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寬敞明亮的VIP病房裏，將近一米九的男人正靠在床頭，左腿屈起，右腿因為還打著石膏，只能保持著直挺挺的姿勢，看起來有點莫名滑稽。病床前坐著一個五官明艷的女人，柔軟的頭發垂在肩頭，在陽光下泛著微微的栗色。

“顧朝陽，我發現你有時候挺缺心眼兒的。”程錦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顧朝陽端著碗的手一僵，低頭看奶白的湯，等著程錦的下文。

“你哥每天中午就只喝湯，不吃飯？”程錦回味著口腔裏的味道，他連著吃了好多天的骨湯，對這玩意兒實在沒有什麽胃口，而且說實話顧朝陽這手藝比家裏的阿姨差的太遠了。但是，小半碗湯下肚，他的心情就如這窗外的天氣一樣，格外的好。於是，心情很好的某人，就想逗逗人。

顧朝陽有點洩氣。

果然，信口胡謅的謊言大都經不起推敲，還是這麽明顯的漏洞。

把碗往床頭櫃上一擱，她坐直身子，唇角牽笑，一本正經的說著：“我哥，他最近在減肥。”

顧律師是不會承認自己撒謊的。

“減肥？”程錦勾著唇，“你哥哥還挺養生的啊，喝湯減肥。喝這種油膩膩的東西，能減肥？”

你都這麽說了，我們還怎麽聊下去。

“程錦。”顧朝陽索性往椅子裏一靠，雙腿.交疊，抱著胸，“我發現，這你這個人有時候，真的是一點都不可愛。”

最後這幾個字，顧朝陽說得咬牙切齒。

其實，她本來就是來看他的，這湯也是專門為他燉的。這些，原本都不需要遮掩。

可在她已經給自己找了一個看似完美的借口之後，程錦還是這麽大剌剌的揭穿她，顧朝陽就有點不樂意了。看著靠在床上的男人眼中顯而易見的得意，就像是在和她炫耀一樣：你就別裝了，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顧朝陽覺得，程錦是故意的，故意看她的笑話。“程錦，你就非得讓我承認我是專門來看你的？這樣讓你很有成就感嗎？”明明心裏不是這樣想的，嘴上卻一點都不饒人，“你是哪裏來得這樣的優越感？”

說完這話，經脈逆行的顧律師居然眼皮都不掀一下，起身拎著小外套就噔噔噔出門了。

看著幾乎是被甩上的門，程錦有點啞然，炸毛了？

可是，他明明沒有說什麽過分的話。好吧，他其實是想逗逗她來著。可是，這反應是不是太大了？

——

“你他媽腦子有病吧！”在被方舒又一次狠狠甩出同樣的一句話時，顧朝陽開始認真思考：她是不是真的腦子有病。

“你，顧朝陽，28歲，叱咤法律界的金牌女律師。”方舒仰著頭，灌了一口礦泉水，潤了潤喉嚨，“你就不覺得自己像個幼稚鬼嗎？不，你這都不能說是幼稚，根本就是神經！”

“我已經不做訴訟好多年……”顧朝陽咬著吸管，默默吸了一口面前的西瓜汁，“而且，能不能不要和我提年齡這個事情。”

午後的咖啡店沒什麽人，顧朝陽帶著一肚子邪火從程錦那裏出來，便奪命連環call把方舒叫了出來，她急需一個傾訴的對象。

可在聽完她的傾訴後，這個所謂的傾訴對象開始對她進行“人身攻擊”。

方舒白了她一眼，“顧朝陽，你就承認吧，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死要面子活受罪。

一句話，七個字，方舒給顧朝陽今天的行為下了定義。

“我說錯了？”看著顧朝陽一臉的急於辯解，方舒靠在卡座裏，嘲諷一笑，“我跟你說，你這就是典型的少女心思被揭穿後的惱羞成怒。我親愛的顧大律師，拜托您醒一醒，您這反應是不是過激了，可為啥呢？”

為什麽會反應這麽大？顧朝陽咬著吸管，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嘖嘖，28歲才情竇初開。”方舒搖搖頭，“顧朝陽，你真可憐。”

顧朝陽瞪著方舒，面上還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心裏已經開始發虛。

情竇初開？開什麽玩笑。

她是顧朝陽，叱咤法律界的金牌女律師。而且，都已經28歲了。

“你別不信。感情這東西，往往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方舒把吸管從顧朝陽嘴巴裏抽出來，“要不你自己琢磨琢磨，你是不是對程錦存了別的心思？”

“我對他本來就沒安好心。”顧朝陽搶過吸管，皺眉。

可她到底對程錦存的是個什麽壞心思？說來有點覆雜。

顧朝陽第一次關註到這個大男孩的時候，是在一場時裝秀上。那年，她念大三，去法國看一個朋友，她血緣關系上的小姨媽，但年紀相仿的小姐妹，叫許茉。許茉在巴黎主修服裝設計，看秀幾乎就是學習的一部分。

那是一場並不出名的秀，但許茉說，有個中國小哥哥形象好，氣質佳，非拉著顧朝陽來一睹廬山真面目。也是在那個時候，顧朝陽第一次看到了程錦。

冷色調的燈光裏，出現一張精致的東方面孔。十九歲的男孩子，眉目疏冷，帶著一股子矜傲和倔強，走在T臺上，一眼就吸引了顧朝陽。

許茉說，這個小哥哥以後一定會大爆。

顧朝陽不置可否，只覺得，這真是一個長得好看的男孩子，睫毛又長又密。

顧朝陽是個“睫毛控”。

就這樣，顧朝陽成了程錦的粉絲，時常關註著他的一舉一動。

四年後，曾經那個籍籍無名的少年，頂著“亞洲第一男模”的頭銜，進入了娛樂圈，然後紅得一塌糊塗。

再然後，程錦的粉絲越來越多，顧朝陽也就不過是其中默默無聞的一個，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和這個人在現實中有什麽牽扯。她那句“我喜歡程錦那樣的”，就像是眾多粉絲說的“我男朋友/老公是程錦”一樣，僅僅是對自己心意的一種表達。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一個YY。畢竟，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顧朝陽從來沒有當真。

可如今，當她和程錦在現實的生活中有了交集……

所以，她就想入非非？當初的那點YY就開始在心生根發芽？因為被當事人窺見繼而惱羞成怒？只因為她覺得不好意思？沒面子？又不甘心承認，所以就發火跑了？

顧朝陽簡直沒臉往下想，畢竟這太不顧朝陽了。

“我去，顧朝陽，這還需要想這麽久嗎？”方舒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那他一摔斷腿，你就巴巴的跑上門，又是燉湯又是送飯的，是為了什麽？”

“他是我甲方爸爸……”這也太牽強了吧，顧朝陽自己都不相信。

“或許，只是一種粉絲對愛豆的關心？”顧律師企圖做最後的掙紮。

方舒冷笑一聲，“您省省吧。”

“可是大樹，這不太對啊。按照你這個說法，我現在不是應該激動得無以覆加嗎？畢竟，我和我男神共處一室，還餵他吃飯，那我又為什麽會發這種無名邪火？”

“想知道為什麽？”方舒挑挑眉，“因為你今年已經二十八了，而不是十八。”

我，日。

為什麽要一再提醒她這個事情。

從咖啡館走出來，已經是傍晚了。方舒有事被支走了，顧朝陽一個人渾渾噩噩的走在街頭。

在方老師一下午的靈魂洗禮後，顧朝陽覺得，可能似乎大概，她對程錦，好像是有那麽一點點好感，所以才會出現“害羞”這種神奇的舉動。至於生氣，便是二十八歲還沒有談過一次正經戀愛的事業型女強人特有的一種過激反應，顧朝陽勉強接受這個說法。

打通任督二脈的顧律師長長舒了一口氣，街邊的小籠包散發出的香氣正挑逗著她的味蕾，肚子適時的咕嚕咕嚕作響。

——

半個小時後，顧朝陽拎著兩籠打包好的小籠包，出現在VIP病房的走廊上。

她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既然已經想明白了，接下來就面對好了。畢竟，《小學生日常行為規範》告訴我們，要待人有禮貌，亂發脾氣這種要不得。

顧朝陽覺得，她應該給程錦道個歉。為了彰顯誠意，還給他帶了她自己最喜歡的小籠包。

門沒有鎖，顧朝陽輕輕推門進來，天色有點暗，病房裏似乎沒有其他人在。

床頭開著一盞暖黃色的燈，程錦正靠在一邊看劇本。

這就是國民男神的職業操守！

顧朝陽的突然出現，讓程錦有些微訝。

“我是來求和的。”顧朝陽開門見山，她晃了晃手裏的袋子，“順便給你帶晚餐。”

“求和？”程錦放下手中的劇本，笑看著她，“你自己帶了公式沒有？”

顧朝陽：“……”

“小籠包？”程錦沒有繼續逗她，目光轉向了顧朝陽手裏的袋子。

看樣子，他並沒有因為今天中午的事情生氣。顧朝陽心中略安，“要不要嘗嘗？剛剛出籠的，還熱氣騰騰的。”

程錦其實剛剛吃過飯，這會兒胃裏基本被添飽。可看到顧朝陽獻寶一樣的晃著手裏的袋子，就不舍得拒絕。

“今晚大家都好忙，我還沒吃晚飯，肚子好餓。”畫風突變，還帶著點小委屈。

“都沒人給你送飯嗎？”顧朝陽皺眉，“姜宇呢？他不是你的助理嗎？”

“他家裏有事，我讓他回去了。”

你看，我不但餓著肚子，還是個體恤員工的好老板。

顧朝陽點點頭，“以後這樣，你要記得自己點外賣，照顧好自己。”

她自動將程錦的這種行為歸結為自理能力不到位。程錦聽她這麽說，就知道她心軟了。

顧朝陽自覺的抽出一次性筷子，夾了一只冒著熱氣的小籠包，放在程錦嘴邊，“有點燙，你先吹吹。”

然後，程錦就真的十分聽話的吹了吹氣，再張口咬住小半邊包子，薄薄的皮，味道鮮香。

兩籠包子快要吃完的時候，病房的門“咯吱——”一聲被推開，姜宇打了個大大的飽嗝，“錦哥，今晚吃爽了吧？我特意給你帶了盒健胃消食片。哎喲，我還有點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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