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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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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林簡能明顯感覺到梁老師的手僵住,但沒過一會,他樂呵呵笑著,拍了拍林簡的手背。

“小娃娃都長這麽大了,你生下來時,俺抱你你還在俺手上撒尿。你六七歲的時候,俺經常帶你去掏鳥蛋。你那個時候長得可不好看,眼睛小小的跟睜不開一樣,沒想到女大十八變,和你媽媽長得真像,一樣好看。”梁老師滔滔不絕地講著,回憶著陳年往事,不由得笑起來,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

林簡安靜地聽著。

“都成大姑娘咯,得讀大學了吧。”梁老師慈愛地看著林簡,怎麽看都看不夠。

“是的,和我爸爸媽媽一樣的學校。”

“呀,不錯,真不錯!不愧是江老師和林老師的孩子。”梁志高興極了,就好似自己的孩子考中了,他看了眼林簡的身後,又道:“江老師和林老師沒來嗎,怎麽就放心你一個人來。”

林簡看著梁老師那張質樸滄桑的笑臉,心中百感交集,不忍打破他的期待。於是笑著回應,“他們乘著暑假在做義工,太忙了,所以沒時間。”林簡思忖了一下又道:“他們這些年存了些錢,一直想著回報村子,為村子做點貢獻。我這次來,就是帶著他們的心願過來的,梁叔叔,你願意繼續承擔我父母的責任,和我一起重修學堂,建造馬路嗎。”

林簡終究還是用了那筆臟錢,可是梁村真的需要沈嵐給的那筆巨款。

這樣也是最好的選擇,或許父母也願意,用自己的命換來梁村脫離苦海的通道。

梁志哽咽著,他雙手顫抖。

“俺願意,俺願意,俺就知道他們沒有放棄梁村。”

林簡細算了一下工程款,單是沈嵐給的賠款可以修個學校。

但是這路款似是不夠的。

林簡看了眼手機,擡頭問梁老師,“梁老師,這村裏,哪裏有信號啊。”

“學校有,那邊信號好些,我正好也可以帶你去看看。”

梁志領著林簡前去,村子裏的路都是踩硬的黃土,但也比那崎嶇的山路好多了。

幾個頑皮的孩子從林簡身邊跑過,梁志操著口濃重的當地口音對幾個上躥下跳的孩子吼道:“作業寫完沒,一天天的就知道玩,噥不學,噥沒有出路。”

今日是星期天,學校裏沒有孩子。所謂的學校就是由四間土房子組成,一二年級組在一起,然後是三四,五六。

各分一間房,學生也不多,一個年級也就六七個人。到了五六年級,人就更少了,家長認為讀書無路,只有把家裏的地種好,才能生存。

而且,讀書的孩子差不多都是男娃,很少有人願意供女娃讀書,基本都是早早挑起擔子下地。

更有甚者賣給別人,或者十五六歲的年紀便生子服侍丈夫,斷絕了通往山外的路。

林簡聽到這,心中泛起寒涼。

林簡攀著梯子爬到屋頂,她望到整個村莊,難掩的壓抑氣息。

她心中有個念頭,完成父母未完成的願望。

首先,是要造路。

林簡根據梁老師的介紹,見到了當地的村長。

村長熱情地接待林簡,並表示對捐助的感謝。但對建造學校和修建馬路並沒有信心,他害怕又重現當年,一個個青年熱情激昂地來,又一個個擺手離開。

他留過,留不住啊。

林簡便猶如當年那些熱血沸騰的年輕人,可是這份熱情能持續多久。

對此,林簡道:“村長,你只需帶我去村莊裏看看就行了。”

她轉身問梁老師,“梁老師,我來時便看見有許多洞,這附近有沒有什麽大洞,尤其是奇形怪狀的。”

梁老師思索了會,拍腿道:“有,還真有一個,真是奇形怪狀,一圈圈的,又像猴子有像龍的,裏面還有個大瀑布。俺年輕的時候去過,但是那黑不溜秋的,火把探著才能看見,平時不興去。”

林簡聽著眼睛亮起來,欣喜道:“帶我去吧。”

梁志連連搖手。

“不行不行,你一個女娃太危險,那都是男娃去的。”

村長也在旁邊勸,但林簡偏是打定註意去,“我去拍些照,說不定有大用處。”

兩人見林簡不聽勸,只好叫了兩個年輕身強體壯青年男人隨同她去。

路上兩個男人用鐮刀開路,邊砍掉擋路的野草,邊忍不住說道。

“俺說,你也不用這樣,這村子就是窮命了,俺也認了。”

“嗐,俺到時候能討個老婆俺就知足了,俺說你個大學生跑這來受苦幹嘛呢這是。”

“我啊,我這人犟,認準了偏不回頭。”林簡撫掌大笑,“就勞煩兩位兄弟了,待會大家都小心些。”

洞口便有大約三丈之高,站在洞口便能感受到裏面寒涼。

林簡接過火把,壯著膽子進去,另一只手舉著手機全程拍攝。洞內寬廣,沒走幾步便是暗河。

旁邊有木筏,在確保木筏不漏水後,林簡坐了上去,但依舊慌張,手已抖成篩子。

那兩個男人相視大笑,笑聲在洞穴內回蕩。

林簡一楞,羞紅臉訕訕轉頭。

“小女娃,你就放心好了,俺們水性極好。那些老一輩的怕,但俺們這個年歲上下的,哪個不常來這個洞裏耍。”

林簡寬慰了些,她環顧四周,真是如梁老師所言烏漆麻黑。

還好帶了鎮定的藥,不然光是火和黑暗兩個發病因素,她還不得在這洞裏瘋了。

過了暗河又別有一番景色,在火光照射下,千行百態的石頭閃耀著紅色的光芒。

典型的喀斯特地貌。

林簡很滿意,最滿意的還是那瀑布上的龍狀奇石,盤巖而上,甚是壯觀。

更讓林簡驚喜的是,洞是通的,出了洞便是一片湖泊。

高山上的湖泊,難得見。

林簡馬上全方面拍攝,真是個好機會。

兩個壯漢見林簡笑得嘴角都快到耳朵了,撓耳不解,“這有什麽好笑的。”

“我太開心了,這可真是塊寶地。”林簡止不住笑,查看這一路拍過來的景象。

瑤山如今的的政策便是開發旅游業,古鎮街市只是近幾年的初步試驗,光是風土人情還不夠。當然還需要平常見不到的奇特景象來吸引游客,梁村太偏遠了,她必須要讓當地的旅游部門引起重視。

林簡又問了些別的奇特風景,這些日子到處奔走,搜集了大堆資料,發給當地的旅游部門。

她還記錄了村民們的笑容,將鄉村生活和那些絕美罕見風景一並剪輯成視頻發到網上引來熱度。

然後趁熱打鐵發起網上捐款,一同共建美好鄉村。

她還耍了個小心思,特地在下面@扶貧部門,引來重視。

於是,政府決定撥款修建馬路,並派了有關人員過來考察。

聽到這個消息時,林簡已經在這呆了一個月,她穿著大花褲衩子,正灰頭土臉幫王老漢澆糞

村長急吼吼跑過來,差點沒把腰跑斷,大聲喊著林簡,“妮子,造路的來了。”

“啥勒。”林簡擡頭,高興得差點把糞甩到王老漢身上。

而網上那波捐款也籌集完畢,林簡盤算著山上也得建農家樂和民宿,村民們再在自家門口推銷當地蔬果。

如果推銷得好,有了名頭,就再建幾個大棚,專門種植當地蔬果。

“林子,你這下鄉咋變祥林嫂了。”俞楠看著視頻裏的林簡頭綁紅布,臉曬得黢黑,瘦了,像個老鼠。

“楠子,俺這是榮耀的標志。”林簡拍著胸脯樂呵呵道。

然後又哢哢拍了幾張發朋友圈。

蔣文潮:大妹子,你在那發現煤礦了?帶領鄉親們挖煤去了?

秦壽:牙怎麽變白了。

政府已下達任務,工程將於半年後開啟,重建梁村大概是定下了。

令人欣喜的是,一位曾從梁村走出去的大學生,在畢業後的不久回到了梁村,擔任起村支書,與鄉親們共同重建梁村。

林簡心中的石頭也算是落下了。

但往後的造化,還是得靠政府和村民們的共同努力。

林簡這幾天忙得腳不沾地,她正和新來的村支書走訪登記村民的戶口信息和土地。

並鼓勵送孩子上學,尤其是女娃。

此時,林簡正拎著雞蛋大米,手抵在石板上重重喘著氣。

“這戶人家,怎麽造這麽陡的坡上,嗐,累死我了。”

“誒,這戶人家的孫婆早些年摔壞腦子,變得癡傻了,造這麽上面,也省得她亂跑。”

村支書是個善心小夥,伸手去幫林簡拿米袋子。

林簡搖手示意不用,他已經拿得比自己多了,怎麽還好意思。

“這麽陡,也不怕老人家摔死啊。”

“嗐,孫婆她年紀大了,村裏又經濟不好,全村都是貧困戶,她家兒子兒媳定也是想著她早沒的好。”小梁唏噓道。

院子裏的女人在洗衣服,看見林簡和小梁後,趕忙停下手中的活。

“呀,這不梁支書和江老師的女兒麽。”婦女瞥了眼兩人手上的沈甸甸的袋子,咧著嘴笑,“誒呀,怎麽還帶著東西呢。”

小梁恭恭敬敬上前,有說有笑。

“村裏給每家送十個雞蛋和兩斤米,大姐這是你們家的,我們這次來主要是登記戶口和土地分配情況。”

“這怎麽好意思呢,來來來,快來屋裏坐。”

林簡把東西放下,從包裏拿出文件,將文件夾擱在腿上,邊聽邊記錄。

屁股下的竹凳嘎吱作響,後面的門吱呀打開。

“誒呀,你怎麽出來了”婦女突然坐起來。

林簡轉頭,眼前的老人頭發雜成一團,衣衫襤褸。

老人看見林簡,露出已掉光牙齒的牙齦,連跺著腳,用小孩樣的神色問,“這是誰呀,怎麽那麽眼熟。”

“這是江禾的女兒呀,小禾。”

“小禾跟小程的女兒都那麽大了呀。”

女人上去攙住老人往裏屋帶,嘴裏念念叨叨著,“媽,你又老糊塗了,梁程都死那麽多年了,這是小禾和林老師的女兒,就那個以前經常來看你的林老師。”

“哦,林老師啊。”

梁程,那是誰。

林簡努力集中註意力把信息補錄完,走完流程,等不及問,“姨,梁程是誰呀。”

“你不知道?”女人蹙眉,仔細一想又道,“也對,他死了之後你才出生。”

林簡繼續問,那他和我媽媽是什麽關系呀。”

“嗐,這個我也不好說,誒就那勞什子舊情人,多的姨也不清楚。”

“多謝姨。”林簡頓了頓又道:“姨,你知道陸嚴威麽。”

“陸嚴威,好耳熟,想不起來,姨真想不起來。”

林簡又是無果,她這一個月也問過許多人,可是都不記得有個叫陸嚴威的人。

林簡走後,女人繼續搓著衣服,嘴裏喃喃著陸嚴威這個名字。

忽然她腦中一閃。

“誒,這不是那誰家被拐多年的孩子嗎。”

全村都記錄完畢後,林簡回到村裏辦公室收拾行囊,她明天一早便要下山回安市了。

梁志舍不得她,給她帶了些村裏種的玉米,叨叨著城裏玉米一定沒這好吃。

傍晚,林簡又去了趟母親曾經的家,那裏被燒過,沒有屋頂,只留四面土墻。

林簡剝開屋內長得雜草,畢竟要走了,她還是想再來看看懷念一下。

忽然腳下的石磚斷裂,她一腳踩空,腳腕頓時疼痛起來。

林簡低頭一看,竟是一棵灌木將石板給頂開了,並在裂縫裏茁壯成長。

那斷石塊押著腳,林簡廢了九牛二分之力才把它擡開。

她伸出腳,卻看見石板底下竟還藏著個鐵盒子。

她拿起,仔細一看是個有些年代的飯盒,飯盒大面積布著鐵銹。

她掀開蓋子,指腹被蹭上紅銹。

一本日記本。

林簡虔誠地翻開破舊的封面,書頁泛黃,第一頁赫然寫下江禾兩個大字。

母親的字鏗鏘有力,此時卻秀雅飄逸,像是小女兒家的花簪小楷。

1988年7月4日,天氣小雨。

我今天太開心了,這是我收到的第一個生日禮物,我要好好珍惜這本日記本。

程哥對我真好,回頭給他送幾個饃饃。

……

2008年7月4日,天氣晴。

我必須帶著簡簡走,不然他不會放過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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