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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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
“我那天就應該離開的...”宇文彰不自主地閉了閉眼，睫毛微微顫動，看起來很是不安，蒼白月光下，他的臉孔更為白皙，還透出些慘淡與蕭瑟。
***
熱鬧的宴席終於結束，楚越邀請宇文彰一同前去書房，他們舅甥之間也終於是有個單獨相處的時間。
侍女將泡好的熱茶端上，便屈身退出房間，獨留房間裏的宇文彰與楚越。
宇文彰坐在雲杉椅上其實是有些不知所措，他從未與楚越有這般親近的時候，只能端起瓷杯小口抿上一口大抵能緩解心中的尷尬。
楚越將杯蓋輕輕一蓋，將手中的瓷杯放下，就像嘆息般低語：“要是韻溪能看見殿下現在的模樣，她該有多麽高興。”
聽到楚越談及母後，宇文彰心裏多少有些感觸，但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
宇文彰幾乎是將瓷杯用力往桌面上一放，嘭咚作響，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看著楚越：“楚國公，你可知自己再說什麽？！”
“若是韻溪在九泉之下有靈，要是她知道自己的孩子認仇人為母，還視若親母，不知會作何感想？”楚越的臉色越發冷厲，眼神沈沈，他安然不動地坐在位子上，大有巍然不動之意。
“胡說！母後是被劉庶人所害，父皇早已查明！”宇文彰臉色風雨欲來，直接起身從位子上站起來，目光咄咄直逼楚越，“戚皇後待我如何，十年恩情豈是你一人隨意汙蔑亂造？本王問你究竟是何居心？”
“靖王殿下到底還是年幼，怎會知道戚氏用心險惡？”楚越聲音依舊冰冷，眼神像是帶著洞悉一切的犀利，“你母親是我妹妹，你是我外甥，你我血脈皆是楚氏，我為何要害你？戚氏奪去我們楚氏的皇後，還奪去你的太子之位，你本該是天之驕子，但現在？你的一切都被戚氏吞噬，還對仇人感恩戴德，屬於你的榮光與氣運終會被他們蠶食至幹幹凈凈！”
“楚國公，你醉了！”宇文彰忍不住提高聲音，一個一個字往嘴外艱澀地吐，牙關緊繃，他厭惡地看著楚越，目光冷冽似冰：“是，我是有楚氏血脈，但那又如何？既母後與曾祖父相繼離世，你們眼底還何曾有過我？國公府的大門從此對我關上，十年光陰，你們對我不聞不問！反倒是待我成年及冠就迫不及待著急這皇子妃之位？淩雲究竟為何落水，我還想好好問問你們，手段低劣至能用女子名節要挾！曾祖父要是知道國公繼你之後，楚氏能鬧出這般笑話，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
“可我們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楚越的眼神越發堅毅，更帶上幾分悲切與決絕：“你被陛下交由戚氏撫養，可想戚氏心思狠毒，有意挑撥你我關系，更是斷絕任何我們能與你接觸的途徑，十年啊，我們沒有一次不是拼勁性命努力將你從戚氏手中解救！”
“你...”宇文彰啞然，“為什麽？”
“宇文彰，你才是大魏下一任的皇帝！”
宛若轟鳴般，就像是陣陣驚雷落入耳邊，震耳發聵，讓宇文彰不由得扶住椅子才能維持住自己有些不穩的身體。
“楚韻溪是先皇親自賜予陛下的東宮太子妃，戚瑤池她算什麽東西？他們戚氏當初也不過是我們楚氏底下的一條狗！”楚越的語氣憤恨起來，眼神閃爍陰陰冷光，“只可惜狼子野心暗自藏於心，哪裏是一條忠誠的狗，而是禍心肆起的狼！”
“被陛下處死的劉庶人與當初的劉氏不過是給戚氏遮罪的帆布，真正的兇手是你那位好養母，戚皇後！可笑是陛下對她是有多麽垂憐與厚愛，他又是如何對待韻溪？！”楚越狠狠一喘氣，眼眶泛紅，眼球都彌漫上血絲：“靖王，你是陛下第一個兒子，是你母親在陛下還在東宮府邸所出，你才是大魏正統的東宮嫡子，你亦是這儲君的不二之選！”
“可是呢？你的身份被剝去，你被仇人愚弄，假惺惺收養在戚氏膝下，你對你的仇人感情至深卻與親族結怨！你的母後在地底下哭泣，你的親族在為你付出，你的一切成為他人的墊腳石，一步一步去為他們戚氏所出的皇子鋪路！若是有一天你就此離開人世，戚氏只會拍手叫絕！”
“住嘴！”慌亂間，宇文彰失手將桌上茶杯打翻，茶蓋滑出道長長弧度，清脆的碎裂聲，宇文彰終於是喘上口氣，眉間已經是冷汗一片。
他腦子很是慌亂，一時不知言語，眼神無措而茫然，不知怎麽他竟蹲下身伸手要將碎片撿起，指尖刺痛，下意識閉眼，再一睜眼，楚越站在他身前，一雙眼眸深沈，暗湧波動，他怔怔瞧著，忽然又低下頭，瞧著指尖溢出的血珠，殷紅的一滴血落在地板上，意識像是回神，他不禁喃喃：“我該這麽辦？”
“殿下。”楚越仿若嘆息般輕輕低喊，雙手交付身後，側眸看向一邊，窗外冷冽的月光照進，落下一地的霜色，“你可以遮住眼睛，也可以捂住耳朵，最後再閉上嘴巴，但你是否真的要欺騙自己？”
宇文彰不禁將臉一抹，久久無言。
***
“所以先皇後逝世的原因...”侍從不由出聲，但很快便意識到自己的舉措是有多麽可笑與無知，趕緊叩首道：“還請殿下恕罪！”
宇文彰將手隨意一擺，重重嘆了口氣：“楚越對我說的話，我不是沒有懷疑，只是叫我如何能相信...”他的聲音漸漸黯淡，嗡嗡低語聲，染上無端的悵然與空洞。
“叫我如何相信...將我撫育長大的母後是害死我親生母親的兇手。”
-
白雪皚皚的地面撚出一道車痕，馬車停在宮門外，侍從正上手要將帷幔拉開，但一道身影匆匆下來，零零點點的雪花片灑落，粘在他那件白狐大氅，宇文彰呼出一口熱氣，整個世界銀裝素裹。
“殿下！”
侍從趕忙撐傘，宇文彰的眼神不由自主落到遠處那座宮殿，大雪紛紛揚揚的灑落依舊無法籠罩住那座富麗堂皇的宮殿，鳳儀宮。
等宇文彰快要來到鳳儀宮面前時，雪地裏隱約可以見到一個身影，那人衣衫單薄，但直挺挺地跪在雪地裏不為所動。
身邊的侍從眼尖，不由低語：“是五殿下。”
宇文彰頗為意外，腳步一頓，“怎麽回事？”
他神色覆雜地看了眼跪在雪地裏的宇文玥，又看了看那大門緊閉的鳳儀宮，侍從湊近他小聲低語：“五殿下與皇後娘娘置氣，聽說五殿下不想娶王將軍的女兒為妻。”
“就這麽讓他一直跪下去嗎？”宇文彰一時也是擔心，趕緊走近過去，宇文玥正垂頭喪氣地跪在地上，雙手握拳放在腿上，身上已經鋪上一層雪，臉蛋凍的僵硬，突然聽到腳步聲，驚喜地睜開眼睛，眼眶通紅，估計是已經哭過，整個人可憐兮兮。
再看清來人之後，眼底的喜意被意外與驚訝遮住，他還沒回過神，大抵是凍的太久，楞楞地看著宇文彰。
宇文彰趕緊解開外袍搭在他身上，外袍內裏還帶著暖意，宇文玥不自主地渾身瑟縮一下，小聲道：“多謝大哥。”
宇文彰一把握住宇文玥的手，冰冷徹骨，擡手就要將他拉起來，但宇文玥搖了搖頭，只道：“大哥，你別管我了，母後什麽時候願意見我，我才會起來。”
“你這是何苦？”宇文彰將手搭在宇文玥的肩膀上，滿眼擔心，宇文玥這樣子一看就是跪了很久，他覺得都不可相信，或者說從他看見宇文玥跪在鳳儀宮這裏，他就覺得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讓他從前的認知都給翻天覆地的變化一般。大魏誰不知道，五皇子宇文玥自幼就深受承德帝與戚皇後喜愛，如今這麽淒慘的跪在鳳儀宮大門這裏無人問津，說出去誰敢相信？最讓他不能接受的還是戚皇後，他就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這位母後一樣，他是見識過戚皇後對宇文玥寵愛的模樣，可以說是有求必應，甚至說是溺愛都不為之過，五皇子的婚姻大事他也有所耳聞，再明顯不過的一場政治聯姻，只是他沒想到五皇子反應有這麽大。
“大哥，我有喜歡的人。”宇文玥委屈地張了張嘴巴，輕輕吐出一口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難受，眼淚直接就順著眼眶流出，他也毫不在意，哽咽道：“大哥，你能不能幫我勸勸母後？”
宇文彰的眼神難得覆雜起來，不由得閉了閉眼睛，再一睜眼，眼底沈靜似海，他輕輕拍了拍宇文玥的肩膀，唇角微張，一道冷酷男聲先一步傳出——
“來人，還不快把五皇子帶回去。”
宇文彰與宇文玥齊齊看過來，只見宇文宸正站在鳳儀宮大殿門口，玄衣墨袍，衣擺翩翩，俊美的臉孔上幾乎沒有任何的表情，一雙鳳眸淡淡瞧過面前的宇文玥與宇文彰二人，宮侍走過來，朝五皇子行禮：“五殿下，得罪了。”說完，就要把宇文玥帶走。
宇文玥幾乎哀求地看向宇文宸：“我要見母後！”
宇文彰攔住那些靠近的宮侍，冷聲呵斥：“都給本王退下！”
這下子，宮侍們皆是進退兩難。
宇文宸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淡漠的眼睛裏勾起一抹笑，他的表情似乎總是很淡，但不經意間能帶來一絲不明不白的陰冷與狠厲，他淡淡一揮手示意宮侍褪去一邊，慢慢走近，深邃的眼眸流連間，似是而非的笑意順著嘴角浮現：“靖王，還請莫要讓孤為難。”
宇文彰淡淡道：“五弟只是想要求見母後。”
“可是母後並不想見他。”宇文宸斜眸側向那還跪在地上的宇文玥，不鹹不淡的一眼，宇文玥畏懼地低下頭，往宇文彰身邊靠了靠。
“相信母後會願意見本王。”宇文彰平靜地看了眼宇文宸，然後側身將跪在地上的宇文玥牽起，“五弟身子受了這許久的涼意，讓太醫好好看看，回去休息吧。”
“大哥...”宇文玥緊緊抓著宇文彰的衣服，眼神祈求，宇文彰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宇文玥也只能咽下還想要說出來的話語，咬了咬嘴唇。
宇文彰替他揮去頭發上的積雪，還貼心地將披在他身上的領口系好，宇文玥偷偷看向一旁的宇文宸，對方漫不經心的樣子不禁讓他心裏泛起陣陣難受與別扭，母後與二哥現在都不理他，也只有宇文彰心疼自己。
宇文玥在侍從的陪伴下離去，宇文彰轉過身，大步向鳳儀宮大殿走去，幾乎是與離去的宇文宸擦肩而過。
宇文彰想起宇文玥剛剛那幅欲言又止的神情，心裏到底是一軟，他停下步子，側身叫住宇文宸，“二弟。”
宇文宸慢條斯理地看他一眼，盈盈一笑，似乎剛才發生的不愉快完全被拋之腦後。
“你要是沒事的話，就去陪陪五弟吧，他不懂事，但母後操持後宮本身就夠勞累，你身為兄長，多勸勸他。”宇文彰建議道，宇文宸懶懶點下頭，算是回應對方，嘴角邊的笑意倒有些玩味，只是轉身便離去。
宇文彰此刻心情多少有些難言，宇文宸與宇文玥同是戚皇後所出，明明是一母同胞，但自己的親弟弟跪在雪地裏半天，還能這麽不為所動，人怎麽可以這麽冷血？反正他是做不到，只覺得宇文宸表現出來的冷酷與淡漠令他不由得暗暗心驚。
從年幼時，宇文彰就對自己這個弟弟很是奇怪，宇文宸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宇文彰一直是這麽認為的，總是有一種看不穿，碰不透的距離感，尤其是宇文宸的那一雙眼睛，不自覺看過去很是攝人，讓他整個人身上帶著強勢的壓迫感。盡管他們三個人都是在戚皇後膝下長大，但自宇文宸九歲立為太子，他便一直居住東宮，又有名師專門教導，宇文彰與宇文宸的關系算不上親近，大抵是因為宇文宸太過具有威懾性，性情古怪而矜傲，他對宇文宸心裏很是忌憚。
但在大魏，幾乎沒有人不知道這位優秀的太子，謙遜、完美、尊貴、國之瑰寶...無數的光環與美譽圍繞在宇文宸的身上，讓他穩坐太子寶座幾十年不動搖，朝野更是無人異議。
想到這，宇文彰的眼神不由晦暗幾分，壓下心底萬千思慮，轉身向鳳儀宮走去，他的腳步太過沈重，清冷的臉孔或是因為這漫天的大雪，冷意彌漫。
-
等宇文彰進入殿內，戚皇後正端坐在鳳椅之上，十餘座螭紋乾香爐整齊地擺放在恢宏富麗的鳳儀宮內，宮侍恭敬地候在旁邊，屏息垂眸，暖煙輕輕從鹿鼎中飄出，宇文彰遠遠看過去，只覺那幅絕美動人的臉龐似籠罩層斑駁的紗，朦朦朧朧，虛虛實實一時分辨不清，讓他不由有些茫然。
戚皇後黛眉微佻，她顯然早已知道宇文彰的到來，對此並不意外，只是將宇文彰上下打量一番，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在宮外的日子生活的可好？”
“勞母後掛念，一切安好。”宇文彰恭敬回道，只是眼神越發專註地看著戚皇後，他仔仔細細瞧著眼前這位美麗的皇後，華麗奢華的宮裙，典雅珍貴的珠飾，她的容貌似乎就此定格，從他年少記憶起，一如既往的雍容華貴，不曾有任何改變。
“彰兒，你有心事。”
明明女聲是如此輕靈而細膩，但宇文彰只覺心臟猛地一跳，下意識擡頭，對上戚皇後的眼眸。
那是一雙很美麗的眼眸，瀲灩水光，閃爍出恰到好處的笑意與柔美，但宇文彰想起，也正是這麽一雙眼眸，冰冷入寒淵，讓他深陷萬劫不覆的深淵與痛苦。
“母後。”宇文彰下意識喊道，他將衣袍一擺，緩緩跪下，“兒臣今日回來，是想求母後一件事。”
“何事？”
“求母後的一聲祝福。”宇文彰突然就笑起來，“淩雲懷孕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戚皇後欣喜道，只是有些奇怪：“看你面色沈沈，本宮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情。”
“兒臣還想求母後將那座觀音像贈予兒臣與淩雲。”宇文彰繼續道，只是手不由得握緊，他神色依舊自然，但心臟在胸腔裏怦怦直跳。
“觀音像？”戚皇後有些疑惑，但隨即面色一改，笑容此刻是神采飛揚：“觀音送子是個很好的寓意，讓木枝陪你去拿吧。”
“多謝母後。”
隨著宇文彰的身影離開，戚皇後臉上的笑容瞬時消失，鳳眸淩厲，更閃過某些異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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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天就應該離開的...”宇文彰不自主地閉了閉眼，睫毛微微顫動，看起來很是不安，蒼白月光下，他的臉孔更為白皙，還透出些慘淡與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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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的宴席終於結束，楚越邀請宇文彰一同前去書房，他們舅甥之間也終於是有個單獨相處的時間。
侍女將泡好的熱茶端上，便屈身退出房間，獨留房間裏的宇文彰與楚越。
宇文彰坐在雲杉椅上其實是有些不知所措，他從未與楚越有這般親近的時候，只能端起瓷杯小口抿上一口大抵能緩解心中的尷尬。
楚越將杯蓋輕輕一蓋，將手中的瓷杯放下，就像嘆息般低語：“要是韻溪能看見殿下現在的模樣，她該有多麽高興。”
聽到楚越談及母後，宇文彰心裏多少有些感觸，但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
宇文彰幾乎是將瓷杯用力往桌面上一放，嘭咚作響，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看著楚越：“楚國公，你可知自己再說什麽？！”
“若是韻溪在九泉之下有靈，要是她知道自己的孩子認仇人為母，還視若親母，不知會作何感想？”楚越的臉色越發冷厲，眼神沈沈，他安然不動地坐在位子上，大有巍然不動之意。
“胡說！母後是被劉庶人所害，父皇早已查明！”宇文彰臉色風雨欲來，直接起身從位子上站起來，目光咄咄直逼楚越，“戚皇後待我如何，十年恩情豈是你一人隨意汙蔑亂造？本王問你究竟是何居心？”
“靖王殿下到底還是年幼，怎會知道戚氏用心險惡？”楚越聲音依舊冰冷，眼神像是帶著洞悉一切的犀利，“你母親是我妹妹，你是我外甥，你我血脈皆是楚氏，我為何要害你？戚氏奪去我們楚氏的皇後，還奪去你的太子之位，你本該是天之驕子，但現在？你的一切都被戚氏吞噬，還對仇人感恩戴德，屬於你的榮光與氣運終會被他們蠶食至幹幹凈凈！”
“楚國公，你醉了！”宇文彰忍不住提高聲音，一個一個字往嘴外艱澀地吐，牙關緊繃，他厭惡地看著楚越，目光冷冽似冰：“是，我是有楚氏血脈，但那又如何？既母後與曾祖父相繼離世，你們眼底還何曾有過我？國公府的大門從此對我關上，十年光陰，你們對我不聞不問！反倒是待我成年及冠就迫不及待著急這皇子妃之位？淩雲究竟為何落水，我還想好好問問你們，手段低劣至能用女子名節要挾！曾祖父要是知道國公繼你之後，楚氏能鬧出這般笑話，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
“可我們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楚越的眼神越發堅毅，更帶上幾分悲切與決絕：“你被陛下交由戚氏撫養，可想戚氏心思狠毒，有意挑撥你我關系，更是斷絕任何我們能與你接觸的途徑，十年啊，我們沒有一次不是拼勁性命努力將你從戚氏手中解救！”
“你...”宇文彰啞然，“為什麽？”
“宇文彰，你才是大魏下一任的皇帝！”
宛若轟鳴般，就像是陣陣驚雷落入耳邊，震耳發聵，讓宇文彰不由得扶住椅子才能維持住自己有些不穩的身體。
“楚韻溪是先皇親自賜予陛下的東宮太子妃，戚瑤池她算什麽東西？他們戚氏當初也不過是我們楚氏底下的一條狗！”楚越的語氣憤恨起來，眼神閃爍陰陰冷光，“只可惜狼子野心暗自藏於心，哪裏是一條忠誠的狗，而是禍心肆起的狼！”
“被陛下處死的劉庶人與當初的劉氏不過是給戚氏遮罪的帆布，真正的兇手是你那位好養母，戚皇後！可笑是陛下對她是有多麽垂憐與厚愛，他又是如何對待韻溪？！”楚越狠狠一喘氣，眼眶泛紅，眼球都彌漫上血絲：“靖王，你是陛下第一個兒子，是你母親在陛下還在東宮府邸所出，你才是大魏正統的東宮嫡子，你亦是這儲君的不二之選！”
“可是呢？你的身份被剝去，你被仇人愚弄，假惺惺收養在戚氏膝下，你對你的仇人感情至深卻與親族結怨！你的母後在地底下哭泣，你的親族在為你付出，你的一切成為他人的墊腳石，一步一步去為他們戚氏所出的皇子鋪路！若是有一天你就此離開人世，戚氏只會拍手叫絕！”
“住嘴！”慌亂間，宇文彰失手將桌上茶杯打翻，茶蓋滑出道長長弧度，清脆的碎裂聲，宇文彰終於是喘上口氣，眉間已經是冷汗一片。
他腦子很是慌亂，一時不知言語，眼神無措而茫然，不知怎麽他竟蹲下身伸手要將碎片撿起，指尖刺痛，下意識閉眼，再一睜眼，楚越站在他身前，一雙眼眸深沈，暗湧波動，他怔怔瞧著，忽然又低下頭，瞧著指尖溢出的血珠，殷紅的一滴血落在地板上，意識像是回神，他不禁喃喃：“我該這麽辦？”
“殿下。”楚越仿若嘆息般輕輕低喊，雙手交付身後，側眸看向一邊，窗外冷冽的月光照進，落下一地的霜色，“你可以遮住眼睛，也可以捂住耳朵，最後再閉上嘴巴，但你是否真的要欺騙自己？”
宇文彰不禁將臉一抹，久久無言。
***
“所以先皇後逝世的原因...”侍從不由出聲，但很快便意識到自己的舉措是有多麽可笑與無知，趕緊叩首道：“還請殿下恕罪！”
宇文彰將手隨意一擺，重重嘆了口氣：“楚越對我說的話，我不是沒有懷疑，只是叫我如何能相信...”他的聲音漸漸黯淡，嗡嗡低語聲，染上無端的悵然與空洞。
“叫我如何相信...將我撫育長大的母後是害死我親生母親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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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皚皚的地面撚出一道車痕，馬車停在宮門外，侍從正上手要將帷幔拉開，但一道身影匆匆下來，零零點點的雪花片灑落，粘在他那件白狐大氅，宇文彰呼出一口熱氣，整個世界銀裝素裹。
“殿下！”
侍從趕忙撐傘，宇文彰的眼神不由自主落到遠處那座宮殿，大雪紛紛揚揚的灑落依舊無法籠罩住那座富麗堂皇的宮殿，鳳儀宮。
等宇文彰快要來到鳳儀宮面前時，雪地裏隱約可以見到一個身影，那人衣衫單薄，但直挺挺地跪在雪地裏不為所動。
身邊的侍從眼尖，不由低語：“是五殿下。”
宇文彰頗為意外，腳步一頓，“怎麽回事？”
他神色覆雜地看了眼跪在雪地裏的宇文玥，又看了看那大門緊閉的鳳儀宮，侍從湊近他小聲低語：“五殿下與皇後娘娘置氣，聽說五殿下不想娶王將軍的女兒為妻。”
“就這麽讓他一直跪下去嗎？”宇文彰一時也是擔心，趕緊走近過去，宇文玥正垂頭喪氣地跪在地上，雙手握拳放在腿上，身上已經鋪上一層雪，臉蛋凍的僵硬，突然聽到腳步聲，驚喜地睜開眼睛，眼眶通紅，估計是已經哭過，整個人可憐兮兮。
再看清來人之後，眼底的喜意被意外與驚訝遮住，他還沒回過神，大抵是凍的太久，楞楞地看著宇文彰。
宇文彰趕緊解開外袍搭在他身上，外袍內裏還帶著暖意，宇文玥不自主地渾身瑟縮一下，小聲道：“多謝大哥。”
宇文彰一把握住宇文玥的手，冰冷徹骨，擡手就要將他拉起來，但宇文玥搖了搖頭，只道：“大哥，你別管我了，母後什麽時候願意見我，我才會起來。”
“你這是何苦？”宇文彰將手搭在宇文玥的肩膀上，滿眼擔心，宇文玥這樣子一看就是跪了很久，他覺得都不可相信，或者說從他看見宇文玥跪在鳳儀宮這裏，他就覺得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讓他從前的認知都給翻天覆地的變化一般。大魏誰不知道，五皇子宇文玥自幼就深受承德帝與戚皇後喜愛，如今這麽淒慘的跪在鳳儀宮大門這裏無人問津，說出去誰敢相信？最讓他不能接受的還是戚皇後，他就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這位母後一樣，他是見識過戚皇後對宇文玥寵愛的模樣，可以說是有求必應，甚至說是溺愛都不為之過，五皇子的婚姻大事他也有所耳聞，再明顯不過的一場政治聯姻，只是他沒想到五皇子反應有這麽大。
“大哥，我有喜歡的人。”宇文玥委屈地張了張嘴巴，輕輕吐出一口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難受，眼淚直接就順著眼眶流出，他也毫不在意，哽咽道：“大哥，你能不能幫我勸勸母後？”
宇文彰的眼神難得覆雜起來，不由得閉了閉眼睛，再一睜眼，眼底沈靜似海，他輕輕拍了拍宇文玥的肩膀，唇角微張，一道冷酷男聲先一步傳出——
“來人，還不快把五皇子帶回去。”
宇文彰與宇文玥齊齊看過來，只見宇文宸正站在鳳儀宮大殿門口，玄衣墨袍，衣擺翩翩，俊美的臉孔上幾乎沒有任何的表情，一雙鳳眸淡淡瞧過面前的宇文玥與宇文彰二人，宮侍走過來，朝五皇子行禮：“五殿下，得罪了。”說完，就要把宇文玥帶走。
宇文玥幾乎哀求地看向宇文宸：“我要見母後！”
宇文彰攔住那些靠近的宮侍，冷聲呵斥：“都給本王退下！”
這下子，宮侍們皆是進退兩難。
宇文宸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淡漠的眼睛裏勾起一抹笑，他的表情似乎總是很淡，但不經意間能帶來一絲不明不白的陰冷與狠厲，他淡淡一揮手示意宮侍褪去一邊，慢慢走近，深邃的眼眸流連間，似是而非的笑意順著嘴角浮現：“靖王，還請莫要讓孤為難。”
宇文彰淡淡道：“五弟只是想要求見母後。”
“可是母後並不想見他。”宇文宸斜眸側向那還跪在地上的宇文玥，不鹹不淡的一眼，宇文玥畏懼地低下頭，往宇文彰身邊靠了靠。
“相信母後會願意見本王。”宇文彰平靜地看了眼宇文宸，然後側身將跪在地上的宇文玥牽起，“五弟身子受了這許久的涼意，讓太醫好好看看，回去休息吧。”
“大哥...”宇文玥緊緊抓著宇文彰的衣服，眼神祈求，宇文彰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宇文玥也只能咽下還想要說出來的話語，咬了咬嘴唇。
宇文彰替他揮去頭發上的積雪，還貼心地將披在他身上的領口系好，宇文玥偷偷看向一旁的宇文宸，對方漫不經心的樣子不禁讓他心裏泛起陣陣難受與別扭，母後與二哥現在都不理他，也只有宇文彰心疼自己。
宇文玥在侍從的陪伴下離去，宇文彰轉過身，大步向鳳儀宮大殿走去，幾乎是與離去的宇文宸擦肩而過。
宇文彰想起宇文玥剛剛那幅欲言又止的神情，心裏到底是一軟，他停下步子，側身叫住宇文宸，“二弟。”
宇文宸慢條斯理地看他一眼，盈盈一笑，似乎剛才發生的不愉快完全被拋之腦後。
“你要是沒事的話，就去陪陪五弟吧，他不懂事，但母後操持後宮本身就夠勞累，你身為兄長，多勸勸他。”宇文彰建議道，宇文宸懶懶點下頭，算是回應對方，嘴角邊的笑意倒有些玩味，只是轉身便離去。
宇文彰此刻心情多少有些難言，宇文宸與宇文玥同是戚皇後所出，明明是一母同胞，但自己的親弟弟跪在雪地裏半天，還能這麽不為所動，人怎麽可以這麽冷血？反正他是做不到，只覺得宇文宸表現出來的冷酷與淡漠令他不由得暗暗心驚。
從年幼時，宇文彰就對自己這個弟弟很是奇怪，宇文宸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宇文彰一直是這麽認為的，總是有一種看不穿，碰不透的距離感，尤其是宇文宸的那一雙眼睛，不自覺看過去很是攝人，讓他整個人身上帶著強勢的壓迫感。盡管他們三個人都是在戚皇後膝下長大，但自宇文宸九歲立為太子，他便一直居住東宮，又有名師專門教導，宇文彰與宇文宸的關系算不上親近，大抵是因為宇文宸太過具有威懾性，性情古怪而矜傲，他對宇文宸心裏很是忌憚。
但在大魏，幾乎沒有人不知道這位優秀的太子，謙遜、完美、尊貴、國之瑰寶...無數的光環與美譽圍繞在宇文宸的身上，讓他穩坐太子寶座幾十年不動搖，朝野更是無人異議。
想到這，宇文彰的眼神不由晦暗幾分，壓下心底萬千思慮，轉身向鳳儀宮走去，他的腳步太過沈重，清冷的臉孔或是因為這漫天的大雪，冷意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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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宇文彰進入殿內，戚皇後正端坐在鳳椅之上，十餘座螭紋乾香爐整齊地擺放在恢宏富麗的鳳儀宮內，宮侍恭敬地候在旁邊，屏息垂眸，暖煙輕輕從鹿鼎中飄出，宇文彰遠遠看過去，只覺那幅絕美動人的臉龐似籠罩層斑駁的紗，朦朦朧朧，虛虛實實一時分辨不清，讓他不由有些茫然。
戚皇後黛眉微佻，她顯然早已知道宇文彰的到來，對此並不意外，只是將宇文彰上下打量一番，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在宮外的日子生活的可好？”
“勞母後掛念，一切安好。”宇文彰恭敬回道，只是眼神越發專註地看著戚皇後，他仔仔細細瞧著眼前這位美麗的皇後，華麗奢華的宮裙，典雅珍貴的珠飾，她的容貌似乎就此定格，從他年少記憶起，一如既往的雍容華貴，不曾有任何改變。
“彰兒，你有心事。”
明明女聲是如此輕靈而細膩，但宇文彰只覺心臟猛地一跳，下意識擡頭，對上戚皇後的眼眸。
那是一雙很美麗的眼眸，瀲灩水光，閃爍出恰到好處的笑意與柔美，但宇文彰想起，也正是這麽一雙眼眸，冰冷入寒淵，讓他深陷萬劫不覆的深淵與痛苦。
“母後。”宇文彰下意識喊道，他將衣袍一擺，緩緩跪下，“兒臣今日回來，是想求母後一件事。”
“何事？”
“求母後的一聲祝福。”宇文彰突然就笑起來，“淩雲懷孕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戚皇後欣喜道，只是有些奇怪：“看你面色沈沈，本宮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情。”
“兒臣還想求母後將那座觀音像贈予兒臣與淩雲。”宇文彰繼續道，只是手不由得握緊，他神色依舊自然，但心臟在胸腔裏怦怦直跳。
“觀音像？”戚皇後有些疑惑，但隨即面色一改，笑容此刻是神采飛揚：“觀音送子是個很好的寓意，讓木枝陪你去拿吧。”
“多謝母後。”
隨著宇文彰的身影離開，戚皇後臉上的笑容瞬時消失，鳳眸淩厲，更閃過某些異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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