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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合,還有下一回合——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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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輪到她猶豫起來,“我——能不能去看看你姐姐李婧珊?”

自然而然輪到李靖祺呆住,“輕雅這——”

響起的手機打斷了他的回答,李靖祺的面色逐漸凝重,掛斷電話,朝向輕雅。

“蘇昊然約我見面。”

林輕雅同時舉起手機,屏幕上一條短信。“他也約了我。”

……

蘇家大宅,保姆引林輕雅和李靖祺進入。

“蘇先生,您的客人來了。”

保姆完成任務,轉身離去。

空蕩蕩的客廳,蘇昊然一個人,林輕雅和李靖祺兩個人並肩,相對而立。

沈默。

“蘇昊然,你到底想幹什麽?”林輕雅開口。

蘇昊然望了望她,跟著收回視線,盯著李靖祺,走到他面前,久久地不作聲。然後,驀然間眸光一沈,繼而狠狠地毫不猶豫地一拳揮了過去!

“蘇昊然,你幹什麽?你瘋了?!”

林輕雅驚呼,李靖祺應聲倒地,嘴角滲出血跡。蘇昊然似乎還嫌不夠,欺身上前,揪著李靖祺的衣領一把拎起來,接近於吼的音量。

“李靖祺!你瘋了?!她是你姐姐!!你怎麽下得去手?”

林輕雅本來拼命在扒蘇昊然的手,想幫李靖祺解圍,聽到這話怔了一怔,想了想才問:“你說什麽?”

蘇昊然轉臉去看林輕雅,正要開口,被拎住衣領的李靖祺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林輕雅回神,趕緊繼續去推蘇昊然,“你先放開他,他有哮喘!”

蘇昊然又調過頭看了看李靖祺,激動之色漸漸淡去,他松開手。林輕雅連忙去扶李靖祺,關切:“你沒事吧?”

李靖祺搖搖頭,掙開林輕雅的攙扶,自己站起來,拿手背抹了抹嘴角,看見手背上的鮮血,居然笑了起來。

“蘇昊然,你才瘋了吧,你在胡說什麽?”

這一邊蘇昊然已經恢覆了常態,冷冷的臉孔,些許的厭惡。

“李靖祺,你的確很聰明。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鷸蚌相爭,最後得利的漁翁居然是你。”

什麽?漁翁?李、靖、祺?!

又一次躲在角落偷聽的蘇妍妍,喃喃地張大了嘴,“不會吧?換藥的,是李靖祺?這怎麽可能?!”

“哎喲!”被蘇妍妍強行拉來看熱鬧的李邱險些疼出了聲,趕忙壓低喉嚨,“蘇大小姐,驚訝歸驚訝,你掐我幹嘛?”

……

是的,這怎麽可能?一向低調的李靖祺,從來不爭什麽奪什麽的李靖祺!

李靖祺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林輕雅,發現林輕雅在看蘇昊然。果然,不管到什麽時候,不管是怎樣的處境,她的眼裏就只有蘇昊然。

蘇昊然看來異常篤定,“李靖祺,我承認你很聰明,只要你再沈住氣一點,你就可以瞞過所有的人。但是你太心急了,你不該這麽著急就把化驗報告拿給林輕雅看,或者說是有意無意地被林輕雅發現。——輕雅,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嗎?”

“啊?”林輕雅有點緩不過來,這才楞楞地看向李靖祺,“李靖祺你——”

李靖祺已經把註意力全部集中在蘇昊然身上,不屬於他氣質的冷峻淩厲,乍現!

“你——也去了那家化驗所?”

蘇昊然點頭,“是的,我也去了那家化驗所。你太大意了。你不該兩次都選同一個地方。”

林輕雅又看了看李靖祺,再低頭想了一想,繼而走向蘇昊然。

“你到底發現了什麽?”

蘇昊然垂下眼簾,似乎有點不敢接觸林輕雅的目光,轉而去拿桌上的一張薄紙,遞給林輕雅。

這也是一張化驗單,請求化驗的人是李靖祺,化驗的結果是維生素C,化驗的日期是六月二十五日,也就是蘇昊然和李婧珊舉行婚禮的前三天。

(一百四十五)真相

六月二十五日,李靖祺拿著李婧珊的藥去化驗,得出結論,有人把李婧珊的安定片換成了維生素C。六月二十八日,婚禮當天,李婧珊失控發作,入院檢查後懷疑服食某種令情緒亢奮的藥物,以致於加重病情。李靖祺再把藥送檢,得到的結果,維生素C又變成了一種高強度的興奮劑。

所以,真相是——

等了很長時間,也許二十分鐘,也許更久,林輕雅才把那張化驗單從眼前拿開,兀自有些不知所措,望了望蘇昊然,發現蘇昊然一直在看她,眸光深深沈沈的,太多太多的情感在壓抑氤氳。林輕雅心不由自主格登了一下,趕緊調轉視線,移到李靖祺身上,努力地整理情緒。

“李靖祺你——”

至於李靖祺,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緩沖,他的臉上,先前剎那的冷峻淩厲均已消失不見。他望著林輕雅,面孔極是柔和,眼神同樣深沈,同樣太多太多的情感,卻沒有壓抑的打算,在那對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坦坦蕩蕩地濃郁著。

很奇怪地,明明是要興師問罪的林輕雅,卻被那眼神壓得幾乎擡不起頭。她擡不起頭,這份濃郁便無處寄托,便漸漸顯出了些許悲傷的痕跡。

“輕雅,”李靖祺說,“本來我可以全盤否認的,我可以說這化驗單是偽造的,以他蘇昊然的能耐,偽造一份化驗單算什麽。”

蘇昊然眼眸微動,欲開口,卻被李靖祺搶在前頭。

“當然了蘇昊然,你也可以找人證,找當天的化驗員,但是你別忘了,人是最不可靠的證據。你可以收買,我也可以收買。但是——”李靖祺話峰一轉,轉向林輕雅,慘然一笑,“但是輕雅,我不想再騙你。事情揭穿的那一刻,既然蘇昊然都能夠有膽量承擔後果。難道我還能不如他嗎?”

……

偷換親生姐姐的藥,看著自己唯一的親人被別人陷害發瘋,非但沒有阻止,甚至順手推舟助了一把力。這樣的行徑,何止是卑劣!然而,為什麽,蘇妍妍卻鼻子酸酸的,老是想哭。這就是李靖祺的魅力所在嗎?永遠讓人恨不起來?

林輕雅的心情,似乎同樣如此,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話語來表達,翻來覆去地,“李靖祺你——”

“我什麽?”李靖祺接得很快,“你是想問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是啊,為什麽?因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被我姐姐壓著,我不甘心我的父母只是因為小小的哮喘就放棄了兒子直接去培養女兒。也許我還不甘心,只能作為旁觀者看著他蘇昊然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贏盡了所有的一切,還得到了自己最愛的人。”

“最愛”這兩個字,瞬間刺痛了兩個人。蘇昊然看向林輕雅,林輕雅下意識地回視,卻一觸即收,幾乎是立刻就轉過頭去。誰能想到,最愛,到了今時今日,竟落得無法彼此相望的尷尬境地。

這尷尬,看在李靖祺眼裏,唇邊微笑裏的慘淡便又強烈了幾分。

他對蘇昊然說:“蘇昊然,其實這事你做得愚蠢透了。你把我們一起約到這裏,無非就是想當著輕雅的面揭穿我。可是揭穿了又怎樣?不過在輕雅眼裏,從前我是跟你不一樣的一種人,現在我變成了和你一樣的那種人。”

蘇昊然默不作聲,漠然的側臉似瞧不出異樣,但愈發繃緊的下顎卻洩露出情緒的波動。

李靖祺還在繼續,他問蘇昊然:“這有區別嗎?輕雅會因為我也變成你這種人,就來原諒你?蘇昊然,你看到了沒有,知道真相她甚至都沒有太大的反應,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是無關緊要的,跟你的欺騙絕不能相提並論……”

“夠了!”率先受不了的,是林輕雅。仿佛一刻也不願多待,轉身就要往外沖,卻被蘇昊然閃身攔住。

林輕雅不可避免地視線上移,望向蘇昊然的臉,終究還是兩兩相望,可那又如何?這一次,林輕雅不再閃躲,無懼著目光,一直看到蘇昊然的眸光深處。

“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有!當然有!再不說出口,也許就是永遠地失去!蘇昊然極力地克制,極力地平穩語調,極力到聲線已暗啞,“輕雅,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然而,這樣極力努力拼盡全力才能說出的一句話,聽在林輕雅的耳裏,只不過是一句笑話。情緒就這樣猝不及防,陡然間爆發。

“哈!”林輕雅笑起來,笑得卻比哭還難看,笑意仍未完全散開,眼淚便開始要喧賓奪主。

“蘇昊然,你要我怎麽給你機會?一直到現在,你,還有李靖祺,你們都還在勾心鬥角地用心計,你要我怎麽給你機會?!蘇昊然,我記得李靖祺對我說過,他說,像你們這些豪門接班人,從小接受的教育是特別毀人的。那種教育把人變成了機器,變成滿腦子利益至上的瘋子。對,沒錯!你們都是瘋子!——徹頭徹尾無可救藥的瘋子!!”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這最後幾個字,蘇昊然怔住,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應對。沒了阻攔,輕雅徑直向外,越過蘇昊然,越過李靖祺,一直到門口。

原本站著不動的李靖祺,突然擡起頭朝著蘇昊然,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跟著快步追到林輕雅身邊。

“輕雅,如果我現在放棄呢?”

林輕雅一楞,“什麽?”

“我說如果我現在放棄一切,我知道我之前做錯了,我也不知道我從什麽時候起,我就突然發了瘋。但是我現在後悔了,我願意為了你放棄一切。你知道我正在申請盛名和雅苑的合並作廢,其實我已經成為雅苑的實際掌權人了。可我發現這一切根本毫無意義,只要你說一句,我可以撤回律師信,我甚至可以放棄所有雅苑的股權,只要你一句話,哪怕把股權全部轉讓蘇昊然,我也無所謂。”

林輕雅越聽越不可思議,“你到底在說什麽?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什麽也不想要,我只希望能恢覆原狀,你還把我當作你的朋友,給我留一個聯絡的方式。不管你以後在什麽地方,都不會讓我斷了你的消息。”

“……”

愕然!愕然的又何止是林輕雅一個人。客廳裏站著的人,角落裏躲著的人,誰都說不出話來。許久,才聽見林輕雅幽幽地嘆了口氣,滿滿的心力交瘁,“算了李靖祺,我什麽也不想聽了。我現在只想離這裏遠遠的,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砰!打開的門,重新關上。走了的人,還要去怎樣留住?

“呼——”如釋重負長長舒一口氣的,竟是李靖祺,向著蘇昊然,他又在笑,笑得高瞻遠矚贏盡天下。

“看到了嗎?蘇昊然。我贏不了,所以我什麽都敢放棄。所以,你也贏不了,你輸定了。”

(一百四十六)輸贏

“什麽意思?什麽叫他李靖祺贏不了,而我哥就輸定了?”

角落裏的蘇妍妍,百思不得其解。一旁李邱則是表情覆雜,說佩服又不像佩服,滿臉五味並雜。

“我一直以為我算很聰明的了,現在看起來,別說你哥,就是跟這個李靖祺比,我連根蔥都算不上啊。”

李邱一味感嘆,嘆得蘇妍妍急急乎乎要光火,暴力值飆升。說也邪門了,李邱還真就怕了這位嬌氣大小姐,趕緊低聲解釋。

“李靖祺的意思,林輕雅不可能選他,所以他敢隨便誇海口,反正林輕雅也不會讓他兌現。但是放到林輕雅那裏,雖然她不喜歡李靖祺,但是就沖他願意放棄一切,林輕雅肯定會感動。然後肯定會自然而然拿來跟你哥作比較,然後,你覺得她還會有可能原諒你哥嗎?”

蘇妍妍又費了好幾分鐘消化李邱這段話,跟著才恍然大悟,然後就火冒三丈!一把揪起李邱,“走!”

李邱非常之莫名其妙,“走?走去哪裏?”

走廚房的側門!一定要趕在李靖祺離開之前——截住他!

“李靖祺,你給我站住!”

這——還是李靖祺嗎?好像有點孤獨,好像不太愛搭理人,拿著畫筆些許憂郁,仿佛遺世獨立、她曾經的初戀——李靖祺嗎?

蘇妍妍把臉漲得通紅,不知道是為了蘇昊然,還是為了她自己。

“李靖祺,你給我聽好了,我一定會讓輕雅再接受我哥!我哥哥一定會贏你!你輸定了!”

……

豪言壯語,言猶在耳。李邱若有所思,似有意無意,“我說蘇大小姐,你不至於吧,這麽大反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自己讓人撬了男朋友。”

蘇妍妍根本沒往心裏去,瞪了他一眼,“什麽撬不撬的?走啦!”

又走?又去哪裏?

“找個地方吃點好吃的啊,吃飽了才有力氣想辦法啊。”

啊?不是吧,來真的?

“當然啦!快點啊,別傻站著啦,我不管,你也要貢獻意見。”

呃?關他什麽事?

“當然關你事呀,誰讓你叫李奸詐。”

“……”

蘇妍妍能不能計劃成功猶未可知,但是張涵知道,對於林輕雅,他是再也不能挽回了。

民政局外,對面咖啡店在播《分手快樂》的歌,對於剛剛領了離婚證的兩個人,倒也應景。

真心懺悔的男人,“對不起輕雅,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丟下你一走了之。我只有找到真的設局害我的人,才會有辦法彌補損失——”

默不作聲的女人,垂眉淺笑,像雲霧,遮住了背後的心情。張涵忽然說不下去了。輕雅這才擡起了頭,淺笑加深些許,“算了,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麽?”

還是李靖祺說得對,無關緊要的人,過去就過去了。只有越在乎,心中的芥蒂,才會越放不下。

“好吧,那我先走了,再見。——其實我一直有關註你,那天晚上我還在你家附近打過電話給你,可是當時接電話的是蘇昊然。你已經和蘇昊然在一起——”

“張涵——”林輕雅驀地打斷,些微高聲,刻意停頓,然後說,“再見。”

張涵明了,黯然離開。林輕雅揮手,目送他遠去,消失在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人海。驀然間,心神有些恍惚。去年這個時候,他們正準備結婚。然後,不過一年的時間,竟已物是人非。

“林小姐——”突然,背後有人叫她。

林輕雅一驚,回頭,看見一個約莫四十歲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模樣十分普通,眼神卻精明練達。

“抱歉,林小姐,打擾你了。我想你還不認識我吧。不過剛才離開的那個,你的前夫,我想他對我應該是記憶深刻。”

男人不無戲謔的語氣,輕雅恍然,“你就是設局害他破產的那個人。”蘇昊然的人。

“準確地說,”男人糾正,“沒錯,我的確替蘇先生做過事。但實際上,我聽命於——蘇夫人。”

蘇夫人?林輕雅厭惡提到這個人,怎麽?到了今天,她還不肯放過她?

男人不置可否,“蘇夫人的想法,我不得而知。今天我來,是受蘇夫人所托,關於幾件事情,向你做一個澄清。”

“……”

“首先,是關於你和蘇大小姐訂立的合同還有你和高利貸之間那段對話的錄音,這兩樣東西是我透露給李婧珊的。另外就是盛名公司財務危機的消息也是我放出去的,這兩件事都是出於蘇夫人的直接授意,和蘇先生沒有半點關系,他事前並不知情。還有關於將你安排在蘇彥平的分店,那也是蘇夫人的意思。蘇夫人允許蘇先生出國去尋找新的投資夥伴,作為交換條件,你必須要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蘇先生雖然很聰明,但還是沒有聰明過自己的母親。他以為蘇夫人只是想把你作為一個牽制他的籌碼,卻沒有想到蘇夫人會有這樣一系列布置,徹底打垮了你的意志。蘇夫人讓我告訴你,這個局雖然是蘇先生最先提出來的,但蘇先生一直在私下裏做其他的努力,跑去法國和蘇夫人攤牌,甚至於專門飛了一趟瑞士,試圖越過蘇夫人,說服蘇老董事長。但是很可惜到最後,蘇夫人和蘇董事長達成了一致,都認為有必要堅持最有利於盛名公司的結果,所以蘇夫人最終出手,將事態導向了最正確的軌道。”

“……”

“對於你的無辜卷入,事態發展對你的種種傷害,蘇夫人表示非常遺憾。她說,希望你知道真相以後,心裏會感覺稍微好受一些。”

好受一些了嗎?林輕雅不想深究,問:“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堂堂的蘇夫人,她幹嘛要關心我心裏好不好受?”

“因為——”男人笑起來,真正就是覺得好笑的那種笑,“因為蘇大小姐日前致電蘇夫人,揚言蘇夫人若不照辦,她就會隔三岔五向八卦雜志爆料,包括她‘吸毒’的料、她患‘抑郁癥’的料,以及她老爸堪比後宮的絢爛情史和她堪比聯合國的異母同胞的兄弟姐妹。”

呃——這個蘇妍妍!

“好了,林小姐,我目的達到,先走一步。”男人要轉身,卻又回過頭,“對了,差點忘了,蘇夫人要我轉告你,謝謝你對蘇小姐的調教。對於蘇小姐這次終於抓對了蘇夫人的弱點,蘇夫人感到非常欣慰。另外還有——原諒我好奇多嘴問一句,林小姐我知道你訂了明天回廈門的機票,你是真的要走嗎?如果,我是說純屬我個人八卦臆測,如果蘇先生再一次出來挽回你呢,就像你們小女生最喜歡看的電視劇那樣,蘇先生追到機場,你會留下來嗎?”

(一百四十七)盛夏

盛夏,清晨。

一夜無眠的蘇昊然。

輕雅是今天的飛機,要怎麽做,該怎麽做,蘇昊然心裏已經非常清楚了,目標明確,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糾纏了他那麽久的泥濘,終於走出來了,得益於蘇妍妍的一句話。

半夜兩點,那丫頭一踹開他房間的門,滿身的酒氣,舌頭還有點大,東倒西歪站都站不穩,音量卻是足得很,恨不得掀翻了臥室的天花板。

“哥,你怎麽還是這副德性?你真就準備這樣放棄嗎?你花了那麽多時間那麽多精力,你有腦子搞什麽合並破產,搞出那麽多風風雨雨,你就真的想不到辦法來讓林狐貍回心轉意嗎?”

……

蘇妍妍打來電話,聽起來特別興奮,滿屏的躍躍欲試。

“哥,我們這邊已經差不多了,你準備好了嗎?”

是的,蘇昊然已經準備好了。輕雅說過,像他們這些人,從小接受的教育太功利太可怕。可是蘇昊然依然心存感激,因為這教育教會了他,對於自己的想要的不能放掉的,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全力爭取永不言敗!

天邊,紅日漸起,新的一天終於來了——

新的一天終於來了,離開的這天。

早晨起床,推開窗,一絲一絲涼的風氣迎面而來,感覺特別清新。就盛夏而言,今天的溫度不算高,這算是老天為她送行的禮物嗎?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早飯不是特別有胃口,算了,到機場再說吧。心裏有一點點慌,記起有人問她的話,如果蘇昊然再一次出現,如果蘇昊然真的追到了機場——

內心抗拒這樣的想象,就好像駝鳥,只想把頭埋進沙子裏。

手機傳來訊息,網上預定的出租車到了。林輕雅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註定要來的,總會來;註定會走,怎麽著都會走的。

走,拎著行李箱到樓下,空曠的後街,哪有什麽車?別說車,連個人影都不見。看不到人還算正常,可怎麽會連聲音都聽不到。前面的前面,不是擺了一條馬路的小吃攤,還有賣菜的,晨練的,那些大爺大媽統統睡過頭了?還是她把時間看錯了,現在是淩晨四點,而不是上午八點?

靜,靜得輕雅些微恍惚,放下行李,站在街邊,不知從哪裏來的隱約預感,好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的確,下一分鐘,發生了一點小事情。一只圓乎乎肉乎乎的小柯基犬顛巴顛巴著小短腿,拐著街角過來了,嘴上叼著朵紅玫瑰,徑直走到了林輕雅面前。

林輕雅受不了地白眼望天。一看就知道是蘇妍妍的招數,套路,無聊!懶得搭理那個白癡花瓶,她拔腿要走,冷不丁那小狗一口咬住了她的裙擺。想走走不了,輕雅回身拽裙子,偏偏這狗咬得死緊。一拽沒拽動,又加把力,輕雅向這邊,柯基賴著屁股往後。相持不下,再拽裙子就該破了。輕雅著惱,作勢要打,小柯基賣萌,仰著小腦袋烏溜溜的眼珠子水汪水汪的。這揚起的巴掌哪裏還打得下去,輕雅嘆了口氣,投降,合作地抽走了狗嘴裏的玫瑰花。柯基目的達到,樂壞了,搖頭擺尾撒著歡地找幕後主使領賞去了。

林輕雅站著沒動,就她對蘇妍妍的了解,接下來肯定還有下文。

果不其然,柯基走了,又來了一只黃色的博美,也是嘴裏一支紅玫瑰,卻沒到跟前,在距她大約兩三米的地方停下,把玫瑰放在地上。這是什麽意思?這是要她過去撿?博美等了半分鐘,見輕雅沒反應,頓時來了脾氣,呲牙咧嘴對著林輕雅張口就吠。

輕雅一哆嗦,得,都說這種狐貍犬兇得很,惹毛了上來就能咬你一口。為了自身安全著想,輕雅摸摸鼻子,乖乖就範。玫瑰花撿起來,博美滿意地咂嘴,扭著屁股打道回府。

再然後是只松獅,松獅後面是金毛,金毛後面是啥,輕雅已經記不得了。總之是,群狗送花,各有犬招,或軟或硬或裝傻或耍帥,引得林輕雅跟了一路,撿了一路的花。眼看著這手上的紅玫瑰都快有一大把了,可正主卻連個影子都沒露。

林輕雅開始不耐煩,揚聲向四周:“蘇妍妍,你有完沒完?快點給我滾出來!”

要說蘇妍妍對林輕雅也是了解得透徹到底,臨界點抓得分毫不差。隨著輕雅話音剛落,距離她左手邊大約十來米的地方,一塊巨大的幕布緩緩落下。

林輕雅猝不及防嚇了一跳。我去!這地方什麽時候掛了這麽大一塊布?我去!!這幕布後面什麽時候搭了這麽大一個舞臺?

舞臺上,吉他、鋼琴、貝斯、架子鼓,一水兒的燕尾服帥哥,這是把整個樂隊都搬來了嗎?想幹嘛?

樂隊能幹嘛?鋼琴吉他一起準備,鼓手高高舉起鼓棰,一、二、三,音樂響起來。

林輕雅下意識地嗤之以鼻,花送完了,現在這是要對她唱情歌嗎?就蘇花瓶那過了時的糟糕品味,奏個廣場舞神曲出來那都是有可能的事兒。

舒緩的前奏慢慢成形,輕雅怔了怔,沒錯,這歌是首老歌,卻沒有想象中俗氣,或者還有那麽一點點觸動了心弦的意想不到。那是陳奕迅的《穩穩的幸福》。

樂隊中間,眾星捧月,有一部分舞臺緩緩升起,豎立的話筒,對著的是蘇妍妍。蘇妍妍一襲曳地魚尾裙,配著她一貫的披肩卷發,浸在抒情的旋律裏,竟顯出了別樣的溫柔。

“有一天,我發現自憐資格都已沒有,只剩下不知疲倦的肩膀,擔負著簡單的滿足;

有一天,開始從平淡日子感受快樂,看到明明白的遠方,我要的幸福;”

真沒看出來,這個蘇花瓶還有這麽一把好嗓子,把歌唱得這麽好聽這麽動人。林輕雅這樣想著,似乎這樣想著,就能忽視心裏其他的一些異樣的東西。

“我要給你穩穩的幸福,去抵擋末日的殘酷,在不安的深夜,你是我的歸宿”

林輕雅楞了一下,這歌詞改了,和原版不一樣。而且唱歌的人也變了,變成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要給你穩穩的幸福,能用雙手去碰觸,每次伸手入懷中,是你的溫度”

無法控制地,林輕雅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那些一直想忽略的某種異樣,開始變本加厲,進而翻江倒海絞扭著她的心臟。

(一百四十八)幸福

蘇妍妍怎麽能比林輕雅想象得到的還要更加了解她?她怎麽會知道,時至今時今日,或者從最初的開始,比起那些情啊愛啊海枯石爛天荒地老,最讓輕雅沒有免疫力最不能抵抗的,只是一個男人這樣深情款款地對她唱著:

“我要給你穩穩的幸福,能抵擋失落的痛楚,兩個人的路途,你再也不會孤獨;

我要給你穩穩的幸福,要用生命做長度,無論你身在何處,都不會迷途;”

舞臺中央,蘇妍妍旁邊,某一部分也開始動起來,緩慢地上升,即將露出那個人的臉來。

揪著的心,快要讓輕雅沒有辦法呼吸。不想去看那個人的臉,卻又想去看那個人的臉。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矛盾心理?好像現在,提到那個人,她就只能這樣的自相矛盾。

“我會給你穩穩的幸福”音樂停下來換成獨白“我知道——”樂聲再接上去,“這就是你想要的幸福。”

舞臺上,那個人已經唱完了,也已經站到了蘇妍妍的身邊。

是——李邱?原來,唱歌的是李邱。懸著的心松懈下來,也許懸得太緊又松得太快,落下來卻不是回歸原位的踏實,一點點虛浮著,叫人禁不住生出些許失落的錯覺。

蘇妍妍跟臺上叫她:“輕雅——”

林輕雅撩起眼皮朝向蘇妍妍,面上表情無風無雨也無晴。蘇妍妍探不出深淺,略略忐忑:“輕雅,這些都是我哥特意為你準備的,你覺得怎麽樣?”

怎麽樣?特意準備這些的人呢?到這個時候,還不出現?

可惜蘇妍妍不會讀心,女主角默不作聲,她就只能抓抓腦袋,按照事先編排好的流程繼續下去。“對了,輕雅,我哥還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

禮物?林輕雅怔了怔,忽然開了口,突兀地打斷:“不用了。花我收下了,這歌我也聽了,禮物就算了吧。我要走了,再不走我恐怕趕不上了飛機了。”

“啊?”蘇妍妍沒料到林輕雅突然這麽匆忙,一肚子的臺詞卡在喉嚨口,上不去下不來,求救樣地看著李邱。李邱想了想,正要說話,冷不防林輕雅搶在前頭,望著的是蘇妍妍和李邱兩個人。

“對了,剛剛唱歌的時候我才發現,其實你們兩個挺般配的,之前還真沒看出來。”

蘇妍妍一楞,李邱也一楞,彼此調頭,視線撞到一起。蘇妍妍臉一紅,又隨即板起面孔,沖著李邱一瞪眼。李邱被她瞪得又是一楞,搖搖頭,把臉轉過去,好男不與惡女計較。

原來這兩個人還真的有戲。輕雅有一點想笑,心是澀的,笑不出來。強行把那滯澀壓下去,到底是做了個開心的模樣:“結婚記得打電話給我,我一定會飛回來喝你們的喜酒的。——再見。”

蘇妍妍這兩頰的熱才褪下去,一聽這前段又火燒火燎地上來了。正別別扭扭地要反駁,忽見林輕雅跟她揮手作別,當下忘了矯情,語氣是真的著了急。

“林狐貍,你還真走啊?”

不走又如何?她已經決定了。就算耗到天黑,就算再送一百朵花唱一百首歌收一百件禮物,她也不會改變。

李邱不緊不慢地接過話茬:“林小姐,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我們不提昊然,就說說我和蘇小姐兩個人。你就看在我們兩個在這裏折騰了整整一夜的份上,好歹讓我們把任務完成。你好歹看看那是什麽禮物,至於你要不要收下,要不要繼續趕去機場,一切等你看完了再說。”

輕雅還欲再言,李邱眼疾手快堵住她最後的借口。

“你放心,現在才八點二十,我知道你是十點半的飛機,肯定來得及。”

林輕雅不再爭辯,沈默。蘇妍妍還在楞神,李邱趕緊推推她,拿眼神示意。蘇妍妍這才明白過來,連忙朝一個方向作了個手勢。

輕雅下意識地也朝那個方向看過去。沒有看到人,又是——一條狗?!這回倒是沒找什麽名品犬,就是條普普通通的大黃狗,養得倒是挺肥,油光水滑的長毛,跑得那叫一個歡蹦亂跳的。一直跑到林輕雅腳邊,那狗脖子上掛了個小竹籃子,所謂的“禮物”就放在籃子。

林輕雅半蹲著身子拿下籃子,黃狗圍著她諂媚得不行,一個勁地搖尾巴伸舌頭。輕雅現在這種心境,哪有閑情逸志搭理它,直起腰去拿籃子裏的東西。黃狗熱臉貼了冷屁股,眨巴眨巴狗眼惱羞成怒,歪著腦袋“汪汪汪汪”大吼起來。

輕雅給它吼得腦子一懵,似曾相識的一幕,觸動了記憶深處的某個畫面。

一只汪汪亂叫的狗,站在她樓下懶懶地靠在車邊的蘇昊然。她三步並兩步沖下去,想擁抱,蘇昊然拍了她一腦門。

她揉著前額喊痛,蘇昊然振振有詞。

“林輕雅,你不該打嗎?四十分鐘,我在你眼皮底下看了你四十分鐘。對我視而不見也就算了,可你居然還興致勃勃地跟一只狗逗了半天樂子。你是不是太不拿我當回事了?”

……

無法抑制湧上心頭,那剎那的柔情。難怪看這狗眼熟,原來就是那天的那只狗。也虧得蘇昊然找得到,似乎他要想花心思總能把那心思花到你心坎裏去。

那邊廂蘇妍妍在舞臺上邊跺腳罵“死狗”,又扔了個什麽東西下去。黃狗四爪騰空,啊嗚一口咬住。然後找個清靜地兒,快快樂樂地啃骨頭去了。

蘇妍妍見林輕雅還在怔怔地發呆,咬了咬唇,出聲提醒:“輕雅,你不拆開看看裏面是什麽嗎?”

哦,對,拆禮物。林輕雅收斂心神,低頭去瞧那個花紙包著的小小的四四方方的東西。拆開包裝紙,露出裏面的小木盒子。再一次,猝不及防,掉進回憶的陷阱。

那盒子上的圖案,一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很萌很萌的漫畫模樣。小女孩虛虛地捏著小拳頭,踮起腳尖在敲小男孩的額頭。

怎麽能夠忘掉,這是她送給蘇昊然的白色情人節禮物,手工巧克力的木板畫。蘇昊然居然把它原模原樣地印到了盒子上面,只是下方的那排卡通字改成了——“輕雅,請你讓我給你穩穩的幸福。我知道,這就是你想要的幸福。”

(一百四十九)結局

其實,比林輕雅想象得到的還要更了解她自己的,不是蘇妍妍,而是蘇昊然。他一直都知道,什麽是輕雅心裏最軟最薄弱的地方;他一直都知道,什麽是輕雅最渴望最需要的東西。

可那又怎麽樣?蘇昊然,你難道不明白嗎?你根本給不了我穩穩的幸福,你給不了——我想要的幸福。

“你不打開看一看盒子裏是什麽嗎?”

林輕雅拿著木盒的手陡然一震,因著那個忽然就近在耳邊的聲音。原來,在腦子裏想這個人和這個人真實的出現,那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心臟承受不了這改變,突突突地撞擊著胸口。輕雅用力地咬住牙關,一直咬到牙齦生疼才放開。紊亂的呼吸似調勻了些,林輕雅閉了閉眼,再睜開,一鼓作氣視線上揚。

揚起視線,蘇昊然,就站在面前。他很憔悴,比上次見還要憔悴幾分。眼下很深的黑眼圈,難道他也是一整晚沒睡?一整晚沒睡的蘇昊然,卻比上次精神要好很多,就像煥然新生一樣的,把那一向內斂的溫柔全部表現出來,溫柔得直可令那鐵石心腸都能軟得滴出水來。

林輕雅不是鐵石心腸,卻不想被這溫柔打敗。努力地皺眉,努力地積攢各種負面情緒,比如討厭。蘇昊然到現在還是在用頭腦,眼前這一切,玫瑰花、情歌、大黃狗還有那個盒子,環環相扣,分毫不差地抓住了她的弱點。她真的要對這樣一個人投降嗎?哪怕以深愛為名。

蘇昊然並沒有要林輕雅投降,他只是重覆剛才那句話,叫她把盒子打開。應該盒子裏面裝著的,是他最後的也是最厲害的殺著吧。

林輕雅竭盡全力讓自己不以為然,不以為然地掀開盒蓋,堅定著決不動搖的信念,卻在看清裏面的東西之後,瞬間愕然。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睛,又重新去看。得到的結論,和先前一樣,還是不能相信,最後無法置信地擡起頭看向蘇昊然。

蘇昊然依舊是那溫柔的表情,接觸到輕雅的目光後,微微地笑了笑。

林輕雅突然一瞬間好像很害怕那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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