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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兮隕兮(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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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兮隕兮(十)

天火仍然在墜落。

阿羽提了劍往外走,她漲紅了眼,見到妖魔便殺,燒殺掠奪的妖魔很快就註到了她,齊齊圍上來,阿羽只覺得體內的靈力運轉飛速,劍意竟然比從前強悍不少。

她像是一尊殺神,從千辰宮往外殺了一路,渾身都已經被血浸透,像是地獄裏盛開的魄羅花,她沒有停下,一直飛到了長生州扶蘇山。

扶蘇山瀲灩在血色中,天火蓋下一層血霧似的光暈,空氣中也是潮濕的血的腥臭氣味。

阿羽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地落下來,踏過屍山血海、滿山血色,在扶蘇山前,立了一塊石碑。

一筆一劃,用血書寫著扶蘇山所有人的名字。

從長老到弟子,再到地位低微的傳信修士,她都一一寫在上面。

方惜正之下,何耐之下,沈景疏旁邊的位置,留了空。

而後密密麻麻,是鮮紅的扶蘇山修士的名字。

她跪在那裏,聽著天火破空的聲音,像是被拔去了魂魄,與身下的血河融為了一體。

扶蘇山儼然亂葬崗。

天火宛若流星,在空中拖起迤邐的弧線從高空射落,就朝著扶蘇山。

阿羽聽到了天火的聲音。

她撐開結界,妄圖保護扶蘇山免受天火侵染,可那畢竟是亓召喚而來的上古神火,阿羽的結界像紙一樣被戳破,天火觸到扶蘇山的一剎那,整座山宛若炸開巨大的煙花,烈焰層層疊疊布滿了山體。

腐爛燒焦的氣味灌入阿羽的肺腑,她呼吸不得,視線因為熱浪被模糊,遠處焦黑的枯木枝丫扭曲宛若魑魅精怪,可供呼吸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她知道此時應該禦劍飛行,可是一路而來,她已沒有力氣了,眼前在發黑,她漸漸合上了眼……



十四州下了一場大雨。

天火過後,一場急切的雨洗刷在滿是瘡痍的大地,所有汙泥、血跡都被沖刷殆盡,只有破敗的樓閣屋舍昭示著妖魔犯下的種種罪行。

一滴雨滴在寧長安的眼角而後瀝在她的眼睫上,她的眼睫一顫,而後緩緩睜開了眼。

望了望四周,抹了抹嘴角的青色後“嘶”了一聲,支撐著站起來。

時逢亂世,寧長安的運氣屬實不錯。

寧長安出自於扶蘇山腳下的村莊,妖魔來臨之時,她下山保護百姓,妖魔的主力都在和世家以及仙門交戰,來侵犯村落的妖魔,不算大妖,被寧長安千斤重的彎刀所震懾,竟然打算逃了,寧長安追過去,從扶蘇山一路追到無剎海,那妖往海底躲,她也往海底追,結果遇上了暗流,不知被沖到了何處,再醒來時,已經身在一處山澗,溪水從她身下淌過,她枕了許久的鵝卵石,身上酸痛。

寧長安活動活動筋骨,打算回扶蘇山,一路跌跌撞撞地飛回去,每靠近一分,心裏便沈了一分。

這是亂葬崗,不是扶蘇山。

寧長安如是告訴自己,卻仍舊落了下來,她落在那塊阿羽手書的碑前。

彎刀砸在雨後濕軟的泥土中,往下陷落。

“師、師父……”素來灑脫不羈的寧師姐,跪在碑前,雙肩顫抖。

恰在此時,餘光中掠過黑影,寧長安眼神一凜,低喝:“誰!”

現下正是她心緒不穩之時,若是有妖魔還要犯她扶蘇山,她就算追到諸天神界,也要將其誅殺!

那人一身黑袍,飛馳的速度很快,但寧長安卯足了勁兒追趕,竟也能將他追上,待近了寧長安方看見,他懷中抱著個人,身上的衣裳被血浸透,艷紅之中褐色斑駁。

竟然連她同門的屍體都不放過!

寧長安心中更氣,彎刀脫手而出,他側身一躲,彎刀砸入樹幹,樹葉撲簌簌掉落一地,寧長安躍過去拔出彎刀,怒喝:“奶奶的!給老子停下!”

黑袍人不停,寧長安繼續追,這回彎刀徑直飛到了他的腳下,“錚”的一聲響。

“看你往哪逃!把屍體還給我!”

寧長安氣勢洶洶,那人卻猝不及防停下,寧長安撞上他的後背,鼻子一酸,啐了一口,卻聽他道:“她沒死。”

是沙啞的聲音,聽不出是何人。

她沒死。

“管她死沒死,把人還給我!”

那人默了瞬,寧長安就要拿刀砍,他袖袍一揮,將懷中人往寧長安手上推,寧長安來不及收刀,踉蹌兩步,險些傷了阿羽,黑袍人倒是貼心,兩指一彈,厲風將彎刀彈翻在地,寧長安也得以接住阿羽。

“小師妹?”寧長安也詫異,這被妖魔擄走的,竟然是小師妹……

她擡頭:“餵,你……”

哪裏還有黑袍人的影子。

他給她傳音道:“要救她,去不舍州浮戲山。”

“浮戲山?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詐我啊?餵,你回來說!”

寧長安沖著高空喊,山谷中盡是她的回音。

寧長安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是妖魔,見一個修士便殺一個修士,斷然不可能將阿羽重傷至此還留活口的,更別提還耐心告訴她如何救她;但若是是修士,又何必披黑袍戴面具,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等等,“見不得人的事情”?

不會是阿羽的什麽小情郎吧?

據寧長安所知,跟小師妹有點膩歪的就只有伶舟月,但方才那人不可能是伶舟月那狗東西。

所以那人應當是阿羽暗地裏不為人知的情郎。

話本子上常常寫,世家的貴小姐和落魄的書生相逢於花燈節,而後一見鐘情糾纏不清,貴小姐的爹娘不許,壓迫二人,二人反而感情糾葛更深,愛的你死我活,每到月圓之時偷偷相會……

寧長安粗人一個,卻很是喜歡聽那些說書的講這些,用沈景疏的話講就是爛俗至極,但寧長安百聽不膩。

這說書人講的貴小姐,可不就是小師妹這樣的麽?寧長安的思緒運轉飛快。

現在是亂世,那落魄書生苦苦尋找小師妹,尋到扶蘇山,見小師妹留有一口氣,自然要尋找相救的法子,哪怕是到天涯海角,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所以他說的話一定是真的。

寧長安想明白後,背著阿羽就往不舍州趕路。

她望著天感慨,實在是看不出來,小師妹竟然是恨海情天你死我活的話本子裏的主角……



不舍州位於十四州最西,氣候寒涼,常年積雪,人跡罕至,因而居住的人少,也就沒有世家在此紮根。妖魔以為不舍州不成氣候,侵占十四州之時,也就忽略了此處。

所以,此處少有妖魔。

寧長安不出三日便抵達浮戲山,正是明月高照,月下的積雪都泛著朦朧的光。

到了山腳,寧長安又想罵人,那書生只說要來浮戲山,卻沒說具體該如何做啊!

寧長安只好找了山洞避避風雪,將氅衣給阿羽裹得嚴嚴實實,自己雙手揣在袖子裏,鼻尖凍得通紅,抱著雙膝冷得打戰。

本來打算依靠在石壁邊就此度過一晚的,視線模糊間竟見了空中墜落銀白色的流星,寧長安陡然睜大了眼,那流星墜落在山腳,竟然緩緩幻化,成了個窈窕的女子!

女子白衣白發,與周遭的雪色都融為一體,衣間飄揚的輕紗朦朧在月色中,她如同行走在霧氣中,縹緲而神秘。

走出沒幾步,察覺到寧長安的視線,她陡然側頭望過來,寧長安對上她幽深靜謐的眼,心裏莫名一悸。

“颯。”

女子的面容在面前放大,竟是瞬行入山洞,寧長安嚇了一跳:“你、你是何人?”

她不答話,清冷如雪的視線落在角落阿羽身上,寧長安用彎刀攔她:“你不許害我師妹!”

“吾乃昭離神女。”她開口,霜雪的砭骨氣息霎時彌漫開來,寧長安打了個噴嚏,她繼續道,“八萬年前,吾追隨戰神樓危。”

“戰神?原來是小師妹的祖先!原來那書生是要我來找你啊!”寧長安恍然,又疑惑,“可上古神族不是早就消失在這天地間了麽?你……”

“吾八萬年前便已隕滅。你此時所見,乃吾一縷殘魂。”昭離說著走到阿羽身邊,搭著她的手腕,眉頭緩緩蹙起,“傷的不輕。”

“小師妹為天火所傷,你既然是戰神的屬下,那這位可是戰神一族的後裔,你一定會救她的,對吧?”

一股淡藍色若水流的靈力從阿羽的手腕往上傳輸,寧長安以為昭離是在輸送靈力,面上一喜,哪知昭離的面色微變,眼眸裏蕩開一絲不可置信。

“太巧了。”

“什麽太巧了?”

“她是神物轉世。”昭離清冷的嗓音猶如蒙上了一層霧,“據吾所知,神魔大戰結束,戰神隕滅彌留之時,曾經將自己的一片鳳凰翎羽投入轉生水鏡中。”

“她早已料到妖魔強大,數萬年後衍墟封印不穩,將會有妖魔逃竄而出,屆時十四州就需要一個具有天生強大靈脈的人守護。而鳳凰翎羽會降落十四州,轉世為人,擁有極其強大的力量,是拯救十四州為難的關鍵。”

昭離一邊說著,望著阿羽的神情一邊深遠,像是透過她在看什麽人,眼神也逐漸恭敬起來。

“吾探到她靈脈不同於常人,乃是神物所化。你言她乃戰神族人之後裔,那多半便是鳳凰翎羽轉世了。”

其實寧長安也摸不清楚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但聽她這麽一說,覺得甚有道理,一拍巴掌:“原來小師妹是鳳凰翎羽啊!鳳凰可是天道孕化而出的神獸,那小師妹是戰神的一片翎羽,可是了不得了!”

“吾身為神族,又只是被困在浮戲山的一縷殘魂,本不該插手十四州之事。但事關戰神翎羽轉世,吾不得不管。”

“你且放心,戰神於我有恩,便是魂飛魄散,吾也會治好她。”



魔宮。

“主上,為何您給了伶舟月魔主之位,卻始終沒有將妖魔的兵力實權交到他手上?”江天問。

亓隱在陰暗中,面容看不真切,道:“別忘了,當年轉生水鏡中,神物有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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