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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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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我叫江禾,我的媽媽是被拐來的。

六歲那年,媽媽帶著弟弟逃了。

家裏所有人都說,媽媽是個惡毒的女人,不僅拋棄孩子,還把爸爸給克死了。

可是我不恨媽媽,我恨不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我很可惡。

大概是,我總讓媽媽掉眼淚了吧。

他們說,媽媽帶著弟弟逃到了大城市裏,大城市裏,聽起來好像很美好,希望媽媽和弟弟在大城市裏開開心心,千萬不要被抓到哦。

媽媽會來接我嗎,可是媽媽過來接我會被抓到誒。

算了,媽媽還是不要接我的好。

爺爺奶奶對別人很好,總是笑著跟別人講話。

但那是別人。

爺爺奶奶對我不好,總是用棍子打我,罵我小婊子,媽媽是臭婊子。

我說媽媽不是,他們就抽我的嘴巴。

我的嘴巴總是被打出血,到後面麻麻的,沒有感覺。

我今天打碎了碗,奶奶打了我一頓,把我扔到羊圈裏,罰我不準吃飯。

我在羊圈裏餓了一天,羊圈裏又臟又臭,但我困急了,不自覺就睡了過去。

醒來時,我聞到了饃饃香,我一下子就睜大眼睛左顧右盼。

我躺在隔壁阿婆家,是梁程和梁文昨天半夜裏把我從羊圈裏撈出來的。

阿婆心疼我,給了我兩個雞蛋兩個饃,我餓極了,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我很快便噎住了,不停咳嗽,梁程取了瓢水跑過來,我馬上接過大口喝起。

“慢點,家裏有的是。”

這話倒是沒錯。

程哥和文哥的爸爸媽媽早些年外出務工,出了事故,工地裏賠了點錢,算是梁村最有錢的人家。

村裏人人都羨慕他們這一家,可是我不覺得,我覺得他們好可憐。

這時候奶奶又會扇我一巴掌,笑我這種飯都吃不起的死丫頭,還去可憐別人衣食無憂。

可是我真的覺得他們好可憐,我經常看到他們抱在一起哭,阿婆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阿婆對我很好,我幹完了活就會去阿婆家找文哥和程哥玩。

阿婆每次都會給我雞蛋和饃饃,有時還有各種肉。

在家裏,肉都是永遠沒有我的份的。

爺爺奶奶家還有二叔叔,二嬸嬸生了個弟弟,我最羨慕的就是他了。

所有人都寵愛他,他可以吃肉,我不可以。

他可以讀書,我不可以,我要幹活。

我要穿著他不要的,很緊的舊衣服去拔蘿蔔,我的手總是被劃破。

我最喜歡傍晚,我的蘿蔔拔完了,文哥會教我寫字,我學得很快,文哥總是誇我,說我不讀書可惜了。

程哥總是叼著狗尾巴草,在一旁的池塘邊上打水漂。

程哥不喜歡讀書,他常常逃課,他會一邊笑話我,一邊幫我拔蘿蔔。

我被二叔給賣了,賣給阿婆家當童養媳。

二叔說,要給弟弟存彩禮,爺爺奶奶很快就同意了,把我扔給阿婆,告訴我這是天大的福氣,村裏多少人家想給阿婆家的兒子定娃娃親都沒定成。

以前來的人都被程哥給打跑了,我總是笑話他倆,這次終究是到我身上了。

給誰當童養媳還沒定,阿婆其實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看我可憐,就想養著,家裏也不差一個人的飯。

我是高興的,因為我可以上學了。

學校裏的人經常圍在我的身邊說,“兩個兄弟一個老婆,羞不羞,羞不羞。”

文哥不當回事,也讓我不要在意,好好讀書,讀了書就有出路。

只是程哥特別生氣,每次都上去把人揍一頓,程哥寡不敵眾,總是一身傷。

直到,我十歲那年,文哥在鎮上被人拐了,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能養熟嗎,有人說是去拋開肚子挖器官了。

阿婆,徹底哭瞎了。

程哥身上的擔子重了,我每次去幫程哥幹活,程哥總是把我推開。

有一次程哥把我推重了,我摔在地上,手掌出了血,好疼。

程哥放下籮筐,抱住我,程哥哭了,他哭得比我還要狼狽。

他說,禾妹乖。

他讓我要好好讀書,讀了書,才有出路。

自那後,我便拼了命地讀書,文哥說得沒錯,我是個讀書的料,我從來便是第一。

阿婆說,要是文哥也在就好了,我跟文哥在一起,一定很般配。

我握著阿婆的手,告訴她,文哥一定會回來的。

院子裏的山茶紅了一年又一年。

阿婆還是沒有等到文哥回來的那天。

我趕了一上午,高高興興把市重高中的錄取書急拿著回去給阿婆看。

我推開門,屋子裏靜悄悄的,桌上還擺著熱氣騰騰的飯,等著我回家。

我看見程哥枕在阿婆的床邊,肩膀顫抖,阿婆緊閉著眼睛,她再也沒有見過這世上的顏色。

像往常一樣,我握住阿婆的手。阿婆的手還是暖的,我努力用臉頰在上面蹭了蹭。

我哭不出來,程哥也沒有哭,程哥的手在抖,他擡頭看見我,輕輕把手搭在我的頭上。

他笑了笑。

“禾妹,你回來了,快去吃飯,阿婆太累了,你讓她睡會,禾妹別鬧,乖。”

今天做了紅燒肉,很香,卻怎麽也咽不下去。

我心裏堵著,腦袋還在翁響。

我想喊出些什麽,卻渾身無力。

程哥大口大口把米飯往嘴裏塞,他喉嚨受不住,使勁咳了起來。

我撲上去趕忙扯住他的胳膊,溫柔地拍著他的背。

“程哥,別糟蹋自己。”

終於,打開了閥門。

梁程的肩膀抖得比剛才更厲害,他如同小獸般蜷在我窄小的胸膛上,我小心翼翼地撫摸他亂糟糟的頭發。

我也忍不住哭了,可我不敢放肆哭,因為我還要安慰程哥。

他比我更痛苦。

他什麽都沒了。

我告訴程哥,他還有我,我會陪著他。

他忽然擡頭,雙眼猩紅死死盯著我,我感覺到他握著我的手很緊,緊到他不整的指甲陷進了我的皮肉裏。

“我只有你了。”他哽咽道。

我點頭,我沒有喊疼,我不可能會怪他。

“你別離開我好不好,這輩子都不要離開我。”他的眼神似是要把我纏繞,我忽然心頭一緊。

我不知道我在怕什麽。

我不該怕他的。

他見我楞住,猛得湊近,他的額頭抵在我的額頭上,空氣一下子擠出去,我感到窒息。

我使勁點頭,我承諾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程哥。

“禾妹,說好了,這輩子都不能離開程哥,程哥只有禾妹了。”

他的手指抹去我眼角的淚水。

那個晚上,我跟程哥靠在墻邊,相擁而眠。

我始終不明白,那個晚上,我為什麽會怕程哥,程哥那麽好的人。

對呀。

程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是心甘情願的。

在村民口中,我成了梁程的童養媳,我們兩個相依為命。

阿婆生病的時候,程哥照顧阿婆,把讀書的機會給了我。

阿婆走了後,程哥索性就不讀了,我們倆一起去了市裏。程哥在我學校附近的工地找了份活幹,並租了個地下室。

走廊的煤氣竈共用,時常能和大爺大媽拉些家常。

屋內不透風,常常有股黴味,房間小,只放得下一張桌子,一張床。

我是住宿生,平常不回家,我回來和程哥睡在一張床上。

這沒什麽,我是他的童養媳。

我的成績很優異,榜上前三名總會有我的名字,我是老師口中的光榮學生,同學眼中文靜又優秀的學習代表。

夏天的地下室最是潮熱,風扇咯吱作響,我弓著腰,額頭的汗水不停滴在竹席上。

身上黏得難受,尤其是下身。

程哥的下顎抵在我的肩上,他喘著氣,伴隨著我的□□。

程哥已經二十三了,他說他是男人,他會愛我,他會好好疼惜我。

起初很生硬,但次數多了下來,我知道如何去討程哥喜歡,從學校回來後我便努力去滿足他。

程哥只有我了,我欠他太多,我在一點一點還他。

他吻著我的耳朵,他說,等我高中畢業了就帶我回老家辦酒。

我說,學校批下了保送資格,我要去讀南華了,安市,是個大城市。

“去了大城市,你會不要程哥嗎。”他摟緊了我,咬了口我的肩膀。

我笑著搖頭,我不會不要程哥的。

“那程哥陪你去安市。”

“好。”

我去了南華大學,安市真是個大城市,富貴迷人眼。

日子過得還算安順,程哥在工地裏幹得好,開始當了工頭。

我想兼職還程哥錢,程哥不讓我去,他從不讓我幹活。

我想好了,等把書讀好,就跟著程哥回老家,做他媳婦。

我本就是他的童養媳。

只是,我遇到了個人,他張揚耀眼,周生散發著光芒。

他叫林遠,城裏嬌生慣養的公子哥。

起源於籃球場不經意的碰撞,少年驕陽似火,炙熱。

我不喜歡林遠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面,什麽一見鐘情,我覺得他是見色起意的登徒子。

“不對,同志,我不是色狼,怎麽說呢,就是感覺感覺,我也說不清楚,但我就是喜歡你。”他總是支支吾吾說半天,然後又一本正經道,“江同學,我是真心的,真心喜歡你的。”

我說,我有丈夫了,我已經嫁人了。

他不信。

“江同學,謊話也要編得好一點,據我所知江同學還沒到法定年齡呢,江同學的生辰八字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對了,我算了算,和我絕配。”

油嘴滑舌。

我沒嫁過人嗎,我是程哥的童養媳啊。

林遠依舊每天給我打熱水,上課給我占座,每天早上蹲在宿舍門口給我送早餐。

我都一一拒絕了他。

但我也不知不覺習慣了他的存在。

我站在圖書館的階梯上,等待這個城市雨停。

入眼是少年撐傘奔來,鮮紅的雨衣在陰沈沈的世界裏格外顯眼。

“我聽了收音機,這雨今天都不會停,我馬上想到你不就在圖書館嗎,我就來了。”

他咧嘴笑得像個傻子。

一邊給我披上雨衣,一邊問我冷不冷。

一把傘,傾向於我。

一個人,心悅於我。

我有點動容了。

那些,我不屑的少女心中的小說情節。

周末,我回了程哥的出租屋,晚上,他一從工地回來便死命得折騰我。

我疼得哭了起來。

他緊緊地抱著我,恨不得把我揉進他的身體裏。

“是不是有個男生在追你。”

我點頭。

“你喜歡他嗎?”

我搖頭。

“可是,我看見你跟他在一起很高興啊。”

我轉身抱緊他,親吻他的鼻梁。

“我只是禮貌而已。”

程哥拽住我的頭發往後仰,猩紅的雙目上下掃著,“禾妹,我買了相機,我給你拍幾張照好不好,禾妹乖,你聽程哥的,禾妹的身體那麽美,禾妹上學了,程哥就看不到了。”

“好。”

我笑著點頭,□□著聽他擺布。

他想用□□把我拴在他的身邊,我如他所願。

我是他的童養媳,我應該留在他的身邊,報答他。

生日那天,林遠邀我去游樂園,游樂園,一個我沒有去過的地方。

我告誡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天黑後我會告訴他,我真的已經嫁過人了。

他帶我去騎旋轉木馬,帶我坐過山車,他給我買棉花糖。

他說我平時悶悶不樂的,笑起來真好看,他讓我多笑。

說著又用他那油嘴滑舌的一套逗我。

我承認,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很快樂,我放肆大喊,瘋玩。

我好像真的是個無憂無慮的大學生,青春,是多麽肆意。

天黑時,他說,江同學,擡頭看天。

煙花爛漫,在黑夜裏炸裂。

“祝江禾,歲歲平安,時時快樂。”

“江同學,我是真心的。”

“江禾,我好像,真的愛上你了。”

江同學,江禾。

他的字字句句牽扯著我隱藏在深處的少女心。

我好像,也動心了。

煙花燃盡時,一張張照片從天而降隔絕了兩人。

裸的,各種不堪入目的姿勢。

我看見梁程揪住林遠的衣領,將照片拍在他的臉上。

“她是我的媳婦,你看啊,她已經被我操過了……”

我拽住程哥的衣服,跪下來祈求他別再說了。

林遠呆若木雞,他眼神流轉,突然他看見我跪在地上,通紅了眼大聲道:“你別跪,我看得出來,一定是他逼你的。”

梁程常年下工地,一拳便把林遠打倒在地上。

他掐住我的後頸,喊道:“你告訴他,是不是我逼你的。”

我伸手攔住再次爬起來的林遠。

我告訴他,我是梁程的童養媳,我的命是他給的,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他。

林遠的手垂下,我被梁程拽了回出租屋。

他把我扔在地上,扇了我一巴掌。

他掐著我的脖子,問我為什麽會哭。

我也不知道,我覺得好像什麽東西沒了。

“禾妹,你變心了。”

我搖頭。

“禾妹,我後悔了,我不該答應你讀書的,你越來越好了,你是不是覺得程哥配不上你了呀。”

“沒有,程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那,禾妹別讀了好不好,跟程哥回山裏,程哥給你造所房子,我們生幾個大胖小子好不好。”

眼淚早已糊了視線,連同他那雙猙獰的眼睛,我笑著點頭,

“好。”

可是突然,頭發被拽緊狠狠往後仰,他抓著我的後腦勺砸向桌子,血糊了我的眼睛。

“你為什麽一副不情願的樣子,為什麽你笑著也還在哭,你真的變心了嗎禾妹。”

“叫林遠是吧,我看見過他抱你,親你,跟你上床,你有沒有想過程哥的感受,程哥那麽愛你。”

我沒有。

我沒有跟林遠有任何親密接觸。

我想解釋,可是程哥把我的頭按在地上,我的牙齒磕在不平的水泥地上,舌頭早已磨出血。

我口齒不清發出嗚嗚的聲音。

轟的一聲,門被重重踹開。

林遠舉著酒瓶狠狠砸向梁程的後腦勺。

程哥暈了。

林遠慌張地爬過來把我抱起,手伸向我的臉,卻又不敢觸碰,我好像看見林遠哭了。

他在心疼我。

“你怎麽來了。”

他將我扶起,帶我離開。

“我不放心你,我的感覺沒錯,那混蛋就是有暴力傾向。”

“有手機嗎?”

“有,怎麽了,我們先到醫院再說,你這傷的不輕,要趕緊處理。”

我回頭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程哥,焦急道:“我想打個救護車,程哥昏迷不醒,我怕他出事。”

“你怎麽還想著那個混蛋,這什麽年代了,童養媳本就是陋習,我看得清,你對他分明就是感激,你感激他,我們還他就是了,你沒必要用身體……”他註意到我低下頭,只好嘆了口氣,“好,我答應你,我們先去醫院,我們在車上慢慢說。”

我又何嘗不知呢。

教育早已改變了我的認知,我明白,我也不甘心過,我心中有抱負,我不想我長出來的翅膀被殘忍地折斷。

可是每每想到這裏,我就會覺得我忘恩負義,我對不起程哥。

索性,我便什麽都聽程哥的。

我蒙蔽自己,不再去理會林遠的苦口婆心。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林遠,我真的配不上你明媚的愛意。

林遠說,他愛我,他只知道他要對我好。

他說:“江禾你不用顧慮,我要讓你知道,我林大才子可比那個混蛋體貼溫柔一萬倍。”

“別在執著了,我已經不是黃花姑娘了,你知道的,我早就不是處女了”

“可是,江同學,我說過我是真心的,我說的話都不是隨便亂說的,真心又怎會介意你的過去。”

我閉上眼,不想再去跟林遠說話。

程哥醒來的時候,我正在學校辦理退學手續。

我接到電話,程哥把林遠打了一頓,林遠被推下了樓,還進了ICU,程哥逃了。

醫生下達了病危通知書,他可能搶救不過來了。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林父林母正跪在地上哭著祈求上天。

林母看見我,楞了一下,她問我便是江禾吧。

我點頭,她紅著眼,拍了拍我的手。

她讓我別怕,她不會怪我。

她說林遠時常在他們耳邊念叨我,吵著要娶我過門。

真是油嘴滑舌。

林父林母說,他們不敢進去,讓我替他們去看看他。

林遠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真是少有的不鬧騰。

我握住他的手,跟他講了許多話。

我心裏有個秘密。

和許多女孩一樣,我喜歡過一個陽光有活力的少年。

我會在走過籃球場的時候不經意看向他。

他打球很厲害,我的室友總會吵著拉我去看,我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故作清高。

歡呼聲起,我擡頭,少年一躍而起,我看見他與太陽並肩。

扣籃,大笑,張揚。

早在一萬次不經意間,我就喜歡你了。

我轉身離開,背對的兩人,註定不是一個世界的。

只是我沒有想到,老天跟我開了個玩笑。

他竟然走進了我的世界,張揚地走進了我的世界。

林遠又進了搶救室,這一次怕是真的永別了。

我跪在手術室前,虔誠地祈求上蒼。

指示燈在冰冷昏暗的走廊閃爍,我擡頭,醫生從手術室走出,他說,林遠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活著便好。

活著便好。

我爬起來顫顫巍巍走著,走到樓梯口,我扶著墻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

林遠再也打不了籃球了,他那麽美好的人,怎麽就成了植物人。

自此之後,我經常在醫院和學校兩點一線跑。我試著去照顧林父林母,他們很和善,勸我這麽做沒必要。

但我已經下定決心,他們也拗不過我,時間長了,也習慣了我的存在。

春天,我帶林遠去看外面的花,惹了蜜蜂不小心蜇了林遠的鼻子。

冬天我在窗外堆了個雪人,真想和林遠打雪仗啊。

春來夏往。

我趴在林遠床邊,給他讀書。

“不管你和我,還有這無助的世界將走向怎樣的毀滅,我都會愛著你。”——《飄》

“江同學,不管你我的世界如何,我都會愛你,我想永遠陪伴你。”

林遠蒼白的唇微動,他那雙明亮的眸子帶著笑意註視著我。

如無數個夢般,我破涕而笑,趕忙按鈴呼喚著醫生。

這次不是夢,林遠醒了,他的手沒有松開過我。

我想試著放縱自己,我只為自己而活,我只遵從自己的內心。

工作後,我存了筆錢,等程哥回來後,我會報答他的。

可是兩年後,我再次接到有關程哥的消息是程哥的死訊。

他在一個工地裏搬磚,工程失誤建築坍塌,他在裏面再也走不出來了。

我接過他的骨灰盒,帶他回了梁村。

我這輩子怕是都還不了他了。

我跟林遠結了婚,這些年他對我很好,可謂是無微不至。他還替我找著母親和弟弟,他們也在安市。只是母親前些年就因病而逝,只留弟弟在安市闖蕩,我給了弟弟一筆錢。隨後就跟林遠一起去了瑤山。

我想了許久,還是決定去梁村支教,我想解救梁村所有孩子,帶他們走出大山。

林遠執意要跟我去,我勸他一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哪能吃的了山裏的苦。

他跟我講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他要當我的靠山。

公公婆婆倒是沒意見,爸早些年當兵,早看林遠不順眼,小兩口去歷練做善事,他也樂呵呵隨我們去。

我和林遠組織了很多老師,和當地的梁志同志共同建造了學堂。

爺爺奶奶早已去世,許是我回來的有體面,二叔客客氣氣地招待我們。

我並不想和他多說什麽,林遠更是沒有什麽好臉色,我和林遠在學堂附近造了所房子,安下小家。

林遠並沒有喊過累,他吃苦耐勞,從不舍得我幹活。

我們夫妻同心,在梁村雖苦,但著實快樂。

在梁村的第二年,我們生了個女兒,我給她取名叫林簡。

我不求她大富大貴,只希望她此生簡簡單單,做個平凡人就夠了。

簡簡是個貪玩好動的性子,這一點,她在我肚子裏的時候就感受到了。

林遠對她愛不釋手,就愛慣著她。

有慈父,便有嚴母。

我教她女孩子應該文靜一些,不然她天天上房揭瓦,偷雞摸狗,我都不知道怎麽跟家長交代。

誰放心把孩子交給我呀。

這榜樣還是得立的。

於是,村裏經常能看見我拽著柳樹條追著那渾身是泥的小不點。

由於家醜不可外揚,太過丟人,我改著讓林遠用糖把那小不點哄過來。

關上門,繼續訓。

次數多了,小不點也學聰明了,變著法鬧,變著法躲。

我可真是生了個混世魔王。

日子就在我逐漸暴躁中慢慢過去了。

村子裏來了人,說是旅游業開發商的,來了幾個投資人過來考察。

旅游業過來,我很驚喜,我和林遠盤算的果然沒錯。

希望這次申請能通過。

消息一出,我和林遠趕忙抱著手中的文件,跑到村口迎接他們。

遠處,在一群西裝革履中,有個男人手揣袋,抽著煙,煙霧在硬朗的臉龐繚繞。

此刻,大腦翁的一聲,我的腳像是僵了般,全身重力都在林遠身上。

若不是林遠扶著,我現在怕是癱在了地上。

林遠也註意到那人,輕撫著我的背。

“梁程已經死了,那不是他,他的骨灰盒是我們親手下葬的,他就在那後山上。”

是呀,這不是他。

程哥已經死了,這不是他。

忽然人群攢動,有人說了句江禾老師來了。

那個男人擡頭看向我,我看見他挑眉笑了一下。

招著手對我說了一句。

“禾妹。”

我顫抖著嘴,攙著林遠,我的大腦已空。

我看見“梁程”大步走來,林遠擡手把我護在身後。

“梁程”又笑了。

他掐了煙,目不轉睛看著我,“禾妹這是在怕我,禾妹這麽大人了還怕生啊。禾妹不認識我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陸嚴威,也叫梁文,好久不見,禾妹。”

文哥?

我又楞住了。

文哥說,他那時候被人販子拐去就是要挖器官的,萬幸中途被解救了,他被送去了福利院。

輾轉中,有幸被陸氏老總收養,改陸姓。陸家,家大業大,只有一個獨女。那老總還把唯一的女兒嫁給了陸嚴威,與其和別的世家瓜分產業,不如嫁給自己人,陸家血脈獨掌權利。

這算盤,一早便打好了。

文哥和程哥是雙胞胎,自然是極像的。

文哥回來我很高興,我帶著他去阿婆家,我經常過來打掃衛生,所以阿婆家還算幹凈整潔。

梁家總算還有人活著。

可惜阿婆沒能再看一眼文哥。

“媽媽。”簡簡滿臉泥巴,跌跌撞撞從外面跑進來,林遠一把將簡簡抱起來。

“媽媽有事,不許跟媽媽鬧,想爸爸沒呀。”邊說邊擦著簡簡的臉。

“不想。”簡簡搖頭,肉乎乎的臉著實可愛。

“這是,你們的孩子?”梁文盯著簡簡,伸手去碰,卻被簡簡用腳踹了一下。

我瞪向簡簡,“不許對叔叔沒禮貌。”隨後看向文哥失笑,“這孩子就是鬧騰,我懷她的時候她就不安分,還好有林遠在。”

“做老公的當然要體貼老婆。”林遠溫柔地看著我,隨後又掐了把簡簡的臉,“你媽媽懷你的時候受了多少苦啊,你要是個男孩,爸爸可就沒有那麽仁慈了。”

簡簡哼的一聲轉臉。

梁文微笑地盯著這一家子,真是幸福。

天氣正好,文哥被他的養父叫走了,我先行上了趟山,去祭拜程哥。

時間正早,我索性去了附近的山頭,去看看兒時三人常玩的地方。

我扒開草叢,遠遠便看見文哥,還有他的養父,兩人顯然是在爭吵。

我也不想打擾,也不想聽墻根,正打算走時,我好像聽見了梁程這個名字。

我猛然回頭。

“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誰嗎,嚴威行事向來穩重,斷不會如你這般,這個合同讓我同意,做夢吧。”

“那天事故死的不是梁程,而是梁文吧。”

“常年也大了,你這個名義上的父親在不在也不重要了。”

我捂住嘴,眼淚不斷滴落,我看見梁程瘋了。

像林遠說的,他好像是個瘋子。

那個瘋子正在發瘋,他把陸老伯扔下了懸崖。

我輕手輕腳,小心翼翼離開,慌手慌腳趕緊逃下山。

我推開門,林遠剛把簡簡哄睡著,我撲過去抱住林遠。

嘴裏不停說梁程回來了,他還活著,死人了死人了。

林遠一如既往溫柔地撫著我的背,讓我不急。

等我喘著氣安靜下來,我把所有聽見的看見的都告訴了他。

林遠率先冷靜,他思索了片刻問,“他沒有發現你,我們暫時還是安全的,我們先離開這,然後報警。”

我點頭。

不一會,梁程的聲音響起。

我拽緊了林遠的手,林遠拍著我的手背,輕聲說別怕。

“不是說好了一起祭拜阿程嗎,怎麽就不見人了。”

梁程低眉看向團坐在炕上的我。

“有事耽擱了。”我努力控制住自己顫抖的手。“學堂有事,我正在和林遠商量,待會還要過去一趟,對不起啊,文哥,我只能明天陪你去了。”

說著我便收拾東西和林遠把梁程送出門外,然後往學堂走去把戲做足。

晚上我和林遠請梁程小聚,我在他的酒裏下了藥。等他昏睡後,我們帶著簡簡連夜逃到了市裏。

我們報警了,可是幾天後警察告訴我們陸老總是失足掉下懸崖,他問我們有沒有證據。

我的眼睛呀。

可是這很可笑,我好像真的沒有證據。

這裏也不能呆了,梁程就是個瘋子,他不會放過我們的,我的簡簡,她還那麽小。

我和林遠商量了許久,最終還是選擇了安市附近的一個小山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們逃去了那,度過了安穩的十年。

直到簡簡生日的那個晚上,他來了。

我的簡簡,媽媽可能無法再陪著你了,媽媽希望你在未來的日子裏,開心順遂。

簡簡單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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