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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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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下山

十二年後。

夏日的清晨,空氣極為清新。樂清山中,幾只山雀在林間嬉鬧,嘰嘰喳喳地飛向更高的枝頭。葉子汪著清潤的翠色,甚是可人。山花次第開放,整座山坡就像玉京城的“福瑞祥”新進的錦緞,顏色新鮮,又如“馥春堂”剛上櫃的香粉,馥郁芬芳。

山路上,一位少年行色匆匆。此刻還沒到正午,但日頭也漸漸熱辣了起來。他停下腳步拿出水囊喝了幾口,又用袖子擦了擦額頭和面上滲出的細汗。

少年也就十幾歲上下,白皙的肌膚瑩潔玉潤,眉如遠山,眸似琉璃,顧盼生輝間閃著逼人的靈氣。烏黑的頭發用一只木簪束成一個發髻,身著一件粗布青色外袍,腰系一條靛藍色布帶,身量極為纖細。整個人就如同春天山谷中的一株幽蘭,俊秀出塵。只是年紀尚小,還帶著一股未脫的稚氣。

一輛牛車擦身而過,少年連忙揮手,朝趕車人喊了一聲:“誒……王大哥!王大哥!”

趕車人一頓,拉駐車,回頭看向少年:“蘇墨?是你小子啊!”

“王大哥,您這是要下山?”蘇墨緊走幾步上前問道。

“是啊。你沒看車上這些山貨麽?我打算去京城賣些山貨換點銀錢,給媳婦打個簪子。嘿嘿。” 王大哥憨憨地說道,他看了看蘇墨身後的包袱,繼而問:“你這是去哪兒啊?”

蘇墨一邊收起水囊,一邊說:“我也是去京城,準備找個活計……那個,不知王大哥可否順路帶上小弟?”

王大哥點點頭,語氣有點傷感:“唉,你師父去了,你也是該找個營生做了,總待在庵裏也不是個辦法。不過,這裏到京城可是不近吶!看你小小年紀,膽子倒是挺大。我稍你一程沒啥問題,只是…”他打量了一下少年:“…我看你這一身幹幹凈凈的,我這車上臟,怕了汙了你的衣袍。”

“不妨事,不妨事,”蘇墨擺著手:“都是山裏長大的,哪有這麽多講究。”說罷拱手施禮,“那小弟就謝過大哥了。”

王大哥也不再多說,“既如此,那就上來吧。”他往旁邊挪了挪,騰出了一片地方,揚首道。

“好嘞!”蘇墨將背上的包袱扔到車上,輕快地跳到王大哥身邊坐下,牛車一路向山下而去。

…….

樂清山距京城二百多裏,加上山路難行,即便是坐牛車,也要走上三天。蘇墨和王大哥為了省錢,白天趕路,夜裏就和山貨一起擠在車鬥裏將就著睡。好在現在是夏天,晚上也不冷,兩人就這麽有說有聊地趕了兩天路,倒也不寂寞。

這一日,天快擦黑的時候,他們正巧路過一個客棧。兩人已經睡了兩晚車鬥,渾身酸疼,估摸著明天就能到京城了,於是決定今晚就在這裏落腳,好好睡上一覺。王大哥招呼小二把牛車趕到牲口棚,兩人便走進了客堂。

客棧不大,客堂內規整的擺著幾張桌椅,供客人歇腳用飯。客房分上下兩層,一層是窮人住的大通鋪,二層則是單間。

蘇墨跟著王大哥找了張桌子坐了下來,將包袱放在一邊,打量著客棧裏的情況。堂裏人不多,只有兩三桌客人,大都低頭吃著飯,偶爾聊上幾句閑話。只是有一桌看著有點不對勁兒,他們一共三個人,看打扮像是走商的販子,但臉上卻沒有那種生意人的精明,反而有股子盜匪賊寇的煞氣。

蘇墨不由多看了幾眼,這才發現這幾個人的太陽穴都是突出來的,擼起袖子端碗的時候,還能看到手臂上的刀疤。

“……這怕不是山匪吧?”他揣度著。

“連著趕了幾天路,身上哪裏都不得勁兒,”王大哥擡起胳膊抻了抻腰,沖著櫃上喊道:“掌櫃的,來五個饅頭,一盤鹹菜!”

“好嘞,爺稍等,這就給您上。”掌櫃兼跑堂的回應。

不一會兒,五個熱騰騰的大饅頭就上了桌,掌櫃又給他們上了一壺熱水,拿了兩個空碗。“我們今晚就歇你這店裏,”王大哥指了指客房一層,對掌櫃說道:“給我們收拾出兩張床鋪。”

“得嘞!”掌櫃回道。

兩人這幾天都沒正經吃飯,眼瞧著終於有了口熱乎的,也顧不得許多,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就抓著饅頭吃了起來。蘇墨看王大哥吃得狼吞虎咽,擔心他被噎著,便給他倒了碗水。自己則掰著饅頭一口一口地往嘴裏塞。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車馬響,接著就從外面進來一隊主仆。走在前面的是個女子,她上身著一件蘇繡月華錦衫,下著一條流彩海棠紋雲錦裙,身姿婀娜,舉止端莊。後面跟著一個貼身丫鬟和一個黑衣護衛。通身的氣派一看就是高門大戶人家的小姐。只是頭上帶著帷帽,看不到面容。

只聽那丫鬟對櫃上說道:“掌櫃的,可還有上好的客房?”

“有有有,”掌櫃忙不疊地走到那丫鬟跟前,殷勤地說道:“今日客人不多,什麽樣的客房都有。我帶姑娘到樓上瞧瞧。你們覺得哪間好,住下便是。”

丫鬟點點頭:“有勞掌櫃的頭前帶路。”說著便扶著她家小姐,隨著掌櫃的往樓上去。黑衣護衛掃了一圈客堂內的情況,也跟了上去。

“我們家小姐喜靜,給我們找間清凈不吵人的。”丫鬟搖著手裏的帕子扇著風,邊走邊說。

“好。幾位隨我來便是。”掌櫃殷勤的說。

不一會兒,掌櫃就獨自下來了。蘇墨擡眼看向樓上,那個黑衣護衛守在一間屋門外,想是那位小姐已經安置了下來。

王大哥大口嚼完饅頭,困意上頭,他打了個哈欠,看蘇墨還在一口一口的咽著饅頭,便道:“你繼續吃,我先進屋睡了。”蘇墨點點頭:“王大哥你早點歇息,我吃完就去睡。”

這時二樓又傳來丫鬟的聲音:“掌櫃的,給我們送些洗漱的熱水,再上些熱茶飯食,要好的。”她扶著二樓的欄桿朝樓下喊。

“好嘞!姑娘請稍等,我叫夥計一會兒就送過去。”掌櫃應道。

“讓小二把我們馬車上的行李給擡進屋裏。”丫鬟又道。

“行行行,這就安排。” 掌櫃道。

蘇墨吃完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饅頭渣,瞥了眼那三個漢子。就見他們的眼神正朝著那丫鬟瞟去,時不時還交換著眼色。蘇墨撇了撇嘴,拎起包袱向屋裏走去。

入夜,通鋪裏鼾聲四起,猶如雷鳴。蘇墨被吵得頭疼,便起身去外面靜靜。走到堂內,只見那三個漢子中的兩個,正和那位黑衣護衛喝著酒聊著天。他趕快蹲下身,以凳子擋住身形,悄悄看向那邊。桌子上只點著一根蠟燭,燭火幽暗,能照亮的也就是那一小片,四周反而全部隱入了黑暗。蘇墨稍稍送了口氣,他應該沒被發現。

只見那護衛面色發紅,似是已經醉了。他頻頻擺手,嘴裏含混地說道:“說好了只喝……一口,嗝,卻一下…..喝了這多,可不能再喝了,嗝,要不……容易誤事。”他嘴裏說著不喝,但眼睛卻一直盯著酒壺:“不過,兄弟,你…你這酒…確實不錯,嗝。”

“既然覺得好喝,那你就多喝點,”旁邊的一個漢子又給他滿上了一杯:“如今天下太平,能出啥事。出了事,包在兄弟身上。”

一股清淡的花香順風飄過,雖然幽微,但還是被蘇墨捕捉到了:“蒙汗藥!”他暗道。這香味是曼陀羅花的味道。此花含有劇毒,服用達到一定量後會致人昏睡。他不屑地“嗤”了一下,竟然用這麽下作的手段,還真是一群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他心裏正想著,就聽樓梯上的木板發出了“吱呀”一聲。蘇墨擡頭尋聲望去,只見三人中的另一個正躡手躡腳地沿著樓梯往上走。四下漆黑,那大個子走得極慢,生怕弄出動靜。

“看來今晚那位小姐兇多吉少!”想到這,蘇墨以蹲行的姿勢快速回到屋內,從屋裏的後窗翻了出去。屋後就是客棧的後院,有幾間土坯房,是掌櫃和夥計睡覺的地方,還有竈間、倉庫、牲口棚,等等。他借著院子裏堆砌的雜物,飛身攀上二樓後墻,摸到那位小姐住的墻外,撬開窗戶,利落地翻了進去。

“是誰?”屋內女子一聲驚呼,蘇墨趕快捂住了她的嘴:“別出聲,我是樓下住店的,有人要害你們。”那女子身體一震,喉嚨裏因害怕發出的叫聲被蘇墨的手擋了個嚴實:“你家護衛已經被灌醉了,我是來救你們的。”蘇墨小聲說道:“你答應不出聲,我就放開你。”那女子點點頭,蘇墨隨即將手放開,女子趕忙躲他遠遠的。

蘇墨這才看清,這人是那個丫鬟:“你家小姐呢?”他問。丫鬟審視著蘇墨,眼前這位小哥看上去秀秀氣氣的,不像是壞人。她指了指裏間,蘇墨會意。他讓丫鬟進去喚醒小姐。小姐聞言也是一陣心驚,但很快便鎮定了下來。

蘇墨看了看裏間的陳設,最後將她倆藏到了壁櫃裏。他叮囑二人無論外面出了什麽響動,都不要出來,隨後關上了櫃門。

蘇墨回到外間,以耳貼門,聽著外面的動靜,那大個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他從腰間掏出一捆麻繩,這是王大哥捆山貨用的。剛才他路過牲口棚的時候,順手從車上拿了幾捆。他將麻繩的一頭栓在屋門一側房柱的腳上,另一頭握在手中,蹲在屋門的另一側,靜靜等著。

門“吱呀”一聲開了,只聽那大個子色瞇瞇說道:“小美人,我……”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啪嘰”一聲,他被腳下的繩子一絆,結結實實地摔了個馬趴,疼得嗷了一聲,但他立刻捂住了嘴,想是怕驚動隔壁的客人,只能罵罵咧咧的小聲嘀咕:“他娘的,什麽破門檻修這麽高?摔死老子了。”

蘇墨掩著嘴,憋著笑,看見大個子摸索著要從地上起身,他立刻關上屋門,回身緊走幾步,一屁股就坐在了大個子的背上。

剛要爬起來的大個子一下又被坐趴在地上,隱約覺得背上坐了個人。他正想翻身,用手推開,就聽腦袋上方傳來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哎呦,可嚇死奴家了。大爺,您進來怎麽也不敲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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