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二下午的活動課，操場上冷清了很多。

學校裏各種意義上出名的學生, 一大半都參與了活動表演。

他們會利用珍稀的自由時間去排練。

這就讓籃球賽沒了看點, 觀眾自然而然地減少。

而, 因為缺少讓人熱血沸騰的歡呼和加油聲, 打籃球的人也興致缺缺。

所謂惡性循環。

與之相反的是, 參加社團活動的卻人多了起來。

方棠抵達活動室的時候，裏面座位幾乎快要滿員。

她隨便找了個認識的同年級女生，沖對方笑笑，在旁邊空位上坐下來。

“今天社團活動是什麽？”

“聽社長說是看外國電影——好久沒參加過這麽輕松的社團活動了。”

“怪不得人特別多。”

“是啊, 只有Mr.Ben不在的時候，大家才比較自在。”

那女生說完, 苦笑一下。

方棠也跟著微微一笑，擡眼往前看去。

大廳最前方的黑板上，已經掛起了幕布，將墨綠色的黑板遮擋得完完全全。

社長正指揮著幾個學生將放映設備連接好。

沒過兩分鐘，投影儀運行, 正中間一道光束射出, 擴散在幕布上。

“往左邊一點。歪了歪了！”

雖然長輩們成天敲著桌子用“把秋褲穿上”來彰顯十一月的冷意, 但英語社長還是熱得滿頭大汗, 有力地揮著手。

好不容易調試完，“啪”地幾聲，負責放映的男生們將燈關上。

頓時，大廳裏只剩下幕布發出微微光芒。

之前的嘈雜紛紛停下。

一陣熟悉的前奏響起，方棠註視著熒幕, 微微張開嘴。

即使閉上眼睛，也知道接下來的畫面——甚至是前幾句臺詞。

先是湛藍天空背景上浮現出華納兄弟WB的金色標志。

然後畫面轉黑夜，出現一個路牌，標註水蠟樹街——不知道是誰翻譯的，她還是更喜歡書上的“女貞路”。

接下來，主人公們一一登場。

高一前的暑假，林澈陪著她翻來覆去地看《哈利波特》。

書和電影。

好像怎麽都看不膩似的。

而曾經有一段時間，她晚上做夢都夢到收到了霍格沃茨的通知書。

初中班上還有個不太記得名字的女生。雖然不記得名字，但她卻記得那女生在退學之前，說是要去轉學去格蘭芬多。此後再無音訊。

方棠對哈利波特的熱愛一直保持至今。

周六在閱覽室，江簡問他們寒假期間想去什麽地方旅游，林澈說想去沙漠，而方棠說想去霍格沃茨。

***

短短40分鐘的活動課，不足以看完一部電影。

有學生自願要求留下把它看完。

大家一人一個聲音，紛紛雜雜。

社長好像說了活動室使用時間的問題。

眾人試圖用正在排演活動的社團反駁，然後不知怎的，話題越走越歪。

有人突然問。

“學生會主席，我們可以一起參加活動嗎？”

昏暗封閉的空間頓時一默！

大家齊刷刷看向唐放的位置。

電影還沒結束，赫敏和哈利等人成了好朋友。

熒幕外的麻瓜們卻關註起更現實的問題。

那裏第一時間沒有任何響動。

過了好一會兒，唐放濃郁的、堪比電影裏經過處理的聲音才緩慢響起。

“這次活動哪些社團參加，不是學生會定的。而是佟主任直接敲定。”

微光映在他半張臉上，線條深刻立體。

大家都明白他的話外音。

有學生踢了下椅子，小小的建議。

“你能幫大家給佟主任說一下嗎？”

唐放左邊嘴角勾了勾，笑得又酷又帥。

“希望不大。”

他誠懇的說明理由，

“英語社、科技社，都屬於學習類社團，而佟主任允許參加的僅僅是藝術類社團。我們能加入的概率，僅有百分之十。”

話是這麽說，大家還是很不甘心。

“這次活動挺大的……”

參與人數眾多，就會帶出一種湊熱鬧的心理。

大部分學生做事兒的時候肯定積極，不過一開始的想法，只是因為想要湊熱鬧而已。

唐放和他們講著道理。

“你們也知道，佟主任就希望大家好好學習。要是學習類社團都湊了個這個熱鬧，那對於他來說還不得翻天。”

是啊。

佟主任確實是這樣。

眾人一時都有些懨懨。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

活動課結束，不用再回教室，學生們可以直接離校。

方棠一如既往地遇到“碰巧在此”的林澈，也一如既往地和他一起慢悠悠回家。

反正沒事，便把社團的事說給了他。

“我很少看到我們社團這麽積極，平時大家都疲於招架Mr.Ben的攻擊，這還是第一次對活動上心。”

她聲音輕緩，在剛起的夜色中散開。

林澈微微一笑。

街邊大排檔紅白色的招牌閃爍，光線一路淌到腳邊。

“那你呢？”他問。

“我？”

“你想參加嗎？”

方棠垂頭去盯那光，睫毛下的瞳孔跟著閃閃發亮。

她思索一陣。

“其實也沒什麽想不想的，可能覺得還挺好玩的吧，就像初中我們一起表演那樣……”

噢。

其實她也想參加。

林澈笑容驟然動人起來。

“棠棠。”

“嗯？”

“如果你能參加的話，你想演哪個角色？”

她頓了頓。

《悲慘世界》裏每一個角色都很有特色。

譬如說唯一收獲幸福的女角色柯賽特，美麗動人，絕對人氣極高。

不過要方棠說的話……

她表情認真。

“我喜歡音樂劇裏的愛潘妮。”

一個為了愛情而勇敢投身於戰鬥之中的女孩子，最終死在街壘之上。

“真的？”林澈眼睛一亮，“我也喜歡！”

方棠看他一眼，腳尖小小踢了一下。

“但是演出的話，我可能會想演旅店老板娘。”

“旅店老板娘？”

“對。”

她解釋理由。

“她和老板品行都不好，滑稽又可惡。但卻是整個劇裏唯一能讓人笑出來的角色。”

“我喜歡能讓人笑的角色。”

原來如此。

林澈咬唇彎了下嘴角，突然側眸看她，從善如流。

“那我們可就說好了。”

“說好了？”

方棠一頭霧水。

林澈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一般。

“要是英語社參演的話，你來演老板娘！”

“我什麽時候和你說好了。”

方棠瞪他一眼，看他深深的酒窩，不由得拉拉他袖子。

板著臉。

“你是不是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是。”

林澈臉皮厚，居然坦率的承認了。

“我回頭就去和佟主任說，英語社要參加！”

“……”

方棠一時間不知道該糾結“老板娘”、“林澈”還是“佟主任”中的哪個點。

張口結舌半天，就近選材。

“佟主任能同意嗎？”

“你就只管放心。”

林澈笑得可愛。

最後一抹天光在天邊若隱若現，他伸手非常自然地揉揉她腦袋。

“只要你想，我就都能做到！”

***

林同學辦事效率特別高，尤其是沾上方棠的事。

反正和佟主任周旋簡單——他不會徑直說英語社想要參加，而是隨便迂回幾句。

第一，人數不夠，合唱部分特別缺人。

第二，眾人發音需要糾正。

第三，劇目過長，需要記的單詞特別多。

於情於理，都應該有英語出馬。

佟主任想了想，當即拍案定下。

“行，你好好搞，林澈，我可是十分信任你的！”

才以權謀私完的林澈特別正經，不住點頭。

懷著滿腔正義熱血。

“佟主任，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信任！”

因而英語社的成員第二天都接到了通知，他們也被邀請加入了活動。

想要參演什麽，可以自己報名。

不參演的也可以說一聲。

大家自然是一片歡欣鼓舞。

有人興致勃勃地計劃自己要演的角色。

還有人感到不解，佟主任怎麽就突然答應了呢？

是啊，怎麽就突然答應了呢？

劉妍表面上雖然這樣附和著，可心裏卻像是有只小雀在撲棱翅膀。

她忍不住彎起嘴角，多出幾分偷偷摸摸的甜。

——她也是熱心希望能夠參與活動的人之一。

活動課那天，還就勢給唐放說，初中音樂課老師放DVD給她們看，她非常喜歡珂賽特這個角色。

當時幕布上的小哈利，正在進行他的魁地奇比賽。賽場上呼聲震人。

唐放在各種英倫腔中平靜地聽完她說話，隨口回。

“是麽。”

看起來不太在意。

可今天，英語社就順利參演了。

她不禁暗自揣測。

是不是唐放……

雖然想要讓英語社加入活動很困難，佟主任那裏不好應付。

但至少，幫他們爭取到了這個機會。

她好像，起了幾成作用？

她跟吃了蜜似的，遮遮掩掩用短信詢問一遍。

對方卻回了三個字。

——“別問我。”

不知何意。

興許是他在害羞，興許是他在別扭。但不論如何，劉妍心情都很好。

特別好。

這會兒正是午餐時間，整個食堂熱鬧不已。

前面那張桌子坐著林澈和徐思齊。

他倆旁邊桌子則是方棠和章雨琳。

隔一會兒，唐放走到林澈和徐思齊面前，和他們打了個招呼。

然後，看向林澈，挑著眉笑。

“兄弟，你準備演哪個角色？”

《悲慘世界》裏面戲份最多的兩個青年男角色，安灼拉和馬呂斯。

都是風度翩翩，英俊優雅的男青年。

前者是悲情人物，不過有許多經典唱段。

後者則和珂賽特收獲了愛情，得到了光明的結局。

唐放覺得林澈作為負責人，應該有定角色的權力——他也許早就定好了他的位置。

出乎意料的是，他剛冒出這個念頭，對方就自己承認了下來。

“我嗎？我給自己開了個後門，內定了，都別和我搶。”

林澈笑得特別燦爛，仿佛他剛才大大方方說的“開後門”不是開後門，而是“吃了嗎？”

唐放嘴唇動了動，克制下來，保持著微笑。

“哪個？”

林澈這就靦腆兩分。

眸子若有似無往旁邊那張桌子上瞥了一下，小酒窩溫柔又明亮。

他清了下嗓子。

“旅店老板。”

“旅店老板？”

唐放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輕輕吸了口氣，重新確定一遍。

“是那個偷雞摸狗、臭名遠揚的旅店老板？”

“對，就是那個偷雞摸狗、臭名遠揚……咳。”林澈擅自加一句，“還有個特別可愛的妻子的旅店老板。”

唐放無法茍同老板娘“可愛”這個形容。

他微微扯著臉頰，一時不知道該回些什麽。

而林澈對面的徐思齊，也跟著擡起頭，一臉不可置信。

不過他的問法不一樣。

他問。

“是那個歌詞裏面說……”

“‘那裏不太行’的旅店老板嗎？”

林澈一楞。

飯菜香氣在整個空間裏擴散開，周圍哄鬧得連溫度都升了上來。

徐思齊夾著土豆，鄭重看他。

“There's not much there……是‘那裏不太行’的意思，對吧？”

“所以，你要演那個不太行的旅店老板？”

湯碗上飄著朦朧白氣。

林澈笑容一點點凝固。

兩秒鐘後，他突然反應過來，耳朵刷的一下，透紅。

連帶著旁邊那張桌子上熱鬧的聊天聲都跟著一停。

方棠耳朵也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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