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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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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

當你呼喚我的名字

就像是封凍前的最後一點春水

潺潺

昔日已去

沒有人在此

寒冬的風坡打敗了

當風雪已至,夜色裹挾著蕭寂的風

就算火光漸近

我甘願

以你的名字為誓

邁向死亡

——春樹《冬夜》

孟春書開始回到學校上課,開始回顧兩點一線的生活,準備著即將到來的考試。

她被班主任叫到了辦公室,桌子上擺放著筆記不同的試卷,而她的那份格外顯眼地與其他隔離。

淺薄的紙張被老師捏在手上,中年的女人念出上面的詩句,那篇她寫下的《冬夜》。

她老態的聲音並沒有帶來糟糕的朗讀,反而為其添上風霜,仿佛是多年後的女人念出以往自己的詩篇,回憶起他,仍然是那不曾忘記的真情。

“孟同學,我要承認,你的詩歌寫得很好。但充斥著負面情緒,你也知道的,對嗎?”老師將它放回桌子上,孟春書可以清晰地看見自己潦草的字跡,當初寫下劃掉修改的字像是樹的枝葉一樣想要撕開天空,而此刻她只想撕掉紙張。

一點也沒有邏輯的詩,怎樣誇的下口。

孟春書不得而知。

她只能答應:“是的,我知道。”

女人面上露出對待任何犯錯學生的慈祥笑容,眼神卻不含關切,“幾個月以來你的成績有所下降,上課效率也不高,你有想過如何解決嗎?”

她低下頭,像是小時候犯錯一樣不敢對視,或許以前她還會怯生生地窺探大人的臉色,此刻她捫心自問,她問心無愧,“抱歉老師,我以後不會了。我會努力的,不讓你們失望。”

老師認同了自己對她的失望,也承認了對於學生和孩子的榨取,她將紙張撕碎,“寫關於春天的文章吧,和你的名字一樣,當春光明媚時,你會是風的女兒。”

多美的話,從一個語文老師口中說出,添上了希望的味道。

對不起......

孟春書失魂落魄地走回教室,同桌林箏,也是她好友,她正寫著剛發下來的卷子,頭沒有擡,“春書,老師說這節課寫小卷。”

孟春書沈默著點頭,意識到對方察覺不到後又開口:“謝謝。”

林箏深吸了一口氣,將草稿紙上大片的內容劃去,重新翻頁,下筆計算。

她沒說一句話,卻讓孟春書感到很難受。

整日昏昏噩噩,孟春書總是走神。

這幾個月的狀態越來越差,頻繁地失眠和壞想法在腦子裏環繞打圈,勢必要侵入她的腦海,讓痛苦爬滿每一根神經,被麻痹著,被掌控著。

“孟春書。”林箏叫她的名字,下一句話近乎恐嚇她的淚,“你到底要幹什麽?”

林箏的情緒爆發著,沒有緣由。

大概是死亡的絲蟲也在她腦海中作祟。

孟春書皺起眉,“你在說什麽?”

“你不懂我在說什麽嗎?”她自嘲地笑。

“你現在這樣,矯情、抑/郁、自我傷痛!你還要這樣多久?你還嫌自己不夠作嗎?”從平淡到情緒崩潰,從指責到懷疑。

像是極力忍耐著,林箏抓住孟春書的雙臂,可指甲已經快嵌入她的肉裏,

林箏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一句甚至回蕩了整個班級,課間走廊的嬉笑從未停止,教室內卻安靜如雞。

即使不去看,不去註意,孟春書也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眼睛都粘在她和林箏身上,像是膠水一樣,打算將隱恥死死地站在她們身上。

她看著林箏開始笑,站起身來,離開座位。

她仍然在笑,笑著,哭著跑開了教室。

孟春書錯愕地楞在原地,眼中被什麽液體所充盈著,從她臉頰滑落,滴在鎖骨上,順著藏在了白襯衫裏。

她的眼神從驚愕轉為失落,又轉為懷疑。

在他人看戲的目光中,像是影星頂著上千萬的聚光燈和攝影機,她慌亂地穿過人群中留下的通道。

跟著林箏的步伐,跟著她為她開通的道一直下去。

她在學校的小樹林找到了林箏,此時的她癱坐在地上,不顧長期未打掃留下的青苔和泥濘的痕跡,昨夜的雨仍然在,沾濕了她的裙擺,少女幹凈的雙腿就此也沾上汙泥。

她抓著孟春書的衣角痛哭,哭得越來越大聲,後來開始泣不成聲,淚漬在她臉上留下波浪紋。她緊緊拽著攥著孟春書,身體蜷縮成一團,抖若篩糠,漸漸平息。

她的聲音早被哭啞,像是幹涸的泉眼,“對不起,春書......對不起。”

孟春書單膝跪在地上,另一只膝蓋被林箏的頭靠著,她幽若乞憐,自下而上地看著孟春書,“孟春書,我不幹凈了......呵嗚嗚啊......”

像是塵埃落定,白茫茫的雪覆蓋人世間,沒有罪惡,也沒有善良。

坦誠與隱秘,欲望與清心,美好與醜陋,一念之間,一步之遙。

孟春書的心空了。

她顫抖著聲問:“你說什麽?”

後來小樹林裏繼續傳出了少女的哭聲,可孟春書什麽也沒說,淚,並不由她所控制。

生理上,她的身體替她作出了回答。

這件事很快被學校發現了,還是同學向老師報告的。

林箏被人扶起來,她還是哭笑著,那雙漆黑的眼眸盯著孟春書,生生吞掉了她。

思維、語言,什麽也不落下。

林箏被父母帶回家了,孟春書卻沒有。

她在衛生間用紙巾擦幹凈了腿上的骯臟,而肩上被林箏沾著汙穢的手攥緊的襯衫,只是借著水龍頭洗幹凈了些。

水流聲滋落在洗手池裏,孟春書突然想到男人,突然覺得水龍頭臟極了。

可她雙手握著洗手臺來維持自己站立,面對著鏡子,少女青春靈動的臉上布滿淚痕,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林箏說,她臟了。

孟春書還來不及細想這句話,門口傳來了聲音,來自宋文禮,“春書,你在裏面嗎?”

開口,卻喪失了聲音。

她深呼吸了好幾口,“我在,怎麽了?”

像是出生羊犢的啼哭叫喊一般嘹亮,費勁了她所有的力氣。

“你方便出來一下嗎?這兒有一套幹凈的衣服。”宋文禮的聲音帶著安慰,十分有安撫作用。

她抹去臉上的淚,走到門口。

宋文禮似乎已經了解事情原委,看著混亂的人,他沒有問孟春書,只是將衣服遞給她,“這是我找班上一個住校的女生借的,幹凈的。”

孟春書抓住話裏的字眼,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卻會錯了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沒事,這只是一個插曲而已。林箏已經去醫院了,不用擔心她。”

這只是一個插曲而已嗎?

是對於她來說是一個插曲?

還是對於林箏來說是一個插曲?

是什麽對於她來說是一個插曲呢?是對於林箏來說的那個插曲嗎?

那是不是,她們的人生都布滿了插曲?

孟春書的鼻頭一酸,牽動著眉頭皺了皺,眼淚便奪眶而出。

頭頂上宋文禮的聲音很輕,很小,像是溫和的春,悄悄地來臨,撬開了冰塊間的縫隙,開始融化,離子和離子開始更不規則的運動。

“如果你願意,可以抱住我。”我知道,擁抱是最溫暖人心的了。宋文禮藏在心中。

“我,我去換衣服。”孟春書卻落荒而逃。

她躲在隔間內,想起薩岡送給薩特的一段話:“這個世紀瘋狂,沒人性,腐敗。您卻一直清醒,溫柔,一塵不染。”

她想說,這天的天真好啊,晴陽溫暖,一點也看不出冬的痕跡。

春天,也快來了嗎?

您快些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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