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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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敬宛童恍恍惚惚地走進了不落山，等聽到隆隆水聲才註意到自己站在江河邊。
此處乃天塹峽谷之內，河流滔滔，兩岸山勢高聳峻拔，直入雲天，順著河流望去，水盡頭被綿延山體阻隔，聽說不落山指的是一片山脈，其中高山低谷，廣袤無垠。
這個地方極易設伏，若是有人從上面扔下巨石，便是修仙之身也難以應付，敬宛童勉強打起精神，將護體法寶打開，才凝神註意四周動靜。
現在應該做什麽呢？對了，先前師姐抽到的牌好像是“鼠”牌？師姐實力不及他人，定是妖族重點針對的對象，她得去幫師姐……幸好昨日游玩時她擔心走散，也給師姐綁了“一撚金”，後面倒是忘記收回了。
她感應了一下位置，便祭出法器朝著那個方向飛去。忽然她聽到遠處似乎有人聲，正向著這個方向尋來。敬宛童不確定對方是敵是友，於是頓住腳步，決定暫時隱蔽。
她左右四顧，發現不遠處有一塊凸出來的巨石，下面天然拱出一個直徑三丈的弧形，弧形旁邊立著一塊巨石，正正好擋住兩側視線，她立馬蹲到石頭旁，打算設個障眼法，誰知石頭之後竟隱藏著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那洞口只容一人進，吞噬了所有光亮，扔一塊石頭進去，聽不到回聲。
敬宛童有些猶豫。那方人聲越來越近了，似乎轉過山壁兩相便能撞見，隱隱約約能聽到他們談論著“少主”“學院”之類的詞，對方的身份不言而喻，若只有一人，敬宛童或許有招架之力，但是對方有兩人，她的獸牌不上不下，即便比他們排序高，被對方生擒也極不妙。
敬宛童當機立斷，一溜煙躲進洞中。
她並未發現，在她進入洞口後，那塊遮蔽的巨石和洞口瞬間消失，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戛然而止，此間寂靜無聲，似乎原本就是這般……
——————————————
稀稀疏疏的草地上，忽然出現一把紙傘。
兩少年走在沒有道路的路上，姿態隨意而散漫，可步伐卻不慢，眨眼間原地便不見身影。
一少年左右四顧，狐疑道：“風祭使，此地如此荒蕪，藏不住人吧？”
他身旁的少年素手撐著把素色的傘，一頭青絲被一根青色發帶松松綁著，額間戴著一枚小巧的白玉環，但最吸引人目光的不是那身恬淡溫雅的氣質，而是她輕閉著的雙眸。
微微一笑，她纖長的手指在風中伸展開：“風告訴我的。”
他有點不信，但不敢質疑，只好跟在她身後，雙手搭在後腦勺懶洋洋道：“欸你聽說了嗎？咱們現在找的這位……可是少主的心上人，”他壓低了聲音，“小道消息說兩族已經在議定聯姻之事了……”
風祭使點頭：“先把她淘汰掉，少主才不會意氣用事。”
他嘆口氣：“你說這算怎麽回事兒啊？我們妖族的地盤哪有人族指手畫腳的份兒？少主要真成了下任皇，豈不是還要開人族女子做妖後的先例，以往人族可是頂多只能做侍妾或妃嬪的。”
“公平競爭，勝者王，敗者寇。”她眉尖微蹙，想了想到底沒反駁什麽，只是點出妖皇的競爭很公平。
“本來是四大祭使也就是四大學院的爭鬥，現在增加一位少主，也不知道會帶來什麽變數……”他沒有註意到她的語氣變化，兀自絮絮叨叨，“不過風祭使你實力不濟，性格太軟，估計也沒啥勝算，不如趁早抱少主大腿吧，我看他挺有機會的，又有關系又有實力的……”
風祭使：“……”
“誒，那我們現在去抓他心上人是不是結仇啊？咱先對好口供啊，打死也不承認是我們淘汰了她。”
風祭使：“……外面能看到。”
“這確實是個問題。”他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想不出頭緒，胡亂抓了把頭發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道，“你怎麽知道外面能看到的，我懷疑你不是真瞎。”
風祭使：“……眼盲心不盲。”
“那你撐個傘做什麽？自己又看不到，舉著不累麽？我看著都累。”
“……”她臉上露出點遺憾，突然羨慕起什麽都聽不到的水祭使。
“哦，我懂了！撐著傘能讓別人註意到你，從而小心避讓開！”
……
“我去，這裏怎麽有個坑？”啰嗦的少年終於在跌了一跤後閉上了喋喋不休的嘴，他頗有些生氣，“這也太倒黴了吧，從剛才起就老是出現意外，不是摔跤就是撞到馬蜂窩的……怎麽你就沒事兒呢，這也太不公平了……”
撐傘的祭使微微一笑，她才不會和嘴欠的少年說自己是故意不告知的。
“看這個洞，是新挖的，我懷疑有人在針對我，”少年捏著濕潤的土喃喃道，“那為什麽你沒事呢？難道……對方竟能精準算出我每一步的動向，這是個可怕的敵人，說不定就是那個女人設的陷阱，怪不得能拿捏住少主的心，這等算計人心的本事不得不令人嘆服啊！”
風祭使：“……”她轉移了話題，指著一個方向道：“去那邊。”
少年點頭，身子轉瞬變成一條看不清的影，人已消失，留下的“好”字仍在林間回蕩。
總算擺脫了這個話癆隊友，祭使不易察覺地輕呼一口氣，站在原地等了會兒，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這裏的路並不好走，可她一腳一步十分穩當，如同午間散步般，只是隨意轉了幾個方向，周圍的景象已然大變，若是有人在一旁看見，恐怕都會震驚於此地竟藏著如此乾坤。
可她看不見，所以不會被障眼法迷惑。
“咦？”她忽然頓住了腳步，前方明明地勢平坦，可她輕蹙的眉卻像是面前有一塊阻路的巨石，於是一時犯了難。
“這個陣法……好生奇特，這世間竟還有我未曾見過的陣法。”她嘴角牽出一個輕快的笑，“好像挺有意思的。”
另一邊，少年身影如鬼魅，在林間上下竄動，“餵，我看到你了！別躲了！”
他在一塊樹蔭沒有遮擋的空地上停下，淡淡的陽光灑下一片金色，他分辨著林間的氣息，只覺得哪哪兒都有陌生人的味道。
“太狡詐了，”少年嘀咕著，又嚎一嗓子，“有本事出來和我堂堂正正打一架，別偷雞摸狗的算什麽英雄好漢！”
耳畔靈敏地捕捉到一瞬間的呼吸，他立馬興奮地瞪大了眼睛，舔舔牙齒，如箭矢一般朝著那個方向追去：“抓到你了，小兔子！”
可是很快，他又跟丟了，他有些不服氣。
如此反覆幾輪，他只得再度停下腳步，有些納悶地撓撓頭：“好吧，你的速度確實有和我比拼的資格。”
忽聽見一聲輕笑，他惱羞成怒地吼了起來：“有什麽好笑的？給本少爺滾出來！”
然而林中無人應答，似乎自始至終都是他一人的獨角戲。
——————————————
“啪”，衛燁扯掉了地上躺著的妖族的獸牌。
對方怒目而視，鼻青臉腫地罵罵咧咧：“哼，我們少主一定會為我們報仇的，你等著瞧吧！”，接著他“嗖”的一聲就消失在了眼前。
不周山是妖族境內比較特殊的秘境，本是一位遠古大妖隕落後的骨血所化，但這位大妖有著妖族慣有的脾性，高傲冷漠，不喜外人進入私人領域，於是秘境也秉承著原主的特點，一開始只有帶著大妖血脈的妖族才能進入，後來秘境被煉化，準入禁制漸漸弱化，只要攜有一縷秘境氣息便可進入。
獸牌上就有秘境的氣息，失去獸牌，便立即會被秘境排斥，被傳送出不落山。
衛燁對他的狠話壓根沒放在心上，從小到大，他聽過太多類似的話了，他將這塊獸牌和先前兩枚放在一起。
他擡頭望了眼天邊漸漸下墜的赤紅金烏，頭頂的天空是一片漸變的金粉瑩藍，月牙掛在枯朽的梢頭，此地荒蕪，一望無際，寥無人煙。
他方向感不強，便隨意選了個方向，對他來說去哪裏都一樣，遇到對手，打敗便是。雖然因這毛病，他輾轉奔跑，走了不少冤枉路，上次執行任務時還莫名其妙進了趟魔域……
月牙從東方漸漸移到頭頂，深邃的藍黑色幕布罩住了大地，濕涼的夜風送來幾縷令人熟悉的惡心氣息。
魔族的氣息。
他停住，眼中劃過幾分冷意，握緊興奮到顫抖的龍朝劍，徑直朝著風來的方向走去。
他的速度很快，幾乎是眨眼間便到了目標點，然而此地早已沒有魔族蹤跡，只有一具幹枯的屍體。
屍體瞪著一雙眼，似乎遭遇了什麽不敢置信的事，面露驚恐，幹癟的臉頰格外滲人。雖然屍身尚溫熱，但他全身蒼白失血，應是被魔族的秘法抽幹了血液。
衛燁檢查了一下他周身上下，發現他的獸牌已被摘掉，緊緊捏在自己的手中，但他未被傳送出去。
衛燁看了眼頭頂的月牙，沒有半點猶豫地摘掉了自己腰側的令牌。
幸好此地只有他一人，若被其他人看到，定會為他無異於“自殺”的行為瞠目結舌，便是外面的萬劍宗長老看到也會氣得神魂震蕩的程度。
作為人族之首的“龍”，更是本次論道大會的奪魁候選，他竟為了驗證心中那虛無縹緲的猜測，就這般輕描淡寫地摘了獸牌。
不過真有人指指點點又如何，他向來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沒有動靜。
衛燁揣好自己的獸牌，站起身，本想一走了之，不知想到什麽，低頭看了眼這具不知稱作是師兄還是師弟的屍體，將先前自家師弟給他的那張定位符貼在屍身上，這樣即便方向感再差，他之後也能找到屍體的位置。
很好，沒有後顧之憂了。
他要去誅魔了。
——————————————
撥開遮擋視線的雜草叢，池煊穿過吞噬了妖獸的沼澤陷阱，走過稀寥的樹林，於沈沈暮色中仰起頭，看著樹上晃著腿的少女，晚風吹動她鬢邊幾縷青絲，像看不透的薄紗穿越時間，像那時幻境中遮掩住他雙眸的霧。
她似乎就應該是這樣的，燦燦如朝陽，皎皎如明月。
“呀，被抓住了，”昭陽嘆了口氣，卻並不惶惑，接著是疑惑，“我明明用了隱匿符啊，你怎麽找到我的？”
那張隱匿符是她先前從一位長老那裏贏來的，據說效果很不錯，渡劫以下絕對發現不了，沒聽說符篆還有保質期的。
越想越不服，她忍不住質疑：“你……該不會作弊了吧？”
池煊沒有回答她的疑惑，給了她兩個選項：“我上去還是你下來？”
昭陽高高地俯視著他，少年英姿俊挺，在這暮色中如勾勒了一圈淺淡的光影，嘴裏的話繞了一圈終是出了口：“你會抓我嗎？”
池煊沒回答這個問題，仰望著昭陽坐著的枝，一躍便到了她對面那根樹枝上，兩人間隔著粗壯的樹幹。
昭陽伸出腦袋看向他這邊：“這樣我就看不到你了，”她拍了拍身側，“要不和我坐一起？”
少年本想踩斷樹枝的動作一頓，若無其事地收回腳，動作輕巧地到了昭陽身旁，坐下。
接著，兩人陷入詭異的沈默。
任誰也想不到，幾個月前見面恨不得殺死對方的兩人現在居然能如此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聊天。雖然昨天就已恢覆朋友關系，但昭陽仍不知如何面對這小鳳凰，畢竟二人始於鏡花水月，迫於形勢同生共死，去也匆匆，來也惶惶。
在四時天裏，他們似乎也曾這樣心平氣和地坐著，那是他滿心殺念，她滿心算計。
終究有什麽不同了，無論是身份還是對面的人。
“你怎麽發現我的？”昭陽受不了這靜謐，繼續剛才的話題，視線望著遠處的黑沈，不肯看身邊的人。
昨夜小精靈玩笑似的一句就像小石子投入了深不見底的湖水，圈圈漣漪綻開，最後歸於平靜。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心底泛起了漣漪，雖然很淺，淺到無人發現。
心頭那只歡欣雀躍的母蠱總算冷靜些許，池煊感受著咚咚的心跳漸漸歸於平靜，轉頭看著她明凈的側臉，想起四時天幻境中她的模樣，目色不經意間黯淡下來。
實際上對於她本身，他幾乎一無所知。
這樣的自己，有資格和她……並肩嗎？
是的，他已然知悉了自己的心意，或許是幻境中的喜怒哀懼，也或許是魔域裏的生死不離。
起初懵懂無措，甚至排斥厭惡，可心頭止不住念想，於是硬生生將她劈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過去的她，一部分是現在的她。他也矛盾無常，一時迫切渴望她的親近，一時又害怕她的靠近讓他亂了呼吸。
明白自己的心意後，便是患得患失。
他們之間隔著的，似乎不止是鴻溝。
她有太多秘密，讓他有種預感，仿佛她會像晨間的露一般，轉瞬便消失。
而他，束手無策。
身邊人的氣壓倏然低落，昭陽瞥他一眼，不禁一楞。
他失魂落魄的，往日淩冽冷漠的鳳眸微微低垂著，額間耀眼的紅紋似乎也黯淡些許，那好看薄軟的唇輕抿，仿佛一只淋了水的小狗，正斂著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她，卻又像是透過她望著遙不可及的遠方。
昭陽再一次想到那只跨越銀河而來的小年獸，明明又兇又傲，卻偏偏透著股可憐的味道。
她便也看他，池煊生得好看，尤其是那雙眼，初見時那破碎又孤寒的眼神攝住了她的心神，明明是偏艷麗的五官，卻和他那疏離的氣質矛盾又統一。
這種疏離和魏涼的高傲不同，也異於衛燁的漠然，就像一個倔強的小孩，固執地守著自己的玩具，將外界排斥在外。
他的世界，似乎只有他一個人。
“打擾一下，你倆還要看多久？”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思考，昭陽心虛地亂了一瞬。
雖然二人不懼這點高度，但池煊的動作先於思考，下意識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立馬又燙手般松開，移開視線，屏住呼吸，他只覺得耳朵燒得厲害，幸好夜色已臨，無人看出端倪。
昭陽低下頭看去，一身黑衣融於夜色的歷宿蹲在一塊石頭上，目光幽幽地望著他們。
“你來啦。”
歷宿擡起手，挑眉：“當然，我是個盡職盡責的保安。”
池煊看了眼他的手腕，再看昭陽的手腕，兩條樣式相同的漆黑簡陋的手鏈，心底莫名有些堵。
歷宿也不多話，扭扭手腕，從石頭上跳下來，視線擦過昭陽，直直落在她身旁那個俊秀矜雅的少年身上，不明所以地輕笑一聲，接著迅捷如閃電地朝著池煊發動了攻擊。
人影伴隨著尖銳的破風聲，在黯淡的夜色中只留一條殘影。
池煊眉眼一挑，反應亦不慢，翻身一躍，硬接下對方這迅猛的一擊後，立即拔出劍和他對打起來。
一時間，法術與武技齊出，技巧與力量爆發，兩人只是眨眼間便交鋒了十數招。
昭陽見二人沒有止歇的意思，也不好插手，這是比試，二人本就是公平較量。
於公，她不能背叛隊友；於私，她不能對付朋友，於是她站在一旁看著。
看了一會兒，她看著兩人交纏的影子，忽然神色一凜。
“等一下。”
歷宿和池煊動作停下。
歷宿望著昭陽，嘀咕道：“你可別公私不分啊，你的人族風骨呢？”
池煊也望著她，心底卻想：這小子說的那個“私”……指的是自己？
昭陽有些無語，好在二人也聽她的勸，沒有讓她有機會上演“你們不要再打了啦，要打去xxx打”的戲碼。她手指著天上的一顆星：“你們看那顆星旁邊的雲，已經停止不動約有一刻鐘了。”
“難道是幻境？這麽大的幻境，無知無覺的，像是以山川為媒介設下的陣法。”歷宿摸著下巴琢磨。
池煊神色冷了幾分：“魔族，所圖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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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宛童恍恍惚惚地走進了不落山，等聽到隆隆水聲才註意到自己站在江河邊。
此處乃天塹峽谷之內，河流滔滔，兩岸山勢高聳峻拔，直入雲天，順著河流望去，水盡頭被綿延山體阻隔，聽說不落山指的是一片山脈，其中高山低谷，廣袤無垠。
這個地方極易設伏，若是有人從上面扔下巨石，便是修仙之身也難以應付，敬宛童勉強打起精神，將護體法寶打開，才凝神註意四周動靜。
現在應該做什麽呢？對了，先前師姐抽到的牌好像是“鼠”牌？師姐實力不及他人，定是妖族重點針對的對象，她得去幫師姐……幸好昨日游玩時她擔心走散，也給師姐綁了“一撚金”，後面倒是忘記收回了。
她感應了一下位置，便祭出法器朝著那個方向飛去。忽然她聽到遠處似乎有人聲，正向著這個方向尋來。敬宛童不確定對方是敵是友，於是頓住腳步，決定暫時隱蔽。
她左右四顧，發現不遠處有一塊凸出來的巨石，下面天然拱出一個直徑三丈的弧形，弧形旁邊立著一塊巨石，正正好擋住兩側視線，她立馬蹲到石頭旁，打算設個障眼法，誰知石頭之後竟隱藏著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那洞口只容一人進，吞噬了所有光亮，扔一塊石頭進去，聽不到回聲。
敬宛童有些猶豫。那方人聲越來越近了，似乎轉過山壁兩相便能撞見，隱隱約約能聽到他們談論著“少主”“學院”之類的詞，對方的身份不言而喻，若只有一人，敬宛童或許有招架之力，但是對方有兩人，她的獸牌不上不下，即便比他們排序高，被對方生擒也極不妙。
敬宛童當機立斷，一溜煙躲進洞中。
她並未發現，在她進入洞口後，那塊遮蔽的巨石和洞口瞬間消失，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戛然而止，此間寂靜無聲，似乎原本就是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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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稀疏疏的草地上，忽然出現一把紙傘。
兩少年走在沒有道路的路上，姿態隨意而散漫，可步伐卻不慢，眨眼間原地便不見身影。
一少年左右四顧，狐疑道：“風祭使，此地如此荒蕪，藏不住人吧？”
他身旁的少年素手撐著把素色的傘，一頭青絲被一根青色發帶松松綁著，額間戴著一枚小巧的白玉環，但最吸引人目光的不是那身恬淡溫雅的氣質，而是她輕閉著的雙眸。
微微一笑，她纖長的手指在風中伸展開：“風告訴我的。”
他有點不信，但不敢質疑，只好跟在她身後，雙手搭在後腦勺懶洋洋道：“欸你聽說了嗎？咱們現在找的這位……可是少主的心上人，”他壓低了聲音，“小道消息說兩族已經在議定聯姻之事了……”
風祭使點頭：“先把她淘汰掉，少主才不會意氣用事。”
他嘆口氣：“你說這算怎麽回事兒啊？我們妖族的地盤哪有人族指手畫腳的份兒？少主要真成了下任皇，豈不是還要開人族女子做妖後的先例，以往人族可是頂多只能做侍妾或妃嬪的。”
“公平競爭，勝者王，敗者寇。”她眉尖微蹙，想了想到底沒反駁什麽，只是點出妖皇的競爭很公平。
“本來是四大祭使也就是四大學院的爭鬥，現在增加一位少主，也不知道會帶來什麽變數……”他沒有註意到她的語氣變化，兀自絮絮叨叨，“不過風祭使你實力不濟，性格太軟，估計也沒啥勝算，不如趁早抱少主大腿吧，我看他挺有機會的，又有關系又有實力的……”
風祭使：“……”
“誒，那我們現在去抓他心上人是不是結仇啊？咱先對好口供啊，打死也不承認是我們淘汰了她。”
風祭使：“……外面能看到。”
“這確實是個問題。”他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想不出頭緒，胡亂抓了把頭發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道，“你怎麽知道外面能看到的，我懷疑你不是真瞎。”
風祭使：“……眼盲心不盲。”
“那你撐個傘做什麽？自己又看不到，舉著不累麽？我看著都累。”
“……”她臉上露出點遺憾，突然羨慕起什麽都聽不到的水祭使。
“哦，我懂了！撐著傘能讓別人註意到你，從而小心避讓開！”
……
“我去，這裏怎麽有個坑？”啰嗦的少年終於在跌了一跤後閉上了喋喋不休的嘴，他頗有些生氣，“這也太倒黴了吧，從剛才起就老是出現意外，不是摔跤就是撞到馬蜂窩的……怎麽你就沒事兒呢，這也太不公平了……”
撐傘的祭使微微一笑，她才不會和嘴欠的少年說自己是故意不告知的。
“看這個洞，是新挖的，我懷疑有人在針對我，”少年捏著濕潤的土喃喃道，“那為什麽你沒事呢？難道……對方竟能精準算出我每一步的動向，這是個可怕的敵人，說不定就是那個女人設的陷阱，怪不得能拿捏住少主的心，這等算計人心的本事不得不令人嘆服啊！”
風祭使：“……”她轉移了話題，指著一個方向道：“去那邊。”
少年點頭，身子轉瞬變成一條看不清的影，人已消失，留下的“好”字仍在林間回蕩。
總算擺脫了這個話癆隊友，祭使不易察覺地輕呼一口氣，站在原地等了會兒，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這裏的路並不好走，可她一腳一步十分穩當，如同午間散步般，只是隨意轉了幾個方向，周圍的景象已然大變，若是有人在一旁看見，恐怕都會震驚於此地竟藏著如此乾坤。
可她看不見，所以不會被障眼法迷惑。
“咦？”她忽然頓住了腳步，前方明明地勢平坦，可她輕蹙的眉卻像是面前有一塊阻路的巨石，於是一時犯了難。
“這個陣法……好生奇特，這世間竟還有我未曾見過的陣法。”她嘴角牽出一個輕快的笑，“好像挺有意思的。”
另一邊，少年身影如鬼魅，在林間上下竄動，“餵，我看到你了！別躲了！”
他在一塊樹蔭沒有遮擋的空地上停下，淡淡的陽光灑下一片金色，他分辨著林間的氣息，只覺得哪哪兒都有陌生人的味道。
“太狡詐了，”少年嘀咕著，又嚎一嗓子，“有本事出來和我堂堂正正打一架，別偷雞摸狗的算什麽英雄好漢！”
耳畔靈敏地捕捉到一瞬間的呼吸，他立馬興奮地瞪大了眼睛，舔舔牙齒，如箭矢一般朝著那個方向追去：“抓到你了，小兔子！”
可是很快，他又跟丟了，他有些不服氣。
如此反覆幾輪，他只得再度停下腳步，有些納悶地撓撓頭：“好吧，你的速度確實有和我比拼的資格。”
忽聽見一聲輕笑，他惱羞成怒地吼了起來：“有什麽好笑的？給本少爺滾出來！”
然而林中無人應答，似乎自始至終都是他一人的獨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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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衛燁扯掉了地上躺著的妖族的獸牌。
對方怒目而視，鼻青臉腫地罵罵咧咧：“哼，我們少主一定會為我們報仇的，你等著瞧吧！”，接著他“嗖”的一聲就消失在了眼前。
不周山是妖族境內比較特殊的秘境，本是一位遠古大妖隕落後的骨血所化，但這位大妖有著妖族慣有的脾性，高傲冷漠，不喜外人進入私人領域，於是秘境也秉承著原主的特點，一開始只有帶著大妖血脈的妖族才能進入，後來秘境被煉化，準入禁制漸漸弱化，只要攜有一縷秘境氣息便可進入。
獸牌上就有秘境的氣息，失去獸牌，便立即會被秘境排斥，被傳送出不落山。
衛燁對他的狠話壓根沒放在心上，從小到大，他聽過太多類似的話了，他將這塊獸牌和先前兩枚放在一起。
他擡頭望了眼天邊漸漸下墜的赤紅金烏，頭頂的天空是一片漸變的金粉瑩藍，月牙掛在枯朽的梢頭，此地荒蕪，一望無際，寥無人煙。
他方向感不強，便隨意選了個方向，對他來說去哪裏都一樣，遇到對手，打敗便是。雖然因這毛病，他輾轉奔跑，走了不少冤枉路，上次執行任務時還莫名其妙進了趟魔域……
月牙從東方漸漸移到頭頂，深邃的藍黑色幕布罩住了大地，濕涼的夜風送來幾縷令人熟悉的惡心氣息。
魔族的氣息。
他停住，眼中劃過幾分冷意，握緊興奮到顫抖的龍朝劍，徑直朝著風來的方向走去。
他的速度很快，幾乎是眨眼間便到了目標點，然而此地早已沒有魔族蹤跡，只有一具幹枯的屍體。
屍體瞪著一雙眼，似乎遭遇了什麽不敢置信的事，面露驚恐，幹癟的臉頰格外滲人。雖然屍身尚溫熱，但他全身蒼白失血，應是被魔族的秘法抽幹了血液。
衛燁檢查了一下他周身上下，發現他的獸牌已被摘掉，緊緊捏在自己的手中，但他未被傳送出去。
衛燁看了眼頭頂的月牙，沒有半點猶豫地摘掉了自己腰側的令牌。
幸好此地只有他一人，若被其他人看到，定會為他無異於“自殺”的行為瞠目結舌，便是外面的萬劍宗長老看到也會氣得神魂震蕩的程度。
作為人族之首的“龍”，更是本次論道大會的奪魁候選，他竟為了驗證心中那虛無縹緲的猜測，就這般輕描淡寫地摘了獸牌。
不過真有人指指點點又如何，他向來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沒有動靜。
衛燁揣好自己的獸牌，站起身，本想一走了之，不知想到什麽，低頭看了眼這具不知稱作是師兄還是師弟的屍體，將先前自家師弟給他的那張定位符貼在屍身上，這樣即便方向感再差，他之後也能找到屍體的位置。
很好，沒有後顧之憂了。
他要去誅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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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開遮擋視線的雜草叢，池煊穿過吞噬了妖獸的沼澤陷阱，走過稀寥的樹林，於沈沈暮色中仰起頭，看著樹上晃著腿的少女，晚風吹動她鬢邊幾縷青絲，像看不透的薄紗穿越時間，像那時幻境中遮掩住他雙眸的霧。
她似乎就應該是這樣的，燦燦如朝陽，皎皎如明月。
“呀，被抓住了，”昭陽嘆了口氣，卻並不惶惑，接著是疑惑，“我明明用了隱匿符啊，你怎麽找到我的？”
那張隱匿符是她先前從一位長老那裏贏來的，據說效果很不錯，渡劫以下絕對發現不了，沒聽說符篆還有保質期的。
越想越不服，她忍不住質疑：“你……該不會作弊了吧？”
池煊沒有回答她的疑惑，給了她兩個選項：“我上去還是你下來？”
昭陽高高地俯視著他，少年英姿俊挺，在這暮色中如勾勒了一圈淺淡的光影，嘴裏的話繞了一圈終是出了口：“你會抓我嗎？”
池煊沒回答這個問題，仰望著昭陽坐著的枝，一躍便到了她對面那根樹枝上，兩人間隔著粗壯的樹幹。
昭陽伸出腦袋看向他這邊：“這樣我就看不到你了，”她拍了拍身側，“要不和我坐一起？”
少年本想踩斷樹枝的動作一頓，若無其事地收回腳，動作輕巧地到了昭陽身旁，坐下。
接著，兩人陷入詭異的沈默。
任誰也想不到，幾個月前見面恨不得殺死對方的兩人現在居然能如此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聊天。雖然昨天就已恢覆朋友關系，但昭陽仍不知如何面對這小鳳凰，畢竟二人始於鏡花水月，迫於形勢同生共死，去也匆匆，來也惶惶。
在四時天裏，他們似乎也曾這樣心平氣和地坐著，那是他滿心殺念，她滿心算計。
終究有什麽不同了，無論是身份還是對面的人。
“你怎麽發現我的？”昭陽受不了這靜謐，繼續剛才的話題，視線望著遠處的黑沈，不肯看身邊的人。
昨夜小精靈玩笑似的一句就像小石子投入了深不見底的湖水，圈圈漣漪綻開，最後歸於平靜。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心底泛起了漣漪，雖然很淺，淺到無人發現。
心頭那只歡欣雀躍的母蠱總算冷靜些許，池煊感受著咚咚的心跳漸漸歸於平靜，轉頭看著她明凈的側臉，想起四時天幻境中她的模樣，目色不經意間黯淡下來。
實際上對於她本身，他幾乎一無所知。
這樣的自己，有資格和她……並肩嗎？
是的，他已然知悉了自己的心意，或許是幻境中的喜怒哀懼，也或許是魔域裏的生死不離。
起初懵懂無措，甚至排斥厭惡，可心頭止不住念想，於是硬生生將她劈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過去的她，一部分是現在的她。他也矛盾無常，一時迫切渴望她的親近，一時又害怕她的靠近讓他亂了呼吸。
明白自己的心意後，便是患得患失。
他們之間隔著的，似乎不止是鴻溝。
她有太多秘密，讓他有種預感，仿佛她會像晨間的露一般，轉瞬便消失。
而他，束手無策。
身邊人的氣壓倏然低落，昭陽瞥他一眼，不禁一楞。
他失魂落魄的，往日淩冽冷漠的鳳眸微微低垂著，額間耀眼的紅紋似乎也黯淡些許，那好看薄軟的唇輕抿，仿佛一只淋了水的小狗，正斂著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她，卻又像是透過她望著遙不可及的遠方。
昭陽再一次想到那只跨越銀河而來的小年獸，明明又兇又傲，卻偏偏透著股可憐的味道。
她便也看他，池煊生得好看，尤其是那雙眼，初見時那破碎又孤寒的眼神攝住了她的心神，明明是偏艷麗的五官，卻和他那疏離的氣質矛盾又統一。
這種疏離和魏涼的高傲不同，也異於衛燁的漠然，就像一個倔強的小孩，固執地守著自己的玩具，將外界排斥在外。
他的世界，似乎只有他一個人。
“打擾一下，你倆還要看多久？”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思考，昭陽心虛地亂了一瞬。
雖然二人不懼這點高度，但池煊的動作先於思考，下意識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立馬又燙手般松開，移開視線，屏住呼吸，他只覺得耳朵燒得厲害，幸好夜色已臨，無人看出端倪。
昭陽低下頭看去，一身黑衣融於夜色的歷宿蹲在一塊石頭上，目光幽幽地望著他們。
“你來啦。”
歷宿擡起手，挑眉：“當然，我是個盡職盡責的保安。”
池煊看了眼他的手腕，再看昭陽的手腕，兩條樣式相同的漆黑簡陋的手鏈，心底莫名有些堵。
歷宿也不多話，扭扭手腕，從石頭上跳下來，視線擦過昭陽，直直落在她身旁那個俊秀矜雅的少年身上，不明所以地輕笑一聲，接著迅捷如閃電地朝著池煊發動了攻擊。
人影伴隨著尖銳的破風聲，在黯淡的夜色中只留一條殘影。
池煊眉眼一挑，反應亦不慢，翻身一躍，硬接下對方這迅猛的一擊後，立即拔出劍和他對打起來。
一時間，法術與武技齊出，技巧與力量爆發，兩人只是眨眼間便交鋒了十數招。
昭陽見二人沒有止歇的意思，也不好插手，這是比試，二人本就是公平較量。
於公，她不能背叛隊友；於私，她不能對付朋友，於是她站在一旁看著。
看了一會兒，她看著兩人交纏的影子，忽然神色一凜。
“等一下。”
歷宿和池煊動作停下。
歷宿望著昭陽，嘀咕道：“你可別公私不分啊，你的人族風骨呢？”
池煊也望著她，心底卻想：這小子說的那個“私”……指的是自己？
昭陽有些無語，好在二人也聽她的勸，沒有讓她有機會上演“你們不要再打了啦，要打去xxx打”的戲碼。她手指著天上的一顆星：“你們看那顆星旁邊的雲，已經停止不動約有一刻鐘了。”
“難道是幻境？這麽大的幻境，無知無覺的，像是以山川為媒介設下的陣法。”歷宿摸著下巴琢磨。
池煊神色冷了幾分：“魔族，所圖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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