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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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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吵

回到寢室,唐茉妍強裝鎮定,把鞋子擺好,背包掛回原位,手機插上充電線。把其餘的一切都安排妥當後,才去理會那個袋子。

裏面是一個粉色的紙制盒子,很久之前的包裝,有些辣眼睛。她打開了裏面的盒子,才發現這是他們當年很流行的:

同學錄。

唐茉妍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耳邊轟得一下炸開了。

翻開內頁,這是她小學班上的同學錄。

第一張就是潘怡蓉的,她的字東倒西歪的,稚嫩的要命,卻也認真得要命。

除了生日,電話號碼,星座之類的基本信息。後面的同學寄語,扭扭曲曲的字快寫完了一張紙,都是回憶她們過去的趣事,以及希望她趕緊回來。

翻了好幾張,唐茉妍看見其中的一張上還寫著:“這段時間我們班都在寫同學錄,我的手都快寫斷了,但函哥非要我多給你寫幾個字……”

唐茉妍從來都不怎麽哭,現在卻鼻頭一酸,眨了眼眼睛,想要憋回眼眶裏蠢蠢欲動的眼淚。

最後一張才是許函的。

“你走了好久了,到底什麽時候才回來啊?我們都要畢業了。

……

希望我們能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唐茉妍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來,她伸手去擦,卻是把手弄濕了都擦不幹凈。

這麽煽情的禮物,怪不得許函這個臉皮薄的猶豫了這麽久都送不出手。

唐茉妍小心翼翼地把東西放好,發現袋子的底層還有兩張紙條。

新舊不一的字跡,從高一到大一,字的筆畫更加舒展:“生日快樂。”

唐茉妍長嘆了一口氣,只覺得眼前的一切的明朗起來,甚至都不該像自己能夠擁有的。

失去的時間點點滴滴,匯集成了潮水一般向她湧來。

小時候有些黏人有有點臭屁的許函。

初中的時候滿懷的熱情,卻被距離消磨殆盡,心有餘悸的許函。

高一時,沈默內斂的,酷酷的,見到她不會打招呼,但一靠近就能接觸到柔軟,嘴也變毒,卻讓她念念不忘的許函。

大學的,見到了依然不會主動打招呼,和她守著同一片回憶,告訴她我記得的,常常羞慚的,一個電話就能讓他冒雨來接的許函。

她的許函。

她的。

第二天,唐茉妍起床,看著充滿電的手機,裏面有一條許函昨晚發來的短信:“到寢室了吱一聲。”

唐茉妍回:“你明知道我手機沒電了。”

對面倒回得很快:“忘記了。”

然後又是沈默。

“等一下一起去上課吧。”唐茉妍邀請。

很巧,今天就有他們那天偶遇的課。

“哦。”

要是是之前的唐茉妍,肯定要猜是不是他不太情願,才一副惜字如金的樣子。但現在她卻發現了許函待她的不同,於是就飛快地從床上爬起來,開始收拾自己。

天氣漸涼,唐茉妍本身就是個理科女,平時打扮也馬馬虎虎,這下才到了著急的時候。

她從行李箱裏翻出了條闊腿牛仔褲,褲腳微喇,大腿和膝蓋破了幾個洞,似露非露,顯得她的腿又直又長。

唐茉妍先把褲子穿上,裸著上半身,在寢室裏又翻了很久,終於又翻到了一條暑假在葉佳棠攛掇下買的胸前鏤空的深綠色衛衣,裏面配了一條淺綠夾淡粉條紋的吊帶。

關於鞋子,她在帆布鞋和高跟涼鞋之間猶豫了很久,還是選擇了高跟涼鞋,鞋子的綁帶是金色的,上面幾顆晶瑩的珠子閃閃發光。

做完這一切,唐茉妍才背上帆布包,向教室的方向趕去。

走得太快了,高跟涼鞋擠著她的腳後跟泛著疼,但唐茉妍卻渾然不覺,進了教室的門。

打開門,她能感覺到,有那麽一瞬間,教室裏看她的人比往常要多了一些。

有些不好意思,唐茉妍繼續尋找許函,發現他坐在後面,明明看到了她,但就是不主動打招呼,又是一副冷眼旁觀的樣子。

唐茉妍才不管他,徑直向他走去,高跟鞋的響聲若有似無,步步生蓮。

然後直接坐他邊上。

就像當年短暫的做同桌一樣。

“謝謝你的生日禮物啊。”唐茉妍從他僵硬的坐姿,和微紅的耳朵,看出他對於昨天的禮物,依舊有點不好意思。

所以她就更要提:“等到你生日的時候,我也會回贈你一份好禮物的。”

說完這句話,許函也沒接茬,正巧又上課了,唐茉妍幹脆認真上課。

直到她低頭做著筆記時,才發現自己的臉正在逐漸地從熱,到燙,再到灼燒。從一小片到一張臉,延伸到耳朵上。

明明是認識了這麽久的人,可說話的時候也還是會面紅心跳。

她不知道自己的臉有沒有紅,就偷偷打開手機,調成自拍模式,把向下平放在桌上,又掀起一個,從縫隙裏窺探自己的面貌。

“你在幹嘛?”許函上著上著課,突然就發現了邊上的異樣。

唐茉妍立馬把手機平放,臉卻愈發的燒起來,連心跳都加速。

她轉過頭去打量許函,卻發現他的臉也紅了一大片。

但她卻覺得紅得很好看。

“中午一起去吃飯?”唐茉妍眼睛看著前方,不動聲色邀請。

“可以。”他答了一聲,又把頭埋進了書裏。

有一件事情,在唐茉妍的腦海裏籌劃,卻又一點計劃都想不出來,只好擱置。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兩人的感情只能用水到渠成來形容,雖然沒有捅破窗戶紙,但面上的緋紅卻能說明很多問題。

十一月底,許函卻突然忙了起來。

唐茉妍學臨床醫學,課程本身就挺忙,又要背書,又要解剖。

兩人也就在上英語課的時候見一下,吃個飯。或者晚上偶爾一起去個圖書館自習什麽的。

這個晚上,唐茉妍看著面前沒寫完的作業,猶豫半天,決定以此為借口,約他去圖書館自習。

“沒空。”對方回得很快,但說出來的話卻可以氣死人。

“你在外面嗎?”換在以前,唐茉妍怕是要羞愧得要死,但現在,她心裏卻毫無波瀾。

“嗯,就在圖書館,裏面有我幾個高中同學,你要來也可以來。”

對面的語氣緩和了許多,唐茉妍看著前面頂著對話框邊界,一行長長的文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收拾了幾本書,準備去自習。

秋末冬初,天黑得自然是很早,偏偏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路燈光低垂,照得底下,細雨劃過幾條,纖細而又朦朧。

唐茉妍打起傘,去了圖書館。

到了之後,她沒和許函說,輕車熟路地上了二樓,他習慣坐的地方,看見了一堆男生圍在那裏,許函是邊上的一個。

唐茉妍繞到他背後,輕輕地敲了敲他的肩。

許函從一堆草稿紙之中擡起了頭,眼神有些茫然,看來是入了迷。

唐茉妍見狀,不甘示弱。在他們邊上搬了個椅子坐下來,從包裏翻出書,也開始學習。

邊上的一堆人看上去關系很好,時不時地討論幾句,大多都是學習方面的問題,但也夾雜著幾句插科打諢。

圖書館內空調開的高,再加上蜀地這裏本來就冬暖夏涼,驅散了唐茉妍一路而來的寒意。配合鵝黃的燈光,氣氛輕松得很。

唐茉妍仿佛回到了高中一群人上晚自習,馬上就進入了學習的狀態。

她翻開了醫學類數學,趁著自己狀態好,先解決自己最厭煩的作業。

還好這醫學類數學比普通的專業學的數學要簡單些,唐茉妍盡管受到了些阻力,但仍然能過五關斬六將地寫下去。

寫到一半,邊上的許函突然停下來筆,把頭往唐茉妍那裏湊:“有不會的題目要我教你嗎?”

唐茉妍微微扭頭,想要瞪這個數學系高材生一眼,卻發現他們隔得是那麽得近,幾乎快是鼻息相聞,驚了一下,兩個人同時往後退了一些。

“這比高中題目簡單多了,那時候也沒見你來教我啊。”唐茉妍突然想到了那一個個寂靜的深夜,臺燈前的她,對著數學作業枯坐許久,卻束手無策的樣子,口中的話沒過腦子,就說了出來。

兩人的眼光在一剎那間對上。許函楞了一下,率先低垂眼睫,又接不上了話。

倒是邊上的某個同學,猛然擡頭,問唐茉妍:“你們是高中同學啊?”

唐茉妍看到了解圍的人,感激地對他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個男同學仿佛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轉頭和邊上的同學悄咪咪說了幾句。

唐茉妍轉頭看許函,他還是沒什麽神情,耳廓卻紅了一圈。

唐茉妍心裏癢癢的,萌芽的心動把三兩分疑惑壓了下去,卻聽剛才那位同學說:“同學,你也是蜀大的?”

唐茉妍把筆轉了一圈,因為近來朋友和親人的源源不斷的愛意沁入了內心,使她原本壓抑著的本性,剝開了平和的的外表,變得隨意和桀驁起來,說話也變得輕松而愉快。

她單手撐著下巴,笑瞇瞇地對那個同學說:“同學,你看見我桌上的校園卡沒?”

那個同學定睛一看,倒是一副很好相與的樣子,趕緊賠笑道:“哦,剛才沒看到哈哈。”

緊接著,那同學又問了一句:“同學。”

“我叫唐茉妍。”

那同學似是十分激動:“哦,唐……唐同學你好,我叫鄭睿,是許神的高中同學。冒昧問一下你們班還有人考到蜀大來嗎。”

“呃……”這唐茉妍倒是仔細想了想,

因為蜀大離桐禾遠,深居內陸。再加上桐禾沿海那一帶發展得也很不錯,不只是為了發展,也為了離家近一些。所以大家報志願,倒很少有人填到這裏來。

唐茉妍想了一會兒,認識的人裏除了葉佳棠,好像真的就她考到蜀城這邊來了,更別說蜀大了。

她搖了搖頭。

那位鄭睿同學高高挑起了眉毛,又轉頭向邊上的同學說了幾句話,聲音有些大了:“啊啊啊,那應該就是她了。”

唐茉妍有些莫名,扭頭看向許函表達疑問。卻正好看見許函瞪了一眼鄭睿,鄭睿同學立馬就噤了聲。

“什麽事啊?”

“呃……就是……算了我回去再和你說。”許函看起來有些不安。心虛地做了半個摸鼻子的動作,又把手收了回去。

唐茉妍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她反而更好奇為什麽他們這堆人會聚在這裏。

“因為一個數學建模競賽啊,我們有個問題解不出來,特地來討教許神,拉許神入夥。”又是鄭睿同學解釋。

許神……唐茉妍細細品味了一下這個外號,發現它的適合程度其實和許大美人不分上下。

時針指向了九點半,唐茉妍看表的時候,許函正好從書海中擡起頭來。眾人也正好要走。

圖書館門口,雨下的越來越大,簡直算得上暴雨。有人向著大雨深處狂奔,也有人撐起傘就走,還有個同學不在本校住宿,打了個出租車到門口走了。

幾乎是一眨眼之間,門前就只剩了唐茉妍和許函兩人。

許函就帶了三本書,連筆都是向他高中同學們借的,自然也不可能帶傘。

唐茉妍把傘撐開,遮在兩人頭上:“一起回去?”

許函點了點頭,自然而輕松地接過了唐茉妍手中的傘,兩個人並肩往前走。

進入大學後,唐茉妍的穿著打扮明顯成熟了不少,一改之前的少女風,微喇的牛仔褲勾勒出筆直的腿型,大腿和膝蓋上兩個破洞,露出了雪白的肌膚。

以一條深V的白色針織衫作為內襯,外面套了一條灰白的衛衣開衫作為外套。

拋開溫度而言,一套衣服有緊有松,整個人韻味十足。

唐茉妍註意到許函,黑色的運動外套,材質可能防水,寬寬大大的,拉鏈拉到最上面,他長得又高,全身散發著清爽的少年氣……

怎麽穿得還是像個高中生一樣。

唐茉妍頓時感受到了拐騙男高中生的愧疚感。

兩人都沒有說話,寂靜的夜裏,耳邊全是雨打樹葉的聲音。

唐茉妍的腦海裏突然閃過那個同學問她的問題。

從直覺上看,這件事可能與她有關。

於是她隨口一問:“對了,你那個叫鄭睿的同學,問的問題,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許函低頭不語,仿佛沒有聽到這句話。

“你有沒有聽到啊?”唐茉妍看到他這副樣子,突然有點火大。每次遇到事情,逃避他就最擅長了,好好和他說話他不當回事,非要把她的話當耳旁風。

“沒什麽事啊。”他回答。

“你就是糊弄人是吧,能不能不要那麽裝啊?我跟你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真誠誠的,那你能不能坦率一點啊?”

唐茉妍感覺他完全就沒有認真對待她。包括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好像都是看起來很有禮貌,但內心裏充滿了敷衍。

許函的腳步慢了半拍,顯然是被她毫不客氣的話驚訝到了,她已經好久沒有對他這麽不客氣了。

“這個我承認。唐茉妍,”許函叫了她的全名,“我看就你最坦率了。而且……”許函重重地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這關你什麽事?”

唐茉妍一噎,內心被他的話刺了一下,自尊心不出所料地碎了個精光。她來不及傷心,怒氣就從腳底爬到了頭發絲。

“哦?那我之前倒是看錯你了,像你這種人,就不配被別人真心對待。”

唐茉妍說完這句話,停了很久,見許函還是沒有什麽反應,竟是一副要終止對話的樣子,氣得去奪他手裏的傘。

許函的手緊緊地握著那把傘,修長有力的手指抓在黑色的傘柄上,青筋凸起,使傘只是搖晃了一下,就恢覆了平衡。

唐茉妍瞪了他一眼,完全不想再和他一起待下去,宿舍近在咫尺,幹脆放開了手,冒著雨狂奔離開。

褲腿被濺起的水淋濕,黏在許函的腳踝上,濕答答黏乎乎的,仿佛束縛住了他,強留他站在原地。

胸口罕見的悶,他慢慢地追隨著她的背影,到了女宿舍樓樓下,站了許久,也沒再見到任何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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