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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醉花酒間,不侍車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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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醉花酒間,不侍車馬前

輾轉反側一整晚,精神不振,清晨起來未料天氣轉涼,靈均終於有了點感冒的跡象,這還是到這裏來第一次生病。

明知今天有機會哄好溫裕,但還是忐忑了一晚。昨日的對話和溫裕的反應在腦中走馬燈似的反覆,每重覆一遍,靈均就懊悔一次——他明明是吃醋了,她還句句不離王庭獻!

這個倒黴的王庭獻,看看他給她帶來多少麻煩!

她有自己的使命,可溫裕也有自己的抱負。她覺得情非得已,理所當然,可溫裕聽了一定覺得她舊情難忘。

如果是自己…不行,必須說清楚,就算不能和盤托出,也必須委婉的讓他理解。

“咳咳…”靈均喉嚨發癢。

“女郎,秋日寒涼,還是多穿點吧。”

“不,把那件群青的長衫拿來。”

“可…是。”紫竹看到自家主人兩眼下一抹烏青,嘴角邊卻怪異地墜著一絲得意,最終無奈的閉了嘴。

今日一副疲累病容正應景,再配上這慘戚戚的群青色,必定我見猶憐!這副樣子,不信溫裕不心軟。

她漸漸覺得身上疲乏,裹著被子懨懨地挨近午時,才吩咐紫竹找人將她擡到溪星閣附近,之後自己再強撐走過去。午時小憩時,許攸,溫裕,蕭戎三人通常都喜歡在此談天說地。l

靈均渾身發冷,頭重腳輕的走近溪星閣,聽見許攸的牢騷聲,“父親,何必多此一舉。需要哪個,直接征召即可,還有誰敢在國家用人之際,拒絕為國效力的?風骨名聲都不要了?”

“嗯…”蕭戎思考著許攸的話,沈吟,“沒錯,那些自詡社稷棟梁的自是不敢,不過…大將軍做事必有思慮。”

“這次課業考試,不僅僅是選賢任能,也是一面照妖鏡。”溫裕接道。

“怎麽說?”

“願意追隨大將軍建功立業的自會全力以赴,但是有異心的定會中途舍棄,避免為大將軍所用。”

“不錯,許多人首鼠兩端,虛與委蛇,單看表面實在難以辨別。”蕭戎讚同道。

“此次伐齊,大將軍夙興夜寐,舉積年國力,將耗費巨大,必須一戰得勝。若因朝堂傾軋,小人作祟,致軍心不齊,一朝落敗,衛國危矣。”溫裕說罷,憂慮不減,起身信步踱起來。

他目及亭外風景,突然一抹群青色印入眼簾——有人坐在近處的連廊裏!連廊邊上有錯落的杉樹蘭草相隔,不仔細瞧還真看不真切。這個時候,他們一般不會讓仆從靠近,是誰膽子這麽大?

“誰在那兒?!”

“是我。”靈均有氣無力的回答,難受的連坐著都是一種煎熬。本來想裝病搏一搏同情,這回連演的功夫都省了。

她懶得動彈,只等著三人到眼前。

溫裕沈默走在最後。自以為昨晚對她放了狠話,從此不再糾纏,內心本就糾結,再見她自然感到情怯,還有一絲尷尬。

靈均此時只覺得眼冒金星,渾身酸痛,“哄裕”的計劃只能暫拋腦後。無心再呆下去,道,“本來想找你們敘敘…現在難受的緊…反倒得麻煩你們誰送我回去…”

她越過許攸和蕭戎,看向溫裕,等著他主動過來關心自己。

“你怎麽了?”許攸和溫裕幾乎同時出口。

“沒事,就是有點感冒…”她將頭斜倚在欄桿上,昏昏沈沈,幾乎閉眼。

“感冒?”

“……嗯,就是…可能著了涼…”

溫裕緊著邁步向前,將所有別扭的小情緒丟到了一邊,挨近她身邊,滿目擔憂,“怎麽就病了?昨日不還好好的?”

靈均勉力答:“昨日我檐下的那對畫眉,其中一只不知怎的負氣離去,好好的一對一拍兩散…我不忍另一只孤單,便在檐下站得久了些…”

蕭戎瞅瞅溫裕,再瞅瞅靈均,看戲似的綴起一抹笑。

溫裕噎了一下,知她是意有所指,卻又禁不住被那個“好好的一對”蠱惑。見她眉間緊皺,紗衣下蜷縮成一團,心急之下便要伸手攙她。

“長姊,我送你回去。”許攸在身前蹲下,示意背她。

“哎,大猷!”蕭戎急忙上前推他一把:這人怎麽這麽煞風景!

許攸被他推的一咧歪,不滿道,“推我幹什麽!別鬧了,沒看長姊正難受呢!”

溫裕欲言又止。

靈均已經冷的瑟瑟發抖,再顧不得誰送了,便往許攸背上一趴,上下牙齒打著顫,沒力氣再多說一句。

溫裕原地未動,目送許攸背著她遠去,內心糾結又顯失落。

“唉~寬和兄,又錯失良機!”

“…”溫裕回到亭裏坐下,怪他又多事,便只作不懂,“什麽良機?”

“親近美人的良機啊!靈均兄她身體不適,還要強來這裏…定是希望博取寬和兄的一點憐惜…可惜啊。”

溫裕本欲反駁,但仔細一想,果真如此。天氣已轉寒涼,她還穿著夏日的紗衣…顯然是用了點心的——她願為他費這點心思,也叫他無端覺得滿足。

去找她和好吧!他心疼且甜蜜地想。

靈均人躺下了,心思卻沒閑著,溫裕三人的對話反覆在心裏敲打:這看似普通的課業考試,竟是要分出敵我。難道這就是許印先前說的再給王庭獻一次機會?

王庭獻雖懷才自負,行為乖張些,但好在不笨。一則他從未在人前擺明立場,反對許氏掌權。二則他身後有王家勢力,尤其是王庭獻的大哥,身居禁衛軍統領中領軍,不可小覷。三則他得到京城名士圈的認可,堪稱其中的風雲人物。若能拉攏他入門,即可得名流聲望,又可收攏禁軍勢力,為取代桓衛掃清一大障礙。這比簡單粗暴的殺掉他有價值的多。

可…若王庭獻這次課業考試“不過”,無疑就是擺明了站在許印的對立面!以許家當權者一貫的狠厲,就算背上罵名,也絕不可能留下這等隱患。

靈均裹了毯子仍冷的牙齒打顫,脊背上卻驚出了一層薄汗。

強忍不適,她叫來青嵐,命他知會王庭獻酉時初在西市的“清風樓”會面。

洛陽城大市西側,有“退酤、治觴”二裏,酒樓林立。不論官民,或在此聚親招友,或獨飲酣暢。在此會面談事再合適不過。

酉時,靈均身裹男子長袍,頭戴帽帷,在青嵐陪同下進了一棟三層青樓。此樓廳堂莊重豪奢,漆案排列有序,不愧是官家打造。兩人沿扶手木梯直上三樓屏風雅座,遠遠就聽見王庭獻那清脆伶俐的聲音,還帶三分笑意:“蕭兄,可知這酒為何稱’擒奸酒’?”

“不知。”蕭藏真平淡無波的聲線傳出。

蕭藏真怎麽也來了?禁閉提前結束了?倆人還真是形影不離!靈均站定,暗自不滿。且聽一聽他們到底有什麽要緊事。

“嘿嘿…那在下不才,給蕭兄講講,擒奸酒又名鶴觴、騎驢酒、白墮春醪。河東人劉白墮善能釀酒。季夏六月,時暑赫,以甓貯酒,暴於曰中,經一句,其酒不動,飲之香美而醉,經月不醒。京師朝貴多出郡登藩,遠相饋,於千裏。以其遠至,號曰‘鶴’,亦名‘騎驢酒’。永熙年中,南青州刺史毛鴻賓裔酒之蕃,逢路賊,盜飲之即醉,皆被擒獲,因名‘擒奸酒’。游俠語曰:‘不畏張弓拔刀,唯畏白墮春醪’。”

搬文弄墨,靈均在屏風外不屑的翻白眼。

“……這些倒是記得清楚。”蕭閑接話。

“蕭兄不嘗一嘗?”

“明日有要事,今不便飲酒。”蕭閑不為所動。

“蕭兄,幾日不見,甚是想念,無法盡述,今賀你重入紅塵,喜不自禁。一切盡在酒裏。你便喝一口,好麽?”

王庭獻聲音軟糯,拉著絲兒,油滑又粘膩,還透著幾分討好和逼迫。直沖的靈均頭皮發麻,只覺病情都加重了。

這還是她初見時清風朗月的如玉君子?簡直跟堂名館的登徒子有的一拼!

靈均實在聽不下去,三步並作兩步徑直推門而入。青嵐則在門外守著。

不進門還好,一進門靈均更覺驚惶。入目便是食案後兩人相偎的畫面——蕭藏真以手後撐,眼現薄怒,面色微紅;王庭獻幾乎靠倚人家身上去,手舉酒盞湊在蕭藏真唇邊,戲謔之意明顯。

這畫面似曾相識…為什麽每次都要這樣出境!簡直丟人丟到家了!

“阿獻!”靈均顧不得長幼禮儀,輕斥一聲。

“靈靈來啦!”王庭獻訕笑著收回酒杯,慢吞吞回到食案對面,不以為意的拍拍身邊榻席,“過來坐。”

“不了,”她有氣無力的道,“你也坐過去,我染了風寒,別過給你。”

王庭獻沒動,斂起散漫,擔憂道,“什麽事這麽要緊,病了還出來?”

蕭藏真聞言也看過來,滿是探詢之意。

靈均渾身灌鉛似的沈重,也不跪坐了,直接癱坐在席上,直視蕭藏真,“自然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不然我也沒那麽閑。”

靈均已經如此直白,識時務者,應該自行離開。

蕭藏真卻好似沒有聽懂,只收回目光,信手端起茶盞淺飲。

靈均皺眉看向王庭獻:這人怎麽這麽不自覺?

王庭獻會意,好脾氣的道,“蕭兄乃我知己,我對他事無不可言。”

蕭藏真端茶的手一頓,眼未擡,只緩緩放下茶盞,開金口道,“是他強拽在下來的。”靈均立即怒瞪王庭獻,怪他事不分輕重,叫外人來做什麽!

只聽蕭閑繼續道,“女郎在山洪中對我有救命之恩,蕭閑絕不會恩將仇報。”能屈尊解釋安她的心,靈均也算榮幸了一回。

君子重恩義,她就信一回。

“好,那靈均就開門見山了,阿獻,此次結業考試,你打算怎麽辦?”

“你知道的,我志不在此。”他喝一口茶,漫不經心的往憑幾上一靠。天下皆知的事,他懶得再多說。

“可我聽聞,叔父有意借此次試探眾人立場。你名聲在外,若故意在考試中失利,你猜我叔父會怎麽對你?”

“哼,我若畏懼他,早早就投其帳下左右殷勤,還用等到今天?”他勾起嘴角,臉上顯出不屑。“你盡可回去告訴許大將軍,我王庭獻對爭權奪利實無興趣,名利於我而言也只是浮雲。此後無論是威逼還是利誘,都不必再打我的註意!”

靈均聽完一口氣岔住,就要吐血。無名之火自胸腔裏噌噌燒起,一直燒到了臉上,像是被人狠狠甩了幾巴掌,羞憤又難堪。“我倒是願意去說,你覺得他會信?!你也二十多的大小夥子了,能別這麽很傻很天真嗎!”

蕭藏真和王庭獻見她激動的怪言怪語,禁不住訝異。

“靈靈別氣,我不明白,”王庭獻見靈均滿面通紅,怕她氣大傷身,討好的輕撫她的背,用服軟的口氣問道,“你到底是替你叔父來收服我的,還是來提醒我避禍的?”

“你…”靈均徹底怒了,她整日琢磨來琢磨去,頭發都白了好幾根,他卻整日裏漫不經心,還懷疑她的用意!

靈均強制自己冷靜——直說不通,不若再打打感情牌。

“念著自小的情誼,我自然拿你無比珍重。你口無遮攔,又面拒賜婚,得罪叔父,卻無所覺,我日日為你性命擔憂…”

“靈靈,”他打斷道,“你真的不必如此。你的好意我敬受了,但我王庭獻寧可醉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若為茍且偷生就委屈天性,不如早死…”

不如早死?

不如早死!

好嘛,感情她全都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她怒極反笑,身上不知哪來了力氣,支起上身,一雙手迅速掐住王庭獻的脖子,下了死勁收緊道,“好…好,我現在就成全你,你早死了我早解脫!”

大不了Game over了,姐再來一局。免得我在這裏日日當兩面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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