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呃，牛兄馬兄，啊哈哈，終於進來了。”真石和牛頭馬面打著招呼，兩道鼻血流了下來。

“凡人，此處不可久留，速速離去。”牛頭橫下長槍，擋住真石。

“牛兄，我有事求見閻羅王，麻煩你通稟一聲。”

“這位道友，非我等阻攔，只是這冥府，盡是死氣。活人入得進來，不消半日，便死氣纏身。即便回到凡間，也會疾病纏身，陽壽大減。”馬面勸道。

“二位，我只消小半個時辰，亡友所托，不敢有負。”

“道友可告之我二人，若確是要事，我等自會稟報十殿閻羅。”馬面道。

牛頭又道：“你已身在冥府，要說便快說罷。”

真石一邊活動著手腳，一邊問起凡人轉生投胎之事。

“胡鬧！若是人人皆是如此，那輪回之事豈非是你等說了算！”牛頭怒道。

馬面道：“道友，此事確實極難。你道法甚淺，與其在這裏損及陽壽，不如好生修煉，將來位列仙班，若閻羅王有求於道友，這些便是小事了。”

“噢？”真石聽出這話中有玄機，正要細問，卻見冥府裏一名判官，陪著一人說笑著向這裏走來。

只聽得那名判官道：“此事太過蹊蹺，生死簿上也看不出端倪來。魂魄盡消，毫無痕跡，在下任判官以來從未見過。”

那人道：“待我回去稟過大哥，且聽他如何說。”

判官道：“那便勞煩將軍。”

那人道：“曹判官言重了，本是自家人，理應相幫。”

判官和那人作揖道別，正好瞧見真石立於大門口，還盯著真石看了好幾眼，才轉身回去。

真石見那人走過身邊，急中生智道：“這位仁兄，小弟誤闖冥府，卻不知如何回去。可否麻煩仁兄帶一下小弟？”

那人見真石如此說，當下作揖道：“道友不必客氣，都是道門中人，舉手之勞而已。”

真石見這人禮數周到，心中頗有好感，謝過後，便跟在那人身後，出了冥府大門。

又是一片虛空，真石跟在那人身後走著走著，便發覺身處一條山道之上，前方便是豐都城。

那人緩行幾步，待與真石齊肩並行時，說道：“這位道友想必是第一次來冥府，不慎熟悉。入冥府時尚有些講究，出來時只需往外走便是。離豐都城俱是不遠，有時是在山道上，有時在水裏，有時在天上，不一而足。道友下次出來，還需留心一二。”

真石作揖謝道：“多謝前輩指教，不知晚輩是否有幸與前輩茶樓小坐一會，權當答謝。”

那人笑道：“若是平日倒無不可，只是今日卻是有要事在身。”

真石問道：“是方才判官所說之事麽？”

那人道：“正是。”

真石道：“適才聽得幾句，說甚麽魂魄盡消，連生死簿上也沒了痕跡。晚輩叨饒幾句，不知是何事？”

那人道：“我家大哥前日裏派了幾個手下去漠北辦事，不知為何被人偷襲，只逃回來一個。逃得性命的那人說偷襲的是個十丈長的巨蛇，另幾個同伴俱是被生吞而下。因我家大哥與冥府有些交情，派我來打聽幾人的魂魄，沒曾想判官查了半天卻沒半點頭緒。”

真石不由得心頭一震，問道：“那巨蛇可會噴毒液？”

那人道：“會。”

真石又問：“蛇頭可是狀如圓桌，卻沒有臉？”

那人驚喜道：“正是，道友可知此怪來歷？”

真石道：“來歷倒是不知。可晚輩曾與那怪死鬥過一次，傷他頗重。興許是傷好了又出來害人。”

那人聽真石如此說，不由得肅然起敬，說道：“不知道友道行如此深厚，失敬失敬。”

真石苦笑道：“前輩莫要恥笑，那時我道行尚淺，不得已使了些江湖詐術，此怪又過於輕視，才僥幸得手。便是如此，也是險些要了我性命。”

那人作揖道：“在下姓姚，名公麟，梅山人氏。我大哥甚為看重此事，若是道友知曉一二，還望不吝賜教。”

真石還禮，報了性命，說道：“如此還是去茶樓小坐，晚輩做東，還有事請教前輩。”

二人客氣了一番，進了豐都城，找了家清凈茶館，要了個小間，一壺茶，幾碟小吃。

真石將自己在壽光觀初見沙重，到玉成子與沙重相鬥，最後在水潭中用炸藥炸傷沙重之事，詳細的說與了姚公麟。

說完此事前後因果，真石又道：“玉成子有兩名弟子也為此怪所吞食，若是冥府生死簿上也查不到此二人的蹤跡，那便是沙重確信無疑。”

姚公麟問道：“可知這二人姓名？”

真石搖搖頭道：“我只知一人長相如何，卻不曾聽說姓甚名誰。”

姚公麟道：“倒也無妨，且讓判官查查玉成子相關人等便可知曉。”

真石問道：“晚輩有一好友，臨死前托付我轉生之事，不知閻王爺可否開恩？”

姚公麟笑道：“若能了卻此事，便是不難了。”

真石道：“此時尚早，不知可否進得冥府。”

姚公麟笑道：“人之生死可不分時辰，冥府自然也不分時辰。”

真石叫小二結賬，又取出半塊金磚用劍去切。姚公麟看著忍俊不禁，取了錠十兩的銀子，換下真石切下的金片，又拿出幾十個錢付了茶錢。

姚公麟帶著真石出了茶樓，往西邊的弧形城墻而去。及至無人處，便拉著真石遁入地下，轉眼又回到冥府大門。

姚公麟與牛頭馬面說了原委，便要帶真石進去。牛頭馬面橫刀擋住，姚公麟好說歹說，只是不允。

此時判官得了小鬼通稟，來至冥府大門口。

判官將姚公麟拉至一邊，小聲說道：“將軍還需小心，我看不出此人道行深淺，可將軍方才出門時，我仔細看了兩眼，此人身上卻帶有死氣。”

姚公麟大吃一驚，道：“我看他魂魄俱在，大活人一個，如何會帶著死氣？”

判官道：“即便是看守墓地之人，一輩子所積死氣尚不及他身上十中之一。看他不過二十年紀，只怕修煉之法頗為怪異。如此倒是可進得冥府，將軍帶他見過閻王之後，最好帶回去讓真君看看，若是為惡之人，即刻擒拿。”

姚公麟道：“在下絕不讓他在冥府造次。見了閻王之後，我便領他去見大哥。”

判官道：“如此甚好，有勞將軍了。”

判官轉身與牛頭馬面吩咐作些安排，姚公麟領著真石往裏走去。

地府昏暗，只有陰綠的鬼火在濃郁的霧氣中恍惚閃現，權作照明。雖說談不上伸手不見五指，可出了兩丈之外，也就是朦朧一片。路的兩邊，似是一排矮房，也看不清什麽人在進進出出。走了一會，到了一處府第。

姚公麟與真石道：“地府共有十殿，此乃第一殿，秦廣王專司人間生死，超度善人，若是惡人，發由第二至第九殿，司掌各層地獄。若是善惡兩半，則送至第十殿孽鏡臺照見生前惡事，由轉輪王覆定轉生輪回之地。你說的姚以誠，必經此殿，又或發去第十殿，一問便知。”

真石道：“我寸功未立，如何開口。只求留下姚以誠魂魄，暫緩輪回，待來日晚輩破了沙重之案，再來求閻王爺開恩。”

姚公麟笑道：“無功不受祿，道友真乃實在人。我且與秦廣王說說，若真能如此，倒是我欠了道友一個人情了。”

第一殿上，除了鬼火與濃霧，空空如也，真石四處張望卻什麽也看不清。只聽得姚公麟在邊上將事情前後原委說了一遍，又簡單說了幾句姚以誠之事，便聽得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查一下玉成子與姚以誠罷。”

殿上一陣悉悉索索之聲，不一會，另一個聲音道：“回稟大人，查到了。玉成子本名丁起元，陽壽不明。修道前生子一人，取名丁士章，陽壽不明。姚以誠陽壽七十三，眼下正在第十殿中，尚未至孽鏡臺。”

“陽壽不明，魂魄皆不知歸處，與姚將軍所尋之人如出一轍。”

“丁起元有兄長一人，本名丁淳元，陽壽三十二。丁淳元有子一人，本名丁士美，陽壽不明。”

“且交予姚將軍驗看。”

從濃霧中走出一文書模樣之人，端著一本簿冊，行至姚公麟面前。姚公麟取過生死簿與真石一同細看，只見關中丁氏譜系中，丁淳元的姓氏陽壽皆列於上，白紙黑字。丁起元，丁士章與丁士美，陽壽之處模糊不清，不知何故。

姚公麟將生死簿交還文書，與秦廣王道：“如此看來，這丁士章與丁士美便是玉成子的兩名弟子了。只是這玉成子為何也是陽壽不明？”

秦廣王道：“玉成子被妖氣反噬，也是魂消魄散。本王念他降妖除怪，功德頗多，特命黑白無常收了他魂魄回來，如今他已轉世為妖去了。”

姚公麟驚道：“既然功德頗多，為何轉投了妖胎？”

“不想這修道之人，居然還是個情種。”秦廣王長嘆一聲，娓娓道來。

就在不久之前，黑白無常自嶗山上招來玉成子的陰魂，帶至秦廣王殿上。

秦廣王念其降妖甚多，法外開恩，特準玉成子再世為人。可玉成子竟笑而不允，反提了一個要求：“我願轉世為妖，但要記住一人，這一進一退，便算個交易罷，不知閻王爺可否答應？”

秦廣王倒是第一次見到不願為人，寧可做妖的，便問道：“可是要記得哪個妖怪？”

“冤冤相報，何時能了。我只求芙蕖此名，永刻於心。”

“那個狐貍精？玉成子，你可是修道之人！”

“在下別無他求。”

秦廣王好言相勸道：“凡人幾十年便可修煉成仙，若生而為妖，徒費千年尚且需機緣巧合方成正果。你可想明白了，這一腳踏出去可沒有回頭路。”

玉成子淡然笑道：“我欠她一世，願還她千年。”

秦廣王無奈，只得命小鬼帶玉成子去了。

玉成子謝過秦廣王，轉頭跟在小鬼身後，不緊不慢的走著，瘦削的身影緩緩消逝在第一殿的陰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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