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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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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加勤和陳自勤出生在書香世家,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也算家境殷實。姐弟倆都接受了高等教育,陳自勤讀的是香港中文大學新聞系,陳加勤則在上世紀70年代遠赴英國攻讀服裝設計。她長得漂亮,身材高挑,又相當有天賦,幾乎是全家族的驕傲。

有一年暑假,她回到香港小住,閑來無事整天和一幫高中時代的好姐妹玩在一起。她們高中時代就很崇拜香港本土網球運動員Alan,這個夏天,Alan剛好在香港有一個聯賽,女孩子們自然不肯錯過。Alan是中英混血兒,身形高大,抽球又穩又狠,把對手打得毫無招架之力。陳加勤和小姐妹很快被Alan所吸引,大聲地為他喊加油,Alan仿佛也被女孩子們的熱情所感染,在球場上縱橫馳騁,英姿帥氣不可方物。突然,Alan救球時一個腳步不穩,狠狠地撲倒在地,被扶下場緊急救治。Alan的膝蓋和臂肘都受了傷,連上衣都被撕破一個大口子。簡單包紮之後,Alan示意他可以繼續完成比賽,正要走回賽場,陳加勤叫住了他。

Alan詫異,陳加勤卻從隨身攜帶的工具包中拿出針線,Alan穿著雪白的網球服,陳加勤卻只有紅色的縫衣線。她靈機一動,把針腳巧妙地縫成了一個花式手寫體的A字,既修補了衣服,又是一個繡著他名字的裝飾。Alan當時看陳加勤的眼神就不對了,少女陳加勤純真爛漫,為自己能為偶像做一點事情而沾沾自喜,並沒有想太多。她收好針線,對Alan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加油!

不知道什麽原因,Alan受傷之後卻越戰越勇,很快就以大比分贏得了比賽,陳加勤高興得跳了起來,和小姐妹們一起大聲喊著Alan的名字。

陳加勤沒有想到,她為Alan縫補衣服的紅線,成了牽起他們之間緣分紅線。Alan對陳加勤一見鐘情,陳加勤對Alan原本就崇拜,一個天上星星般閃耀的人物竟然對自己展開了猛烈的追求,陳加勤自然無力抗拒,兩人很快就成了一對甜蜜的小情侶。

一個月後,陳加勤回到英國繼續學業,Alan則進入了新一季的賽季。她和Alan雖然遠隔萬水千山,感情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Alan滿世界地打比賽,每到一個地方都會給陳加勤寄明信片,每天的晚安電話更是雷打不動。隨著交往日益深厚,Alan發現陳加勤在生活中非常不會照顧自己,這反而激發了他雄性的保護欲。陳加勤忙於學業,經常通宵達旦地畫圖,早上起不來,上課遲到便會被教授批評。Alan知道後,不管他在哪裏,和陳加勤的時差多久,都會每天在倫敦時間的早晨7點鐘打電話叫女友起床,晚上則會催促她註意身體,早點休息。

香港是美食之都,陳加勤在倫敦求學數年,她的香港胃還是不能完全適應倫敦的飲食。有一次她為了一個服裝展畫了半個月的圖,日日以面包果腹。展覽過後,她放松下來,頓時覺得委屈,一個人背井離鄉地求學,雖然取得了一些成績,但大忙之後,想用她最愛的鏞記燒鵝來犒勞一下自己都不行。

陳加勤在電話中向Alan大吐苦水,更多的是小女孩的撒嬌。她怎麽也沒想到,第二天晚上,Alan竟然如天降奇兵般降臨到她的公寓,手裏還捧著她最愛的鏞記燒鵝。原來,Alan心疼女友,專程從鏞記打包了燒鵝,又趕最近的一班飛機從香港飛到倫敦,就是為了讓女友一飽口福。古人一騎紅塵妃子笑,如今Alan千裏送燒鵝,簡直就是把Alan當成自己的女王去寵愛。

相戀兩年,聚少離多,陳加勤和Alan感情卻日漸濃烈,從未紅過臉。他們相約等陳加勤大學畢業就結婚。畢業前夕,陳加勤專程回了一次香港,雙方見了父母,預訂了酒店。之後,陳加勤回英國忙畢業設計,她選定的設計主題就是婚紗,無數個日日夜夜,她畫圖紙、裁圖樣,一針一線地縫著。她在做自己的畢業設計,也在為自己做出嫁的禮服,她要穿著這件世界上最美的婚紗,嫁給她一生最愛的人。與此同時,Alan也在努力著,他雖是混血兒,卻出身深水埗的貧民家庭,靠著獎學金才一路接受專業網球訓練,做了這麽多年運動員,雖然收入頗豐,但多賺多花,並沒有存下錢。現在已經定下了婚期,他自然要多為未來著想,甚至給陳加勤的鉆戒也已經選好,一定要是Cartier的限量版。為了存夠錢,他世界各地地打比賽,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個賽季他的成績單格外漂亮。

陳加勤的畢業設計獲得了畢業生大獎,她在電話裏向Alan報喜,Alan開心地說他一定要參加她的畢業典禮。然而,陳加勤的畢業典禮上,Alan並沒有出現,陳加勤以為他的飛機晚點,還調皮地思索著等Alan到了怎麽“懲罰”他,卻不想,當天晚上就在新聞中看到了Alan所乘班機失事的消息。

陳加勤幾乎崩潰,她守在航空公司等著消息,很快,生還者和遇難者的名單都出來了,卻並沒有Alan的消息。繼而她得知,Alan根本沒有上那班飛機。

陳加勤從大悲到大喜,連忙和Alan聯系,但不管是他家裏還是俱樂部,都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從那天起,Alan竟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在陳加勤的生命中。

預訂的婚期過了,Alan依然沒有消息。陳加勤想不通,一個口口聲聲要娶她的男人,怎麽突然就不見了,而且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從那時起,她的性格就越變越古怪,甚至推掉了早已談好的服裝設計室的工作,搬到深水埗Alan家附近,開了一家小小的裁縫鋪。

所有人都不理解陳加勤的做法,有人說,Alan另結新歡躲到國外定居去了,也有人說Alan其實上了那班失事的飛機,只是由於種種原因,航空公司弄丟了他的資料,不管怎樣,陳加勤沒有必要繼續等著Alan,她青春正好,前途無限,就應該忘了Alan開始新的生活。

陳加勤不管別人怎麽說,她的回答只有一句話,Alan說過要回來娶我,我哪也不去,就在這裏等著他。陳加勤的家人屢次勸說無果,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令陳家驕傲的女兒變成了別人眼裏的神經病。她不肯結婚,也不肯去找像樣的工作,整天呆在暗無天日的小裁縫鋪裏,虛耗著她的青春。陳老先生受不了外人的指指點點,一怒之下和這個女兒脫離了關系,陳加勤也倔強,索性搬出陳家,在裁縫鋪的對面租了一間小公寓,自己生活。

四十多年過去了,當年陳加勤親手縫制的婚紗還掛在她的衣櫥裏,而當初的妙齡女郎已經白發蒼蒼。陳加勤仿佛被凍在了當年的時光裏,雖然容貌不再年輕,但她穿著當年式樣的衣裳,梳著當年年輕女孩子流行的頭發,說的也是當年的流行語。她拒絕一切新鮮的事物,固執地停留在1975年,等待這她所愛的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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