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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二一零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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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身殿原為禦書房,明華宮被焚, 重建尚需時日, 別的宮樓規格不夠, 新帝是以暫居此處。

聽了小吏的話,同在工坊的江主事與呂主事便慌了神, 帝王居所, 除了皇帝身邊的帶刀近侍,任何人進入都需卸下兵器,包括皇後。

“攝政大人, 可要傳幾位親軍衛指揮使去攔著皇後娘娘?”

柳朝明見雪停了, 一面往外走, 一面扔下一句:“讓朱弈珩去。”

江主事一楞:“十殿下?”

可這宮裏, 哪有大臣吩咐王爺辦事的?

還待再問, 一旁的呂主事悄聲道:“江大人,如今這朝廷, 該聽誰的不該聽誰的, 您心裏沒個譜?十殿下領著宗人令,確實能管這事,您還是趕緊去尋他,省得謹身殿那頭亂了套,攝政大人怪罪。”

謹身殿已經亂套了。

沈筠一到, 將守在外頭的侍衛, 裏頭伺候侍婢通通攆了出來, 獨自提著紅纓槍在外間站了一會兒, 心神稍緩,才一步一步朝內殿走去。

天色方明,內殿還掌著燈火。

朱昱深倚著引枕,半臥在龍榻上,雙目是闔著的,似在睡。

沈筠看著他,說不出什麽滋味。

她其實並不確定發生了什麽,昨日得知朱南羨去世,也是茫然大過傷痛,枯坐一夜,才隱隱覺得不對——四哥人已譫妄,前日傍晚,十三傳召他做什麽?為何十三會在傳召四哥後,忽然放火**?既是有嫡立嫡,詔書為何要立四哥為帝,十七呢?八月末,他們回京覆命,小奚為何不惜溺死四哥也要試探他癡癥的真假?

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可怖的揣測,說不清是驚是悲。

倉惶間,也不顧兩位太妃阻攔,奪了馬便趕回宮,直到看到燒得精光的殿宇,揣測一下化作磅礴的怒意,驅使著她提著紅纓槍便闖來謹身殿。

可現在,她站在朱昱深眼前了,又感到一絲無措。

他闔目半臥的樣子這麽靜,分明就是癡了。

是不是——自己想錯了?

紛亂的思緒反倒令心神鎮定下來,輕聲喚了句:“四哥。”然後盼著他如以往一般聽不見,不要應。

然而,片刻後,沈筠卻聽到一聲輕嘆。

半臥在榻上的朱昱深緩緩睜開眼,回了一句:“三妹。”

紅纓槍“鐺”一聲墜在地上,朱穗拂地,掃出一片涼意。

她似乎仍難以置信,看了一眼擱在禦案上治癡癥的藥湯,怔然道:“你……不是癡了麽?”

又覺得不對,再問:“何時好的?”

再一想,仍是錯的,於是問:“是不是……早就好了,因為、因為怕十三削藩,所以——”

“我騙了你。”朱昱深看沈筠這副樣子,沈默地打斷,“對不住。”

饒是心裏已有揣測,事實擺在眼前,才發現難以承受,以至於還在拼命幫他找借口。

沈筠整個人都亂了。

她茫然又不解地看著朱昱深:“不是,為什麽啊?為什麽要騙我?我又不會害你,你怕削藩,我與十三一起長大,我去與他說。或者大不了不當這個王爺,我陪你,帶著瑄兒與瑾兒,一起去北涼,去達丹,或者南下去安南?你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癡癥好了不與我說?”

“我沒有患過癡癥。”半晌,朱昱深應道,又頓了頓,“三妹,我賭不起,你是沈家人。”

沈筠楞道:“你當初娶我,不早就知道我是沈家三妹嗎?”

這問一出,她又反應過來。

賭不起?

他賭不起什麽?或者說,他要賭什麽?

“沈家人是什麽意思?”沈筠問,“你是想說,我是東宮的人?”

“你與青樾自小和十三一起長大,朱憫達與沈婧待你們如父如母,沈家一直擁立東宮,我既決定爭位,有時候行事,自是不便讓你知曉。”

“可你一直知道沈府是擁立東宮的不是嗎?!你娶我是景元十七年,那時我阿姐早就嫁了故太子,小奚也已入仕,我隨你去北平前,阿姐,姐夫,小奚,十三,還一起來送我們,那時我們——”

一想到沈婧,沈筠心頭驀地一寒。

當初沈婧身隕昭覺寺,沈奚有回悲痛至極,與沈筠說,害阿姐的人,除了朱沢微外,應該還有其他人。

當時沈筠以為他口中的“其他人”不外乎朱沢微一黨,而今想來,若只是朱沢微一黨的臣子,憑著沈奚的手腕,大可以想法子料理了,何必與她言說?

“不對,你是從何時決定爭位的?奪位不是小事,朱沢微汲汲營營十數年都敗了,你為何能坐上這個位子?”

“我阿姐與姐夫……慘死昭覺寺,與你,有沒有幹系?”

朱昱深下了龍榻,看了眼地上的紅纓槍,負手沈默地立了一會兒,然後點頭:“有。”

沈筠跌退數步,一下撞在殿門上,發出“砰”一聲巨響,可饒是倚著門,整個人亦不住地發顫,腿腳沒了力氣,站不穩,幾回要往下滑。

朱昱深看著不忍,想要伸手去扶。

手還沒觸到沈筠,便聽她厲聲道:“你別碰我!”

她一手背去身後,抓著殿門鏤空的木紋,強撐著立穩,一手握住胸前衣襟,大口大口地喘氣。

好半晌,心神像是稍緩,才又開口:“我有幾個問,我問,你答。”

“第一個,為何要害我阿姐?怎麽害的?”

朱昱深沈默了一下:“此事十分覆雜,簡單來說,當時朱憫達已快繼位,朱沢微與他勢如水火,有起兵弒東宮的打算,我……利用他,還有另一些人,設了一個局,促成了此事。”

至於沈婧,他雖沒有害她的打算,亦不可能為姑息她的性命而損毀大局。

是他害的,他認。

“那麟兒呢,麟兒去哪裏了?”

“朱麟還活著。”朱昱深道,“你若好奇青樾為何在八月末忽然離京,他是因得知朱麟在武昌府,不放心將他交與任何人,是以親自前去。”

“你……利用麟兒,支開了他?”沈筠道,“這就是你命人在昭覺寺救下麟兒的目的?”

“是。”朱昱深點頭,“我若想繼位,按理該殺了朱麟。但,一來他只是一名孩童,著實稱不上威脅;二來,青樾太聰慧,我行事要瞞過他實在太難,但若說他此生有什麽弱點——沈家,沈婧。是以朱麟活著的意義比死了大,至少可以在最關鍵的時候牽制青樾。”

“所以,當初小奚傳你回京覆命,要將你沈湖,是因為看出了你奪位的意圖,你背後的所作所為,是真地想要殺了你,卻被我拿性命阻止,迫不得已,只好相信你是真的癡了?”

“那十三呢?十三回京為何會病重?明華宮為何會忽然起火?他的死,與你有沒有幹系?”

“是我,拿蘇時雨的性命逼他。他賭不起,因此回來換蘇時雨的命。”

“至於明華宮的火。”朱昱深安靜了片刻,道,“當日十三問我,是不是他死得堂皇一些,理所當然一些,蘇時雨日後便多一分安穩,彼時我沒在意他這句話。後來想起來,他大約是考慮到倘若他只是病逝,朝中一定異聲不平,有異聲便要鎮壓,而他之一黨,為首便是蘇時雨,是以才一把火把自己與明華宮燒得幹幹凈凈,來換蘇時雨平安吧。”

沈筠聽著聽著,看向朱昱深的目光慢慢變得陌生起來。

天已大亮,一泓青光斜照入戶。

雪已止,外頭卻是寂靜的,想來是被她攆出去的宮婢內侍跪了一地,不敢出聲。

“我還有最後一問。”

“十四歲那年,我被封縣主,青樾陪我進宮,曾被人追殺,後來若非得十三相救,我二人早命喪黃泉。這樁事,是不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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