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合，還有下一回合——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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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回合。酒店，房間，男人在上MSN。
——“目前的形勢和當初設想不太一樣。”
回覆很快，簡短的一行字跳上對話框“既不一樣，也一樣。”
男人皺了皺眉，不解——“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一切盡在掌握。”
男人想了想——“我還是不太明白。”
——“你不需要太明白，照我的話去做就行了。”
——“好的，我知道了。”
……
男人退出MSN，依例，刪除帳號，刪除聊天記錄。他做事一向謹慎，連帶著臉孔也是沈穩謹慎的面相。這樣的臉孔，這樣的面相，並不是第一次出現。
他曾經在醫院，邊走邊打手機。再來就是輕雅家樓下街口拐彎，他叫住私家偵探王大年，口口聲聲要為其解決難題雪中送炭。
他就是那個神秘人物、幕後主使？男人合上筆記本電腦，自嘲地笑笑，自己不過也只是棋子罷了，不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那一類棋子罷了。
什麽時候這件Cace才能完結呢？這都拖了七八個月，他都有點不耐煩了。回頭望一望墻上的掛鐘，十點過三分。那就睡覺吧，養精蓄銳，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
十點零五分，那一扇窗，那個房間燈滅了。是睡了？還是要出來？那是個警覺性非常高的家夥，所以盯他的梢就必須格外地提高警覺。守在大樓外的人趕緊回到車裏，搖高了車窗，目不轉睛關註著酒店大門。
再等半個小時，如果是出去，半小時足夠他走到門口。要是睡了，那他也該撤了。撤回去也好好睡一覺，他有很久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了？驀地倦意來襲，車中人拿起礦泉水喝了一口，同時拉下外套的連衣帽，露出裏面那頂如驚鴻掠過、令輕雅記憶深刻的灰色鴨舌帽。
……
十點半，蘇昊然回到家，回到自己的房間。坐著，若有所思出了一會兒神，然後，進浴室，洗澡。擰開蓮蓬頭的開關，水源源不斷從花灑裏噴出來，沒有熱氣沒有溫度，冷水，自來水，在早春乍暖猶寒的天氣裏。
（一百零六）好轉
形勢似乎在慢慢好轉了，股市回暖，表面資金的緩解，通過連番運作終於批覆下來的財政撥款，農家樂計劃的重新啟動。由於先前的不利報道涉及了這項投資案，負負得正，反倒成了一種變相的宣傳。再經過適當的引導，便有越來越多的媒體將視角轉向投資案本身的商業價值。
優美的環境，史無前例的原生態，鬧市喧囂中的世外桃源，配上幾張實地照片，不需要過多的渲染，就已經噱頭十足引人神往。盛名還因禍得福，省下了一大筆為數可觀的廣告費用。
與此同時，以蘇昊然為首的經營團隊在此次事件中的迅速反應、面面俱到的危機公關，也受到外界的一致好評，個別財經記者甚至將其推崇為商場上可以效仿的一個完美範例。
是的，所有的事態發展都很完美，只除了那不斷逼近的婚期，以及八卦雜志上鋪天蓋地有關這場跨世紀婚禮的籌備情況。李婧珊那套意大利名家量身訂做的婚紗運回國了，上面繡了多少多少的金絲銀線，上面鑲了多少多少的昂貴寶石。小道消息，三天一個版本，連番的臆測不過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臆測，吊起了公眾十二萬分的好奇心，只等著婚禮那天一睹奢華大飽眼福。。
輕雅希望自己能撐到婚禮那天，輕雅更希望在婚禮到來之前，她已經發揮完了作用，可以了無遺憾地功成身退。唉，蘇昊然到底打算怎麽“利用”她呢？難道就是叫蘇妍妍出面走個後門，給她找份工作？
“表哥，我可是八百年才求你這麽一回，連這點面子你都不肯給我？”
表哥，現成貨表哥，盛名東岳路分店經理蘇彥平，又看了看林輕雅，隨即向蘇妍妍一臉為難：“妍妍，這不是拿我開涮嗎？你應該去找你哥，只要你哥一句話，什麽樣的職位安插不了。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分店經理，你哥才是集團總裁。”
蘇妍妍咂著紅唇，“表哥你少拿這話酸我。就這點破事也用得去煩我哥嗎？你再小也是個堂堂總經理吧，我朋友又不是要當主管，隨便什麽前臺客服的她都無所謂。蘇大經理，你不會連這麽點小小的人事權都沒有？”
“這個——”
蘇妍妍這一將激得狠了，蘇彥平招架不住。混了幾年的經理，再草包也還是具備一些應變之能的。
“這樣吧，妍妍，你們先坐，我手頭有件急事，需要馬上處理。你們等我一下，等我回來，咱們再談，好不好？”
“好吧，我們就等你好了。”蘇妍妍坐沙發上大腿蹺二腿，懶洋洋的，“表哥，你可別讓我等太久。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我要是鬧起來，我敢拆了你這間小小的經理辦公室，你信不信？”
“信，我信！我的大小姐，我的姑奶奶！”蘇彥平賠著笑，退出房間，帶上門，瞬間變臉。呸！什麽玩意？大家都是姓蘇的，憑什麽她就能這麽囂張？等著吧，風水輪流轉，他蘇彥平絕不會一輩子矮人一截。
立誓二次發育長高的蘇經理恨恨地吐一口怨氣，跟著穿過走廊，到了另外一間休息室，空無一人的休息室，適合秘密通話，打手機討主意。
“餵，爸，是我——”
“……”
“爸我這邊出了一點狀況，蘇妍妍那丫頭來了，她叫我給林輕雅安排一個工作。”
“……”
“對，就是那個林輕雅！我覺得這裏面有明堂，會不會這根本就是蘇昊然的意思？他是不是懷疑到我們——”
“……”
“嘿嘿，謝謝爸誇獎，就像爸說的，我也三十出頭的人了，再不長進我哪還有臉當您的兒子。不過爸，現在要怎麽辦？總不能真把那女人安到我們眼皮子底下。”
“……”
“啊？打電話給他？他算老幾，我憑什麽還要打電話向他請示？”
“……”
“噢，我懂了，還是爸高明。我這就打電話。”
手機收線，再重新撥號，換一種語氣。
“餵，李助理嗎？你好，我是蘇彥平。我這裏遇到了一點小麻煩，我實在拿不準要怎麽辦，想請李助理給我一個建議。”
……
也許是蘇妍妍的威脅起了作用，蘇彥平還真沒敢晾她們太長時間。頂多二十分鐘，辦公室門被推開，蘇彥平笑容滿面地走進來。
“對不起啊，妍妍表妹，等著急了吧。剛剛我順便去查了一下，你說巧不巧，正好前臺的Daisy前兩天離職了，剛好有個空缺。如果你朋友林小姐不嫌委屈的話，隨時可以來上班。”
蘇妍妍一楞，輕雅也一楞，兩人互視，盡皆狐疑。
……
“蘇彥平那家夥搞什麽鬼？只是出去了一趟，他怎麽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翻臉比翻書還快。”
輕雅和蘇妍妍陣線一致，不待見，特討厭。“蘇花瓶，你覺不覺得你表哥後來熱情過頭了？親自帶我們去見領班，還鄭重其事地領我們參觀酒店熟悉環境，他不是真想搞什麽鬼吧？”
蘇妍妍鄙視蘇彥平到底，“切，就那矬貨？小泥鰍一只，他能掀出什麽大浪來？要比心眼，他還不如我呢。”
輕雅笑起來，“也是，你今天真挺厲害的，三下子兩下子堵得蘇彥平跟吃噎著了似的，就會翻白眼。”
“哈哈。”
蘇妍妍正得意呢，冷不防輕雅又來了一句。
“我說，那幾句不像你能說得出來的，你哥教你的吧？”
蘇妍妍不樂意了，“是我哥教我的又怎麽了？他教得好，也要我臨場發揮得好啊。我那是懶得動心思，我要是動起心思來，你這死狐貍未必就是我的對手。好歹我也是我媽生的，遺傳基因騙不了人的。”
吹吧你，你就吹吧你。輕雅才是懶得唾棄她，而且確確實實動起了心思。
“蘇花瓶，你哥除了教你擠兌蘇彥平之外，他還跟你說了什麽？”
“什麽說了什麽？沒有啊，他什麽也沒說。”
“他就沒告訴你，為什麽要我來這個地方上班？”
“是啊，他為什麽要你來這個地方上班？”
“靠！是我在問你！”
“靠！你為什麽要問我？我哥說你心裏明白的，我還準備問你呢。”
敢情，她們就是B2問2B，一對糊塗蛋。蘇昊然也真是，他自己不喜歡被蒙在鼓裏，卻還偏偏喜歡拿著鼓皮逮著機會就蒙她。
輕雅些微不爽，哪誠想下一秒蘇妍妍比她還要不爽。突然地，眼珠子也鼓出來了，牙根子也咬起來了，好像前方有紅色在挑釁，小母牛七竅生煙地豎起了犄角。
“餵蘇花瓶，你怎麽了？吃錯藥啦？”
蘇妍妍捏緊拳頭，鼻孔裏一個字一個字地哼：“我，遇到仇人了。”
仇人？怎麽又是仇人？哪來那麽多仇人？輕雅一擡眼，只見酒店外，露天停車場，李邱迎面走來。
（一百零七）仇人
“林小姐，好久不見。真沒想到，眼下這種情況，我還會在這裏見到你。”
不對，他這話裏帶著刺。輕雅虛與委蛇，“李助理，你這是說哪去了？你在這裏看見我，很奇怪嗎？”
蘇妍妍秉持“話不投機半句多”。“輕雅，少跟他啰嗦！——哎！姓李的，你聽沒聽過？好狗不擋路！”
李邱彬彬有禮溫文爾雅，“蘇大小姐，這句話也正是我想對你說的。麻煩你稍微讓一讓，我找的是林輕雅林小姐，不是你蘇妍妍蘇大小姐。”
輕雅註視著李邱，觀察他的神情，防範：“照你這麽說，李助理，你是特意來找我的？”
“不錯。”
“你找我，有事？”
“有一件小事，想從林小姐嘴裏得到證實。”
“什麽小事？”
“我想問一下，你今天拜托蘇大小姐到盛名的這家分店找工作，這事情蘇總知道嗎？”
“……”
輕雅沒吭聲，腦子高速運轉。他為什麽要這麽問？他這麽問的目的是什麽？李邱好像情緒不太穩定？是什麽導致他情緒不穩定？她應該怎麽回答？知道？不知道？
就在輕雅猶豫的當口，她旁邊的蘇妍妍終於會過意來。立馬地炸了毛，什麽？她說的，也是他想說的？鬧了半天，這個死李奸詐他是拐著彎地罵她是狗呢！他阿姨奶奶祖宗八代的，罵了別人還讓別人耗那麽多腦細胞去理解，這丫簡直太奸詐了，太不上道了。
“餵！你這人搞不搞笑？你不過就是我哥身邊的一個小助理，你管這麽寬幹嘛？這是我哥和輕雅之間的事情，你管得著嗎？”
蘇妍妍姐們義氣地擋在輕雅前頭，義正言辭充當代言人。李邱忽然地臉色很難看，“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打擾了。”
話音未落，人已猛地轉身，大步流星，走出去老遠。蘇妍妍丈二和尚莫名其妙，見鬼了，她講了什麽特別難聽的話嗎？那家夥幹嘛也一副被人拋棄的倒黴相？不對勁啊，他怎麽會是被人拋棄的倒黴相？難不成，他也著了死狐貍的道？他也偷偷愛上了林輕雅？
丫的，天底下女人都死光了嗎？她蘇妍妍是母豬嗎？怎麽男人一個兩個都把眼睛盯在了那只狐貍身上？蘇妍妍忿忿然，一調頭，看見林輕雅還直勾勾地望著李邱的背影，越發地氣不打一處來，狠推她一把。
“好啦！別看啦！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輕雅仍在忡怔當中，幽幽地，“妍妍，你說李邱這個人，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你說他，值得信任嗎？”
“啊——啊？”
“我本來很懷疑他的。他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個人凡事都把利益放在首位，他很懂得維護公司、維護你哥的利益。可如果你哥的利益和他自己的利益發生沖突的時候，他會怎麽抉擇呢？更何況他還那麽虛榮，參加一個同學聚會還把你哥的豪車開出去顯擺，虛榮，是被人收買的前提條件。我一直認為他很有問題，但是剛才我一見他那表情，我怎麽就——就——嗨，我也說不上來，反正怪怪的。”
蘇妍妍哪是什麽說不上來，她根本就快要哭了。怎麽李奸詐這樣，死狐貍也這樣？丫丫的，能不能講點人話？能不能講點她一聽就明白的人話？！
林輕雅到底比李邱靠譜上道，視線轉過來，“妍妍，我們那個合同，就是合同捅到你哥公司的那件事，我一直懷疑和李邱有關系。”
“啥？！”蘇妍妍呆了呆，繼而想起了什麽，陡然間一拍大腿，興奮莫名，“沒錯！是他！肯定是他！我那天早上回家，正好撞上李奸詐從樓上下來，我當時就懷疑了，結果被那死家夥糊弄過去了！”
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巧合，李邱的嫌疑又加深了一層。真的是他嗎？他真的讓李婧珊收買了？輕雅仍是些微搖擺不定，蘇妍妍卻已然板上釘釘篤信無疑。
“好嘛，我就說嘛，我家那一片保全系統做那麽好，外人怎麽可能悄沒聲息地就從我房間把合同偷出去？原來是那個李邱出賣了我，出賣了我哥——”
……
出賣，懷疑，諸如此類的詞匯，是侮辱？抑或諷刺？
盛名總公司，頂樓，總裁辦公室。李邱徑直走進去，徑直地走向蘇昊然。
蘇昊然一如既往地坐在辦公桌後，百忙之中擡頭看了一眼，隨即便重新埋首於那高如小山的文件堆裏。
“李邱，你去哪兒了？我正找你。你看看這份合同。”
李邱站著，接過了合同。
蘇昊然一心二用，一邊簽另一份文件，一邊問：“看出了沒？這其中某些條款有點小問題，訂得不是很嚴謹。”
李邱一反常態，並未立即做出反應，甚至那合同他壓根翻都沒翻。一逕抓在手上，慢慢地揚高，重重地摜下，摜在蘇昊然的面前。
蘇昊然下意識地驚了驚，仰臉，“你這是幹什麽？”
“我幹什麽？”李邱重覆，眼底壓著兩團火，反問，“蘇昊然，你想幹什麽？你挑現在的時機，把林輕雅弄到自己的分店上班，你想幹什麽？”
蘇昊然面上的訝異反倒漸漸褪去，平淡，“消息這麽快就傳到你這裏了？蘇彥平的嘴巴果然夠大。”
李邱徹底被這平淡激怒，怒火一觸即發，卻最終沒能爆發，最終抑制下去，變作心灰。覺得自己很好笑，覺得自己很可笑。
“蘇彥平不是嘴巴大，他是做賊心虛，想要通過我試試你的深淺。昊然，你看到了吧，他們都把我的態度當成你的風向標，他們都拿我當你的心腹。其實他們都錯了，其實我也想錯了，其實我到今天才醒悟——我他媽的算什麽心腹！”
想要爆發的時候沒爆發，打算心平氣和了，卻陡然間失控！
“我他媽的算什麽！昊然，你給我句實話，我他媽的在你眼裏到底算什麽？！朋友算不上，我連個可信賴的下屬都算不上？我扒心扒肺地給你賣命，難道我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得不到？！”
李邱的音量達到歷史最高，接近於吼。蘇昊然眸光閃了閃，微一嘆氣，“李邱——”
李邱伸手，制止，“行了昊然，你什麽都不用說，還有什麽可說的？昊然，你在防我，你一直在防我。假帳的事你瞞我，這我可以理解，畢竟這是核心機密，於公，我還不夠格。可是林輕雅這件事你為什麽一點風聲都沒透給我？我不管你什麽意圖，不管你是要對付蘇彥平那對父子，還是要對付李婧珊，你至於把我也排斥在外嗎？我他媽到底做了什麽，以致於讓你對我起這麽重的戒心？——”
“李邱！你冷靜一點！”蘇昊然也仿佛動了真格的，聲音提上去。
李邱突然感到沒勁，這樣的質問這樣的爭吵相當相當的沒勁。哪條法律規定，你把人家當朋友，人家就非得也拿你當朋友？窩囊，比讓女人踹了還窩囊，窩囊得就想自暴自棄。
“對不起蘇總，我有點找不準自己的位置，我出去冷靜。順便把這份有問題的合同帶回去修改，我會修改到令您滿意為止。”
李邱抄起文件就往外走。
“李邱——”蘇昊然猛地站起來，是站得過猛嗎？竟是剎那的身形不穩，撞到了桌子，碰翻了茶杯。
李邱聽著背後的動靜不對頭，轉過臉，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蘇昊然的氣色很壞，或者他這段時間的氣色都不怎麽好，只是今天尤其嚴重，像是站都站不住了，兩只手死死地撐住桌角。
“昊然！你沒事吧？”
蘇昊然撐著桌角，仿佛頭重腳輕，腦袋急急乎乎要往下垂，硬生生地支起來，整張臉臘黃加潮紅，滿額頭虛汗，勉力支撐著像是要回答李邱，卻力不從心，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眼睛尚未完全閉上，人已朝後仰去，虛脫，倒下……
“昊然！！！”
（一百零八）變故
打酒店回來以後，蘇妍妍就變得奇奇怪怪。跟她說話吧，她嗯嗯啊啊地心不在焉。你不跟她說話吧，她自己又嘀嘀咕咕神叨叨的。
“蘇花瓶，蘇花瓶——”
某只花瓶雙目四十五度下垂，坐客廳裏，懷抱抱枕，像老年癡呆似的，口齒不清，自說自話。
輕雅恨不得一鍋鏟扔過去，“蘇花瓶！”
“啊？——啊！”蘇妍妍如夢初醒，驚醒，蹦跳，失魂樣地嚷嚷，“什麽事？什麽事啊？”
輕雅沒提防，反倒讓她嚇到了，拍胸口，“你神經病啊，又不是地震火災，好端端地你喊什麽？”
蘇妍妍無辜之極，“不是你喊我的嗎？”
“我——”輕雅亮了喉嚨要罵，再一想，為這點雞毛蒜皮開罵，實在沒意義，“算了算了，我就是問問你，晚上你想吃紅燒魚還是喝魚湯？”
“隨便啦。”蘇妍妍重新坐下，興趣缺缺，有心沒肺的，“做什麽魚啊，煩死了，我們出去吃吧，我想吃韓國料理了。”
輕雅真是不想光火都不行。你丫的要吃韓國料理你早吱聲啊，丫的你早幹嘛去了？開車路上，輕雅就問了，蘇花瓶我們在家吃還是出去吃。這貨點頭。我們在家吃？這貨又點頭。那我們去超市買點菜吧，買條魚怎麽樣？這貨還是點頭。
“是嗎？”蘇妍妍撓頭，“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大概我在想事情，沒留神。”
輕雅氣結，“我說你有完沒完？到底什麽了不起的事情，把你想得都快成二百五了。”
“誰、誰二百五啊？我不就是在想——”蘇妍妍驀地住嘴，一會兒一個主意似的，咬著下唇，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轉，“林狐貍，我問你件事。”
“什麽事？”
“既然你都答應我哥去他分店上班，你應該不會再腦子進水，像上回那樣無緣無故地玩失蹤？”
輕雅心頭一刺，裝若無其事，“不會啊，當然不會了。”暫時不會吧，在蘇昊然沒有揪出幕後黑手之前暫時不會。
蘇妍妍放了心，“那就好，那我就不需要整天看著你了。剛好時間空下來，去抓那個死家夥的狐貍尾巴！”
她邊說邊將五指屈起，作勢在必得、九陰白骨爪狀。輕雅正分神，錯過了大半的內容，就聽了個“狐貍尾巴”。
“蘇花瓶，好好的我可沒惹你，你幹嘛又罵我？我有什麽尾巴讓你抓？”
蘇妍妍連連擺手，“你扯哪兒去了，我不是說你。”
“那你說誰？”
誰？還能有誰？當然是——偷她的合同，去抱李婧珊的大腿，潛伏她老哥身邊，預備賣空了她們蘇家的蛀蟲！奸細！內鬼！小人！林狐貍不是說了嗎，老哥還信他呢還被那家夥蒙蔽著呢，這種風雨飄搖的時候蘇家還能指望誰呀？也該輪到她出山了，也該輪到她一洗花瓶之恥，一鳴驚人技壓群雄。
蘇妍妍澎湃著洶湧著，眼神淩厲東方不敗！李奸詐，你死定了！
……
“那夜真的好浪漫，我陪你去看月半彎，有點害羞有點幸福，這種感覺我很喜歡”
自從蘇妍妍某天閑著無聊沒事看了部老電影《龍門飛甲》，自從雨化田在她無聊得快睡著的時候突然驚艷登場，坤哥便迅速取代蕭敬騰，成為她新一輪的手機鈴新歡。
坤哥的成名曲《月半彎》，蘇妍妍的手機響。
瞄了瞄來電顯示，丫！真是提到冤家冤家就到！東方不敗的死對頭，西方失敗。
“餵！接通，粗聲大氣地開腔，突然記起孫子兵法，迷惑對方兵不厭詐，連忙地降音調，降到《月半彎》的纏綿裏，“餵——”
輕雅生生一寒顫，倒是沒往深處想，全當她間歇性精神病發作，搖搖頭，拿著鍋鏟回廚房煮魚，冷不防蘇妍妍那精神病陡然大逆轉，由花癡轉為驚悸。
“李奸詐你說什麽？我哥昏過去了？現在正在醫院急救？！”
“當啷——”
鍋鏟應聲而落，同時墜落的，還有林輕雅……
“完了完了！林狐貍你聽到沒有？我哥在急救，我哥在急救！”
蘇妍妍完全的六神無主，仿佛熱鍋上的螞蟻，來來回回地滿屋子亂轉。總算輕雅回神回得快，當機立斷吼她一嗓子：“你還楞著幹嘛？還不去醫院看看？”
“哦哦哦”蘇妍妍亂七八糟地答應，亂七八糟地往門跑，奔幾步，停住，“你不去嗎？”
對啊，她當然要去了，肯定要去的！輕雅快刀斬亂麻，推搡著蘇妍妍，“走，趕緊走！”
蘇妍妍指指她的腰，“圍裙，你的圍裙還沒摘呢。”
圍裙？輕雅楞楞地低頭，隨即幹脆利落，一把扯了圍裙。蘇妍妍受輕雅影響，心定了定，率先起跑，“走吧！你關門，我下去先把車調個頭。”
“好。”
輕雅殿後，拿鑰匙拿包換鞋關門。門還沒關門，人突然僵住了。蘇妍妍依舊沒頭沒腦地往樓下沖，輕雅出聲叫她：“蘇花瓶——”
“啊？什麽？”蘇妍妍急剎，跟下一層樓梯口，直起脖子朝上仰著腦袋，“有什麽上了車再說。”
外套擔在臂上，尚來不及穿，輕雅抓著那袖口，擱手心裏無意識地揉著，“妍妍，我想，我還是不去了。”
“為什麽？”蘇妍妍始料未及，扶著樓梯扶手往回走，“林狐貍，你搞什麽？你為什麽不去？”
熨貼挺刮的風衣袖口很快被揉成了皺巴巴的一團，“妍妍，我不能去。我去了，對你哥不好。”
“為什麽不能去？為什麽對我哥不好？”
輕雅垂著眼，不聲不響。
蘇妍妍瞧不過她那磨唧樣，光火，“林輕雅，這都十萬火急了，我哥都急救了，你擱這兒犯什麽矯情？你跟我都心知肚明，我哥要是醒了，頭一個想看見的就是你！”
輕雅終於搭腔，強迫自己涼著聲音，“可是，我到醫院，頭一個看見的不是你哥。我很可能會先碰見李婧珊，說不定還有一大幫聞訊而來的記者。妍妍，我不能讓記者知道我的存在，一旦我在雜志上曝了光，後果怎麽樣你比我更清楚。”
這是什麽樣的酷刑？把那顆火油裏滾沸著的心楞是丟進涼水裏，只為了止住那焦躁沸騰，哪怕心上正嗤嗤地冒著白煙。她就是個見不得光的存在，她連探望蘇昊然的資格都無法具備。
“妍妍，你快去吧！我等你的電話。無論情況有多壞，你一定要打電話告訴我，知道嗎？”
（一百零九）病情
蘇昊然的病情，突然昏迷住院盛名總裁的病情，在蘇妍妍沒有打來電話向輕雅匯報之前，就已經在網上、在第二天的報紙上，傳得沸沸揚揚。很多不好的猜測，波及到了股市，剛剛緩過勁來的盛名集團再一次前景堪憂。
輕雅又是一夜不眠，守著電話，就像守著冰天雪地裏唯一的微弱的一簇小火苗。蘇昊然，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地醒過來。只要你能醒過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隨便什麽樣的代價。
“叮鈴鈴——”
輕雅欣喜若狂，拿起話筒，握得緊緊的，“餵——”
“餵，林小姐”
欣喜立時蔫了葉子枯了根，是個女人，但不是蘇妍妍。
“你好，林小姐，這裏是盛名東岳分店。我們經理叫我問一下你，你什麽時候可以過來上班？今天可以嗎？”
輕雅這會兒哪有心思上什麽班當什麽前臺客服，“不好意思，我剛好家裏出了點急事，能不能過幾天？過幾天，我再跟你聯系，行嗎？”
“哦，這樣啊。那好吧，拜托你能盡快。我們前臺差了一個人，需要你盡快補上空缺。而且在此之前，你還要接受一些必要的禮儀訓練。”
這就是沾了裙帶關系的好處吧，哪一天上班都能由自己決定。
“我知道，謝謝你的體諒。”
“不客氣，林小姐。”
對方要掛電話，輕雅突然出聲：“那個——”
“怎麽了？還有事嗎？”
的確有事，很嚴重的事。很想問，非常想問，你知道你們公司總裁住院的事嗎？你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嗎？
“嘟、嘟、嘟”
斷了線的盲音在耳邊。原來，到了傷心處，無論什麽樣的聲音，哪怕這單調的斷線盲音，都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催生出眼淚，直至決堤，直至崩潰。
她還不能崩潰，在確定蘇昊然是否健康之前，就算打嗎啡，就算扔到冷庫裏去冰凍，她也不能崩潰！聽筒擱回原位，輕微的哢噠一下，也像是心弦的斷裂。
輕微的哢噠，心弦的斷裂，隨之震天響的電話鈴——
呼吸緊促，不敢去希望，害怕幻滅，小心翼翼地再一次拿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餵——”
蘇妍妍咋咋呼呼，充斥著那小小的接聽喇叭，“餵林狐貍，怎麽回事啊？你電話怎麽一直占線？急死我了！”
於是，瞬間，那些嗎啡麻醉了的，那些冰冷凍住了的，一齊覆蘇，匯作臺風過境，匯作江海咆哮！
“餵！蘇妍妍！你怎麽回事？！你怎麽到現在才打給我！！！”
蘇妍妍一哆嗦，拿開手機，摸摸耳朵，“死狐貍你狂犬病啊，吼這麽大聲幹嘛？”
還有閑心叫她死狐貍，還有閑心計較她的嗓門，這是不是意味著蘇昊然沒什麽大礙了？
“嗯，沒什麽大礙了。我哥就是重感冒發高燒，還有一些的脫水現象。他已經醒了，醫生說還要住院觀察幾天，看看有沒有什麽並發癥，什麽心肌炎肺積水之類的，我也聽不大明白。不過你別擔心，醫生說我哥底子好，不出意外，應該很快就能恢覆。”
太好了，就只是普通感冒發燒，太好了。可是，感冒發燒怎麽會搞到昏迷這麽誇張？
提起這茬，蘇妍妍立時口氣不佳。“我哥瘋了，為了一破公司，他至於玩命嗎？他都燒了好幾天了，四十度向上還在那兒死撐，連我都知道高燒不退也是會死人的，他真是氣死我了！”
玩命？高燒四十度都還在死撐？輕雅一怔，出於某種直覺，隱隱的蹊蹺感。
蘇妍妍發完了牢騷，心裏還是悶悶的，“餵，你要不要來？其實，你可以趁午休的時候，要不然晚上也行。”
“我——”輕雅支吾著，保險起見還是別去的好，然而這個“不”字卻總是不怎麽說得出口。
……
唉，這事鬧的，該來的來不了，不該來的像生了根似的杵那兒。蘇妍妍收了手機，回到病房。蘇昊然躺著，仍是很虛弱的樣子，李婧珊坐床邊在削蘋果，極溫馨的畫面，蘇妍妍看著更洩氣了。
“哥，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回去叫張嬸燉雞湯，給你好好地補補。”
蘇昊然點頭，說謝謝你了妍妍。蘇妍妍帶上門離開，李婧珊把削好的蘋果切塊，用牙簽插著遞給蘇昊然，蘇昊然接過來。
“你也回去吧，待了這麽久，你不用回公司看看？”
李婧珊擡腕瞧瞧時間，“好吧，那我先去公司，下了班再來看你。”
“好。”
李婧珊站起身，拿衣服拿包，要拿的都拿在手上了，走之前望著蘇昊然，關切，意味深長。
“昊然，你要照顧好自己，別再這樣不愛惜身體了。你這一病，影響的，是盛名、雅苑、還有我。”
蘇昊然眼皮都沒眨一下，接著她的話說：“其他倒沒什麽，最主要，我病得太不是時候，耽誤了我們的婚禮。”
李婧珊眸光一僵。蘇昊然你是不是太張狂了？我是不是應該把手裏的這些東西全都甩到你的臉上去？僵硬的眸光還不至於改變全局的表情，李婧珊笑了笑。
“昊然你用錯詞了，我們的婚禮，沒有耽誤，只不過稍微延後幾天。當然了，如果你康覆得快，說不定延期都是沒必要的”
……
“砰！”
病房門關得過於大聲，尚未隱去的笑，隨著惱恨，扭曲在兩頰。蘇昊然——蘇昊然！
“李總——”
李婧珊驚了驚，扭曲來不及掩飾，淩亂著那張美麗的臉，很狼狽。在人前狼狽，是李婧珊無法容忍的失誤之一。
李邱多精乖啊，一見苗頭不對，趕緊出聲，打圓場。
“呃，我是來找蘇總的。李總——要走了嗎？”
李婧珊極力挽回失誤，“哦，你來找昊然啊，他在裏面，你進去吧。”
“好的，李總。”
李邱擡腳，走過李婧珊身邊，走過去，又止步，在李婧珊背後。
“李總——”
“嗯？”李婧珊回頭。
李邱不卑不亢，向她頷首，“再見。我差點忘了跟您說——慢走，再見。”
李婧珊楞了楞，隨即淡然，“再見。”
接下來，“叩叩”、“哢”、“喀噠”，敲門的聲音，扭門鎖的聲音，門鎖重新鎖上的聲音。
李婧珊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霎時間極濃重的不安……
（一百一十）迷霧
蘇昊然說了一句反話，他這個高燒實際上發得恰是時機，就像適時地天地間起了迷霧，遮住那原本已然明朗的前路。
變數，誰能預計？
“嗒，嗒，嗒”“嗒，嗒，嗒”
這是沈思中的李婧珊在用指甲無意識地敲擊著辦公桌。極規律的輕響，響了不知多長時間，毫無預兆地嘎然而止。
李婧珊驀地俯身，按電話，“Ada，你進來一下。”
“好的，李總。”
一分鐘後，能幹的女助理推門而入，“李總——”
“Ada，這幾天你上點心，盛名那邊你千萬給我看緊了，只要他們有任何的商業舉動，哪怕最無關緊要的，你都要及時向我報告。”
助理Ada面上有疑惑，疑而不問，是做人助理的首要原則。
“好的，李總，我知道了。您還有別的吩咐嗎？”
的確還有一個。“還有，找幾個信得過的人，想辦法盯住李邱。叫那些人機靈一點，李邱也不是省油的燈，不要被他察覺。”
……
盯住李邱，除了李婧珊，還有蘇妍妍。蘇妍妍比李婧珊先走一步，沒能和李邱再一次不是冤家不聚頭，只不過停車場拿車的時候，不經意間瞧見了一輛黑色雪弗蘭。
咦？——這不是李奸詐的車嗎？好啊，天堂有位你不停，地獄無門你偏偏停進來。撞到她手裏，它還想全身而退？大仇暫時擱一邊，先讓她出一口小怨氣再說。
蘇妍妍掏包，選工具，挑中修甲刀，正要往那鋥光瓦亮烤漆上劃，突然停了手。不對，小怨氣有什麽好出的，要報就報大仇大恨！
要想抓住李邱的罪證，就必須隨時掌握他的動向。要想掌握李奸詐的動向，還有什麽比在他車上做文章更好的嗎？蘇妍妍前後左右全方位地打量著李邱的雪弗蘭，摸下巴，賊賊一笑。修甲刀放回去，手機取出來，撥號，尋求專業幫助。
……
就在蘇妍妍為捉內奸大計進行一系列準備工作的同時，輕雅也在做著準備，準備去上班，去當她的酒店客服。
領班很客氣，客氣得諂媚，一個勁地誇她先天麗質、後天聰明。總而言之就是，您根本不需要過多的訓練了，您立刻就可以走馬上班了。
走馬上班，待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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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回合。酒店，房間，男人在上MSN。
——“目前的形勢和當初設想不太一樣。”
回覆很快，簡短的一行字跳上對話框“既不一樣，也一樣。”
男人皺了皺眉，不解——“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一切盡在掌握。”
男人想了想——“我還是不太明白。”
——“你不需要太明白，照我的話去做就行了。”
——“好的，我知道了。”
……
男人退出MSN，依例，刪除帳號，刪除聊天記錄。他做事一向謹慎，連帶著臉孔也是沈穩謹慎的面相。這樣的臉孔，這樣的面相，並不是第一次出現。
他曾經在醫院，邊走邊打手機。再來就是輕雅家樓下街口拐彎，他叫住私家偵探王大年，口口聲聲要為其解決難題雪中送炭。
他就是那個神秘人物、幕後主使？男人合上筆記本電腦，自嘲地笑笑，自己不過也只是棋子罷了，不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那一類棋子罷了。
什麽時候這件Cace才能完結呢？這都拖了七八個月，他都有點不耐煩了。回頭望一望墻上的掛鐘，十點過三分。那就睡覺吧，養精蓄銳，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
十點零五分，那一扇窗，那個房間燈滅了。是睡了？還是要出來？那是個警覺性非常高的家夥，所以盯他的梢就必須格外地提高警覺。守在大樓外的人趕緊回到車裏，搖高了車窗，目不轉睛關註著酒店大門。
再等半個小時，如果是出去，半小時足夠他走到門口。要是睡了，那他也該撤了。撤回去也好好睡一覺，他有很久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了？驀地倦意來襲，車中人拿起礦泉水喝了一口，同時拉下外套的連衣帽，露出裏面那頂如驚鴻掠過、令輕雅記憶深刻的灰色鴨舌帽。
……
十點半，蘇昊然回到家，回到自己的房間。坐著，若有所思出了一會兒神，然後，進浴室，洗澡。擰開蓮蓬頭的開關，水源源不斷從花灑裏噴出來，沒有熱氣沒有溫度，冷水，自來水，在早春乍暖猶寒的天氣裏。
（一百零六）好轉
形勢似乎在慢慢好轉了，股市回暖，表面資金的緩解，通過連番運作終於批覆下來的財政撥款，農家樂計劃的重新啟動。由於先前的不利報道涉及了這項投資案，負負得正，反倒成了一種變相的宣傳。再經過適當的引導，便有越來越多的媒體將視角轉向投資案本身的商業價值。
優美的環境，史無前例的原生態，鬧市喧囂中的世外桃源，配上幾張實地照片，不需要過多的渲染，就已經噱頭十足引人神往。盛名還因禍得福，省下了一大筆為數可觀的廣告費用。
與此同時，以蘇昊然為首的經營團隊在此次事件中的迅速反應、面面俱到的危機公關，也受到外界的一致好評，個別財經記者甚至將其推崇為商場上可以效仿的一個完美範例。
是的，所有的事態發展都很完美，只除了那不斷逼近的婚期，以及八卦雜志上鋪天蓋地有關這場跨世紀婚禮的籌備情況。李婧珊那套意大利名家量身訂做的婚紗運回國了，上面繡了多少多少的金絲銀線，上面鑲了多少多少的昂貴寶石。小道消息，三天一個版本，連番的臆測不過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臆測，吊起了公眾十二萬分的好奇心，只等著婚禮那天一睹奢華大飽眼福。。
輕雅希望自己能撐到婚禮那天，輕雅更希望在婚禮到來之前，她已經發揮完了作用，可以了無遺憾地功成身退。唉，蘇昊然到底打算怎麽“利用”她呢？難道就是叫蘇妍妍出面走個後門，給她找份工作？
“表哥，我可是八百年才求你這麽一回，連這點面子你都不肯給我？”
表哥，現成貨表哥，盛名東岳路分店經理蘇彥平，又看了看林輕雅，隨即向蘇妍妍一臉為難：“妍妍，這不是拿我開涮嗎？你應該去找你哥，只要你哥一句話，什麽樣的職位安插不了。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分店經理，你哥才是集團總裁。”
蘇妍妍咂著紅唇，“表哥你少拿這話酸我。就這點破事也用得去煩我哥嗎？你再小也是個堂堂總經理吧，我朋友又不是要當主管，隨便什麽前臺客服的她都無所謂。蘇大經理，你不會連這麽點小小的人事權都沒有？”
“這個——”
蘇妍妍這一將激得狠了，蘇彥平招架不住。混了幾年的經理，再草包也還是具備一些應變之能的。
“這樣吧，妍妍，你們先坐，我手頭有件急事，需要馬上處理。你們等我一下，等我回來，咱們再談，好不好？”
“好吧，我們就等你好了。”蘇妍妍坐沙發上大腿蹺二腿，懶洋洋的，“表哥，你可別讓我等太久。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我要是鬧起來，我敢拆了你這間小小的經理辦公室，你信不信？”
“信，我信！我的大小姐，我的姑奶奶！”蘇彥平賠著笑，退出房間，帶上門，瞬間變臉。呸！什麽玩意？大家都是姓蘇的，憑什麽她就能這麽囂張？等著吧，風水輪流轉，他蘇彥平絕不會一輩子矮人一截。
立誓二次發育長高的蘇經理恨恨地吐一口怨氣，跟著穿過走廊，到了另外一間休息室，空無一人的休息室，適合秘密通話，打手機討主意。
“餵，爸，是我——”
“……”
“爸我這邊出了一點狀況，蘇妍妍那丫頭來了，她叫我給林輕雅安排一個工作。”
“……”
“對，就是那個林輕雅！我覺得這裏面有明堂，會不會這根本就是蘇昊然的意思？他是不是懷疑到我們——”
“……”
“嘿嘿，謝謝爸誇獎，就像爸說的，我也三十出頭的人了，再不長進我哪還有臉當您的兒子。不過爸，現在要怎麽辦？總不能真把那女人安到我們眼皮子底下。”
“……”
“啊？打電話給他？他算老幾，我憑什麽還要打電話向他請示？”
“……”
“噢，我懂了，還是爸高明。我這就打電話。”
手機收線，再重新撥號，換一種語氣。
“餵，李助理嗎？你好，我是蘇彥平。我這裏遇到了一點小麻煩，我實在拿不準要怎麽辦，想請李助理給我一個建議。”
……
也許是蘇妍妍的威脅起了作用，蘇彥平還真沒敢晾她們太長時間。頂多二十分鐘，辦公室門被推開，蘇彥平笑容滿面地走進來。
“對不起啊，妍妍表妹，等著急了吧。剛剛我順便去查了一下，你說巧不巧，正好前臺的Daisy前兩天離職了，剛好有個空缺。如果你朋友林小姐不嫌委屈的話，隨時可以來上班。”
蘇妍妍一楞，輕雅也一楞，兩人互視，盡皆狐疑。
……
“蘇彥平那家夥搞什麽鬼？只是出去了一趟，他怎麽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翻臉比翻書還快。”
輕雅和蘇妍妍陣線一致，不待見，特討厭。“蘇花瓶，你覺不覺得你表哥後來熱情過頭了？親自帶我們去見領班，還鄭重其事地領我們參觀酒店熟悉環境，他不是真想搞什麽鬼吧？”
蘇妍妍鄙視蘇彥平到底，“切，就那矬貨？小泥鰍一只，他能掀出什麽大浪來？要比心眼，他還不如我呢。”
輕雅笑起來，“也是，你今天真挺厲害的，三下子兩下子堵得蘇彥平跟吃噎著了似的，就會翻白眼。”
“哈哈。”
蘇妍妍正得意呢，冷不防輕雅又來了一句。
“我說，那幾句不像你能說得出來的，你哥教你的吧？”
蘇妍妍不樂意了，“是我哥教我的又怎麽了？他教得好，也要我臨場發揮得好啊。我那是懶得動心思，我要是動起心思來，你這死狐貍未必就是我的對手。好歹我也是我媽生的，遺傳基因騙不了人的。”
吹吧你，你就吹吧你。輕雅才是懶得唾棄她，而且確確實實動起了心思。
“蘇花瓶，你哥除了教你擠兌蘇彥平之外，他還跟你說了什麽？”
“什麽說了什麽？沒有啊，他什麽也沒說。”
“他就沒告訴你，為什麽要我來這個地方上班？”
“是啊，他為什麽要你來這個地方上班？”
“靠！是我在問你！”
“靠！你為什麽要問我？我哥說你心裏明白的，我還準備問你呢。”
敢情，她們就是B2問2B，一對糊塗蛋。蘇昊然也真是，他自己不喜歡被蒙在鼓裏，卻還偏偏喜歡拿著鼓皮逮著機會就蒙她。
輕雅些微不爽，哪誠想下一秒蘇妍妍比她還要不爽。突然地，眼珠子也鼓出來了，牙根子也咬起來了，好像前方有紅色在挑釁，小母牛七竅生煙地豎起了犄角。
“餵蘇花瓶，你怎麽了？吃錯藥啦？”
蘇妍妍捏緊拳頭，鼻孔裏一個字一個字地哼：“我，遇到仇人了。”
仇人？怎麽又是仇人？哪來那麽多仇人？輕雅一擡眼，只見酒店外，露天停車場，李邱迎面走來。
（一百零七）仇人
“林小姐，好久不見。真沒想到，眼下這種情況，我還會在這裏見到你。”
不對，他這話裏帶著刺。輕雅虛與委蛇，“李助理，你這是說哪去了？你在這裏看見我，很奇怪嗎？”
蘇妍妍秉持“話不投機半句多”。“輕雅，少跟他啰嗦！——哎！姓李的，你聽沒聽過？好狗不擋路！”
李邱彬彬有禮溫文爾雅，“蘇大小姐，這句話也正是我想對你說的。麻煩你稍微讓一讓，我找的是林輕雅林小姐，不是你蘇妍妍蘇大小姐。”
輕雅註視著李邱，觀察他的神情，防範：“照你這麽說，李助理，你是特意來找我的？”
“不錯。”
“你找我，有事？”
“有一件小事，想從林小姐嘴裏得到證實。”
“什麽小事？”
“我想問一下，你今天拜托蘇大小姐到盛名的這家分店找工作，這事情蘇總知道嗎？”
“……”
輕雅沒吭聲，腦子高速運轉。他為什麽要這麽問？他這麽問的目的是什麽？李邱好像情緒不太穩定？是什麽導致他情緒不穩定？她應該怎麽回答？知道？不知道？
就在輕雅猶豫的當口，她旁邊的蘇妍妍終於會過意來。立馬地炸了毛，什麽？她說的，也是他想說的？鬧了半天，這個死李奸詐他是拐著彎地罵她是狗呢！他阿姨奶奶祖宗八代的，罵了別人還讓別人耗那麽多腦細胞去理解，這丫簡直太奸詐了，太不上道了。
“餵！你這人搞不搞笑？你不過就是我哥身邊的一個小助理，你管這麽寬幹嘛？這是我哥和輕雅之間的事情，你管得著嗎？”
蘇妍妍姐們義氣地擋在輕雅前頭，義正言辭充當代言人。李邱忽然地臉色很難看，“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打擾了。”
話音未落，人已猛地轉身，大步流星，走出去老遠。蘇妍妍丈二和尚莫名其妙，見鬼了，她講了什麽特別難聽的話嗎？那家夥幹嘛也一副被人拋棄的倒黴相？不對勁啊，他怎麽會是被人拋棄的倒黴相？難不成，他也著了死狐貍的道？他也偷偷愛上了林輕雅？
丫的，天底下女人都死光了嗎？她蘇妍妍是母豬嗎？怎麽男人一個兩個都把眼睛盯在了那只狐貍身上？蘇妍妍忿忿然，一調頭，看見林輕雅還直勾勾地望著李邱的背影，越發地氣不打一處來，狠推她一把。
“好啦！別看啦！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輕雅仍在忡怔當中，幽幽地，“妍妍，你說李邱這個人，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你說他，值得信任嗎？”
“啊——啊？”
“我本來很懷疑他的。他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個人凡事都把利益放在首位，他很懂得維護公司、維護你哥的利益。可如果你哥的利益和他自己的利益發生沖突的時候，他會怎麽抉擇呢？更何況他還那麽虛榮，參加一個同學聚會還把你哥的豪車開出去顯擺，虛榮，是被人收買的前提條件。我一直認為他很有問題，但是剛才我一見他那表情，我怎麽就——就——嗨，我也說不上來，反正怪怪的。”
蘇妍妍哪是什麽說不上來，她根本就快要哭了。怎麽李奸詐這樣，死狐貍也這樣？丫丫的，能不能講點人話？能不能講點她一聽就明白的人話？！
林輕雅到底比李邱靠譜上道，視線轉過來，“妍妍，我們那個合同，就是合同捅到你哥公司的那件事，我一直懷疑和李邱有關系。”
“啥？！”蘇妍妍呆了呆，繼而想起了什麽，陡然間一拍大腿，興奮莫名，“沒錯！是他！肯定是他！我那天早上回家，正好撞上李奸詐從樓上下來，我當時就懷疑了，結果被那死家夥糊弄過去了！”
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巧合，李邱的嫌疑又加深了一層。真的是他嗎？他真的讓李婧珊收買了？輕雅仍是些微搖擺不定，蘇妍妍卻已然板上釘釘篤信無疑。
“好嘛，我就說嘛，我家那一片保全系統做那麽好，外人怎麽可能悄沒聲息地就從我房間把合同偷出去？原來是那個李邱出賣了我，出賣了我哥——”
……
出賣，懷疑，諸如此類的詞匯，是侮辱？抑或諷刺？
盛名總公司，頂樓，總裁辦公室。李邱徑直走進去，徑直地走向蘇昊然。
蘇昊然一如既往地坐在辦公桌後，百忙之中擡頭看了一眼，隨即便重新埋首於那高如小山的文件堆裏。
“李邱，你去哪兒了？我正找你。你看看這份合同。”
李邱站著，接過了合同。
蘇昊然一心二用，一邊簽另一份文件，一邊問：“看出了沒？這其中某些條款有點小問題，訂得不是很嚴謹。”
李邱一反常態，並未立即做出反應，甚至那合同他壓根翻都沒翻。一逕抓在手上，慢慢地揚高，重重地摜下，摜在蘇昊然的面前。
蘇昊然下意識地驚了驚，仰臉，“你這是幹什麽？”
“我幹什麽？”李邱重覆，眼底壓著兩團火，反問，“蘇昊然，你想幹什麽？你挑現在的時機，把林輕雅弄到自己的分店上班，你想幹什麽？”
蘇昊然面上的訝異反倒漸漸褪去，平淡，“消息這麽快就傳到你這裏了？蘇彥平的嘴巴果然夠大。”
李邱徹底被這平淡激怒，怒火一觸即發，卻最終沒能爆發，最終抑制下去，變作心灰。覺得自己很好笑，覺得自己很可笑。
“蘇彥平不是嘴巴大，他是做賊心虛，想要通過我試試你的深淺。昊然，你看到了吧，他們都把我的態度當成你的風向標，他們都拿我當你的心腹。其實他們都錯了，其實我也想錯了，其實我到今天才醒悟——我他媽的算什麽心腹！”
想要爆發的時候沒爆發，打算心平氣和了，卻陡然間失控！
“我他媽的算什麽！昊然，你給我句實話，我他媽的在你眼裏到底算什麽？！朋友算不上，我連個可信賴的下屬都算不上？我扒心扒肺地給你賣命，難道我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得不到？！”
李邱的音量達到歷史最高，接近於吼。蘇昊然眸光閃了閃，微一嘆氣，“李邱——”
李邱伸手，制止，“行了昊然，你什麽都不用說，還有什麽可說的？昊然，你在防我，你一直在防我。假帳的事你瞞我，這我可以理解，畢竟這是核心機密，於公，我還不夠格。可是林輕雅這件事你為什麽一點風聲都沒透給我？我不管你什麽意圖，不管你是要對付蘇彥平那對父子，還是要對付李婧珊，你至於把我也排斥在外嗎？我他媽到底做了什麽，以致於讓你對我起這麽重的戒心？——”
“李邱！你冷靜一點！”蘇昊然也仿佛動了真格的，聲音提上去。
李邱突然感到沒勁，這樣的質問這樣的爭吵相當相當的沒勁。哪條法律規定，你把人家當朋友，人家就非得也拿你當朋友？窩囊，比讓女人踹了還窩囊，窩囊得就想自暴自棄。
“對不起蘇總，我有點找不準自己的位置，我出去冷靜。順便把這份有問題的合同帶回去修改，我會修改到令您滿意為止。”
李邱抄起文件就往外走。
“李邱——”蘇昊然猛地站起來，是站得過猛嗎？竟是剎那的身形不穩，撞到了桌子，碰翻了茶杯。
李邱聽著背後的動靜不對頭，轉過臉，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蘇昊然的氣色很壞，或者他這段時間的氣色都不怎麽好，只是今天尤其嚴重，像是站都站不住了，兩只手死死地撐住桌角。
“昊然！你沒事吧？”
蘇昊然撐著桌角，仿佛頭重腳輕，腦袋急急乎乎要往下垂，硬生生地支起來，整張臉臘黃加潮紅，滿額頭虛汗，勉力支撐著像是要回答李邱，卻力不從心，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眼睛尚未完全閉上，人已朝後仰去，虛脫，倒下……
“昊然！！！”
（一百零八）變故
打酒店回來以後，蘇妍妍就變得奇奇怪怪。跟她說話吧，她嗯嗯啊啊地心不在焉。你不跟她說話吧，她自己又嘀嘀咕咕神叨叨的。
“蘇花瓶，蘇花瓶——”
某只花瓶雙目四十五度下垂，坐客廳裏，懷抱抱枕，像老年癡呆似的，口齒不清，自說自話。
輕雅恨不得一鍋鏟扔過去，“蘇花瓶！”
“啊？——啊！”蘇妍妍如夢初醒，驚醒，蹦跳，失魂樣地嚷嚷，“什麽事？什麽事啊？”
輕雅沒提防，反倒讓她嚇到了，拍胸口，“你神經病啊，又不是地震火災，好端端地你喊什麽？”
蘇妍妍無辜之極，“不是你喊我的嗎？”
“我——”輕雅亮了喉嚨要罵，再一想，為這點雞毛蒜皮開罵，實在沒意義，“算了算了，我就是問問你，晚上你想吃紅燒魚還是喝魚湯？”
“隨便啦。”蘇妍妍重新坐下，興趣缺缺，有心沒肺的，“做什麽魚啊，煩死了，我們出去吃吧，我想吃韓國料理了。”
輕雅真是不想光火都不行。你丫的要吃韓國料理你早吱聲啊，丫的你早幹嘛去了？開車路上，輕雅就問了，蘇花瓶我們在家吃還是出去吃。這貨點頭。我們在家吃？這貨又點頭。那我們去超市買點菜吧，買條魚怎麽樣？這貨還是點頭。
“是嗎？”蘇妍妍撓頭，“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大概我在想事情，沒留神。”
輕雅氣結，“我說你有完沒完？到底什麽了不起的事情，把你想得都快成二百五了。”
“誰、誰二百五啊？我不就是在想——”蘇妍妍驀地住嘴，一會兒一個主意似的，咬著下唇，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轉，“林狐貍，我問你件事。”
“什麽事？”
“既然你都答應我哥去他分店上班，你應該不會再腦子進水，像上回那樣無緣無故地玩失蹤？”
輕雅心頭一刺，裝若無其事，“不會啊，當然不會了。”暫時不會吧，在蘇昊然沒有揪出幕後黑手之前暫時不會。
蘇妍妍放了心，“那就好，那我就不需要整天看著你了。剛好時間空下來，去抓那個死家夥的狐貍尾巴！”
她邊說邊將五指屈起，作勢在必得、九陰白骨爪狀。輕雅正分神，錯過了大半的內容，就聽了個“狐貍尾巴”。
“蘇花瓶，好好的我可沒惹你，你幹嘛又罵我？我有什麽尾巴讓你抓？”
蘇妍妍連連擺手，“你扯哪兒去了，我不是說你。”
“那你說誰？”
誰？還能有誰？當然是——偷她的合同，去抱李婧珊的大腿，潛伏她老哥身邊，預備賣空了她們蘇家的蛀蟲！奸細！內鬼！小人！林狐貍不是說了嗎，老哥還信他呢還被那家夥蒙蔽著呢，這種風雨飄搖的時候蘇家還能指望誰呀？也該輪到她出山了，也該輪到她一洗花瓶之恥，一鳴驚人技壓群雄。
蘇妍妍澎湃著洶湧著，眼神淩厲東方不敗！李奸詐，你死定了！
……
“那夜真的好浪漫，我陪你去看月半彎，有點害羞有點幸福，這種感覺我很喜歡”
自從蘇妍妍某天閑著無聊沒事看了部老電影《龍門飛甲》，自從雨化田在她無聊得快睡著的時候突然驚艷登場，坤哥便迅速取代蕭敬騰，成為她新一輪的手機鈴新歡。
坤哥的成名曲《月半彎》，蘇妍妍的手機響。
瞄了瞄來電顯示，丫！真是提到冤家冤家就到！東方不敗的死對頭，西方失敗。
“餵！接通，粗聲大氣地開腔，突然記起孫子兵法，迷惑對方兵不厭詐，連忙地降音調，降到《月半彎》的纏綿裏，“餵——”
輕雅生生一寒顫，倒是沒往深處想，全當她間歇性精神病發作，搖搖頭，拿著鍋鏟回廚房煮魚，冷不防蘇妍妍那精神病陡然大逆轉，由花癡轉為驚悸。
“李奸詐你說什麽？我哥昏過去了？現在正在醫院急救？！”
“當啷——”
鍋鏟應聲而落，同時墜落的，還有林輕雅……
“完了完了！林狐貍你聽到沒有？我哥在急救，我哥在急救！”
蘇妍妍完全的六神無主，仿佛熱鍋上的螞蟻，來來回回地滿屋子亂轉。總算輕雅回神回得快，當機立斷吼她一嗓子：“你還楞著幹嘛？還不去醫院看看？”
“哦哦哦”蘇妍妍亂七八糟地答應，亂七八糟地往門跑，奔幾步，停住，“你不去嗎？”
對啊，她當然要去了，肯定要去的！輕雅快刀斬亂麻，推搡著蘇妍妍，“走，趕緊走！”
蘇妍妍指指她的腰，“圍裙，你的圍裙還沒摘呢。”
圍裙？輕雅楞楞地低頭，隨即幹脆利落，一把扯了圍裙。蘇妍妍受輕雅影響，心定了定，率先起跑，“走吧！你關門，我下去先把車調個頭。”
“好。”
輕雅殿後，拿鑰匙拿包換鞋關門。門還沒關門，人突然僵住了。蘇妍妍依舊沒頭沒腦地往樓下沖，輕雅出聲叫她：“蘇花瓶——”
“啊？什麽？”蘇妍妍急剎，跟下一層樓梯口，直起脖子朝上仰著腦袋，“有什麽上了車再說。”
外套擔在臂上，尚來不及穿，輕雅抓著那袖口，擱手心裏無意識地揉著，“妍妍，我想，我還是不去了。”
“為什麽？”蘇妍妍始料未及，扶著樓梯扶手往回走，“林狐貍，你搞什麽？你為什麽不去？”
熨貼挺刮的風衣袖口很快被揉成了皺巴巴的一團，“妍妍，我不能去。我去了，對你哥不好。”
“為什麽不能去？為什麽對我哥不好？”
輕雅垂著眼，不聲不響。
蘇妍妍瞧不過她那磨唧樣，光火，“林輕雅，這都十萬火急了，我哥都急救了，你擱這兒犯什麽矯情？你跟我都心知肚明，我哥要是醒了，頭一個想看見的就是你！”
輕雅終於搭腔，強迫自己涼著聲音，“可是，我到醫院，頭一個看見的不是你哥。我很可能會先碰見李婧珊，說不定還有一大幫聞訊而來的記者。妍妍，我不能讓記者知道我的存在，一旦我在雜志上曝了光，後果怎麽樣你比我更清楚。”
這是什麽樣的酷刑？把那顆火油裏滾沸著的心楞是丟進涼水裏，只為了止住那焦躁沸騰，哪怕心上正嗤嗤地冒著白煙。她就是個見不得光的存在，她連探望蘇昊然的資格都無法具備。
“妍妍，你快去吧！我等你的電話。無論情況有多壞，你一定要打電話告訴我，知道嗎？”
（一百零九）病情
蘇昊然的病情，突然昏迷住院盛名總裁的病情，在蘇妍妍沒有打來電話向輕雅匯報之前，就已經在網上、在第二天的報紙上，傳得沸沸揚揚。很多不好的猜測，波及到了股市，剛剛緩過勁來的盛名集團再一次前景堪憂。
輕雅又是一夜不眠，守著電話，就像守著冰天雪地裏唯一的微弱的一簇小火苗。蘇昊然，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地醒過來。只要你能醒過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隨便什麽樣的代價。
“叮鈴鈴——”
輕雅欣喜若狂，拿起話筒，握得緊緊的，“餵——”
“餵，林小姐”
欣喜立時蔫了葉子枯了根，是個女人，但不是蘇妍妍。
“你好，林小姐，這裏是盛名東岳分店。我們經理叫我問一下你，你什麽時候可以過來上班？今天可以嗎？”
輕雅這會兒哪有心思上什麽班當什麽前臺客服，“不好意思，我剛好家裏出了點急事，能不能過幾天？過幾天，我再跟你聯系，行嗎？”
“哦，這樣啊。那好吧，拜托你能盡快。我們前臺差了一個人，需要你盡快補上空缺。而且在此之前，你還要接受一些必要的禮儀訓練。”
這就是沾了裙帶關系的好處吧，哪一天上班都能由自己決定。
“我知道，謝謝你的體諒。”
“不客氣，林小姐。”
對方要掛電話，輕雅突然出聲：“那個——”
“怎麽了？還有事嗎？”
的確有事，很嚴重的事。很想問，非常想問，你知道你們公司總裁住院的事嗎？你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嗎？
“嘟、嘟、嘟”
斷了線的盲音在耳邊。原來，到了傷心處，無論什麽樣的聲音，哪怕這單調的斷線盲音，都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催生出眼淚，直至決堤，直至崩潰。
她還不能崩潰，在確定蘇昊然是否健康之前，就算打嗎啡，就算扔到冷庫裏去冰凍，她也不能崩潰！聽筒擱回原位，輕微的哢噠一下，也像是心弦的斷裂。
輕微的哢噠，心弦的斷裂，隨之震天響的電話鈴——
呼吸緊促，不敢去希望，害怕幻滅，小心翼翼地再一次拿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餵——”
蘇妍妍咋咋呼呼，充斥著那小小的接聽喇叭，“餵林狐貍，怎麽回事啊？你電話怎麽一直占線？急死我了！”
於是，瞬間，那些嗎啡麻醉了的，那些冰冷凍住了的，一齊覆蘇，匯作臺風過境，匯作江海咆哮！
“餵！蘇妍妍！你怎麽回事？！你怎麽到現在才打給我！！！”
蘇妍妍一哆嗦，拿開手機，摸摸耳朵，“死狐貍你狂犬病啊，吼這麽大聲幹嘛？”
還有閑心叫她死狐貍，還有閑心計較她的嗓門，這是不是意味著蘇昊然沒什麽大礙了？
“嗯，沒什麽大礙了。我哥就是重感冒發高燒，還有一些的脫水現象。他已經醒了，醫生說還要住院觀察幾天，看看有沒有什麽並發癥，什麽心肌炎肺積水之類的，我也聽不大明白。不過你別擔心，醫生說我哥底子好，不出意外，應該很快就能恢覆。”
太好了，就只是普通感冒發燒，太好了。可是，感冒發燒怎麽會搞到昏迷這麽誇張？
提起這茬，蘇妍妍立時口氣不佳。“我哥瘋了，為了一破公司，他至於玩命嗎？他都燒了好幾天了，四十度向上還在那兒死撐，連我都知道高燒不退也是會死人的，他真是氣死我了！”
玩命？高燒四十度都還在死撐？輕雅一怔，出於某種直覺，隱隱的蹊蹺感。
蘇妍妍發完了牢騷，心裏還是悶悶的，“餵，你要不要來？其實，你可以趁午休的時候，要不然晚上也行。”
“我——”輕雅支吾著，保險起見還是別去的好，然而這個“不”字卻總是不怎麽說得出口。
……
唉，這事鬧的，該來的來不了，不該來的像生了根似的杵那兒。蘇妍妍收了手機，回到病房。蘇昊然躺著，仍是很虛弱的樣子，李婧珊坐床邊在削蘋果，極溫馨的畫面，蘇妍妍看著更洩氣了。
“哥，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回去叫張嬸燉雞湯，給你好好地補補。”
蘇昊然點頭，說謝謝你了妍妍。蘇妍妍帶上門離開，李婧珊把削好的蘋果切塊，用牙簽插著遞給蘇昊然，蘇昊然接過來。
“你也回去吧，待了這麽久，你不用回公司看看？”
李婧珊擡腕瞧瞧時間，“好吧，那我先去公司，下了班再來看你。”
“好。”
李婧珊站起身，拿衣服拿包，要拿的都拿在手上了，走之前望著蘇昊然，關切，意味深長。
“昊然，你要照顧好自己，別再這樣不愛惜身體了。你這一病，影響的，是盛名、雅苑、還有我。”
蘇昊然眼皮都沒眨一下，接著她的話說：“其他倒沒什麽，最主要，我病得太不是時候，耽誤了我們的婚禮。”
李婧珊眸光一僵。蘇昊然你是不是太張狂了？我是不是應該把手裏的這些東西全都甩到你的臉上去？僵硬的眸光還不至於改變全局的表情，李婧珊笑了笑。
“昊然你用錯詞了，我們的婚禮，沒有耽誤，只不過稍微延後幾天。當然了，如果你康覆得快，說不定延期都是沒必要的”
……
“砰！”
病房門關得過於大聲，尚未隱去的笑，隨著惱恨，扭曲在兩頰。蘇昊然——蘇昊然！
“李總——”
李婧珊驚了驚，扭曲來不及掩飾，淩亂著那張美麗的臉，很狼狽。在人前狼狽，是李婧珊無法容忍的失誤之一。
李邱多精乖啊，一見苗頭不對，趕緊出聲，打圓場。
“呃，我是來找蘇總的。李總——要走了嗎？”
李婧珊極力挽回失誤，“哦，你來找昊然啊，他在裏面，你進去吧。”
“好的，李總。”
李邱擡腳，走過李婧珊身邊，走過去，又止步，在李婧珊背後。
“李總——”
“嗯？”李婧珊回頭。
李邱不卑不亢，向她頷首，“再見。我差點忘了跟您說——慢走，再見。”
李婧珊楞了楞，隨即淡然，“再見。”
接下來，“叩叩”、“哢”、“喀噠”，敲門的聲音，扭門鎖的聲音，門鎖重新鎖上的聲音。
李婧珊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霎時間極濃重的不安……
（一百一十）迷霧
蘇昊然說了一句反話，他這個高燒實際上發得恰是時機，就像適時地天地間起了迷霧，遮住那原本已然明朗的前路。
變數，誰能預計？
“嗒，嗒，嗒”“嗒，嗒，嗒”
這是沈思中的李婧珊在用指甲無意識地敲擊著辦公桌。極規律的輕響，響了不知多長時間，毫無預兆地嘎然而止。
李婧珊驀地俯身，按電話，“Ada，你進來一下。”
“好的，李總。”
一分鐘後，能幹的女助理推門而入，“李總——”
“Ada，這幾天你上點心，盛名那邊你千萬給我看緊了，只要他們有任何的商業舉動，哪怕最無關緊要的，你都要及時向我報告。”
助理Ada面上有疑惑，疑而不問，是做人助理的首要原則。
“好的，李總，我知道了。您還有別的吩咐嗎？”
的確還有一個。“還有，找幾個信得過的人，想辦法盯住李邱。叫那些人機靈一點，李邱也不是省油的燈，不要被他察覺。”
……
盯住李邱，除了李婧珊，還有蘇妍妍。蘇妍妍比李婧珊先走一步，沒能和李邱再一次不是冤家不聚頭，只不過停車場拿車的時候，不經意間瞧見了一輛黑色雪弗蘭。
咦？——這不是李奸詐的車嗎？好啊，天堂有位你不停，地獄無門你偏偏停進來。撞到她手裏，它還想全身而退？大仇暫時擱一邊，先讓她出一口小怨氣再說。
蘇妍妍掏包，選工具，挑中修甲刀，正要往那鋥光瓦亮烤漆上劃，突然停了手。不對，小怨氣有什麽好出的，要報就報大仇大恨！
要想抓住李邱的罪證，就必須隨時掌握他的動向。要想掌握李奸詐的動向，還有什麽比在他車上做文章更好的嗎？蘇妍妍前後左右全方位地打量著李邱的雪弗蘭，摸下巴，賊賊一笑。修甲刀放回去，手機取出來，撥號，尋求專業幫助。
……
就在蘇妍妍為捉內奸大計進行一系列準備工作的同時，輕雅也在做著準備，準備去上班，去當她的酒店客服。
領班很客氣，客氣得諂媚，一個勁地誇她先天麗質、後天聰明。總而言之就是，您根本不需要過多的訓練了，您立刻就可以走馬上班了。
走馬上班，待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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