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

景和十三年，我十四歲。

在我的百般央求之下，父親和母親終於同意了讓我跟著哥哥去窺明園學習。

之前從別人口中聽說過，說它是天下最好的學院，培養出的男子一個接一個，都是大胤朝的棟梁之材；唯一不足的是，窺明園很少招收女子做學生。

古書有言，“女子無才便是德。”

我倒不認為如此，男子能做的事情，女子也可以，所以這窺明園我必須要去，也要在那裏爭氣。

當然，一個人去多沒意思，所以我叫上了步若煙，她父親和我父親都是武將出身，交情頗深，粗俗點說，我們算是在娘胎裏就認識了。

說來也出奇，步若煙是步家同輩中年紀最大的，我卻是上清家同輩中最小的，有種無形的對應。

記得那日初到窺明園，所感卻遠遠不如聽聞，市井傳言窺明園學生個個都是君子，可就在我入園第一天，就被一個世家子弟當眾嘲笑……步若煙惱了，可我也不傻，硬爭理沒必要，吃相未免太過難看。

於是我笑道，“早就聽聞窺明園人才濟濟，想不到程家二公子更是出類拔萃。”

在場眾人由開始的哄笑變為了鴉雀無聲，我能夠認出程軒，自然家中地位也不低。

程軒一聽這話，臉色可不大好了，看他那張黑著的臉，還以為是我欠了他幾千兩沒還。

他也不敢在我面前叫囂，因為我的靠山來了——左行川，是我母親摯友的二兒子，比我大了三歲，與我交友多年，待我一直如親妹妹一般。

我與程軒的梁子是結下了。

但有一個毋容置疑的事情，程家沒有資格和上清家作對，上清家是開國功臣，歷代子孫守邊疆，治政事，是皇帝不可或缺的臂膀。

這是上清家的地位、榮耀，當然——也是我敢於頂撞程軒的資本，雖然並非做傷天害理之事。

話說來，有幾月不見左行川，他似乎又長高了。

過了一會，我才看見了左行川身邊站的那個男子，一身青衣，長得玉樹臨風，比左行川要引人註目一些，宛如天仙下凡。

我定定看著那男子，他也看了我幾眼，相顧不語，他先向我笑了笑。

後來，我才知道那男子喚作虞世南，是皇帝的三兒子。

對於他，我沒有什麽畏懼之心，並且因為左行川的緣由，我、步若煙和虞世南逐漸熟絡起來。

日久相處，有事互相幫助，玩樂一同出游，我們四人的感情愈發深厚。

真正把我們四人綁在一起的，是今年的學園大考，我們四人都是前五之列，又因平日關系好，於是得名“窺明四子”，在京城小有名氣。

這名字並不出彩，但是我們四人並稱，我倒很喜歡。

步若煙在她兄長面前炫耀了一番。

左行川一直是個尊師敬長之人，這個名頭他也只是默默接受。

虞世南，我不清楚，他是三皇子，大約不需要這些虛名。

八月十三，兄長從軍營回來了，帶了我喜歡的糖炒栗子。

八月十九，與步若煙外出參加燈會，我走丟了，其實也可以說是步若煙走丟了。

我一回頭就看不見她了。

於是我只好一個人游燈會，這次得無聊壞了。

“阿辭？”

我回頭，看見了一身青衣的虞世南。

“你怎麽也在這？”我走到他面前，欣喜著可以有人陪著游燈會。

“隨便逛逛，碰巧見到你。”虞世南笑著，謙謙君子的樣子。

“相請不如偶遇，我們一起逛燈會吧。”我牽起虞世南的衣角，生怕丟了第二個能陪我逛燈會的人。

“好。”

“那個燈好看。”

“是很好看。”

“那邊有人跳舞。”我鼓起掌來，尚未意識到虞世南走遠了。

舞跳完了，我才發現虞世南不見了。

“……” 我有點驚恐，已經連續弄丟了兩個人。

“阿辭？” 耳邊響起了溫潤的聲音。

我幾乎是立刻地回頭，“你去哪了？”

“怕你餓了，去買了點吃的。”虞世南把紙袋遞給我。

我看了他一眼，紙袋裏的糕點散發著香氣，我吃了一塊，甜的，很好吃。

“這家的棗泥酥，我從小就吃，挺好吃的吧？”虞世南笑著，伸手擦了擦我的嘴角。

“……”我一時晃了神，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聽見心越跳越快，難以抑制。

“我們繼續逛吧。”下意思岔開了話題，我匆匆往別的地方走去。

虞世南跟在我身後，輕笑了一聲。

那個晚上月光灑滿街道，有個人悄悄地走進了我的心裏，成為了我的心中月。

年末，我隨母親去了天源寺拜佛，那裏的景致倒是不錯。

我隨母親祈禱，許下了我的三願：

一是天下太平，

二是家人安康，

三是友人前程似錦。

寺外的雪越下越大，白茫茫鋪了一片，山下遠處是人間，藍天白雲悠悠，沿路有提前點燃的燈火照徹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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