。

朱雀繼續替她上藥,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這個藥膏真好用,香香的,抹在腳上很舒服呢。”

“……”

“我的腳是不是傷到骨頭了,會不會殘廢啊?”

“……”

“如果往後都不能走路了,我想麻煩你帶我去一趟無妄海。”

朱雀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擡頭看著青孜,“你去那兒做什麽?”

“之前有人托我帶句話,我沒能帶到,去告訴他一聲啊。”

“誰托你帶話了。”

“他說他叫靳無言。”

朱雀臉色驟變,猛地站起身,正要問個仔細,只聽,“近些年,朱雀神君的架子越發大了呀。”

“坐著別動。”朱雀一閃身出了屋。

元戎帝君雙手背在身後,在屋前慢慢踱著步,表情是一貫的吊兒郎當、玩世不恭,身上卻隱隱有些殺氣。

“聖駕到此,不曾遠迎,失禮失禮。”朱雀嘴上說著失禮,從眼神到腰身都巍然不動,絲毫也看不出失禮該有的做派。

元戎不再來回踱步,目光銳利地看著朱雀。不知道的以為二人是在比大小眼,其實二人已然開始鬥法,一旁的竹林時而靜止、時而呼嘯,滿地的落葉夾雜著風塵在二人之間流竄。

青孜坐了很久也不見朱雀折返,終於按耐不住,忍著痛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卻見元戎和朱雀都置身於一個小範圍的風暴之中,屋外狂風肆孽,刮得青孜有些睜不開眼。元戎和朱雀的修為都已臻化境,二人鬥法,青孜別說勸,連靠近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看勢頭,二人似乎不會輕易罷手,蒼峨山頂一時烏雲滾滾、雷聲隆隆。

青孜慌了,她從沒見過這種架勢,也不知道二人究竟誰更厲害些,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她不想看見任何一個受傷。尤其是元戎帝君,否則吃不了兜著走的肯定是她。

“快住手!你們這樣為了我決鬥,折煞我也。”

世界突然就安靜下來,烏雲散去之後,暖暖的陽光照進竹林,也照在青孜身上。元戎帝君有些錯愕地看著青孜,她的自我感覺真不是普通的好啊。

朱雀卻是笑了,他一笑,眉目之間便含了幾分情意,“小十七,你自視過高,帝君他老人家決計不會為了一個女子同人決鬥的。”說罷,似笑非笑地看著元戎。

“那你呢,又為何動手?”青孜問。

“我試試為了一個女子同人動手是個什麽心情。”朱雀邊說邊往青孜走去。

“是什麽心情?”青孜看著朱雀,認真地問道。

朱雀笑了笑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青孜撇了撇嘴,飛快的瞄了元戎一眼,看他似有不虞之色,作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艱難道:“朱雀,多謝你仗義相助,我該回去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搬過來嗎?”

青孜傻眼了,朱雀這樣說是什麽意思?雖然害她受傷的是元戎,但說起來卻是她的不是,她一早就該把話說清楚;再則元戎既然來了,雖然不是為她而來,她覺得,就順著這個臺階下了吧。此刻聽朱雀這樣說,瞬間就淩亂了。

“青孜,五神山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元戎的臉色越發難看。

青孜急忙搖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要離開五神山,帝君千萬不要誤會。”邊說邊著急下臺階,右腳一陣刺痛,整個人踉蹌著倒地。

朱雀肅了臉,一手撈起她攬進懷裏,低聲質問道:“你說要搬過來,是騙我的?”

青孜愁眉苦臉地看著朱雀,搖了搖頭,小聲咕噥道:“可也不能說搬就搬哪。”

“青孜,回山。”元戎的語氣有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她右腳受傷不能受力,帝君若是不介意,本神君送她回去。”朱雀邊說邊作勢要將青孜攔腰抱起來。

“不勞神君費心。”話音剛落,青孜已穩穩落在了元戎懷裏,不待她回過神,元戎已騰雲而起,向著五神山飛去。青孜回頭,見朱雀站在原地看向她,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直至看不見,不知是惆悵還是迷茫,青孜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元戎低頭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回到五神山時,青孜只覺玄璣目光如劍,在她身上刮了又刮,雖說她的神經向來粗線條的很,也不大經受的住那樣的眼神,尤其當她看清自長生閣中走出的掌山師姐時,恨不得買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

元戎將青孜送回太極閣,臉色始終鐵青。青孜心虛,只當沒看見。元戎剛走,青秋就走了進來。

青孜吃了一驚,但心裏挺高興,搬到山頂的這些時日還未曾見過她,“大師姐,你來看我嗎?”

青秋繃著臉,慍怒道:“我一向曉得你胡來,但沒料到你竟敢這樣胡來,我不是來看你而是接你下山,往後你還是回四方殿做事。”

青孜楞住了,如遭當頭棒喝,她這是被貶回四方殿了,“這是……帝君的意思?”

“不管是誰的意思,趕緊收拾東西隨我下山。”

“可是……帝君怎能不分青紅皂白的貶我下山,我做錯了什麽?”

“住……口!”青秋氣的臉都綠了,“你私闖長生殿企圖盜竊,害得玄璣師姐重傷,貶你下山已是對你的恩典,你還敢狡辯!”

“帝君呢?我要見少澤帝君。”

“帝君仙游去了,大小事務全憑掌山師姐做主,少廢話,收拾東西隨我下山。”

“我不走,我又沒有錯,長生殿是帝君讓我去的,怎麽就成了企圖盜竊,玄璣師姐受傷是她對神君出言不遜,與我又有何相幹,我這樣隨你下山,等於承認自己確有過失,我不走,要走也要把話說清楚了再走。”

青秋直嘆氣,這個丫頭真是榆木腦子一根經,這次只怕要吃大虧。

“是誰在叫屈。”冷冷的質問,字字擲地有聲,掌山師姐走進來,房裏的氣氛立時降到了冰點,似乎下一刻就要凝結成霜。

青秋收了聲,恭敬的站到一邊,眼中的同情之色一閃而逝。

青孜深吸了一口氣,上次被管教的經歷仍歷歷在目,心裏不免慌張,鎮定了一會兒,方道:“不是叫屈,是事實。”

掌山師姐一身素裝,發髻上也沒有過多裝飾,只戴了一支青玉簪子,姣好的面容在長年的冷酷嚴厲下,肅穆的就像一尊雕像,周身都散發著冰山一樣的氣質。青孜覺得,多被她看幾眼就會隨著那冷酷的目光心怯體寒。

“事實?我看你在山頂住了這些時日非但不思進取,腦子較之以往更加不好使了。”

青孜的嘴角抽了一抽,她知道自己笨,但掌山師姐這樣說,是將她定義成白癡了?這是她萬萬不能容忍的。青孜的理論是,你可以說我笨,但不能說我蠢,因為笨是態度問題,蠢是智商問題。雖然她從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娘親是誰,但她必然是有雙親的,詆毀她可以,但詆毀她的雙親就不行。

“掌山師姐如此將我貶下山去,腦子不見得比我好使多少。”

這一句,真正是平地驚雷,青秋驚得只差把眼珠子瞪出來了,出人意料的,掌山師姐並未大發雷霆,只是淡淡道:“你這樣能說,就去幽幽谷吧。”

青秋“撲通”一聲跪到地上,不住的懇求:“青孜雖年少頑劣,本性不壞,可憐她雙親早逝,求掌山師姐開恩,莫要送她去幽幽谷。”

“青秋,做好自己的本分。”掌山師姐不為所動,轉身出了太極閣。

走了?就這樣了?青孜有些意外,掌山師姐說話尖酸刻薄,罵人更是個中高手,上一次犯事,就被她罵的連四方殿的大門都快找不到了,這次竟如此優雅、如此有教養,實在令她大感意外。

青秋無奈的站起身,眼中隱有淚光,“叫你快些收拾東西,磨磨蹭蹭、啰啰嗦嗦,還敢頂撞掌山師姐,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師姐別擔心,我覺得這跟面壁差不多,其實去哪兒都無所謂,反正我不會下山。”

“平日裏也不知道好好看書,五百多年了,連幽幽谷都不知道,你這丫頭是有多沒心沒肺。”青秋一臉的怒其不爭、哀其不幸。

“你快下山吧,免得連累你。”

青秋嘆了口氣,“穿暖和些,幽幽谷中四季無常,武器切切不可離身,隨時隨地都要帶著,一切以安全為上,能躲則躲、能避則避,聽見了嗎?”

“青秋,你今日無事可做嗎?”掌山師姐的聲音從閣外傳來。

青秋看了青孜一眼,搖了搖頭,走了。

掌山師姐沒給青孜多少時間收拾東西,青孜只來得及用狐毛披風兜了些日常生活用品就被兩位玄字輩的師姐押走了。

第七章 幽幽谷,位於五神山北峰之巔,終年沒有陽光,四季無常,有時上午還下著雪冷的跟什麽似的,下午就熱的恨不能抱住大冰塊消暑了。谷中一座青竹小舍,背山而建,舍中鍋碗瓢盆一應俱全。

青孜初來乍到,覺得幽幽谷其實挺不錯的,比不周山好了不知多少倍,有竹舍可以棲身,有鍋碗瓢盆可供生活起居,她既不必忍受風吹雨淋,也不必依靠野果度日。雖說谷中無人,但孤獨嘛,也就那麽回事,青孜覺得難不倒她。

其實孤獨只是幽幽谷的可怕之一,谷中無人確是事實,但遍地毒花毒草,最可怕的是住著神出鬼沒的上古兇獸浮屠。對於浮屠的傳說,版本太過源遠流長,太過紛繁覆雜,但各種版本難得的有一個共同點,說,浮屠幻化無形,好食神仙,能言善道。

青孜從沒看過五神山志,初來乍到的她反而很高興,她覺得只要不被屈打成招,真理總有被伸張的那一天,待帝君他老人家仙游歸來,總會給她一個交代。她不知道,前提是她必須有命活著等到那一天。在她之前,也有犯了事的守衛、婢女被送進幽幽谷,最後連屍骨都找不到。青孜簡單收拾了一下,將朱雀以前送給她的一支竹笛擺在窗臺上。她覺得,每天念著朱雀的好,想著出去找他,讓他給自己做好吃的,她便不會放棄希望,就算再孤獨,環境再惡劣,咬咬牙總能扛過去的。

離竹舍不遠處有一口參天大樹,樹下有一口水井,當樹幹上刻上第六十一個印記時,青孜終於再也按耐不住的嚎啕大哭了一場,全然不顧形象,當然也沒有顧及的必要。在經過痛苦的、艱難的、匪夷所思的、死去活來的六十一天,還有無數次嘔吐、暈倒、抽搐、失去五感後,她終於確定除了樹下這口井裏的水,谷中任何花果都有毒,她只能靠井水果腹了。

對於一個吃貨,這是多麽慘無人道。青孜有好幾次都想投井一了百了,她覺得,這口井,之所以存在,就是讓人自我處置的,不能選擇生,總能決定死吧。可是井口比青孜想象的小,竟然容不下她纖細的身段,努力了幾次均以失敗告終。

青孜暗暗決定要好好修煉,把井口拆大一點,最好一掌拍過去,掌風直接將井口削掉。她完全忽略了那些致命的毒花毒草,在接下去的日子裏,無論酷暑還是嚴寒,她勤學苦練、虔誠且勤奮,一如當年誓要登上蒼峨山的勁頭。

現在她終於知道青秋擔心的緣故了,幽幽谷果然是比不周山更可怕的地方,連死,都是一種奢望。

樹幹上已密密麻麻刻滿了印記,為了方便計算,青孜每三十日就用赤砂刻一個標記,過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井口仍紋絲不動,青孜數了數樹幹上的標記,居然一年就這樣過去了。這麽長的時間,都夠帝君把四海八荒仙游好幾遍了,青孜很憂傷,帝君看著不像是個護短的人,沒想到護起短來不是人。

這天,青孜靠坐在井邊一籌莫展。如果她看過五神山志,就不會做這些徒勞無功的努力了。這口井,是昊天大帝用昆侖山的玄玉親手雕琢而成,可謂是上古時代最精湛絕倫的生活建築,井水清澈,深不見底,可解世間奇毒,更有醫痼疾、生斷骨之奇效。若是能被她毀去,天理不容。

“怎麽不練功了?”

青孜以為自己幻聽,一個人待久了,她偶爾會恍惚,比如看見朱雀溫情含笑的端著堪比國色天香的點心向她走來,待她熱烈的、急切的迎上去,迎面卻撲來一陣風,冷冷的,什麽也沒有,放眼望去,是空曠到可怕的幽幽谷。她沒有動,低頭靠坐在井邊,她今天十分沮喪,沮喪到連動都懶得動一動。

她被重重的踢了一腳,疼痛提醒她,有人。她茫然的擡頭,然後,大大的吃了一驚,面前站著一男子,白衣白發,腰間的束帶上嵌著一塊非常好看的深藍色菱形寶石,白發簡單的挽成寶頂以一根玉簪固定,一張臉,好看的太不像話了。

他又踢了她一腳,力道不輕。

青孜“騰”的站了起來,心氣兒有些不順,“從哪兒冒出來的,這麽沒規矩。”

他嘴角有了笑意,看著她道:“你膽子真大啊。”

“你誰呀你。”青孜瞪著他,長得好看也不能隨便踢人吧。

他的笑意深了,“你膽子真的大。”

“對待同門,怎麽半點禮貌都不講?”

“禮貌?”他楞了楞,隨即哈哈大笑,笑聲十分悅耳,笑聲在山谷間幽幽回蕩,久久不曾停息,聲音直直鉆入耳內,刺得耳膜生疼生疼。

青孜緊緊捂住耳朵,有些緊張的退了幾步,這個人的功力,深不可測。

“你不知道我是誰?”

“你沒說,我又怎麽知道。”青孜沒好氣的反駁。

“你是我見過最無知的女人。”

青孜嘴角抽了抽,初次見面就連人格帶智商的侮辱她,是可忍孰不可忍。正好這些時日把她委實憋屈壞了,於是她二話不說撲了上去,揍死你個小白臉再說。自昊天大帝歸於混沌,天地間還沒人敢對他動手。正所謂無知者無畏,青孜不知道眼前站著的人正是浮屠所化,更不知道浮屠為何物,所以動起手來完全沒有心理障礙。

而他,千千萬萬年來,見過各種各樣的人,低聲下氣者有之、跪地求饒者有之、痛哭流涕者有之、落荒而逃者有之……唯獨沒有見面動手者。青孜不但對他動了手,還因為他的一時失神使他掛了彩,他的左臉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雖然之後青孜被輕而易舉的制服,而且被制的很慘,但是他的左臉,令他十分惱怒的泛出了青紫。

青孜只覺渾身都要散架了,疼的真厲害啊,但是她卻大笑起來,她仰躺在花叢中間,覺得那灰色的天空看起來並不那麽討厭了,掙紮著坐了起來,臉上的笑容真實且溫暖,有令人眩暈的光彩,“真謝謝你,我以為自己早就死了呢,原來還活著,活著真好。”

他正在考慮是直接殺掉她再現出原身大快朵頤呢,還是先現出原身再殺掉她大快朵頤。

青孜踉蹌著站起來,“真對不住,方才還在說你沒禮貌,自己卻先動了手,走吧,我有一罐很好的藥膏,包你藥到傷除。”說罷,也不等他回答,拉著他的手就往竹舍拽。

他想吃掉她的想法,松了那麽一松。

青孜讓他坐在凳子上,左手拿著褐色的藥膏,右手食指挑了一些,略有些笨拙但小心翼翼的往他左臉青紫處塗抹,嘖嘖嘖,這麽好看的一張臉,罪過罪過,連嘴角都有些泛紫了,好在朱雀的藥膏效果極好。青孜又多挑了些藥膏,手指剛碰到他的嘴角,他突然往後退了退。

“抱歉,弄疼你了,我一定小心。”說罷,俯身湊了上去。

他往後退一點點,她靠過去一點點,他再往後退一點點,她再靠過去一點點,他的氣息微微有些亂了。

“好了,不出三天就會好的,保管什麽痕跡都不會有,還是一張漂亮的臉。”她笑瞇瞇的彎腰看著他。

他想吃掉她的想法,被扔到了窗外,爾後一言不發的走了。

青孜卻因為打架後遺癥,各種酸、各種疼痛,在竹榻上躺了整整七天下不了地。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