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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長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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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石慌忙起身,行了大禮道:“不知是鴻鈞老祖駕臨,弟子惶恐。”

鴻鈞收了幻境,笑道:“小友莫要驚慌。我最煩別人叫我什麽老祖,你還是和他們一般,叫我老師便是。”

真石道:“弟子所知,能叫老師的,不過太上老君,原始天尊,通天教主三人。弟子何德何能,敢與三位聖人平起平坐。”

鴻鈞笑道:“你若能勘破這鴻蒙之氣,便可與他三人平起平坐了。你且坐下說話罷。”

真石依舊在鴻鈞道人身邊坐下,心中在反覆琢磨方才這話。

鴻鈞道:“他三人皆修成萬劫不壞之體,乃是勘破了鴻蒙之氣。無論仙氣妖氣,靈氣死氣,山川河流,萬物生靈,在他們眼中,俱是一般無二。”

“盤古開天之時,世間只有他的死氣與鴻蒙之氣。待天地鑄就,這世間便滿是靈氣。人修靈氣,便成仙氣,妖修靈氣,便是妖氣。人妖入得輪回,皆成死氣。只消再多鴻蒙一氣,便可如盤古開天一般,再生靈氣。”

“若仙氣為陽,則妖氣為陰,靈氣為陽,則死氣為陰。你已有妖仙二氣,又得死氣,若再進一步,勘破鴻蒙,即刻靈氣遍體,洞悉萬物。從此周而覆始,生生不息,此乃陰陽相生之大道也。”

一語點醒夢中人,真石瞬間明悟,頓覺醍醐灌頂,對著鴻鈞道人三跪九叩,行了拜師大禮。

鴻鈞受了大禮,又道:“雖是差了最後一步,可這一步,數千年來尚無一人勘破。你萬不可心急,需日夜勤勉,耐心揣摩,若陽壽耗盡,仍無所獲,我也救不得你。”

真石道:“弟子自當日夜勤勉,老師無需掛心。只是弟子身為一界之主,不能自顧著自己。山河社稷圖雖道法無邊,可尚許百年,才能改天換地。妖界眼下依舊是暗無天日,靈氣匱乏,瘴毒彌漫。各族在界中不過茍延殘喘,聊以度日,長此以往,只怕妖心思變。”

鴻鈞道:“通天教主的碧游宮,本就在蓬萊仙島的紫芝崖上。這些年來,妖,道紛爭不休,便是為了此島。如今大局已定,蓬萊也該物歸原主了。”

真石大喜道:“老師此話當真?”

鴻鈞笑道:“是真是假,卻要看你。你要如何讓玉帝放得下心?”

真石略一思索,便從懷裏將翻天印取了出來,雙手獻於鴻鈞:“老師,這本是天庭之物。蓬萊之戰時交與了師伯清玥道人,後又留存於蛟王手中。如今此印物盡其用,自當歸還天庭。”

鴻鈞接過印,笑道:“天庭倒是不缺寶物,不過你先退這一步,玉帝定然欣慰。”

真石道:“天庭勢大,若妖族能於此界中安居樂業,不受侵擾,誰願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鴻鈞點頭微笑道:“蓬萊於凡間已無用處,玉帝遣了十個黃巾力士下界,不日,蓬萊即將現於妖界之中。此後妖族修煉,當無虞矣。”

真石躬身拜謝道:“多謝老師。”

鴻鈞笑道:“此乃玉帝旨意,你謝我作甚。你莫負了玉帝期盼,好生看顧此界,莫生事端,便是答謝了。”

真石道:“弟子謹記於心。”

鴻鈞道:“還有一物,卻是女媧娘娘托我帶來與你。”說罷從袖中取出一物,隨手一晃,現出一幡來。

此幡四尺來長,寬一尺半,三面一尺見方的方帕,上下相連。方帕呈暗紅底色,以青綠色分別繡了三個古篆大字。從上至下,真石只認得中間的一個‘妖’字。

“此物名喚招妖幡。女媧娘娘曾用此幡招來軒轅墳三妖,禍亂朝歌,自那之後再無使用。前些日裏楊戩去女媧處借山河社稷圖時,受女媧所托,重又煉制此幡。”

“女媧將此幡贈予你,你可將此幡懸於迷魂氹處,天下生靈,但凡有些靈性者,皆會來投。無需在世間東躲西藏,受人欺淩。你好生安置他們,也算是替玉帝了卻一樁心事。”

真石道:“弟子借得山河社稷圖,已是受了娘娘大恩,如何敢再收此寶。”

鴻鈞道:“你只道是受了女媧大恩,卻不知此番你才是女媧的恩人。”

真石莫名道:“弟子當真不知,還請老師明示。”

鴻鈞道:“妲己受女媧之命禍亂朝綱。牧野之後,妲己被俘,哭求女媧救其一命。女媧自始至終不發一聲,以致妲己被陸壓道人的寶貝葫蘆所斬。正因如此,女媧再無用過招妖幡。並非此幡無用,即便用了,也再不會有妖族聽其召令。”

“妖界視天庭為死敵,便是以此為開端。女媧也由此不得天庭信任,不過給個尊號,供奉一旁,再無半點實權。”

“蘇妲己乃是被軒轅墳中九尾狐附身。這九尾一族,繁衍千年,只剩下軒轅純這一支。女媧有愧於妲己,便存了心思要護住這最後一脈。軒轅純罪大惡極,女媧自然不好開口。所幸得你網開一面,饒他不死。如今軒轅純已作了女媧娘娘駕前護法,也算善果。”

真石聽罷,長出一口氣,道:“沒想到還有這一段故事。雖是如此,弟子還是得去女媧娘娘府上道聲謝。”

鴻鈞道:“眼下你不過數十年陽壽,若是過不了此關,見了女媧回來便要轉世投胎去了,謝來何用?女媧直至送來此幡時,方謝過我當初不殺之恩,你想想這可是多少年了?待你勘破鴻蒙之氣,再去謝她罷。”

真石一想,也是此理,點頭答應。又問道:“老師,萬仙陣後,眾仙已完殺劫,各歸洞府,再修仙道。為何陸壓道人卻要留下寶物再犯殺劫?”

鴻鈞道:“這事與你,與菡萏,俱還有些瓜葛,你一看便知。”

大殿之中,再次虛幻起來。

蒼茫大地上,一座軍營浮現出來。中軍營帳之前,王旗之下,壘著一個土臺,臺上已有兩具女屍,身首異處。另有一名嬌美女子,發鬢散亂,反縛雙臂,屈跪於地,正在臺上哭訴。

真石定睛看去,不禁大吃一驚,那女子,竟與菡萏有著九分相似。

半空之中,彩雲之間,撐著一頂華蓋。華蓋下坐著一名華貴婦人,容貌美艷,卻是人首蛇身。巨大的蛇尾纏繞盤曲,不停扭動。

女媧娘娘座前黑壓壓跪了一大片,不知何人。

妲己在土臺上嚶嚶泣泣的說道:“我乃是奉了娘娘諭旨,興周滅商。入朝三年,秋毫無犯。因娘娘聖命難違,這才媚惑大王,殘害忠良。”

“眼下大功告成,方欲覆旨,卻被娘娘擒拿,還將我等斬首示眾,實乃天大冤屈。若無娘娘諭旨,我等三妖自當在軒轅洞中修煉,與兒孫共享天倫,絕不會來此逆大勢而為,自尋死路。”

“我姐妹二人已然慘死,還望看在我對娘娘忠心耿耿的份上,饒我一命。”說罷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行刑的數名將士見頭上女媧顯聖,卻又不予辯駁,猜知妲己此話不假,心中已有不忍。又見妲己梨花帶雨,在二妖屍身前伏地痛哭,極是可憐,便再也舉不起手中大刀,反倒轉身相求武王太公,饒妲己一命。

女媧跟前跪的那一大片,也在連連磕頭,雖聽不見說些什麽,但不想也知,俱都是為妲己求情的。

鴻鈞道:“為首那個,便是萬歲狐王,算起來應是菡萏的高祖一輩。斬三妖之時,女媧不曾用招妖幡,這些皆是自發前來,替妲己求情的。”

真石見女媧娘娘依舊不做聲響,任由這群妖怪跪地伏拜,只是不應。

姜子牙取出一個葫蘆,放於桌前,躬身作揖,喊道:“請寶貝現身。”

那葫蘆上沖出絲絲毫光,毫光中隱隱顯出一物來,似鷹非鷹,似虎非虎,眼中現出一道白光,反罩在妲己頭上。

姜子牙又道:“請寶貝轉身。”

那物隨之一轉,妲己的頭顱應聲落地,血濺當場。死後依舊雙目含淚,滿面悲戚。

眾將士見此情境,皆是哀嘆,不忍再看。

就在妲己頭顱墜地的那一刻,半空中瞬間一片寂靜。

轉眼間,多半妖族尚未得女媧娘娘諭旨,便兀自離去。

萬歲狐王又跪等許久,始終不見女媧開口說過只言片語。連先前不停扭動的蛇尾,也似僵死了一般,一動不動。

萬歲狐王最終憤憤離去,女媧駕前終於空空如也,再不存一人。

遠處一道光華疾飛而來,卻在半路戛然而止,現出一個道人來。

鴻鈞道:“子牙所用的葫蘆,便是陸壓道人所留。待陸壓回至洞府,屈指一算,便覺不妙。再匆匆趕來,已是晚了一步。原本陸壓已了卻殺劫,卻不想因留了此寶又再犯一劫。”

“這陸壓道人。。。”真石只聽了一半,眼神卻被那道人牢牢吸住。

鴻鈞道:“陸壓因多犯一劫,無法靜修仙道,只得出入世間,以求了此劫數。又因他生性豁達放縱,喜好揶揄捉弄凡人,便化名陸游,時常留轉於風月之地。”

真石恍然大悟,直到此時方才明白為何陸游初見菡萏時,便似老牛護犢一般,細致入微。

那位長相與菡萏相似的故人,原來是她。

鴻鈞又道:“陸壓在塵世嬉游已久,最不喜被人戳穿身份。你若再見他,還是稱他陸游為好。”

真石自是答應。

鴻鈞說道:“玉帝還了蓬萊,女媧贈了招妖幡,我也有一物贈你。”

真石道:“老師已教誨弟子許多,無須禮物了。”

鴻鈞笑道:“倒也算不得禮物,只是一些事情,告與你知曉,興許有用。”

真石道:“弟子洗耳恭聽。”

鴻鈞道:“在我東土,成仙成神之前大抵便是個凡人,因功業卓著,肉身成聖或是死後封神。”

“上古之時,我曾在昆侖游歷。那處有著諸多游牧部落,王母便是其中最大一支的女祭祀,統領周遭諸多小族。彼時部落中大小事務,皆由女性祭祀決斷,自然也包括婚配刑罰之事。王母之族,喜好紋面獸衣。行祭之時往往面畫虎紋,身著豹衣,蓬頭散發,仰天嘯叫。”

“史書所載,王母豹尾虎齒,蓬發善嘯,司掌刑獄,為天界女神之首,便是由此而來。”

“自景教傳入東土時,我便往極西之地而去,探尋西方成仙成神之道。”

“昆侖以西,不知幾萬裏遠,有一片土地,遍布數十個國家。與東土不同的是,那方的神仙並不修煉,而是靠百姓祈禱的信仰之力,成其神格。”

“上古之時,那處的先民見火山噴發,黑雲蓋天,電閃雷鳴,便以為那是地下有妖怪作祟,引來天神以雷電劈之。於是為這天神起名祖司,建廟立像,予以供奉。”

“這祖司從未存於世間,卻因信仰之力成其神格,掌管神界。此後又有海神,冥神等諸多神位也由此現於西方天界之中。”

“我在妖界中,見許多妖族叩拜日月。若是持之以恒,興許也能與西方諸神一般,成其神格。”

真石不由得大喜過望,問道:“那我娘親便可覆生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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