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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洗鬼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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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洗鬼州(四)

阿羽被懸掛在空中,下面火爐的熱浪竄上來,蒸得她眼睛都睜不開,在這樣一個地方,她也很害怕,現下是真的無路可逃了。

她腰上被捆著鐵鏈,將雙手束縛到背後,為了防止她滑落,肩膀上也捆了細鎖鏈吊起來,火爐裏燒的是業火,只要沾上一點便會焚燒得骨頭都不剩。

每下降幾分,她的心就沈下幾分

但正因如此,她聽到了江無染的計劃。

“伶舟月此人性情難以捉摸,就算是用她也未必能將他引來,若是他不來,該當如何?”

“他不來?那就殺了她。”

“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樓家這棵樹早該撼一撼了!若是伶舟月來了,只管按照原先計劃行事,放萬箭,引萬魔,只要留他一條命就好。”

阿羽聽到他們要加害伶舟月,在空中破口大罵,下一刻鐵鏈就下沈,江無染冷哼道:“有空不如多擔心擔心你自己。”

隨著時間的推移,阿羽距離業火越來越近,原先她只能看到朦朧的火光,現在她可以看到業火邊緣獨有的金邊,像是生著金色的鱗片。

金鱗業火,觸之即死。

阿羽雖說在神劍幻境中渡過了兩年,但幻境一年,現實一日,她現在仍舊是十八歲的姑娘,正是二九年華,哪有不惜命的?

她想活著,束縛在這鐵鏈之中,她也希望有人來救她。

可這一切都是陰謀陽謀。

她希望他來,又希望他不來,在這火光之中,她無比地想念他身上清冽的松香……

阿羽幾乎離業火只有一丈的距離了。

江無染倒是一點也不急。

只要伶舟月來,他的手下很快就會穿來消息。

但到目前為止,毫無消息。

這就說明,伶舟月還沒有踏入鬼州。

江無染對著阿羽嘲諷似的笑:“你的能耐也不過如此,他不是你的情郎嗎,怎麽危難關頭,他一點消息都沒有?”

“你無恥!”鐵鏈叮叮響,江無染只是不經意道,“別白費力氣了,不如想想怎樣死得更好看些。噢,我曉得你是喜歡珠釵的,”他對將死之人的耐性一向很好,“要不讓若姎幫你挑挑?”

“滾!”

阿羽額頭滾落豆大的汗珠,一張臉被火照的白的發亮,她毫無畏懼地對上江無染的眼,莫名有伶舟月身上那股凜冽的殺意。

可是心裏卻幾近絕望。

鐵鏈陡然又下降,她離業火已經很近了。

阿羽想念千辰宮中的日子,她想念爹、娘、哥哥,還有宮中的零嘴兒,街巷的醬餅,她想念扶蘇山中靜好的歲月,還有她的師父,也是她喜歡的人。

但是她即將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仿佛有一雙大手將她攫取住,一點點收攏,她再也見不到光。

生命的最後,身邊竟然只有要置她於死地的妖魔。

良久,阿羽聽到江無染一聲嘆息。

她閉上了眼,業火已經近在咫尺……

“嘭——”

劇烈的爆破聲似要如箭貫穿人的肺腑,阿羽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在了空中,她睜開眼,透過流動的透明結界,她看見牢籠的盡頭,站著一道身影。

他一身白衣已被血染的斑駁,手中長劍發出明滅的藍光,血沿著劍刃滴落,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妖魔的。

他只是站在那裏,寒冷的氣息就已遍布了整個牢籠,石壁上爬上一層薄霜,業火也停止了跳動。

修羅臨世。

滔天的殺意和戾氣幾乎不像是從他身上爆發出來的,因為那絕不可能屬於一個人,那應當屬於以殺入道的神。

他分明站得那樣遠,江無染有逃的餘地,但他卻邁不動腿。

這威壓實在是太駭人了。

江無染捏著傳音符:“快,快來,伶舟月在我這裏!”

沒有回答。

陰影裏的人走出來,他面上一道道血跡,呈點點血珠狀,是旁人的血濺上去的。

“他們都死了。來不及傳信。”

也就是說,伶舟月在妖魔們捏訣之前就已終止了他們的性命!

伶舟月看著江無染一點點驚愕的神情,薄唇勾出病態的笑。

那是他對於死物的憐憫。

江無染還想抵抗,妖力尚未凝結,一道劍氣貫穿了他的心臟,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淌血的心口——這、這怎麽可能!他的功法分明不可破的!

冰涼的蒼霜劍挑起他的下巴,沾了他滿脖頸的血。

伶舟月眼尾的霜幾乎隱隱透著血色,他一字一頓,像是珠玉摩挲著沙礫,微微嘶啞:“我的人,你也是敢動的。”

江無染拼命搖頭,從前他覺得伶舟月只是性情難定,修為高深,現在他覺得大錯特錯!伶舟月這人不能惹也惹不起!絕對不能同他耍伎倆,否則他有千萬種方法要人死。這世間怎會有如此可怖的人!

若說他是魔神逆鱗轉世,江無染絕對相信。

只可惜,他意識過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噗。”

血濺了伶舟月滿身。

他飛到空中,望向那個跌坐在他結界裏的姑娘,她吃了不少苦,又瘦了許多,一條手臂僵硬著,面上掛滿了淚水。

很狼狽。

伶舟月收劍後擦凈了手上的血汙方伸出冰涼修長的手,她搭過柔軟的手後,他斂去了所有戾氣。

“久等,我的小鳳凰。”

見她淚水斷了線地往下掉,伶舟月無奈低嘆一聲,從袖中取出釵環,用清理術將她的墨發弄整潔後,輕輕為她帶上釵環:“別怕,這裏很安全。”

“別哭了。”他熟練地替她抹淚,她雙臂擁著他,也不嫌棄他身上沾的血,她抱得很緊,緊到自己都險些喘不過氣來,只聽她嗚嗚咽咽,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柔軟的身體緊緊貼過來時,伶舟月的喉結不可控制地滾了滾,他捧起她的面,就想吻上去,忽然又想起自己身上都是血,便停在了離她一寸遠處。

他笑問:“師父帶你去殺人,好不好?”

鬼州這地方,最是能激起伶舟月心中的戾氣,鮮血、殺戮令他興奮。

他抱緊了阿羽,一揮劍,整個牢籠竟就炸裂開來,天光瀉下來,兩人迎著光飛出去。

天邊翻滾著潑墨似的烏雲,層層疊疊,隱隱可見黑鐵甲反射出的幾點亮光,它們在烏雲中游魚似的跳動。嘈雜的兵戈之聲像是海一般湧過來。

鬼州妖魔盡數聚過來了。

說是有十萬之數阿羽也是信的。

阿羽抹幹了淚,擡起頭,伶舟月的下頷線流暢好看,下巴上沾了點細小的血珠,阿羽哽咽:“伶舟月……”

伶舟月只是笑,薄唇勾起淺淺的弧度,阿羽在他眼眸裏看見了自己的倒影,發間的釵環像是陽光照耀下的露珠,熠熠閃著光。

他對眼前的景象有種近乎可怕的瘋狂,像是壓抑了許久的心魔終於得到爆發,海水滅頂,丘巒崩摧,他踏了數年的薄冰終於碎裂,再也不用壓抑、不用等待。

懷中人像是一塊澄澈的琉璃,一不留心就要摔碎了,他已幾近癲狂的心因她而柔軟下來。

“抱緊我。”伶舟月微微喑啞的嗓音像是藤蔓纏繞住阿羽,令她渾身發麻,她的視線也一點點暗下去,又聽他在她耳邊道,“別被嚇到。”

“今日,我帶你,血洗鬼州。”

阿羽的頭埋得很低,他身上混雜著血腥味的松香將阿羽徹底籠罩著,她抱他抱得很緊,他的掌心也將她錮得很緊,眼識被封住了,阿羽什麽也看不見,看不見伶舟月殺了多少人,也看不見流了多少血,她聽見伶舟月有力的心跳,也聽見數不清的血肉被貫穿的聲音。

時間過了很久。

久到阿羽都要麻木了。

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或是多少個日夜。

阿羽感覺到那人飛行的速度逐漸變緩。

她小心問:“我的誅邪劍呢?你把它給我。”

換來的回答卻是腰上被狠狠掐了一下。

他驟地發力,疼得阿羽幾乎都要掉眼淚了。

阿羽分了一縷靈力探入他的靈脈。

千瘡百孔。

傷得太重了。

阿羽想不明白,他都傷得這麽重了,為何還是不肯將誅邪劍給她,至少她可以幫上忙。

眼淚落在他的衣襟上,他似有所覺,下巴抵在她額頭,微微嘆息:“怎麽又哭了?”

一邊擡起了手,就要去抹她的眼淚。

恰在此時,阿羽聽見“噗呲”一聲響,耳邊一陣涼風,劍意幾乎要直撲她的面門,耳側一縷青絲墜落。

溫熱的液體滴在阿羽手上。

“颯颯。”蒼霜劍很快飛出又飛回,一道結界砰地升起。

阿羽心中一驚,不用想都知道,方才有東西貫穿了伶舟月的胸膛。

“伶舟月,你怎麽樣,你千萬別嚇我……”細密的疼痛像一根根針紮在阿羽心臟上,她的手覆在伶舟月的傷口上,頃刻染得通紅。

“伶舟月,你再怎麽強悍,也終究只有一人,我鬼州妖魔,豈是你說殺盡就能殺盡的?”妖魔的桀桀怪笑像是咒語縈繞在阿羽耳畔,“不如束手就擒,我還能放過你懷裏的小美人,瞧瞧,多水靈……”

話語被截斷。

蒼霜劍再次回到伶舟月手中

只有阿羽感受到,他握劍的手已經在微微顫抖。

阿羽一咬牙,運轉靈力,沖破了伶舟月對她眼識的封印。

他身上幾乎沒有一片幹凈完好的布料,胸膛一個血淋淋的窟窿,雙目因殺戮而通紅,墨發披散下來,實在難以想象,伶舟月會有這般殺神羅剎的可怖模樣。

阿羽忘記了流淚。

她覺得心疼又憤怒,不管不顧地結印,一道銀光自伶舟月袖中飛出,化為阿羽手中的誅邪劍。

“你救了我的命。現在,我為你殺仇敵、斬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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