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3)
關燈
小
中
大
告。
“別這樣輕雅，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你很可愛，就連打噴嚏的樣子都可愛到了極點。我還從沒見過，有哪個女生打噴嚏打得像你這樣可愛。”
人渣男喋喋不休，亮假冒偽劣撒旦笑容，同時有意無意拇指摩挲著輕雅裸露的肩頭。
靠丫的！是可忍，孰不可忍！輕雅再無猶豫，彎腰低頭，抓著人渣男的手，一個漂亮的過肩摔！
死賤男！姐們打小無父無母，被刻薄舅媽虐待長大，挑水砍柴殺雞攆狗，姐們什麽沒幹過？就憑你個細胳膊細腿，也想吃姐們豆腐？脫線！
輕雅不解氣，又狠狠地踢了賤男幾腳，這才拍拍手，預備揚長而去。卻不料，一轉身，就跟那樣的一張臉打了個照面。無聲無息、隱在墻角陰影處的臉，極黑極黑的背景，偏偏襯著藍森森的光——
“媽呀！鬼啊！”
輕雅理所當然地驚叫，拔腿就跑。後來，她才知道，那張鬼臉，那個隱在暗處的人其實就是當天宴會的主角蘇昊然，至於那片詭異恐怖的藍光其實是他手裏手機屏的反光。
簡單言之，林輕雅就是口沒遮攔將壽星少爺當成了厲鬼，而口沒遮攔將壽星少爺當成厲鬼的下場便是——
一不留神，腳下一滑，跟段冬瓜似的，骨碌骨碌滾進了游泳池，撞到頭，扭到腳，還喝了一肚子洗澡水。
……
“酷——嗤！”
輕雅忿忿地，扔了面紙，再抽一張。
“蘇妍妍，我再也不要跟你哥碰面！你哥命裏帶掃把，比香水百合還要克我！我再也不要見他，一次都不要！錯！半次都不要！”
當你不想見一個人，就真的見不到了嗎？貌似，還真就見不到了。一次也沒有，錯！是半次也沒有。如果蘇昊然的代言人李邱算得上半次的話。
日子一天天過去，從霜降向立冬推進——
“嗒啦嗒啦嗒啦”
……
“餵，林狐貍，李邱打電話給你了嗎？他什麽時候到醫院？我哥會一起來嗎？”
……
“那個李奸詐搞什麽鬼？好歹你今天出院，就算我哥還是不出現，他也總要露一面吧。”
……
“你別急，再等等，應該會來的。我還不信了，我哥真能沈得住氣。”
……
蘇妍妍說再等等，那就再等等吧。可是，要等到幾點？窗外，日已西斜。
美女護士來趕人。
“林小姐，您今天還出院嗎？要不然，您再和那個李助理聯系一下？”
“不用了。”
輕雅站起身，打掉石膏用兩條腿走路的感覺真好。這麽好的感覺，又何必去在乎有沒有人接她出院。
“孫護士，麻煩你帶我去辦出院手續吧，我自己辦。”
所謂出院手續，也就是走個流程，醫藥費不歸她負責，她只負責大筆一揮，簽字閃人。 但這人還不太好閃，病房裏那幾樣寶貝要怎麽處理？
“孫護士，我能最後麻煩你一件事嗎？”輕雅齜牙咧嘴，笑得諂媚。
美女護士像揮蒼蠅一樣連連擺手，“林小姐，你這個忙我可幫不上。那麽貴重的東西，還是你自己親手交還給李助理比較好。”
“孫護士——”
“林小姐，我還要去其他病房，就不陪你了。恭喜你出院，要記得回來覆診哦。”
小護士挺機靈，說著撤著，話沒講完就已經溜出去老遠。徒留輕雅在原地，追趕不及，望人興嘆。
（十一）燙手
甩不出的燙手山芋，應該怎麽處理？輕雅無法可想，只好歪頭耷腦地，背起燙手的筆記本，拎起燙手的皮箱，自己的包包掛在脖子上。
現在要去哪？殺去盛名總公司，把那該死的電腦、手機、還有這箱重死人的名牌衣服統統扔到李邱臉上去。叫你丫的不接電話！叫你丫的該拿的東西不拿走！讓一個剛拆了石膏、骨頭裏還釘了鋼釘的弱女子一出醫院就負荷這麽多，你丫的人道不人道？
“小姐？小姐——”
“啊？”輕雅楞楞地，反應不過來。
前面，那一電梯的男男女女也不怎麽反應得過來。
“小姐，你到底要不要進來？不進，你就別按著鈕啊。”
“哦哦哦”輕雅醒過神，忙不疊地奔進電梯，四面八方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四面八方，沒有回應。人與人之間，本就冷漠如斯。電梯下行，中途有人進來，有人出去，開開關關，終究降到了底樓。
輕雅跟著其他人出了電梯。其他人都有他們明確的目的地，輕雅的心頭一片迷茫。坐在門診大廳，考慮來考慮去，終是掏出手機撥號碼。
“餵——”
“餵，是我，我出院了。”
“哦，然後呢？”
“然後？”
死丫的蘇妍妍，揣著明白裝糊塗！輕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低下頭，悶悶地，用腳尖劃十字。
“然後——我一個人，沒地方去了。”
蘇妍妍正等著她這一句，“該！你這只死狐貍就是自作自受！我為你創造了一個多好多浪漫的開頭，你呢卻給我搞搞搞，搞成無言的結局了。”
無言你個祖宗八代！輕雅默默地，擱肚子裏罵三字經。
蘇妍妍整個一恨鐵不成鋼，“算了，我正在做SPA，你也一起吧。我給你地址，你打車過來。”
輕雅換了只手，摸摸鼻子，學蚊子哼，“那個地方我恐怕過不去，我車錢不夠，坐公交我搞不清哪條線。”
聽筒中，蘇妍妍又飆高了聲線練帕瓦羅蒂。
“你這死丫頭！怎麽混得連幾十塊車錢都沒有？你都混到幾十塊也沒了，你還在我哥那兒裝什麽裝？看吧，把我哥惹毛了不管你了，你還不是灰頭土臉地來找我？”
輕雅將手機拿開一些些，心字頭上一把刀，姓花的，我忍你！
蘇妍妍一不小心走了音，停下喘口氣，“就這樣吧，有什麽見面再說。出醫院左拐有個咖啡廳，在那邊等我，我去接你。——真是的，連個SPA也不讓我做完，你這丫頭還真是不消停！”
蘇妍妍絮絮叨叨地收了線，輕雅兀自抓著手機悵然若失。
“小姐——小姐？”
幹嘛？又來？這一回她可沒有按著電梯、礙到別人！輕雅沒好氣，一擡眼，一個大肚婆無比辛苦地撐著腰沖她笑容可掬。
“小姐，你是不是要離開了？這張椅子能夠讓給我坐嗎？”
……
大肚婆在旁，就算不離開，也要離開，更何況輕雅原本就要離開。離開之前，回頭再望一望，不知道要望什麽，一層一層的樓，一層一層的走廊。醫生、護士、病人，大家都在忙，忙得沒那閑工夫看她一眼，看她是如何落寞孤單著背影走向大門、走出醫院。
古人教導我們，話不要說得太滿，凡事都有萬一。也許，大家都在忙，但有的人就只是在忙著關註輕雅如何落寞孤單著背影走出醫院、去往何方。
一樓上二樓的拐彎處，一頂鴨舌帽謹慎地探出頭來，下方的輕雅已然漸行漸遠，沒入人群。鴨舌帽些微著急，欲疾步跟上，忽然腳後跟一轉，卻是轉到相反的方向。
反方向，一個穿休閑夾克的男人與他擦身而過，男人在打手機，極簡短的對話。
“是，她離開了，已經出了門口。”
“……”
“沒有，沒有人來接她。”
“……”
“是的，我能夠肯定，她是一個人。她剛剛打了個電話，看樣子像是打給——”
“……”
“好的，我明白。”
對話到此為止，休閑夾克收起手機，下意識地環顧四周。走過去的鴨舌帽連忙加快步子，同時壓低帽沿。
兩個看似毫無關聯的男人就這樣錯開了，然而他們的目光卻在某一刻殊途同歸。歸處，正是那個——叫做林輕雅的年輕女孩……
很早就有的寓言故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蘇妍妍的字典裏，輕雅就是那只螳螂，而她便是時時刻刻鞭策螳螂趕緊捕蟬的黃雀。
“輕雅，你還要再等幾天才跟我哥聯系？”蘇妍妍躺在沙發裏，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雜志。
輕雅盯著電腦，目不斜視，“我為什麽要跟你哥聯系？”
“你不是早八百年就在吵，要還我哥電腦、手機、衣服？”
“哦，那個啊，再說啦。”
蘇妍妍猛地坐起來，“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以後再說。”電腦目前她正需要，手機也是缺不了的，起碼要等到她賺了錢買到替代品為止。
“哎，林狐貍，你不是見錢眼開，看上這點東西了吧？你傻呀你，巴上我哥，什麽樣的好東西買不著？你可別丟了西瓜撿芝麻。”
西瓜也好，芝麻也好，與其有命撿沒命吃，倒不如躲遠一點安全第一。
“你什麽意思？！”蘇妍妍二度開問，改坐為站，從沙發上蹦起來，擼袖叉腰，“好啊林輕雅！我房子給你租了，利息幫你還了，你現在過河拆橋，想反悔了是不是？”
輕雅沒鳥她，劈哩啪啦敲著鍵盤。蘇妍妍顯雌威，三步兩步躥上來，“你別以為裝啞巴就沒事了？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咱倆沒完！”
輕雅眼疾手快，搶先一秒合上電腦搬離桌面，這才免遭蘇妍妍毒手。蘇妍妍個楞頭妹，猶自不依不饒。輕雅把筆記本護在懷裏，苦口婆心。
“妍妍，你講講道理好不好？不是我要反悔，是我惹不起！你哥，我惹不起！你哥身後的你媽，我更惹不起！還有你媽身後的你爺爺，你們家三叔叔七公公那些讓人錯亂的家族關系，別說我了，你就惹得起嗎？”
蘇妍妍頓時滅了幾分氣焰，卻仍是死鴨子嘴硬，“你怕什麽呀？我不是告訴你了，我媽在法國種熏衣草，我爺爺待瑞士養老，天高皇帝遠，他們的手一時半會兒還伸不過來。”
（十二）末日
蘇妍妍說，她媽和她爺爺的手一時半會兒還伸不來。
屁話！一時半會兒伸不來，不代表一生一世伸不到！等到他們伸過來了，就直接可以宣告世界末日了。
盲目樂觀的妹紙對世界末日嗤之以鼻。“只要我哥站在我們這一邊，把各大傳媒召來宣布退婚。到時候，木已成船，我媽能怎樣？我爺爺又能怎樣？虎毒不食子，難不成他們還真把我撕爛扯碎蒸了煮了？”
“沒錯，他們的確不會撕你扯你蒸你煮你，但他們絕對會把我這個小三、狐貍精撕成碎片蒸熟了煮爛了！”
輕雅識時務，夾著筆記本，轉移陣地，移到茶幾上繼續劈哩啪啦。
蘇妍妍緩了緩臉色，挨過去，“輕雅，你要是不幫我，我就打電話給你那些債主，說你那筆爛帳我不管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明晃晃的威脅，直指輕雅死穴。奈何輕雅已不為所動。“蘇妍妍，我明話撂這兒，我寧可叫高利貸砍死，也不要落在你們家那幫變態手裏。我正在打求職信，我去應聘售樓小姐，我去做推銷。我想憑我的能力，就算本金沒辦法，每個月的利息我總還得出。”
“你——”蘇妍妍些微上火，加大籌碼，“那你先把我的錢還過來，還有這兩室一廳，我不給你住了，我要掃你出門！”
“隨便你，不住就不住，大不了——”
“大不了什麽？”
“大不了我賣了你哥那手機，反正各種手續齊全，容易脫手得很。我有了大幾十萬，我還怕什麽？”
“你！”
蘇妍妍暴跳，林輕雅防守。“怎麽？又要打架？動手之前，你先想想，你打得過我嗎？”
別說，年齡的增長還真會令一個人成熟。要放在過去，蘇妍妍才不管什麽屢戰屢敗，早就紅眉毛綠眼睛地撲過來了。但是今天，她卻只是捏拳頭、咬牙齒，以破釜沈舟、同歸於盡的氣勢，爆炒豆子似的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迸。“林狐貍，你這是非逼著我——出絕招了！”
蘇妍妍的絕招——合同。
甲方：蘇妍妍。
乙方：林輕雅。
：甲方自願替乙方承擔本合同簽訂之前的一切債務。前項成立的條件，乙方必須成功破壞甲方哥哥蘇昊然與李婧珊的婚事。在此之前，甲方應無償為乙方提供食宿及一切生活便利，按時向乙方所有債權人支付乙方每月應支付的利息。待蘇昊然當眾宣布退婚並且絕無挽回餘地，甲方則須在一周之內一次性替乙方清償一切債務。若乙方未能完成破壞，則必須十倍返回甲方已投入資金，同時應對甲方由於該項婚姻所導致的精神困擾負全部責任。
甲方（簽字）
乙方（簽字）
年月日
……
“蘇妍妍，你幼不幼稚？你又把合同翻出來做什麽？難不成，你還真要拿這玩意去法院告我？”告吧告吧，看看屆時誰比較丟臉、誰比較遭殃。這種爆炸性的豪門八卦，鐵定會占據各大報紙雜志的娛樂版頭條。
“林輕雅，你真是門縫看人把我看扁了。你別忘了，我也是蘇家人，我也有我媽的遺傳基因。嘿嘿，林狐貍，你沒聽過一句話嗎？狐貍千慮，必有一失。花瓶千慮，必有一得。”
“……”
“哪，輕雅，你看仔細了，這上面白紙黑字，可是你自己簽的名。我也把明話撂這兒，你如果不跟我合作，我就搞個國際快遞，往我媽那兒一送。你覺得憑我媽那個寧可殺錯一千、絕不放過一個的性格，到時候誰比較倒黴、誰比較遭殃？”
“……”
“怎麽？想撕啊？要毀滅證據？隨便你，反正這是覆印件，你撕了我再覆，要多少有多少。”
“……”
“林狐貍，你只有兩條路。要麽，做羔羊，讓我媽宰個痛快。反正她不會真的殺了你，最狠也就是倒騰倒騰把你倒進牢裏去。你要不想變得這麽淒涼，那就死抱住我哥的大腿。我哥是我媽的接班人，也是我媽一手培養出來的。青出藍而勝於藍，能夠當你的保護傘、和我媽一較高低的，這世上除了我哥再沒有第二個了。”
“……”
果然是風水輪流轉，林輕雅萬想不到，這麽快就輪到自己咬牙齒、捏拳頭。——蘇妍妍，算你狠！是我小瞧你了！
小瞧對手的代價，就是授人以柄、受制於人。既然受制於人了，還能怎麽樣呢？輕雅瞄一瞄墻上的掛鐘，悶不吭氣地關文檔關電腦，站起來收拾收拾，梳梳頭洗把臉，去房間換身衣服，背了背包準備出門。
蘇妍妍特驚喜，“輕雅，你這就要去找我哥嗎？太草率了吧，我們還是坐下來好好商量商量，先擬一個天衣無縫的行動計劃。”
她不“行動”還好，這一“行動”登時將輕雅那滿肚子的窩囊氣給撩撥上來。爆發！甩門！狐貍也能吼出河東獅的威力！“滾你丫的哥！滾你丫的行動計劃！姐現在還行動不便，姐今兒要上醫院覆查！讓你哥，等明天！”
明天，倘若明天必須面對蘇昊然，必須牽扯進蘇家李家這檔子破事，那麽輕雅寧願瑪雅傳說預言成真。2012死不了，那就2016吧，大家抱著一塊滅亡得了。
年近半百的老醫師笑瞇瞇地說，輕雅不但亡不了，而且還能四肢健全、行動方便地活下去。“林小姐恭喜你，你的腿恢覆得很好，相信不會對以後的生活造成任何影響。”
“謝謝你，醫生。”
收到恭喜的人不應當像輕雅這樣，跟鬥敗的公雞似的，垂頭喪氣一腦門官司。輕雅垂頭喪氣一腦門官司地帶上門，出了主任醫生的辦公室。還沒走幾步，就被人叫住。
“林小姐——”
嗯？這聲音？耳熟。李——邱？
（十三）等候
醫院走廊，李邱見到輕雅的表情，好有一比，守得雲開、終盼君來。
“林小姐，我總算等到你了。”
等——她？幹嘛？為毛？
“林小姐，你怎麽都不接我電話？我打了好幾個電話給你，你怎麽一個都不接？”
笑話，他還不是一樣，電話打爆了都不肯接，以牙還牙而已。再說了，免費電腦手機她還想再用一陣子，接了電話哪還有臉霸下去。
“林小姐，你可把我害慘了。也是，也怪我不好，最近實在太忙了，忙得暈頭轉向，搞錯了你出院的時間——”
好嘛，他這工作能力算是徹底讓自己抹黑盡了。李邱無奈地嘆嘆氣，繼續扮演不稱職的秘書角色，“幸虧我查到你今天要回來醫院覆診，要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要如何向蘇總交代了。”
沒來由地，輕雅的心格登一下子，跳得不太平穩。刻意地清清喉嚨，“那個，李助理，你是——想說，你們蘇總他——要找我？他——找我做什麽？”
討債？
李邱說，蘇昊然不是要討債，而是要討飯，討一次請她吃飯的機會。
輕雅想了想，又想了想。然後不願意再想，很快地回答，怕自己後悔。
“李助理，請你轉告蘇總，我非常感謝，但是真的沒必要。這一次完全是我給你們添了麻煩，我怎麽好意思再讓蘇總破費？”
“哦，這樣啊，我明白了。”
李邱倒是幹脆，輕雅卻拖泥帶水起來。這什麽助理？人家客氣客氣，他就不堅持了。可見，蘇昊然這飯請得也沒有多大誠意。
李邱打開公文包，取出記事本，撕下一頁，刷刷刷地寫了一串數字，遞給林輕雅。
“林小姐，這是蘇總的號碼。”
輕雅遲疑地接過來。這又是蘇昊然授意？他終於要撇開李邱這個發言人，直接和她聯系了？
李邱微笑，指正輕雅的誤解。
“林小姐，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我認為，既然你要請蘇總吃飯，最好打個電話當面約他。當然了，我也會替你向蘇總轉達邀約。但基於禮貌，你不應該打這個電話嗎？”
“啊？”輕雅一時不察，錯愕當場。什麽跟什麽？誰說她要約？誰說她要請客？
“啊？不是嗎？”李邱比她更加錯愕，“你剛才不是說，你給蘇總添了麻煩，不好意思再讓蘇總破費，所以這一頓你要來請？”
……
薄薄的一張紙，十一位的數字。輕雅斜靠著躺椅，將紙拿在手上，迎著夕陽翻過來翻過去，魂游天外似的，半天半天不出聲。
蘇妍妍按捺不住，“餵，你到底在看什麽？電話都到手了，送上門來的機會，你趕緊打呀。”
輕雅回魂，搖搖頭，坐正了身子，“蘇花瓶，我覺得我讓李邱給涮了。”
“李邱？他為什麽要涮你？”蘇妍妍不以為然，“那家夥就這樣，不陰不陽笑面虎似的，沒涮都像是被涮的樣子。”
輕雅依舊搖頭，似有所悟，漸漸參透了玄機一般。
“也許，涮我的不是李邱，而是——”
“是誰？”
“你哥。”
“我哥？”
輕雅幾乎已經能夠肯定，肯定地吐出那四個字、一個成語。
“欲、擒、故、縱。”
“欲擒故縱？你說我哥？”
“對，你哥。”輕雅冷笑，瞇起眼，“我早該想到這一層，不然他不會做那麽多自相矛盾的事。要麽置之不理，要麽就體貼入微。在我出院那天玩失蹤，然後又叫李邱滿世界找我。這不是欲擒故縱是什麽？”
“噢，原來我哥打的這個主意。”蘇妍妍也學輕雅，瞇眼，冷笑，摸下巴，“這樣不是很好嗎？反正你要投懷送抱，我哥擒你，你就讓他擒唄。”
高手過招的氣氛立時破壞殆盡，輕雅仰起臉，沖蘇妍妍翻眼白。蘇妍妍站在高處，居高臨下。都說站得高、看得遠，這話確有幾分道理。
“林狐貍，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敢指天發誓，你就對我哥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哥那麽出色，是個母的，都逃不過他的魅力。他肯在你身上花心思，你不應該冷笑，你應該偷笑。”
輕雅不願意發誓，更不願意偷笑，有意無意避著蘇妍妍的目光，“我不喜歡被人當作獵物。”
“那你就喜歡當我媽的獵物？”蘇妍妍閑閑涼涼。
輕雅給她“涼”得就只會翻白眼。
蘇妍妍得寸進尺，越俎代庖拿起輕雅的手機，直忤到她鼻子底下請君撥號。
“快一點，兩個選一個。當我媽的獵物，或者當我哥的獵物。要不然，你也可以反客為主，把我哥當成獵物。”
“……”
人生最憋屈莫過於，你看似有很多選擇，但實際上卻只能一條道走到黑。號碼在左手，手機在右邊，拇指依樣按著鍵盤。跟著舉高，在單調的“嘀嘀”聲中等待。
漫長的等待，“嘀——嘀——”，一聲又一聲，似沒有盡頭，卻突然地接通，突然到措手不及。
“餵——”
蘇昊然又突然地近在耳邊。低的耳語，總顯暧昧。
輕雅措手不及，一陣慌一陣亂，頭皮硬著，神經繃著。倘若真是那高手過招，那麽剛開場她便已輸掉一半。
“餵——”
（十四）過招
“餵——”
“餵——”
“蘇總”
“林小姐”
“我——”
“找我有事？”
“嗯，我——李邱跟你提過了吧，我想——請你吃飯，謝謝你在我住院期間對我的照顧。”
“……”
“你——有空嗎？”Yes？Or No？
“……”
“蘇總？”
“……”
“蘇總——”
“哦，不好意思，剛剛有點事。我們說到哪了？對了，吃飯？”
無語，黑線。“嗯，吃飯，就是吃飯。”
“……”沈默。
“……”沈默。
毫無預兆，沈默打破，“好啊。”
“啊？”又是措手不及。
“我說好。”
“哦。”
“那麽，時間？地點？”
“那個你來定吧，畢竟你比我要忙得多，當然要配合你的時間。”
“我無所謂，客隨主便。”
“那就——”
“那就今天晚上。今天以後，我可能抽不出時間。”
黑線加粗，抽不出時間說什麽客隨主便？
“林小姐？今晚，有問題嗎？”
“哦，沒問題。那地點——”
“Swan Lack，怎麽樣？可以嗎？”
“Swan Lack？”
輕雅瞟了一眼蘇妍妍。蘇妍妍楞了楞，點頭。
“好，就Swan Lack。”
“那麽，晚上見了，林小姐。”
“好，晚上見。”
……
這他丫的到底誰約誰啊？林輕雅握著蘇昊然送的手機，望著蘇昊然的妹妹，“蘇花瓶，我是不是又讓你哥耍了一回？”
蘇妍妍在忙，忙著拿皮夾，數錢。百元鈔票，一張、兩張、三張……
輕雅迷惑，“蘇花瓶，你這是幹嘛？”
“給你晚飯錢啊。”蘇妍妍忙得擡不起頭，“我哥也真是，明明說了你請客，他怎麽還定那麽貴的地方？”
“那麽貴？能有多貴？”
蘇妍妍數了二十來張，放棄，“不行，我身上現金不夠。你還是拿我的卡刷吧。”
輕雅不信邪，“不是吧，有那麽誇張嗎？大不了我挑最便宜的點，一千多塊應該夠了吧。”
“夠什麽呀？”蘇妍妍嗤之以鼻，看鄉下人的眼神，“這點錢，就夠你和我哥一人一碗例湯。”
靠！什麽訛人命的鬼湯？要一千多？放了金子還是放了銀子？
蘇妍妍又把卡收回去，“不行，那邊的人對我和我哥都太熟了，刷我的卡我哥肯定會發現。我還是抓緊時間替你去辦張卡。”
“抓緊時間”的最高境界是什麽？當蘇妍妍說第一個字，她人還在客廳。等到她講到最後半句，已然穿好大衣、開了大門。如果輕雅再晚半步，估計就拽不住她了。
輕雅拽著蘇妍妍往門裏拖，“回來，你給我回來！”
蘇妍妍急性子，“林狐貍你幹什麽呀？攔著不讓我出去？”
林輕雅慢郎中，慢條斯理地，“你不用出去辦卡，我要不了很多錢。幾十塊就可以了，夠我來回打車就行。”
“幾十塊？來回打車？”蘇妍妍大跌眼鏡，“林狐貍，你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當然是一味好藥了。”
輕雅笑了笑，久違了的狐貍一樣的笑容。大名鼎鼎的林狐貍終於重出江湖，曾經的“男生殺手、女生克星”怎麽可能只是浪得虛名？
“蘇花瓶，不按牌理出牌，不只你哥會，我也會啊。不就是出人意料？今晚我就讓你哥意外到底！哼！耍我？有那麽容易嗎？”
林輕雅摩拳擦掌，鬥志高昂。蘇妍妍有些開心有些擔心。
開心的是，老哥那招不知有心無心的“欲擒故縱”已經成功惹到了這只乖滑狐貍。林狐貍自己都沒意識到，還從未有一個男人能挑起她如此之高的鬥志。
其實男女之間，鬥一鬥挺好的，鬥氣冤家鬥氣冤家，鬥著鬥著冤家可就結得了解不開了。但怕就怕，老哥那性子，比笑面虎李邱還難搞，喜怒不形於色的，萬一輕雅那丫頭怪招出狠了，惹翻了老哥，一拍兩散，那不就沒戲唱了。
看來得想一法子，鉗制住林狐貍，叫她不敢背著自己太放肆。怎麽著也是第一次約會，愛情的種子發不發得了芽，今晚可是個關鍵。
關鍵的一晚，關鍵的約會。距離關鍵時刻，還有一段時間。
下午，四點半。
“餵，林狐貍，四點半了啊。”
“那又怎麽樣？”輕雅雷打不動，四面撒網，發求職信。
蘇妍妍眨眼睛，炫耀她上個星期剛換的新品睫毛膏，“輕雅，你不應該去準備準備？洗個頭洗個澡，化個美美的妝，再配配衣服配配鞋子什麽的？”
輕雅則半垂著天生麗質的卷睫毛，眼波流轉，睫毛底下乜了乜蘇妍妍。
蘇妍妍有恃無恐，“你別斜我，我沒拉著你上美容院，給你從頭到腳全副武裝，就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不管怎麽說，這也是個約會，你拿出點誠意來，好不好？”
好不好？她能說不好嗎？
“林輕雅，你可別逼著我——”
“知道，知道了。”輕雅不勝其煩，投降，丟了正事去洗澡。
洗完澡出來，蘇妍妍早就嚴陣已待。爽膚水、精華液、粉底、眼影，一道道的工序，比制造精密儀器還要一絲不茍。
“林狐貍，你知足吧你，天底下誰還請得動本小姐當化妝師。”
蘇妍妍這化妝師還管得挺寬，雖說沒上美容院全副武裝，可輕雅這從頭到腳還是被蘇妍妍一手包辦了。發型倒沒怎麽講究，吹幹了，直發就好。但這衣服，可就挑剔得龜毛了。
輕雅的家當行頭，被她嫌棄了個底掉，死說活說非要動蘇昊然那一箱子，從裏面挑了套據說是那啥啥啥牌今年秋冬裝的主打款。
輕雅對著鏡子，以牙還牙地嫌棄，“蘇花瓶，你存心要在你哥面前洩我的底氣，是吧？我這算什麽呀？穿你哥送的衣服，打扮得跟只花蝴蝶似的。”
“去！你懂什麽？這叫品味。那可是Swan Lack，你要達不到這個衣著品味，你怎麽有臉進去？”
切，這哪是吃飯，根本是受罪。還還還品味，說白了就是去獻媚。
“好好好，隨你怎麽想，獻媚就獻媚。我還告訴你了，你這媚還一定要獻成功了。否則——”
否則？
“你後果自負。”
（十五）後果
——“林輕雅，我還告訴你了，你這媚還一定要獻成功了。否則你後果自負。”
說時遲那時快，蘇妍妍攻其不備、偷襲得手，一口氣將輕雅推出了門口。啪地，防盜門關上。
防盜門外，一只大皮箱，一只小皮箱，小背包擺上面，電腦包擱旁邊。
防盜門內，蘇妍妍扮鬼臉跳肚皮舞，各種得意忘形。
“對不住了，林狐貍，沒招呼一聲，趁你洗澡的時候就把你的行李打了包。反正你都要和我哥見面了，幹脆你就帶著你的行李去投奔我哥。
——別瞪，別瞪眼啊，你瞪也沒用，你一走我就鎖門關機，回家睡覺。你與其跟我耗，還不如動動腦筋，怎麽在我哥那兒下下工夫，讓他收留你這個無家可歸的。
——還有，你錢包裏，那些我給你的錢我全部拿回來了。你就算要賣手機賣電腦，現在也來不及了。所以你就死了這最後一條心，老老實實地去巴結我哥吧。”
哈哈，她真是太聰明了，她怎麽就這麽聰明呢？她這麽聰明，怎麽就當了這麽多年的花瓶女，真是他丫太冤枉了。真他丫的！嘻。
這世上的事情，當利益沖突，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有人一再地奸計得逞，有人二度陰溝翻船。
“砰砰砰”
“蘇花瓶，你給我開門！你神經病啊，我是去請人吃飯，你讓我帶這麽一大包行李，這算怎麽回事？”
樓道口，蹬蹬蹬，一大叔打二層上來。輕雅連忙住口，讓路，往裏面站。大叔邊上樓，邊回頭。看看輕雅，看看地上的箱子。
輕雅恨不能找個地縫鉆。大叔特好心，“怎麽了？剛從外地回來？”
“嗯。”輕雅躲閃著，應得含糊，不像外地回來，倒像偷渡過來。
“忘帶鑰匙了？那就趕緊去找個鎖匠，前面那個路口就有。”
“不用了，我打過電話，馬上有人回來。謝謝您了。”
輕雅點頭哈腰，堆起滿面笑。既好心又熱心的大叔消失在樓梯轉角，輕雅的臉隨即拉下，騰騰的殺氣冒上來，貼著門，壓低嗓子，咬牙切齒。
“蘇妍妍，我告訴你！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你要再不開門，我飯也不請了，你哥我也不去見了！你們家的事，我不管了！”
輕雅作勢拉起行李箱要離開。又是蹬蹬蹬，一大媽從四樓下來，輕雅走不成，灰溜溜地靠邊。
大媽邊下樓邊回頭，看看輕雅，看看地上箱子，捂著嘴掩口葫蘆。稀奇真稀奇，從來都是女人趕男人出去，原來還有老婆被關在大門外的。
然後幸災樂禍的大媽也走遠了，輕雅洩了氣，一屁股坐到行李箱上。蘇妍妍躡手躡腳，跟門邊窩著，聽動靜，聽見輕雅在自說自話。
“蘇妍妍，做人不帶你這樣的，你也太得寸進尺了。你叫我這個樣子去見你哥，我不是什麽臉都丟光了。我跟你哥又不熟，你這不是在給我出難題？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嘻——”蘇妍妍又想笑，縮著脖子偷偷摸摸，不敢發出聲音。
輕雅無可奈何，倒黴催地嘆氣，嘆到中途手機熱熱鬧鬧地響起來。
“餵，林小姐”
“李助理？”
“是啊，蘇總讓我問問你，還記不記得晚上的約會？你準備好了嗎？要出門了嗎？”
該死的倒黴催的約會！輕雅暗咒，無精打采，“還沒，我還有一點事，要再等一會兒。”
蘇妍妍一敲腦袋，糟糕！差點忘了給死狐貍的士費。另一邊，接電話的輕雅呆了呆，猛地站起身，“什麽？你說蘇總要來接我？”
“是啊，蘇總說反正要去，不如順路來接林小姐一起。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輕雅躊躇著，視線飄過行李箱、飄過緊閉的大門，陡然地靈感乍現，一個主意瞬間萌芽成形。沒辦法，逼到這份上，就只能這樣了。
“餵，李助理，請你代我謝謝蘇總。這再好不過了，不瞞你說，我正發愁呢。你不知道，我住在盛世華庭——”
“……”
“對，就是那個地方。”
“……”
“呵，這邊房子還行吧，環境挺好的。就是一點，很難叫到車。要走很長一段路——”
“……”
“哎，好，好。六點鐘，我在小區門口等。——行，行，再見。”
輕雅前腳結束通話，蘇妍妍後腳就開了裏面的木門，隔著防盜鐵門，一臉迷糊。
“林狐貍，你搞什麽？你怎麽叫我哥到那地方去接你？盛世華庭，不是你以前住的那個小區嗎？”
正是那“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輕雅一見蘇妍妍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問我搞什麽？不是你叫我動腦筋，想法子讓你哥收留我？我現在不是在動腦筋、想法子嗎？——快點！拿來！”
“拿？拿什麽？”
“當然是錢啊！從這裏打車去盛世華庭的車錢！難不成你要我扛著大包小包走過去啊？”
輕雅到達盛世華庭小區，是五點五十。還早了一點，她就在對面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別這樣輕雅，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你很可愛，就連打噴嚏的樣子都可愛到了極點。我還從沒見過，有哪個女生打噴嚏打得像你這樣可愛。”
人渣男喋喋不休，亮假冒偽劣撒旦笑容，同時有意無意拇指摩挲著輕雅裸露的肩頭。
靠丫的！是可忍，孰不可忍！輕雅再無猶豫，彎腰低頭，抓著人渣男的手，一個漂亮的過肩摔！
死賤男！姐們打小無父無母，被刻薄舅媽虐待長大，挑水砍柴殺雞攆狗，姐們什麽沒幹過？就憑你個細胳膊細腿，也想吃姐們豆腐？脫線！
輕雅不解氣，又狠狠地踢了賤男幾腳，這才拍拍手，預備揚長而去。卻不料，一轉身，就跟那樣的一張臉打了個照面。無聲無息、隱在墻角陰影處的臉，極黑極黑的背景，偏偏襯著藍森森的光——
“媽呀！鬼啊！”
輕雅理所當然地驚叫，拔腿就跑。後來，她才知道，那張鬼臉，那個隱在暗處的人其實就是當天宴會的主角蘇昊然，至於那片詭異恐怖的藍光其實是他手裏手機屏的反光。
簡單言之，林輕雅就是口沒遮攔將壽星少爺當成了厲鬼，而口沒遮攔將壽星少爺當成厲鬼的下場便是——
一不留神，腳下一滑，跟段冬瓜似的，骨碌骨碌滾進了游泳池，撞到頭，扭到腳，還喝了一肚子洗澡水。
……
“酷——嗤！”
輕雅忿忿地，扔了面紙，再抽一張。
“蘇妍妍，我再也不要跟你哥碰面！你哥命裏帶掃把，比香水百合還要克我！我再也不要見他，一次都不要！錯！半次都不要！”
當你不想見一個人，就真的見不到了嗎？貌似，還真就見不到了。一次也沒有，錯！是半次也沒有。如果蘇昊然的代言人李邱算得上半次的話。
日子一天天過去，從霜降向立冬推進——
“嗒啦嗒啦嗒啦”
……
“餵，林狐貍，李邱打電話給你了嗎？他什麽時候到醫院？我哥會一起來嗎？”
……
“那個李奸詐搞什麽鬼？好歹你今天出院，就算我哥還是不出現，他也總要露一面吧。”
……
“你別急，再等等，應該會來的。我還不信了，我哥真能沈得住氣。”
……
蘇妍妍說再等等，那就再等等吧。可是，要等到幾點？窗外，日已西斜。
美女護士來趕人。
“林小姐，您今天還出院嗎？要不然，您再和那個李助理聯系一下？”
“不用了。”
輕雅站起身，打掉石膏用兩條腿走路的感覺真好。這麽好的感覺，又何必去在乎有沒有人接她出院。
“孫護士，麻煩你帶我去辦出院手續吧，我自己辦。”
所謂出院手續，也就是走個流程，醫藥費不歸她負責，她只負責大筆一揮，簽字閃人。 但這人還不太好閃，病房裏那幾樣寶貝要怎麽處理？
“孫護士，我能最後麻煩你一件事嗎？”輕雅齜牙咧嘴，笑得諂媚。
美女護士像揮蒼蠅一樣連連擺手，“林小姐，你這個忙我可幫不上。那麽貴重的東西，還是你自己親手交還給李助理比較好。”
“孫護士——”
“林小姐，我還要去其他病房，就不陪你了。恭喜你出院，要記得回來覆診哦。”
小護士挺機靈，說著撤著，話沒講完就已經溜出去老遠。徒留輕雅在原地，追趕不及，望人興嘆。
（十一）燙手
甩不出的燙手山芋，應該怎麽處理？輕雅無法可想，只好歪頭耷腦地，背起燙手的筆記本，拎起燙手的皮箱，自己的包包掛在脖子上。
現在要去哪？殺去盛名總公司，把那該死的電腦、手機、還有這箱重死人的名牌衣服統統扔到李邱臉上去。叫你丫的不接電話！叫你丫的該拿的東西不拿走！讓一個剛拆了石膏、骨頭裏還釘了鋼釘的弱女子一出醫院就負荷這麽多，你丫的人道不人道？
“小姐？小姐——”
“啊？”輕雅楞楞地，反應不過來。
前面，那一電梯的男男女女也不怎麽反應得過來。
“小姐，你到底要不要進來？不進，你就別按著鈕啊。”
“哦哦哦”輕雅醒過神，忙不疊地奔進電梯，四面八方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四面八方，沒有回應。人與人之間，本就冷漠如斯。電梯下行，中途有人進來，有人出去，開開關關，終究降到了底樓。
輕雅跟著其他人出了電梯。其他人都有他們明確的目的地，輕雅的心頭一片迷茫。坐在門診大廳，考慮來考慮去，終是掏出手機撥號碼。
“餵——”
“餵，是我，我出院了。”
“哦，然後呢？”
“然後？”
死丫的蘇妍妍，揣著明白裝糊塗！輕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低下頭，悶悶地，用腳尖劃十字。
“然後——我一個人，沒地方去了。”
蘇妍妍正等著她這一句，“該！你這只死狐貍就是自作自受！我為你創造了一個多好多浪漫的開頭，你呢卻給我搞搞搞，搞成無言的結局了。”
無言你個祖宗八代！輕雅默默地，擱肚子裏罵三字經。
蘇妍妍整個一恨鐵不成鋼，“算了，我正在做SPA，你也一起吧。我給你地址，你打車過來。”
輕雅換了只手，摸摸鼻子，學蚊子哼，“那個地方我恐怕過不去，我車錢不夠，坐公交我搞不清哪條線。”
聽筒中，蘇妍妍又飆高了聲線練帕瓦羅蒂。
“你這死丫頭！怎麽混得連幾十塊車錢都沒有？你都混到幾十塊也沒了，你還在我哥那兒裝什麽裝？看吧，把我哥惹毛了不管你了，你還不是灰頭土臉地來找我？”
輕雅將手機拿開一些些，心字頭上一把刀，姓花的，我忍你！
蘇妍妍一不小心走了音，停下喘口氣，“就這樣吧，有什麽見面再說。出醫院左拐有個咖啡廳，在那邊等我，我去接你。——真是的，連個SPA也不讓我做完，你這丫頭還真是不消停！”
蘇妍妍絮絮叨叨地收了線，輕雅兀自抓著手機悵然若失。
“小姐——小姐？”
幹嘛？又來？這一回她可沒有按著電梯、礙到別人！輕雅沒好氣，一擡眼，一個大肚婆無比辛苦地撐著腰沖她笑容可掬。
“小姐，你是不是要離開了？這張椅子能夠讓給我坐嗎？”
……
大肚婆在旁，就算不離開，也要離開，更何況輕雅原本就要離開。離開之前，回頭再望一望，不知道要望什麽，一層一層的樓，一層一層的走廊。醫生、護士、病人，大家都在忙，忙得沒那閑工夫看她一眼，看她是如何落寞孤單著背影走向大門、走出醫院。
古人教導我們，話不要說得太滿，凡事都有萬一。也許，大家都在忙，但有的人就只是在忙著關註輕雅如何落寞孤單著背影走出醫院、去往何方。
一樓上二樓的拐彎處，一頂鴨舌帽謹慎地探出頭來，下方的輕雅已然漸行漸遠，沒入人群。鴨舌帽些微著急，欲疾步跟上，忽然腳後跟一轉，卻是轉到相反的方向。
反方向，一個穿休閑夾克的男人與他擦身而過，男人在打手機，極簡短的對話。
“是，她離開了，已經出了門口。”
“……”
“沒有，沒有人來接她。”
“……”
“是的，我能夠肯定，她是一個人。她剛剛打了個電話，看樣子像是打給——”
“……”
“好的，我明白。”
對話到此為止，休閑夾克收起手機，下意識地環顧四周。走過去的鴨舌帽連忙加快步子，同時壓低帽沿。
兩個看似毫無關聯的男人就這樣錯開了，然而他們的目光卻在某一刻殊途同歸。歸處，正是那個——叫做林輕雅的年輕女孩……
很早就有的寓言故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蘇妍妍的字典裏，輕雅就是那只螳螂，而她便是時時刻刻鞭策螳螂趕緊捕蟬的黃雀。
“輕雅，你還要再等幾天才跟我哥聯系？”蘇妍妍躺在沙發裏，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雜志。
輕雅盯著電腦，目不斜視，“我為什麽要跟你哥聯系？”
“你不是早八百年就在吵，要還我哥電腦、手機、衣服？”
“哦，那個啊，再說啦。”
蘇妍妍猛地坐起來，“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以後再說。”電腦目前她正需要，手機也是缺不了的，起碼要等到她賺了錢買到替代品為止。
“哎，林狐貍，你不是見錢眼開，看上這點東西了吧？你傻呀你，巴上我哥，什麽樣的好東西買不著？你可別丟了西瓜撿芝麻。”
西瓜也好，芝麻也好，與其有命撿沒命吃，倒不如躲遠一點安全第一。
“你什麽意思？！”蘇妍妍二度開問，改坐為站，從沙發上蹦起來，擼袖叉腰，“好啊林輕雅！我房子給你租了，利息幫你還了，你現在過河拆橋，想反悔了是不是？”
輕雅沒鳥她，劈哩啪啦敲著鍵盤。蘇妍妍顯雌威，三步兩步躥上來，“你別以為裝啞巴就沒事了？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咱倆沒完！”
輕雅眼疾手快，搶先一秒合上電腦搬離桌面，這才免遭蘇妍妍毒手。蘇妍妍個楞頭妹，猶自不依不饒。輕雅把筆記本護在懷裏，苦口婆心。
“妍妍，你講講道理好不好？不是我要反悔，是我惹不起！你哥，我惹不起！你哥身後的你媽，我更惹不起！還有你媽身後的你爺爺，你們家三叔叔七公公那些讓人錯亂的家族關系，別說我了，你就惹得起嗎？”
蘇妍妍頓時滅了幾分氣焰，卻仍是死鴨子嘴硬，“你怕什麽呀？我不是告訴你了，我媽在法國種熏衣草，我爺爺待瑞士養老，天高皇帝遠，他們的手一時半會兒還伸不過來。”
（十二）末日
蘇妍妍說，她媽和她爺爺的手一時半會兒還伸不來。
屁話！一時半會兒伸不來，不代表一生一世伸不到！等到他們伸過來了，就直接可以宣告世界末日了。
盲目樂觀的妹紙對世界末日嗤之以鼻。“只要我哥站在我們這一邊，把各大傳媒召來宣布退婚。到時候，木已成船，我媽能怎樣？我爺爺又能怎樣？虎毒不食子，難不成他們還真把我撕爛扯碎蒸了煮了？”
“沒錯，他們的確不會撕你扯你蒸你煮你，但他們絕對會把我這個小三、狐貍精撕成碎片蒸熟了煮爛了！”
輕雅識時務，夾著筆記本，轉移陣地，移到茶幾上繼續劈哩啪啦。
蘇妍妍緩了緩臉色，挨過去，“輕雅，你要是不幫我，我就打電話給你那些債主，說你那筆爛帳我不管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明晃晃的威脅，直指輕雅死穴。奈何輕雅已不為所動。“蘇妍妍，我明話撂這兒，我寧可叫高利貸砍死，也不要落在你們家那幫變態手裏。我正在打求職信，我去應聘售樓小姐，我去做推銷。我想憑我的能力，就算本金沒辦法，每個月的利息我總還得出。”
“你——”蘇妍妍些微上火，加大籌碼，“那你先把我的錢還過來，還有這兩室一廳，我不給你住了，我要掃你出門！”
“隨便你，不住就不住，大不了——”
“大不了什麽？”
“大不了我賣了你哥那手機，反正各種手續齊全，容易脫手得很。我有了大幾十萬，我還怕什麽？”
“你！”
蘇妍妍暴跳，林輕雅防守。“怎麽？又要打架？動手之前，你先想想，你打得過我嗎？”
別說，年齡的增長還真會令一個人成熟。要放在過去，蘇妍妍才不管什麽屢戰屢敗，早就紅眉毛綠眼睛地撲過來了。但是今天，她卻只是捏拳頭、咬牙齒，以破釜沈舟、同歸於盡的氣勢，爆炒豆子似的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迸。“林狐貍，你這是非逼著我——出絕招了！”
蘇妍妍的絕招——合同。
甲方：蘇妍妍。
乙方：林輕雅。
：甲方自願替乙方承擔本合同簽訂之前的一切債務。前項成立的條件，乙方必須成功破壞甲方哥哥蘇昊然與李婧珊的婚事。在此之前，甲方應無償為乙方提供食宿及一切生活便利，按時向乙方所有債權人支付乙方每月應支付的利息。待蘇昊然當眾宣布退婚並且絕無挽回餘地，甲方則須在一周之內一次性替乙方清償一切債務。若乙方未能完成破壞，則必須十倍返回甲方已投入資金，同時應對甲方由於該項婚姻所導致的精神困擾負全部責任。
甲方（簽字）
乙方（簽字）
年月日
……
“蘇妍妍，你幼不幼稚？你又把合同翻出來做什麽？難不成，你還真要拿這玩意去法院告我？”告吧告吧，看看屆時誰比較丟臉、誰比較遭殃。這種爆炸性的豪門八卦，鐵定會占據各大報紙雜志的娛樂版頭條。
“林輕雅，你真是門縫看人把我看扁了。你別忘了，我也是蘇家人，我也有我媽的遺傳基因。嘿嘿，林狐貍，你沒聽過一句話嗎？狐貍千慮，必有一失。花瓶千慮，必有一得。”
“……”
“哪，輕雅，你看仔細了，這上面白紙黑字，可是你自己簽的名。我也把明話撂這兒，你如果不跟我合作，我就搞個國際快遞，往我媽那兒一送。你覺得憑我媽那個寧可殺錯一千、絕不放過一個的性格，到時候誰比較倒黴、誰比較遭殃？”
“……”
“怎麽？想撕啊？要毀滅證據？隨便你，反正這是覆印件，你撕了我再覆，要多少有多少。”
“……”
“林狐貍，你只有兩條路。要麽，做羔羊，讓我媽宰個痛快。反正她不會真的殺了你，最狠也就是倒騰倒騰把你倒進牢裏去。你要不想變得這麽淒涼，那就死抱住我哥的大腿。我哥是我媽的接班人，也是我媽一手培養出來的。青出藍而勝於藍，能夠當你的保護傘、和我媽一較高低的，這世上除了我哥再沒有第二個了。”
“……”
果然是風水輪流轉，林輕雅萬想不到，這麽快就輪到自己咬牙齒、捏拳頭。——蘇妍妍，算你狠！是我小瞧你了！
小瞧對手的代價，就是授人以柄、受制於人。既然受制於人了，還能怎麽樣呢？輕雅瞄一瞄墻上的掛鐘，悶不吭氣地關文檔關電腦，站起來收拾收拾，梳梳頭洗把臉，去房間換身衣服，背了背包準備出門。
蘇妍妍特驚喜，“輕雅，你這就要去找我哥嗎？太草率了吧，我們還是坐下來好好商量商量，先擬一個天衣無縫的行動計劃。”
她不“行動”還好，這一“行動”登時將輕雅那滿肚子的窩囊氣給撩撥上來。爆發！甩門！狐貍也能吼出河東獅的威力！“滾你丫的哥！滾你丫的行動計劃！姐現在還行動不便，姐今兒要上醫院覆查！讓你哥，等明天！”
明天，倘若明天必須面對蘇昊然，必須牽扯進蘇家李家這檔子破事，那麽輕雅寧願瑪雅傳說預言成真。2012死不了，那就2016吧，大家抱著一塊滅亡得了。
年近半百的老醫師笑瞇瞇地說，輕雅不但亡不了，而且還能四肢健全、行動方便地活下去。“林小姐恭喜你，你的腿恢覆得很好，相信不會對以後的生活造成任何影響。”
“謝謝你，醫生。”
收到恭喜的人不應當像輕雅這樣，跟鬥敗的公雞似的，垂頭喪氣一腦門官司。輕雅垂頭喪氣一腦門官司地帶上門，出了主任醫生的辦公室。還沒走幾步，就被人叫住。
“林小姐——”
嗯？這聲音？耳熟。李——邱？
（十三）等候
醫院走廊，李邱見到輕雅的表情，好有一比，守得雲開、終盼君來。
“林小姐，我總算等到你了。”
等——她？幹嘛？為毛？
“林小姐，你怎麽都不接我電話？我打了好幾個電話給你，你怎麽一個都不接？”
笑話，他還不是一樣，電話打爆了都不肯接，以牙還牙而已。再說了，免費電腦手機她還想再用一陣子，接了電話哪還有臉霸下去。
“林小姐，你可把我害慘了。也是，也怪我不好，最近實在太忙了，忙得暈頭轉向，搞錯了你出院的時間——”
好嘛，他這工作能力算是徹底讓自己抹黑盡了。李邱無奈地嘆嘆氣，繼續扮演不稱職的秘書角色，“幸虧我查到你今天要回來醫院覆診，要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要如何向蘇總交代了。”
沒來由地，輕雅的心格登一下子，跳得不太平穩。刻意地清清喉嚨，“那個，李助理，你是——想說，你們蘇總他——要找我？他——找我做什麽？”
討債？
李邱說，蘇昊然不是要討債，而是要討飯，討一次請她吃飯的機會。
輕雅想了想，又想了想。然後不願意再想，很快地回答，怕自己後悔。
“李助理，請你轉告蘇總，我非常感謝，但是真的沒必要。這一次完全是我給你們添了麻煩，我怎麽好意思再讓蘇總破費？”
“哦，這樣啊，我明白了。”
李邱倒是幹脆，輕雅卻拖泥帶水起來。這什麽助理？人家客氣客氣，他就不堅持了。可見，蘇昊然這飯請得也沒有多大誠意。
李邱打開公文包，取出記事本，撕下一頁，刷刷刷地寫了一串數字，遞給林輕雅。
“林小姐，這是蘇總的號碼。”
輕雅遲疑地接過來。這又是蘇昊然授意？他終於要撇開李邱這個發言人，直接和她聯系了？
李邱微笑，指正輕雅的誤解。
“林小姐，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我認為，既然你要請蘇總吃飯，最好打個電話當面約他。當然了，我也會替你向蘇總轉達邀約。但基於禮貌，你不應該打這個電話嗎？”
“啊？”輕雅一時不察，錯愕當場。什麽跟什麽？誰說她要約？誰說她要請客？
“啊？不是嗎？”李邱比她更加錯愕，“你剛才不是說，你給蘇總添了麻煩，不好意思再讓蘇總破費，所以這一頓你要來請？”
……
薄薄的一張紙，十一位的數字。輕雅斜靠著躺椅，將紙拿在手上，迎著夕陽翻過來翻過去，魂游天外似的，半天半天不出聲。
蘇妍妍按捺不住，“餵，你到底在看什麽？電話都到手了，送上門來的機會，你趕緊打呀。”
輕雅回魂，搖搖頭，坐正了身子，“蘇花瓶，我覺得我讓李邱給涮了。”
“李邱？他為什麽要涮你？”蘇妍妍不以為然，“那家夥就這樣，不陰不陽笑面虎似的，沒涮都像是被涮的樣子。”
輕雅依舊搖頭，似有所悟，漸漸參透了玄機一般。
“也許，涮我的不是李邱，而是——”
“是誰？”
“你哥。”
“我哥？”
輕雅幾乎已經能夠肯定，肯定地吐出那四個字、一個成語。
“欲、擒、故、縱。”
“欲擒故縱？你說我哥？”
“對，你哥。”輕雅冷笑，瞇起眼，“我早該想到這一層，不然他不會做那麽多自相矛盾的事。要麽置之不理，要麽就體貼入微。在我出院那天玩失蹤，然後又叫李邱滿世界找我。這不是欲擒故縱是什麽？”
“噢，原來我哥打的這個主意。”蘇妍妍也學輕雅，瞇眼，冷笑，摸下巴，“這樣不是很好嗎？反正你要投懷送抱，我哥擒你，你就讓他擒唄。”
高手過招的氣氛立時破壞殆盡，輕雅仰起臉，沖蘇妍妍翻眼白。蘇妍妍站在高處，居高臨下。都說站得高、看得遠，這話確有幾分道理。
“林狐貍，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敢指天發誓，你就對我哥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哥那麽出色，是個母的，都逃不過他的魅力。他肯在你身上花心思，你不應該冷笑，你應該偷笑。”
輕雅不願意發誓，更不願意偷笑，有意無意避著蘇妍妍的目光，“我不喜歡被人當作獵物。”
“那你就喜歡當我媽的獵物？”蘇妍妍閑閑涼涼。
輕雅給她“涼”得就只會翻白眼。
蘇妍妍得寸進尺，越俎代庖拿起輕雅的手機，直忤到她鼻子底下請君撥號。
“快一點，兩個選一個。當我媽的獵物，或者當我哥的獵物。要不然，你也可以反客為主，把我哥當成獵物。”
“……”
人生最憋屈莫過於，你看似有很多選擇，但實際上卻只能一條道走到黑。號碼在左手，手機在右邊，拇指依樣按著鍵盤。跟著舉高，在單調的“嘀嘀”聲中等待。
漫長的等待，“嘀——嘀——”，一聲又一聲，似沒有盡頭，卻突然地接通，突然到措手不及。
“餵——”
蘇昊然又突然地近在耳邊。低的耳語，總顯暧昧。
輕雅措手不及，一陣慌一陣亂，頭皮硬著，神經繃著。倘若真是那高手過招，那麽剛開場她便已輸掉一半。
“餵——”
（十四）過招
“餵——”
“餵——”
“蘇總”
“林小姐”
“我——”
“找我有事？”
“嗯，我——李邱跟你提過了吧，我想——請你吃飯，謝謝你在我住院期間對我的照顧。”
“……”
“你——有空嗎？”Yes？Or No？
“……”
“蘇總？”
“……”
“蘇總——”
“哦，不好意思，剛剛有點事。我們說到哪了？對了，吃飯？”
無語，黑線。“嗯，吃飯，就是吃飯。”
“……”沈默。
“……”沈默。
毫無預兆，沈默打破，“好啊。”
“啊？”又是措手不及。
“我說好。”
“哦。”
“那麽，時間？地點？”
“那個你來定吧，畢竟你比我要忙得多，當然要配合你的時間。”
“我無所謂，客隨主便。”
“那就——”
“那就今天晚上。今天以後，我可能抽不出時間。”
黑線加粗，抽不出時間說什麽客隨主便？
“林小姐？今晚，有問題嗎？”
“哦，沒問題。那地點——”
“Swan Lack，怎麽樣？可以嗎？”
“Swan Lack？”
輕雅瞟了一眼蘇妍妍。蘇妍妍楞了楞，點頭。
“好，就Swan Lack。”
“那麽，晚上見了，林小姐。”
“好，晚上見。”
……
這他丫的到底誰約誰啊？林輕雅握著蘇昊然送的手機，望著蘇昊然的妹妹，“蘇花瓶，我是不是又讓你哥耍了一回？”
蘇妍妍在忙，忙著拿皮夾，數錢。百元鈔票，一張、兩張、三張……
輕雅迷惑，“蘇花瓶，你這是幹嘛？”
“給你晚飯錢啊。”蘇妍妍忙得擡不起頭，“我哥也真是，明明說了你請客，他怎麽還定那麽貴的地方？”
“那麽貴？能有多貴？”
蘇妍妍數了二十來張，放棄，“不行，我身上現金不夠。你還是拿我的卡刷吧。”
輕雅不信邪，“不是吧，有那麽誇張嗎？大不了我挑最便宜的點，一千多塊應該夠了吧。”
“夠什麽呀？”蘇妍妍嗤之以鼻，看鄉下人的眼神，“這點錢，就夠你和我哥一人一碗例湯。”
靠！什麽訛人命的鬼湯？要一千多？放了金子還是放了銀子？
蘇妍妍又把卡收回去，“不行，那邊的人對我和我哥都太熟了，刷我的卡我哥肯定會發現。我還是抓緊時間替你去辦張卡。”
“抓緊時間”的最高境界是什麽？當蘇妍妍說第一個字，她人還在客廳。等到她講到最後半句，已然穿好大衣、開了大門。如果輕雅再晚半步，估計就拽不住她了。
輕雅拽著蘇妍妍往門裏拖，“回來，你給我回來！”
蘇妍妍急性子，“林狐貍你幹什麽呀？攔著不讓我出去？”
林輕雅慢郎中，慢條斯理地，“你不用出去辦卡，我要不了很多錢。幾十塊就可以了，夠我來回打車就行。”
“幾十塊？來回打車？”蘇妍妍大跌眼鏡，“林狐貍，你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當然是一味好藥了。”
輕雅笑了笑，久違了的狐貍一樣的笑容。大名鼎鼎的林狐貍終於重出江湖，曾經的“男生殺手、女生克星”怎麽可能只是浪得虛名？
“蘇花瓶，不按牌理出牌，不只你哥會，我也會啊。不就是出人意料？今晚我就讓你哥意外到底！哼！耍我？有那麽容易嗎？”
林輕雅摩拳擦掌，鬥志高昂。蘇妍妍有些開心有些擔心。
開心的是，老哥那招不知有心無心的“欲擒故縱”已經成功惹到了這只乖滑狐貍。林狐貍自己都沒意識到，還從未有一個男人能挑起她如此之高的鬥志。
其實男女之間，鬥一鬥挺好的，鬥氣冤家鬥氣冤家，鬥著鬥著冤家可就結得了解不開了。但怕就怕，老哥那性子，比笑面虎李邱還難搞，喜怒不形於色的，萬一輕雅那丫頭怪招出狠了，惹翻了老哥，一拍兩散，那不就沒戲唱了。
看來得想一法子，鉗制住林狐貍，叫她不敢背著自己太放肆。怎麽著也是第一次約會，愛情的種子發不發得了芽，今晚可是個關鍵。
關鍵的一晚，關鍵的約會。距離關鍵時刻，還有一段時間。
下午，四點半。
“餵，林狐貍，四點半了啊。”
“那又怎麽樣？”輕雅雷打不動，四面撒網，發求職信。
蘇妍妍眨眼睛，炫耀她上個星期剛換的新品睫毛膏，“輕雅，你不應該去準備準備？洗個頭洗個澡，化個美美的妝，再配配衣服配配鞋子什麽的？”
輕雅則半垂著天生麗質的卷睫毛，眼波流轉，睫毛底下乜了乜蘇妍妍。
蘇妍妍有恃無恐，“你別斜我，我沒拉著你上美容院，給你從頭到腳全副武裝，就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不管怎麽說，這也是個約會，你拿出點誠意來，好不好？”
好不好？她能說不好嗎？
“林輕雅，你可別逼著我——”
“知道，知道了。”輕雅不勝其煩，投降，丟了正事去洗澡。
洗完澡出來，蘇妍妍早就嚴陣已待。爽膚水、精華液、粉底、眼影，一道道的工序，比制造精密儀器還要一絲不茍。
“林狐貍，你知足吧你，天底下誰還請得動本小姐當化妝師。”
蘇妍妍這化妝師還管得挺寬，雖說沒上美容院全副武裝，可輕雅這從頭到腳還是被蘇妍妍一手包辦了。發型倒沒怎麽講究，吹幹了，直發就好。但這衣服，可就挑剔得龜毛了。
輕雅的家當行頭，被她嫌棄了個底掉，死說活說非要動蘇昊然那一箱子，從裏面挑了套據說是那啥啥啥牌今年秋冬裝的主打款。
輕雅對著鏡子，以牙還牙地嫌棄，“蘇花瓶，你存心要在你哥面前洩我的底氣，是吧？我這算什麽呀？穿你哥送的衣服，打扮得跟只花蝴蝶似的。”
“去！你懂什麽？這叫品味。那可是Swan Lack，你要達不到這個衣著品味，你怎麽有臉進去？”
切，這哪是吃飯，根本是受罪。還還還品味，說白了就是去獻媚。
“好好好，隨你怎麽想，獻媚就獻媚。我還告訴你了，你這媚還一定要獻成功了。否則——”
否則？
“你後果自負。”
（十五）後果
——“林輕雅，我還告訴你了，你這媚還一定要獻成功了。否則你後果自負。”
說時遲那時快，蘇妍妍攻其不備、偷襲得手，一口氣將輕雅推出了門口。啪地，防盜門關上。
防盜門外，一只大皮箱，一只小皮箱，小背包擺上面，電腦包擱旁邊。
防盜門內，蘇妍妍扮鬼臉跳肚皮舞，各種得意忘形。
“對不住了，林狐貍，沒招呼一聲，趁你洗澡的時候就把你的行李打了包。反正你都要和我哥見面了，幹脆你就帶著你的行李去投奔我哥。
——別瞪，別瞪眼啊，你瞪也沒用，你一走我就鎖門關機，回家睡覺。你與其跟我耗，還不如動動腦筋，怎麽在我哥那兒下下工夫，讓他收留你這個無家可歸的。
——還有，你錢包裏，那些我給你的錢我全部拿回來了。你就算要賣手機賣電腦，現在也來不及了。所以你就死了這最後一條心，老老實實地去巴結我哥吧。”
哈哈，她真是太聰明了，她怎麽就這麽聰明呢？她這麽聰明，怎麽就當了這麽多年的花瓶女，真是他丫太冤枉了。真他丫的！嘻。
這世上的事情，當利益沖突，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有人一再地奸計得逞，有人二度陰溝翻船。
“砰砰砰”
“蘇花瓶，你給我開門！你神經病啊，我是去請人吃飯，你讓我帶這麽一大包行李，這算怎麽回事？”
樓道口，蹬蹬蹬，一大叔打二層上來。輕雅連忙住口，讓路，往裏面站。大叔邊上樓，邊回頭。看看輕雅，看看地上的箱子。
輕雅恨不能找個地縫鉆。大叔特好心，“怎麽了？剛從外地回來？”
“嗯。”輕雅躲閃著，應得含糊，不像外地回來，倒像偷渡過來。
“忘帶鑰匙了？那就趕緊去找個鎖匠，前面那個路口就有。”
“不用了，我打過電話，馬上有人回來。謝謝您了。”
輕雅點頭哈腰，堆起滿面笑。既好心又熱心的大叔消失在樓梯轉角，輕雅的臉隨即拉下，騰騰的殺氣冒上來，貼著門，壓低嗓子，咬牙切齒。
“蘇妍妍，我告訴你！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你要再不開門，我飯也不請了，你哥我也不去見了！你們家的事，我不管了！”
輕雅作勢拉起行李箱要離開。又是蹬蹬蹬，一大媽從四樓下來，輕雅走不成，灰溜溜地靠邊。
大媽邊下樓邊回頭，看看輕雅，看看地上箱子，捂著嘴掩口葫蘆。稀奇真稀奇，從來都是女人趕男人出去，原來還有老婆被關在大門外的。
然後幸災樂禍的大媽也走遠了，輕雅洩了氣，一屁股坐到行李箱上。蘇妍妍躡手躡腳，跟門邊窩著，聽動靜，聽見輕雅在自說自話。
“蘇妍妍，做人不帶你這樣的，你也太得寸進尺了。你叫我這個樣子去見你哥，我不是什麽臉都丟光了。我跟你哥又不熟，你這不是在給我出難題？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嘻——”蘇妍妍又想笑，縮著脖子偷偷摸摸，不敢發出聲音。
輕雅無可奈何，倒黴催地嘆氣，嘆到中途手機熱熱鬧鬧地響起來。
“餵，林小姐”
“李助理？”
“是啊，蘇總讓我問問你，還記不記得晚上的約會？你準備好了嗎？要出門了嗎？”
該死的倒黴催的約會！輕雅暗咒，無精打采，“還沒，我還有一點事，要再等一會兒。”
蘇妍妍一敲腦袋，糟糕！差點忘了給死狐貍的士費。另一邊，接電話的輕雅呆了呆，猛地站起身，“什麽？你說蘇總要來接我？”
“是啊，蘇總說反正要去，不如順路來接林小姐一起。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輕雅躊躇著，視線飄過行李箱、飄過緊閉的大門，陡然地靈感乍現，一個主意瞬間萌芽成形。沒辦法，逼到這份上，就只能這樣了。
“餵，李助理，請你代我謝謝蘇總。這再好不過了，不瞞你說，我正發愁呢。你不知道，我住在盛世華庭——”
“……”
“對，就是那個地方。”
“……”
“呵，這邊房子還行吧，環境挺好的。就是一點，很難叫到車。要走很長一段路——”
“……”
“哎，好，好。六點鐘，我在小區門口等。——行，行，再見。”
輕雅前腳結束通話，蘇妍妍後腳就開了裏面的木門，隔著防盜鐵門，一臉迷糊。
“林狐貍，你搞什麽？你怎麽叫我哥到那地方去接你？盛世華庭，不是你以前住的那個小區嗎？”
正是那“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輕雅一見蘇妍妍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問我搞什麽？不是你叫我動腦筋，想法子讓你哥收留我？我現在不是在動腦筋、想法子嗎？——快點！拿來！”
“拿？拿什麽？”
“當然是錢啊！從這裏打車去盛世華庭的車錢！難不成你要我扛著大包小包走過去啊？”
輕雅到達盛世華庭小區，是五點五十。還早了一點，她就在對面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