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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各學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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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各學訓言

這一日,姜握依舊是隨了皇帝的輿駕,來到了上陽宮的觀風殿正殿。

即上陽宮學校的大禮堂。

從很多年前起,每每看到各宮的正殿,姜握都會想起後世人對隋唐建築的總結。

各種精妙的詞匯,如果換成一個簡單而樸素的字,那便是——大。

姜握細數數十年所見,甭管是太極宮、大明宮、洛陽皇城還是此處上陽宮,其中宮殿的設置或偏莊重肅穆,或偏雍容華麗,或雅麗園林貼近自然……

無論風格如何,基本原則是‘大’。

恢宏而舒展。

大氣磅礴。

尤其是每座宮殿的正殿。

比如據姜握換算至現代的測量之法,這上陽宮的正中大殿,觀風殿,足有五千多平,與大明宮專設的宴會殿麟德殿差不多大。

當然,數字依舊只是模糊的,讓人難以想象。

姜握依舊在腦中,與古代宮殿的計量單位,故宮做了一下換算。

觀風殿=三個永和殿(故宮最大的殿)

而若論人頭來算,姜握是在大明宮麟德殿參加過大宴的——麟德殿可宴三千人,且殿前還有大廣場,可供舞樂、百戲之演,甚至,還能組織一場正兒八經的馬球賽事。

故而,用觀風殿正殿,改成學校的大禮堂,再為合適不過。

“陛下。”

姜握先下了馬車。

嚴承財原想上前來扶聖神皇帝下馬——畢竟今日陛下穿的雖不是登基大典那般鄭重的旒冕袞袍,但也是視朝聽訟及宴見四夷首領的鷩冕朝服。

身上雙珮,鞶囊,小綬等俱全,下馬車的時候,自不如常服輕便。

作為禦前為首的宦官,他自然應該上前攙扶。

但見大司徒就在馬車下不走,嚴公公認真思考了下:我到底是‘失職’不扶陛下比較好,還是上前擠開大司徒‘盡忠職守’去扶陛下比較好。

之後,已經進化版(自我認知)的嚴公公,站在原地沒動。

眼見大司徒伸出手,扶了聖神皇帝的手臂。

陛下穩穩走下了輿駕。

之後大司徒又彎腰替陛下整了整小綬之間的四枚玉質圓環。

姜握都一一整理過後,才擡頭笑道:“臣期待今日陛下的校長致辭。”

姜握早就去禦前請奏過,開學典禮當日,需得陛下第一個致辭。

然而她到現在,還沒看到陛下的文稿。

且這回,陛下也沒有如其餘大詔一般,令中書令來擬。

故而她說很是期待。

聖神皇帝見她眼眸間不同往日的明亮湛然喜悅,如同皎潔清澈的月光,不由也笑了。

這樣歡喜呀。

“朕也期待著你的。”

這一回聖神皇帝也沒有提前看姜握的文稿。

不知她要說什麽。

*

在聖神皇帝到之前,此番來參加開學典禮的老師和學生們,自然早都到了。

因是學校的開學典禮,並非大朝會。座次就沒有按照上朝的官位排序來——

大禮堂內,早在平整光滑的青石地磚上,以顏色作為標記,劃明了三座學校的座位區。

而每個學校的座位區,都是前幾排做老師,後面坐著學生們。

因而也會出現,官位低的人比官位高的人坐的靠前的情況:比如【高等學校】裏,各學院的院長,自然是坐在第一排的。

於是,法學院的院長狄仁傑,論排序,就要坐在王相前面。

畢竟,王相至今都還沒填老師申請表,他只是跟大司徒表示,將來看看若有合適的課程,他偶爾去講講課也行。

堅決不肯申請固定的第二份工作。

而王神玉也不在乎自己坐第幾排,他在乎的是——

王相進門後直奔另一位坐在‘院長席’的宰相小夥伴,就坐在他背後,然後一下下點著對方肩膀道:“守約,裴院長,裴相,小裴……”

意識到王相是不會停的,裴行儉不得不回頭。

其實,在王相坐到他後面的時候,裴行儉就知道王相想說什麽。

果然,就見王相指了丹陛之下的東臺問道:“守約你怎麽坐在這院長席,沒坐在臺上【軍事學校副校長】那個位置上呢?”

說來,觀風殿既然是皇城大殿改的,自然之前就有坐北朝南的丹陛和龍椅。

這些都是無人敢動的。

但是在丹陛的側面,另外搭了一處三步臺階高的臺子。上面設了條案和四個座位。

條案上還支著四個金色的牌子,寫明是三所學校的副校長與教導處處長的座位。

如今已經有三人入座了,而且劉仁軌是坐在最東邊首位,足見三校共同教導處處長的威風凜凜,按序為:【教務處處長】劉仁軌;【高等學校副院長】姜握(暫空);【初等學校副校長】武曜初;【軍事學校副校長】李文成。

“你怎麽不坐上面呢?”

聽王神玉的戳心之問,裴行儉:……

“我為什麽坐不上去?王相不知道嗎?!”

王神玉看起來笑容依舊風雅,但多了幾分饒有興致:啊,難得見守約這種好性情的人要作惱發脾氣,簡直是……太有意思了!

裴行儉要知道王神玉此刻所想,必然要惱火到,接下來一個月王相找他幫忙幹活,他也不幫了。

但裴行儉此時沒有留意到王神玉的神色,只是在想起了自己競爭副校長失敗的那一日。

*

“裴相,善戰者,未必擅教書育人。”

其實第一次聽李文成說這句話的時候,裴行儉沒在意。

他如願進入軍事學院,任【高等研討院】的院長後,他又提交了副校長的申請。

之後才知道,文成也提交了。

有競爭,自然就要有比試。

其實裴行儉原本想著不爭了:李尚書到底是李唐宗親,也是曾經平定吐蕃的女將。

若是聖神皇帝點了她為副校長,一來可以安撫朝上舊臣,二來他也看出陛下想要培養更多女將女兵,那李尚書為副校長,似乎更合適。

但是,聖神皇帝沒有直接任命,而是讓他們兩人回去各自準備一堂課,講給宰相和六部尚書們聽,讓重臣們公投來選。

聖神皇帝還道:“裴卿,李卿,朕手裏也只有一票。”

這就把裴行儉的好勝心給激發出來了。

既然能競爭,他就好好爭一爭!

甚至裴行儉還特別認真跟聖神皇帝算了下賬:“陛下,臣還有一事。”

“五位宰相,六位尚書,這是十一人。去掉臣與李尚書,是九人九票,再加上陛下的一票——十票的話,萬一是平局如何是好?”

裴行儉算完,就見在禦前的大司徒笑道:“裴相忘了?樂城郡公自然也有一票!”

正正好好十一票。

裴行儉放心了,當即回去通宵達旦地準備他的一堂大課。

雖說幾位宰相除了他(劉仁軌已經不任宰相了),沒有人真的上過戰場。

但需知,宰相料理天下庶務,在軍事上,哪怕不能真的上戰場帶兵打仗,也是通曉許多兵家常識。尤其是諸如辛相這等在戶部多年的人,對軍需後勤等事是很精通的。

於是裴行儉在夜色中奮筆疾書:《由突厥一戰論兵家四勢》

次日正好是常朝。朝會後,聖神皇帝召諸位宰相尚書至蓬萊殿書房。

裴行儉與李文成互相謙讓過後,依舊是宰相先講,裴行儉就開講了——

“《漢書》中有雲,何為兵家四勢?兵權謀、兵陰陽、兵形勢、兵技巧也。”*

“兵形勢之言,其理多相通……”

“兵陰陽之言,順時而發,如測候雲物,推步氣象……”

“正所謂兵家有言,鬼無遯謀,靈不藏用……”

……

裴行儉慷慨激昂講了一個時辰。

何其漫長的一個時辰!

不過,姜握那天除了收獲頭疼外,也有其餘很多驚喜收獲:比如,她第一次看到王神玉滿眼圈圈,沒有聽懂的茫然神色。

許圉師許相更是帶著一種‘我是宰相,我有跟陛下一樣的一票權,我不能睡著’的倔強在聽。

姜握再轉頭看六部尚書,就見狄仁傑、婁師德兩人面前都記了好幾大張竹紙的筆記,看起來陷入了苦思冥想,大約都沒註意到裴行儉停下來了。

但其餘人,都是王相和許相的樣子——

什麽?裴相講完了?

終於!

大司徒鼓掌了,快,咱們跟上!

*

九月一日開學典禮。

觀風殿內,裴行儉看向東臺之上。

他只是被王相的戳戳給惹‘惱了’,實則在他聽過李文成講課後,對她成為副校長一事,毫無異議。

那是裴行儉第一次聽李文成講課。

正如他講的是與突厥的一戰,李文成講的是在吐谷渾抵禦吐蕃那一戰。

而在李文成開講前,她先把幾張圖掛在了墻上的金鉤處。

看她這個舉動,在場的宰相和尚書,不由齊齊看了看大司徒:真不愧是多年好友啊,這個發言前先往墻上掛圖的習慣,真的很像!

待李文成掛完圖,還沒有開始講,裴行儉的神色就已經十分專註了——

竟然有‘空心敵臺’的構造圖紙!

說來,裴行儉當時雖人在西域,但他忙於應對突厥,沒有親眼看到李文成對敵吐蕃那一戰。

他只是聽說,李大都護在吐谷渾等接吐蕃之城,都依托城池建了‘空心敵臺’禦敵。

今日,她竟然要講敵臺禦敵戰術嗎?

很快,裴行儉就發現,李文成不是講禦敵戰術,而是從怎麽建造空心敵臺開始具體講起!

“空心敵臺,其制,高三、四丈,闊十二丈。如有一百力工……”

“守衛要地,隔五十步到一百步便需建一座敵臺,兩臺相救,左右而立。每座敵臺應配備火藥數目為……”

“諸位請看,這敵臺中層空豁,四面皆為箭窗……”

蓬萊殿書房內,只有李文成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講述著。這些她不需要看圖,閉著眼睛也可以倒背如流的知識。

就是這一座座禦敵臺,讓她軍隊中的傷亡數目,小的驚人。

裴行儉不知如何說清彼時心中的震動。

他看著李文成講起了下一張圖:上面畫了許多小人,標註著每座敵臺需要安排的不同種類的士兵和個數:負責調度的百總、副手,負責進攻的幾組射箭手、火藥手;負責安排敵臺內的軍械的輜重兵……

以及她們應該怎麽樣排兵布陣,如何進如何退。

每一步的教學都有圖片,詳細到恨不得手把手教著做。

裴行儉忽然懂了李文成的那句話。

善教者。

因此,他對於李尚書做副校長一點意見都沒有。

倒是親愛的同僚們傷到了他——

王相帶頭:“裴相講的好!”頓一頓:“但我投李尚書。”

大司徒、劉仁軌等人亦然:“讚同。”

裴行儉:……這不是當年你們都爭著要我的時候了!

裴相傷心到文藝了起來:果然,這世上的感情如沙,不但會被風吹散,還會迷眼。

**

“這墻上還有訓言?”

“這兩句都出自陛下之手吧。”

說來,方才王神玉一進門就直奔裴相而來,此時戳完裴行儉,才有心思打量這煥然一新的觀風殿禮堂。

就見,三所學校對應的區域,墻上各嵌著一行金色的字。

王神玉很確定,這只是金色的字,而非金子做成的字——這麽大的字,若是純用金子打成,辛相絕對要上諫的。

王神玉挨個看過去:

高等學校鐫的訓言是:“夫欲構大廈者,必藉眾材,為國者亦猶是焉。”。[1]

軍事學校的則為:“將者,兵者,國之所憑也。”

那麽……

*

周蕎雖然坐在高等學院的學生中,但她的目光沒有從女校的訓言上離開。

與高等學校和軍事學校那兩句話不同,周蕎直覺,女校一句並非出自聖神皇帝之手,倒是很像大司徒素日之風。

做編輯多年,周蕎對文字文風自然比旁人敏感些。

她長久凝視那句話——

吾等生為高山而非溪流,自於群峰之巔俯視平庸溝壑。[2]

沒有什麽文字與語言,能描述今日周蕎心中的感觸。

過去被迫於世家中做身不由己琵琶樂人的日子,早已經遠的恍如前塵往世。

當年,大司徒帶她離開江南西道。

她曾在滕王閣見到了第一份報紙的誕生。之後,她就一直待在出版署內。

如今她是考入高等學校,來學習‘新聞學’與‘傳播學’兩科的學生。

她將要學著如何更好的采訪、寫作、編輯一份報紙,如何更好的將信息準確而迅速地傳播出去。

大司徒說過的:這上陽宮的女校,只是最初,是‘實驗一號’(周蕎還是去參觀采訪城建署後,才知道這個名詞的)。

將來會如各地的州學、縣學一樣越來越多。

而關於這第一座上陽宮女校的建立,周蕎已經一路追蹤采訪,攢下了許多底稿。

接下來,她會細細打磨這一系列的文章。

周蕎決意:她要通過她的所學,讓天下更多人知道,讓更多原本如她一般的女孩子,知道是可以讀書的。

可以過一種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

金鐘聲響起。

巳時到。

開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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