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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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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我知道在宋飛龍眼裏發生了什麽,秦苗想陷害我沒成,自己反而落得個難看。宋飛龍雖然被秦苗利用,但是他先提醒我,後來又為我作證,也算仁至義盡了吧。他並不知道另外的事,那些事也不是他的錯。

我怨恨宋飛龍嗎?我自己似乎也說不清楚。我總覺得他心地不壞,情有可原。

“解決了,”我好像真心多輕松似地說,“還沒有謝過你。”

“哎,寒磣我?”宋飛龍一笑,“喝點嗎?”他問,然後又想起了什麽,“我忘了你不喝酒。老板,先來兩瓶啤酒!”

老板端來了燒烤和啤酒,我悶頭開始吃。我又突然失去了食欲,沒有什麽味道,甚至覺得有些惡心

“你慢點,有這麽餓嗎?”宋飛龍笑著說。

可能我裝得挺成功的,也可能喝酒助興,要麽就是宋飛龍的話匣子打開就關不上,他就著一瓶啤酒把小時候怎麽參加體校訓練隊的故事講了。

“我吃飽了。”我說。

宋飛龍有些無語:“這麽冷淡?我們不是有共同語言嗎,你不講講你小時候?”

“都不記得了。”我說。我跟宋飛龍的共同之處無非是小時候都練過體育,有那麽明顯嗎?誰都要拿出來利用。

“我說過吧,我有個把柄在秦苗手裏,她要挾我做點事,我只好答應。”宋飛龍沒理我,拿起第二瓶啤酒在我手邊的杯子上磕了一下,自己仰頭喝了半瓶。

“說了。”

“那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去秋游之前。”

不知道為什麽,宋飛龍說什麽我都不覺得詫異。可能是因為現在那一切都已經無關緊要了。秦苗從那麽早以前就把我視為威脅,讓宋飛龍掃清我這個障礙,讓人出乎意料,可是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我喜歡蘇璟暄,他也喜歡過我,我們原本曾經非常接近過。而我現在又離他那麽遠,越來越遠,再無交匯的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現實,我現在放松到不能更放松了。

宋飛龍喋喋不休說起的往事也只給我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我曾經在乎的那些事,似乎突然就不重要了。我不在乎平靜低調地度過學校生涯了,不在乎有沒有人知道我的過去了,不在乎別人指著我可能會說些什麽了。就算這窗戶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多是學生,很可能有人認識宋飛龍,很可能有人認識我,很可能就把我與聲名狼藉的宋飛龍聯系到了一起,我也不在乎了。

“秦苗和蘇璟暄是初中同學,他是她的初戀。”宋飛龍喝了一口啤酒,說。

“誰是誰的初戀?”我沒想到這轉折,有些詫異地問。

“他是秦苗的初戀,暗戀對象。”宋飛龍說。

“暗戀?”我仍然是下意識地重覆道。

“他不記得她了。”

“誰?”

“你沒喝怎麽還多了?”宋飛龍的第二瓶啤酒喝得有點急,他招手又要了兩瓶,問我:“真不喝?”

我的腦子有點轉回了彎兒,說:“他們那麽早就認識了?”

“初中的時候同校,不同班,蘇璟暄可能是校草什麽的,秦苗暗戀他,但後來秦苗轉學走了,直到大學才又遇到。”他說。

他們早就認識?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來。我還在發蒙。

“本科秦苗就考到了跟他相同的大學,但蘇璟暄不記得秦苗了,秦苗也入不了他的眼,好像沒什麽交集。所以她又追著他來到這兒。”

宋飛龍笑了笑,瞇著眼睛問我:“人家對蘇璟暄是情根深種、勢在必得,她在蘇氏實習也有一年多了,跟蘇璟暄他媽那種可怕的女人混得情同母女。人家漂亮,精明,有手腕又沈得住氣,還懂得操縱人心,你拿什麽跟人家比?”

“你怎麽知道的?”我茫然地問。

“她查我,我自然也得查她,自保。”他說,“你想不想知道秦苗到底知道我什麽秘密,讓我這麽一次又一次地任憑她利用。”

我其實不是特別想知道,但還沒來得及說,宋飛龍就自顧自笑了,說:“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也不是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她非要說出去也沒什麽。我其實就是覺得比起處理我自己的麻煩,讓你難受點不算什麽。有的選的時候,我幾乎都會毫不猶豫地傷害別人代替自己,你懂嗎?再小的疼,疼在自己身上也是疼,疼在別人身上,就無所謂了。”

我沒說話。

“你看著我幹什麽?我就是這種人。”宋飛龍挑釁地盯著我說,“秦苗讓我想辦法泡你,我就沒有一秒想過拒絕,這跟你長什麽樣、是誰、會不會遭殃都沒關系,跟她有什麽目的陰謀詭計也沒關系,只要我自己沒事,幹什麽都行,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他的語氣神態動作刻意地無賴,跟他平常健康陽光的樣子反差巨大,我聳了聳肩。

“你這是什麽意思?”他不滿地說,“看不起我?你覺得我追不到你是不是?那是因為我還沒追!你跟廖起雲走得那麽近了用不著我了,所以我根本就還沒開始放招兒好嗎!”

“你喝多了。”我說。

“我沒喝多!”宋飛龍面色一整,“這點酒我喝不醉的。”

“喝多了的都這麽說。”

“你這人怎麽這麽煩?”他擰著眉毛說,“想和你聊聊天怎麽這麽難?酒也不喝,話也不說,早就想走了吧,又沒走,到底想幹什麽?”

“不知道。”我幹脆地說,轉過頭去看著窗外。人群中再不會有我心心念念的人。按說我不該這麽矯情,我早就知道自己過不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人生,我也幾乎沒向往過有那麽一個人,特殊到讓我魂牽夢縈,可是現在我明確地知道不會有了,心裏還是莫名地空了一大塊,讓我煩躁難受。

準是剛才秦老師和師母恩愛的故事聽太多了。

出來到小街上覓食的人大多是結伴而來的,或者是情侶,或者是朋友,我在這世上也並不是孑然一身,我有父母,有女兒,有好友,可是我卻在這裏無謂地坐著,耗費著寶貴時光。我是不是有病?

“你是不是失戀了?”宋飛龍說。

“失戀?”我一楞。

“你真喜歡蘇璟暄?”宋飛龍盯著我說,“秦苗怕得沒錯?”

這已經是這頓飯裏宋飛龍第三次問類似的問題,我也已經有理有據嚴肅認真地否認了兩次。我跟蘇璟暄沒有任何關系,這是唯一的事實。

可是內心深處,我卻在問自己,所以這是失戀的感覺嗎?

原來這不過是失戀而已。

莫名其妙的煩躁減輕了許多。有名字的東西都俗套,並不讓人恐慌。我不是有什麽大不了的世界末日去面對,不過是個失戀而已。

我只不過是知道永遠不可能跟自己喜歡的男生在一起了而已。

有什麽大不了?人人都會經歷,人人都挺了過去。

“蘇璟暄到底是有什麽好?你,秦苗,還有那些女孩兒,一個一個跟著了魔似的?”宋飛龍招手又叫了兩瓶啤酒。

看我一直沒有說話,宋飛龍把服務員新拿過來的一瓶啤酒塞到我手裏:“失戀就得喝酒。沒有什麽問題是冰啤酒不能解決的!”

酒瓶沈甸甸冷冰冰的,深綠色的玻璃上凝結著一層細小的霧珠。

我只是失戀了一下而已。

“你發什麽楞?”他把瓶底一托,“喝呀!”

“沒失戀,沒關系,再說就生氣了。……喝酒能治失戀嗎?”我鎮定地問。

“當然!不就是個失戀嗎?醉一下,哭一場,醒了就又是一條好漢!”宋飛龍好像很肯定的樣子。

我看人都是這麽做的,人也都是這麽說的。

我有很多年沒喝過酒了,不代表以前沒喝過。喝過,挺早就開始喝了呢,開始當練習生後不久,日子過得太苦太悶,每天十六個小時的枯燥訓練,一個月休息一天,幾乎所有人都會喝點酒,借機發洩一通或者睡個好覺。

當然很少有人真的喝醉。明天還要早起,還要考核,還要訓練,日子還要過下去。苦雖然苦,每個人都是自願的,苦中有甜,甜中有苦。

所以我以為我酒量挺好呢,從來沒有醉過。然後就結結實實地因為喝酒而栽了跟頭。不提也罷。

“你放心喝!喝醉了哥給你送回去!”宋飛龍拍著胸脯說,“來,走一個!”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宋飛龍名聲不好還做了很多並不對的事兒,但我還是很信任他。他做的那些事不管是出於要挾,還是出於無所謂,都不是出於自身的惡意。他是個挺善良挺陽光的人,如果讓我說的話。

但還沒到敢於托付醉酒的程度。

托付給誰呢?岫玉在家宴上,她媽媽生日,這樣的場合,她剛剛還發了微信問我吃晚飯了沒有,晚上去聽哪個講座。

“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喝吧。”我說。

“你就這麽信不過我嗎?”宋飛龍無奈地說。

“倒也不是,”我說,“沒失戀所以沒必要。”

要重新開始,倒也不必非得醉一場。街上的人那麽多,誰沒有一些難以對人言表的痛苦?太陽底下哪有什麽新鮮事,我面對的也不是什麽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境。

只不過是還不夠強而已。但我可以變得更強,不知道哪兒來的自信,我覺得自己可以重新開始。

我其實一直這麽自信,不是嗎?我一直都相信可以重新開始,所以才走到現在。

我這麽難地走到現在,不是為了放棄。

除了不得不放棄的……想些別的!

我現在擁有好多好多東西,幾乎可以算是人生巔峰,不是嗎?以前在我最得意的時候,我也不過是有一個夢,一群小夥伴,現在,現在我有理想,有責任,有親人,有朋友,我有一些不成熟的意見有一些還不太拿得出手的本事……

其實顧秋野也並沒有拿走什麽、摧毀什麽。時過境遷,我早已經走出來了!困住我的,是不是其實一直是我自己?

我說著不在乎,是不是在乎的還是太多?每一個在乎都變成一道繩索把我綁了起來。

什麽黑暗歷史,什麽痛苦遭遇,都不過是過去的、虛無的罷了!

我已經無所畏懼了。

酒精真是個好東西,都不必喝,就已經讓人無所畏懼。

為了不再讓岫玉擔心,隨後的兩三天裏她只要張口我就跟著參加論壇和講座。不過她太忙,或者我演技太好,她一放松對我的監管,我就跑去自習室角落自閉……自習,實在自習不下去的時候就去操場跑幾圈。我可能真的是天生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學習無論怎麽努力也不過是勉強跟上,跑得倒是越來越快了。

“我發現你體力還真是挺好。”有人走到我身邊,輕松地說。

“廖起雲?!”我從地上跳起來,不知自己為何這麽驚詫。可能是因為我明知他遭遇許多麻煩、忙得不可開交,卻什麽忙都幫不上,我甚至連主動問候一聲都不曾。

“叫老師!”他故意嚴厲地說,然後自己先笑了。

我仔細地端詳他的臉色。因為準備院慶活動,上周四他沒上課,這幾天的不少講座論壇都要他組織,我參加的裏面也有,遠遠地看到他,也看不清楚。

“剛才去醫院看了秦老師和師母,”廖起雲泰然自若地任我觀察,自顧自說道:“師母說多謝你。”

“只是剛好碰上而已。”我隨口說。廖起雲看起來清減了許多,操場這種燈光下臉色也蠟黃似的,是不是因為承受了太大的壓力?我難以想象他面對了多少非難質疑,又有多大的工作夜裏,是不是太忙太累了?“師母還沒出院嗎?醫生說只是心絞痛。”

“沒有大礙,”廖起雲微笑,“不過畢竟年紀大了,你不知道吧,師母今年已經76了。”

“真的嗎?”我難以置信,師母看起來也就是60出頭。

“嗯,她比秦老爺子長6歲,老爺子今年70了,這學期已經不帶課了,那天也是最後一次訪問活動了。”

“秦老師那麽健康,不上課好可惜……”

“估計他也閑不住,過了這一陣也許又要鬧著回來。但這一段時間他想好好陪陪師母。”廖起雲看了看我,“飛龍說他那天其實很慌,幸虧遇見你,當時被嚇著沒有?”

我跟廖起雲一邊說話一邊往操場門口走去,草坪柔軟,晚風習習,我心中的不安被一點點驅散。

不,驅散這不安的是廖起雲,他刻意用言行暗示我一切無妨。

“我沒那麽容易嚇著……”我終於還是問:“你還好嗎?”

我無法想象廖起雲在這整件事裏耗費了多少心力,卻又舉重若輕,絕口不提。宋飛龍說他按秦苗的要求請假躲起來,本打算一躲到底,是廖起雲給他發郵件,說服他回來跟學校說明情況。廖起雲前後大小到底做了多少事?他沒要我知道,想要就此揭過不提。

他只是笑笑,自顧自說:“他還說你本想大醉一場,因為信不過他就免了。”

“亂說……我只是覺得,沒有那個必要。”我有些臉紅,我不知道宋飛龍是不是還跟他說了什麽,那天他有些失態,我其實也一樣。

廖起雲雲淡風輕地笑笑,他明白我尷尬什麽,但體貼地不點破。世界上也只有廖起雲能明白和體諒這時的我。

“我會好好的,你放心。”我說。我永遠都不應該再提起這個話題,所以連道謝都勉強。

可能是因為消瘦,廖起雲臉上的笑容看起來都有點不一樣了:“好,我放心。”

我說不出來心裏是什麽感受。我知道他明白我的意思,他為我做了這麽多事,無非是希望我不要被什麽壓倒。

“你還是當年的小仙女,充滿活力。”廖起雲說。

“……廖老師,你用詞真土,還肉麻。”我假裝嫌棄地說。

廖起雲詫異地看看我,皺了皺眉:“我現在覺得其實和你做朋友就挺好的,戀人還是不行,你這沒心沒肝的樣子,真堵得慌。”

“沒心沒肝?”我疑惑地說,“關肝什麽事兒?不是沒心沒肺嗎?”

“還是有區別。”廖起雲仰天嘆了口氣,只顧負手走著。

“反正是沒什麽內臟了唄,”沒心,沒肺,沒肝,沒腦子,我確實不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評論,年紀小的時候,我簡直就是大寫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過了這麽多年,遇到這麽多事,我才聰明了一點點,學會了多想一點點。

“其實這樣才好,”廖起雲停下來,轉過身看看我,“這些年辛苦了。”

他的話籠統,卻情真意切,我其實很感動,卻怕尷尬,於是說:“您辛苦您辛苦!”

廖起雲白了我一眼,我趕緊快走幾步說:“要不請您吃飯?還沒正式感謝您呢!”

“不吃。”

不吃?那就是還沒吃。天色已經這麽晚了,他連飯都還沒吃,怪不得瘦成這樣。

“飯還是要吃的嘛。”我摸摸肚皮,午飯就沒怎麽吃,現在好像餓得厲害。

“回家自己吃去。”他說。

“那咱們買點菜去你家做?”我厚臉皮地提議。

“各回各家。”

“我在這兒哪兒有家啊,學校食堂都沒飯了。”我可憐巴巴地說。

“叫宋飛龍帶你去燒烤攤唄。”他涼涼地說。

“不行不行,那家店太難吃,羊肉跟甘蔗渣子一個味兒。”

廖起雲沒繼續說我,我趕緊說:“你嚼過那種嚼過頭的甘蔗渣子沒有?一點味都沒有了,又硬又紮嘴!”

“……你還嚼過別人嚼過的甘蔗渣子?”廖起雲無語地說。

“別人嚼過?不是,我自己嚼過的呀!你沒吃過那種特別甜特別香的甘蔗嗎?嚼完都不舍得吐那種。嚼啊嚼呀,就把自己給嚼惡心了……”我滔滔不絕地說。

廖起雲站住,瞪了我兩眼,沒繃住笑了。

“去超市看看有沒有賣甘蔗的?”我討好地說。

“被你說的我以後都不想吃甘蔗了。”

“怎麽會,我現在就特別想吃。”

“……真要去我家吃飯?”他坦然地看著我,“不怕?”

“從來就沒怕過。”我不屑地說,“以前也是怕毀了你的名聲,現在反正你名聲也不太好了……等等,還是別去你家了,讓人坐實了。我請你去吃燒烤?”

“既然不怕,還是回家吃吧,不用買菜。”廖起雲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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