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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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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天

3月過的似乎總是很快,四月一號是愚人節,我不太清楚這裏的人到底有沒有這個節日,但我偶爾會覺得,好像我活的每一天都像是愚人節。

這大概是我這一周目第二次來公爵府了。人們都是認識我的,所以沒人敢攔我。

一周目的女仆萊拉直接帶我去見了維爾克斯。

我穿過了無光的走廊,來到了公爵府那龐大的藏書室,維爾克斯正站在一排書架前似乎並沒有察覺我的到來。

直到我的腳步聲響起,他才回過頭來。

“傍晚好,公爵大人。”我拉開窗邊的桌椅坐下。

“傍晚好……”隨即他看了我許久,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只是欲言又止。

我坐在窗前,陽光卻無法眷顧我,因為天空中沒有太陽。我只能聽見在這寂靜空間中的一句突兀的:

“對不起。”

我原本垂下的睫毛顫了顫,然後緩緩的看向我血緣層面上的哥哥。

桌上放了幾本書,其中還有我以往最愛讀的《紅與黑》、《呼嘯山莊》……

我拿起《呼嘯山莊》隨手翻了幾頁,扭頭問維爾克斯,“呼嘯山莊講的是個什麽故事”

維爾克斯站在原地,沒有答話。

“是講的一個覆仇的故事。”我替他回答。

我放下了書,緩緩的走到了他的面前站定。

“我偶爾覺得我和主角希斯克利夫很像。”我頓了頓,“他是被惡勢力的被迫害者、是舊貴族社會的犧牲品。”

“他被帶回了呼嘯山莊,他初嘗了來自親人之間的關愛和溫暖他也希望能用自己的乖巧來使歐肖先生開心……”說到這裏,我的情緒有些激動了。

“他並非是一個天生的魔鬼——而是一個從人、被變成魔鬼的可憐人!”我看著維爾克斯的眼睛,大聲的說。

此刻我的這位血緣意義上的哥哥正用著他那雙常年冰冷的眼眸看著我,只不過此刻,那雙藍眼睛裏滿是覆雜的神色。

我站在他的對面,長長的影子拖曳到了冰冷的大理石瓷磚上。

過了許久,我才聽到維爾克斯聲音沙啞的說:“只要你想……你隨時可以回來。”

“您說笑了。”

我輕輕搖了搖頭,往窗外看了看,天空陰沈沈的,我問了一句,“你們過愚人節嗎?”

維爾克斯聞言有些疑惑的看著我。

“算了。”我有些無所謂的說。

龐大的藏書室裏只有我和維爾克斯兩個人,直到大門被敲響,萊拉送來了些甜點與飲品。

我的視線在那些蘋果派上停留了一會,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的,陷入了某些回憶中。

等我再次擡起頭時,和維爾克斯對上了視線。

“聽說……你很喜歡蘋果派。”他有些生澀的笑著說,語氣中還帶著些愧疚與小心翼翼。

我臉上的笑意已經在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

空氣中蔓延著蘋果派淡淡的香氣,我垂下眼眸,依稀還記得有那麽一位老太太曾在一間矮小的、暖和的裁縫鋪裏,在溫暖的壁爐旁,帶著慈祥的笑容教我做蘋果派。

說來也慚愧,明明我學什麽東西都很快,且還過目不忘,但偏偏在制作甜點上一竅不通。

這個時候,老婦人總會樂呵呵的有耐心的再教我一遍。

我明明很不喜歡這種甜到有些膩味的食物,但卻偏偏非常的喜歡蘋果派。

我原本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握緊了。我移開視線,面無表情的看向維爾克斯那張與我有些相似的冷峻面容,“公爵大人……這是做什麽”

他面色僵了僵,擡起手,但又有些無力的垂了下去。

我不由得嘲諷一笑。

記得我曾經是很渴望這些人世間的親情的,我總是能看見隔壁家的格瑞嬸嬸每天做完晚飯,然後等待著自己的家人回來。

在每每聖誕節的那天,格瑞嬸嬸都會去漢斯家的農場裏買一只火雞來,然後準備好豐盛的晚餐,再邀請艾蕾娜也一同與她的家人享用聖誕節晚宴。

那間有著尖尖的房頂的屋子裏,窗子裏總是會透出溫暖的燈光。而那時的我,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趴在窗前,那雙被地上的雪浸濕的瘦削雙腳總會踮起,偷偷的望著那窗子裏溫馨的一面,即便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腦袋上也忘了拂去,在夜晚入眠時,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抱著滿是疤痕的身體,也會記得世人的歡聲笑語。

“我長大了,不再渴望那些東西了。”我神情冰冷的看著他。

維爾克斯也一言不發著。

“你知道我的。”我拿起盤中的食物打量了半天,“我是一定會殺了她的。”說完,我松開手,任由蘋果派“嘭!”的掉入咖啡杯裏,棕黑色的咖啡杯濺出來,落在了白色的瓷盤上。

他楞了楞。

“別想著妨礙我。”我擡起下巴,隨手拿出一塊手帕慢條斯理的擦了擦手,“畢竟——”我歪了歪腦袋,“作為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和我有血緣關系的你,我暫時還不想和你對上。”

“你……願意回來”他還有些詫異。

我沒有說話,對此不置可否。

放在桌子上的食物一口也沒有人動過,我擺擺手,打算離開,就又聽到維爾克斯道:

“對不起。”

我回過頭,“你已經說過了。”

“這是一個哥哥對妹妹所說的。”

我的瞳孔顫了顫,想說些什麽,但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只是發出了一聲冷笑。

離開公爵府後,我來到了郊外的那塊墓地裏。

先前的那塊墓碑還在,現在它的周邊已經長滿了許多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光禿禿的樹梢上停了幾只黑色的鳥,巴爾也坐在樹幹上,那雙豎瞳看著我,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在那一方小小的石碑前站了不知多久,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或者說,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天空中沒有太陽,我最後再擡眼看了一次天空,然後挪動著有些僵硬的雙腿,像一具行屍走肉般的踩著下山的石階,慢慢的離開墓地。

我坐在墓園外的最後一級石頭臺階上,擡起眼看了看陰沈沈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下雨的天氣。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木雕來。

巴爾不知從什麽時候消失了,樹上的鳥也不見了。我便成了這裏唯一的一個看得見的生靈。

手中還沒完成的木雕被放在了一邊,我托著下巴,望向遠處時,才看到了我在等的人。

我揮了揮手,然後他朝我跑來。

“真高興你能為我送來傘——我差點就要淋雨回去了。”我擡頭對奧林奇說。

“雨淋不到你身上的。”他在我旁邊坐下。

我沒有去理會他這句話的話外弦音,拿起雕刻到一半的木雕,認認真真的雕刻了起來。

“你在刻什麽?”他好奇的問。

“是你!”我把木雕舉到他面前,高興的說。

他接過木雕打量了半天,然後認真的說:“真醜。”

“又不是給你的。”我搶了回來,不悅的說。

我拿著小刀,仔細的雕刻著,身後是郁郁蔥蔥的樹木,在後面則是那一座座灰白死寂的墳墓。

四月初的天氣呈現出一種灰色,我如往常般的穿著軍裝制服,沒有將頭發綁起。奧林奇坐在我的左邊,他那一頭鮮艷的橘發好像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能夠見得到的色彩了。

“眉毛歪了點。”他提醒我。

“沒歪。”我扭頭看了他那張漂亮清秀的臉半天,然後皺了皺眉。

於是他就拖著腮笑了起來。

他長得很好看,笑起來更甚——盡管我不想承認。我一直覺得他頭發的顏色很好看,像是格瑞嬸嬸家門口的橘子樹上的果實,也有點像耀眼的太陽,他的眼睛像13區家鄉小鎮的青綠色草地……但我從來不會告訴他。

他偶爾看我的眼神很覆雜,但又時常又顯得很清澈。我我以往的記憶中,奧林奇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也是第一個告訴我,不該直視太陽的人。

“你接下來要去哪?”他問

“一個地方。”我模棱兩可的回答他。

“這次要殺幾個人?”

我拿著小刀的手頓了頓,鋒利的刀片劃破了手掌,鮮血湧出傷口,我的嘴角漸漸的平緩了下來。

“不多。”我看著鮮血淋漓的左手,“就一個”。

血流到了地上,他有些慌張的抓起我的手,包紮著傷口。

“我記得你是左撇子”

“左右手都可以用。”

他楞了楞,然後道,“那看來還不影響你等會拿劍。”

我像是想到了什麽,嗤笑一聲,然後就抽出了手。

我把未雕刻完的木雕放進口袋裏,沖他擺擺手,“等我回來哦。”

我撐起傘,漫步在了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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