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鈞道：“東土未有此先例，不知可否。且妖界尚存不過數千人，西方卻以數百萬計。你可用招妖幡召來妖族，數百年之後，母子二人或可再度聚首。”

真石道：“謝過老師。弟子自當勤加修煉，早日勘破鴻蒙，以迎娘親。”

鴻鈞道：“中原王朝，自漢代起，施行的便是外儒內法。你當取人界之長，補妖界之短。供奉曌母，以為界中正神，一統妖界，以收妖心。再將你所想所得，編練成冊。待你設立學宮，便可以此為憑，行教化之事。”

“一人所知，畢竟有限。還當以史為鏡，以知興衰。”

真石道：“弟子十二歲時方得啟蒙，所讀不過【三字經】，【千字文】。胸無點墨，所知甚少。日後自當手不釋卷，熟讀史書。”

鴻鈞道：“身為一界之主，一教之尊，讀書自是應該。可也得看是怎麽個讀法。”

真石道：“還請老師明示。”

鴻鈞道：“你若只把史書當作消遣，某年某月某人，做了何事，哈哈一笑，如過耳清風，全不在意，雖也是讀了，卻是讀的法子不對，毫無裨益。”

“你若把自己當作書中那人，身處他之境地，想他所想，他為何要如此做，做了有何好處，不做有何壞處。換作是你又當如何。”

“漢武帝臨終前下旨賜死鉤弋夫人，那時鉤弋夫人不過與你一般年紀。你可知武帝為何下此毒手？若換了你是武帝，香桃換做是那鉤弋夫人，你可下得去手？”

“只此一例。望你勤勉有加，卻不只在修道上。史書所載，乃是他人生平經歷。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歷朝歷代，帝王將相，名人異士，何止千萬。他們生前生後之事，俱可為你所用。如此才可古為今用，增益你所不能。”

真石忽覺心中透亮，說道：“丞相生前曾對弟子說過，要置於他人境地，思他人所思，慮他人所慮。聽老師如此一說，這道理仿佛是相通的。”

鴻鈞見真石一點就通，十分讚許，說道：“姚以誠蹉跎一世，行將就木。若他留在人間，至死也不過是個江湖術士。他已過古稀之年，卻是老驥伏櫪，志在千裏，隨你進得妖界，一展所長，計無虛出，以丞相之位歸葬，堪比太公，可敬可佩。”

真石道：“但願弟子不負丞相，老師所托。能得妖界長治久安。”

鴻鈞道：“這世上並無萬全之法，還需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因人而異，靈活變通。若是覺得立教之後，便會萬世太平，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真石道：“弟子明白了。”

鴻鈞笑道：“說明白，卻不一定明白。待你經歷之後，興許才會真的明白。天色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真石起身，一拜到底：“弟子謹記老師教誨，莫不敢忘。”

二人步出宮門，又來到山道旁的姚以誠墓前。

鴻鈞突然停下腳步，轉頭對真石說道：“如今你得了蓬萊仙島與招妖幡，若是數十年之後，你勘破了鴻蒙，再得數萬妖眾奉你為主，一聲令下，所向披靡，你可莫要心生非分......”

真石慌忙道：“老師放心，弟子絕不敢妄自尊大。”

鴻鈞微微一笑道：“我也知你不會。”隨即緩緩下山而去，消失不見。

真石送別了鴻鈞，轉身回至殿中，卻見方才空無一人的大殿上，正鬧鬧哄哄，亂成一鍋粥。見真石回來，都大喊道：“大王回來了！”

真石莫名的看著菡萏大哭著撲到懷中，拉住衣袖哭訴道：“大王這是去了哪裏？竟是整整三日未歸，可是要急死我們麽。”

真石心中暗道：“不是就在殿中說了二個時辰麽，怎麽就三日未歸了。”再一細想，方始明白過來。

初接鴻鈞來至殿中時，門口衛士已然不見，自己還當是換班去了，想來必是鴻鈞道人設下一界，獨留他們兩人。界中不過二個時辰，界外已然整整過去三日。

“老師這是在暗中警醒我，莫要有非分之想。”再轉眼一看，那三枚小箭與茶壺茶碗依舊在案桌之上，分毫未動。

真石只道是有故人來訪，相談甚歡，忘了時日。待寬慰了眾人，殿中漸漸平息下來之後，真石又將玉帝與女媧所賜，告之眾人。眾人自然是皆大歡喜，奔走相告。

鴻鈞道人走後不久，大湖中漸漸浮出一座島嶼來。

蓬萊島方圓約十餘裏，正處在大湖中央。島上氤氳馨香，靈氣濃郁，奇花異草，芬芳一片。本有些宮闕殘垣，略加修葺，便可居住。經過湖水洗滌，更是如出水芙蓉一般，潔凈明亮起來。

真石將紫芝崖上的碧游宮舊址改為學宮，又將妖界各族依次遷居至蓬萊島上。自己仍居於蛟王殿內，每十日召集各族長老，商議界中事務。平日裏則至島上教習各族子弟，或修煉，或讀書。

學宮所習也不再是什麽“人之初，性本善”，而是將【竹書紀年】與【史記】【漢書】【資治通鑒】等互為參照，交與學生以辨明理。

真石也時常參與思辨，並將所得一一記下，回至宮中編纂成冊。

【真聞九律】共分九章。人篇四章，分為勤學篇，換思篇，實為篇，謙克篇。世篇三章，分為人性篇，利欲篇，黨爭篇。治篇二章，分為家國篇，縱橫篇。

真石將平生所見所聞所見，所感所悟，分列其中。再交由各族長老，反覆明辨，評註在側，傳之後世。

自招妖幡懸掛於迷魂氹之後，天下妖族紛紛來投。興許是被二郎神重新煉制過，連許多靈性未開的飛禽走獸，也一並進入妖界。一時間，界中雀鶴齊鳴，走獸成群，倒是忙壞了真石與香桃。

變化最大的當屬菡萏。妖界各族皆知菡萏所為不過是障目之術，可花草樹木卻不管這些。一旦見著陽光雨露，無不發奮生長。不過數年之後，妖界已然是枝繁葉茂，郁郁蔥蔥。

各族族人見菡萏如此持之以恒，盡心盡力，也就不再冷眼相看，說話俱都客氣起來。菡萏心境舒暢，又得真石雨露滋潤，越發的嬌媚動人，容光煥發。

大湖也因染了些許靈氣，竟長出許多並蒂荷花來，似是萬朵彩蓮織就的錦帶，沿著大湖整整鋪了一圈。久而久之，各族不約而同的給大湖起了一個雅稱，名曰“菡萏湖”。

數月之後，真石舉行了截教覆立大典，於妖界最高山峰之上營造廟宇，祭祀曌母，並以之為教中大神。又命人制定歷法，定下年月日時。以日月變換二次為一日，每百日獻祭一次，初定三百日為一年。

因妖界無四季變化，日子一久，妖界中除了百日獻祭，連何年何月都不記得了。

就這般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日子，二十年轉瞬即逝。

這日，依舊是十日一議的朝會，卻不想大殿中，眾長老分成兩撥，竟吵了起來。

細問之下，才得知從界外進來的羊鹿豬等獸，尚不及成妖，便被虎豹狼這些妖族抓去吃了。於是羊鹿豬等族的長老便來告對方欺人太甚，要問真石尋個公道。

真石沈思片刻，說道：“界外進來之物，先由本族領回，開其靈性，若三年不得，再於右耳之上作一標記，放歸山林，任由撲食，生老病死，自生自滅。”

“界中靈氣充裕，更得族中長老助其開啟靈性，若依舊冥頑不靈，好逸惡勞，養他何用。”

諸位長老想想也是此理，妖界承平已二十年，也無天災人禍，逍遙度日。若想修煉，自有族中長老相助，還有蓬萊仙島近在咫尺，若還不願修煉，不如放任自去罷了。

送走了諸位長老，又有學宮守衛來報，說狼少主又被袁以誠設計給耍了，眼下已大鬧了一通，揚言要燒了學宮。

真石搖頭道：“我也許久沒去學宮了。你去把袁以誠帶來，我考考他功課。”

那守衛奉命去了。

袁以誠自然是香桃的孩子，姚以誠的轉世。

袁以誠來至殿中，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似是方才掉進了水裏，渾身濕漉漉的，衣角還滴著水。

真石問了幾句功課，這袁以誠倒也答的中規中矩。只是問起為何又捉弄狼少主之事，袁以誠只道是狼少主迂腐懼事，如此這般好教他練練心氣，以後方好做得一族之長。

真石聽罷，心中好笑。狼少主比這袁以誠大了五歲，還高出一頭多。卻每每被這瘦小的袁以誠欺負得毫無辦法，若是狼主地下有知，還不得氣得翻了棺材板跳出來。

命殿中守衛退下，又對袁以誠道：“你先回去，將【九律】第四篇第三卷好生研讀，待我回來後再考校於你。”

袁以誠回至族中，玩耍了二日，這才翻開【九律】第四篇第三卷來。這卷上所載的，正是二郎真君楊戩的生平。

袁以誠過目不忘，一會便讀完了。雖是都看懂了，但又覺無甚要緊，轉頭又出去玩耍。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