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奇，你今晚要好好休息，多吃點狗糧補充營養，這樣明天去考場才有充足的體力知不知道？”韓零蹲在哈士奇的狗窩旁，不厭其煩地摸著它的狗頭。

明天就是十月五號，士奇參加期末考試的日子，系統特地給寵物們放了假，讓它們先回現實世界做做準備，等明天一早，再進入系統參加考試。

一想到和士奇只是短暫的相遇，韓零就難過起來，她的這傻狗什麽時候才能擺脫那個可怕的系統啊。

韓零緊緊抱住士奇，已是淩晨12點，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誤明天要考試的狗子休息，於是摸著狗子的頭，又說了些貼心話，這才起身離開。

卻不想士奇也跟著她鉆出狗窩，跑到大門前，從鞋櫃上叼下狗繩，對著韓零熱切地搖起尾巴。

韓零知道，它在示意她帶它出去玩。

“不行，今天就別出去玩了吧，太晚了。”韓零摸摸士奇的狗臉，勸它道：“你明天還要考試呢，大晚上的咱就別出去玩了吧。”

“嗚嗚嗯嗯嗚嗚……”士奇見韓零不給它栓狗繩，開始撒嬌，一會兒看看門外，一會兒看看她，扭著自己屁股上的大毛尾巴，不停地給她遞眼色。

看著士奇那迫切想出去的樣子，韓零嘆聲氣。

“算了算了，”她妥協了，“咱下去就轉一圈，你回來可要好好休息，明天好好考試聽見了嗎？”

“汪！”士奇小聲叫一嗓子，算是回答了韓零的問題。

“唉，這大晚上……”韓零穿上鞋，給士奇系好狗繩，牽著它走出家門。

韓零打著哈欠，和士奇在電梯間等待著緩緩升上來的電梯。

“士奇啊，你看大晚上，電梯都有一部停運了，所以說，以後這個點，你就乖乖睡覺吧，現在咱出去，外面一只狗也沒有，你找誰玩啊？”韓零站在電梯間耐心等待著，自言自語地對狗子碎碎念起來。

“叮——”電梯門開了。

韓零又打個哈欠，牽著士奇準備走進去。

她剛擡起腳準備邁出一步，眼神隨意往電梯廂裏一瞟，忽然看見一只貓正臥在電梯廂的正中間。

“啊！——”她嚇得叫出聲，馬上收回腳。

大晚上的電梯裏有只貓都能嚇死個人。韓零捂著心口。

肥貓挪動身軀，站了起來。

士奇突然搖著尾巴往電梯裏沖進去，要不是韓零馬上反應過來死命拽著它，估計它就要被那即將關住的電梯門夾腦袋了。

電梯關門的一瞬間，裏面的貓忽然嗖地一下沖出來，韓零嚇得一個踉蹌，只見那肥貓一個大跳躍竄進樓梯間，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她有點楞。

剛才是她眼花了嗎？

那貓沖出電梯的一瞬間，她好像看到它眼裏閃過一道紫光。

對了，那貓的皮毛是橘黃色的虎紋。

韓零忽然一陣冷顫，深埋腦海的幾件事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擦出很多讓她覺得極為不妙的火花。

她後背起了一陣冷汗，突然心裏犯慫，不顧士奇撒潑打滾的反對，毅然決然將它往家裏回拽：“不行，大晚上的，外面又沒人，怪嚇人的……咱還是回家吧士奇！”

第二天清晨，鬧鐘一響，韓零立刻爬起來，直沖狗窩邊抱著士奇狠親了一口，而後一陣金光閃過，士奇就立刻消失了。

韓零又無奈嘆氣，打開尖子狗APP，士奇已經坐在它那垃圾桶旁邊的座位上，等待著黑影老師發卷考試了。

手機一陣震動，屏幕突然跳到通話頁面，是老媽打來的。

“餵，媽。”

“韓零，你醒了嗎？今天十一點半魚米之鄉你記得吧？人家小何的信息我不都發你手機上了嗎？你看了嗎？怎麽也不給我回個信？”老媽焦急的語氣差點讓韓零誤以為要相親的人是她。

“我看了。”韓零無精打采地道，“他叫何有光，29歲，離子游戲的開發工程師，月薪一萬五，有車有房，身高175，體重140，愛好健身游泳。”

“怎麽樣，媽，我已經按您的吩咐把那位何先生的信息都記下來了，您還滿意嗎？”她又對電話那頭的老媽道。

“哎呀太好了，我女兒真棒！”老媽一聽韓零這麽用心記住對方的信息，心情瞬間好起來，“零零，你記得不能遲到啊，一定準時到那裏去，到了給我發個視頻，還有，要化妝聽見沒？要給人留個好印象。”

“媽，你給我那個何有光的信息裏，為什麽沒他的照片啊？”韓零問。

“哎呀，這不是留點神秘感嘛，你的照片我也沒給他看啊，你就過去魚米之鄉坐在28號位就行了。”

“你放心，人家小何人可好了，保證你喜歡！”老媽笑意吟吟。

“好吧。”韓零內心毫無波瀾，掛下電話。

國慶這幾天她哪也沒去，一想起那晚在樓道裏和楊今朝說的那些不堪入目的話，她就有心把自己錘死。

她那天一定是被門夾腦袋了，她是怎麽想到那麽腦殘的方法和他斬斷關系的？

那天晚上回到家，她以為自己已經從對他的迷戀中解脫了。可卻怎麽也沒料到，這麽多天過去了，她居然每天每時每刻，隨時隨地都能想起他。

以及那晚樓道裏扮演變態智障的自己。

韓零知道自己已經陷入另一種不可自拔的旋渦，她不想去深究那是對自己的自責悔恨，還是對楊今朝放不下的迷戀。

相親她是徹底沒了心情，但既然答應老媽，她還是得硬著頭皮去。

韓零決定不化妝，只稍稍塗塗眉，牛仔褲白T恤，跨上牛皮小包，穿戴整齊，做到對對方的尊重，就夠了。

魚米之鄉28號桌，韓零等了將近半個鐘頭，傳說中的優質男性何有光先生還沒來，她只好一個人無聊地坐在位子上喝果汁。

她沒打電話或發微信給何先生，只是默默等著，心中已經想好，如果再過十分鐘他還不來，她就理直氣壯地回去告訴老媽相親吹了。

很不幸，那位何先生雖然姍姍來遲，卻沒錯過韓零心中預設的時間點。

“對不起，不好意思，是韓零韓小姐吧？”來人是個身高撐死一米七的微胖男人，穿著隨意，藍色短袖配墨綠色短褲，韓零低頭，才發現他穿的居然是拖鞋。

男人彎腰坐在她對面時，頭頂一片若有若無的稀樹草原讓韓零感慨萬分。

現在程序員真沒不禿頭的？

“抱歉啊，剛才臨時接到公司電話，加了個班，耽誤了。”這位何先生笑了笑，韓零一眼就看到他牙齒縫裏的菜葉渣。

“沒事。”她臉上沒一點厭惡，心平氣和地對他笑著道。

何先生的目光在韓零微笑的臉上停留很久，還有往下轉移的趨勢。韓零被盯得十分不舒服，別過臉去。

直到這時，他仿佛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妥，自我解嘲地笑著：“不好意思，我對美女，都喜歡多欣賞一會兒。”

韓零不知該怎麽接他的話，她是該感謝他的讚美呢，還是該說他的目光有點耍流氓呢。

她沒說話，翻開菜單。

“吃點什麽？”韓零問。

“你點吧，我都行。”何先生答道。

韓零也不推辭：“那我就隨意了。秋魚豆腐燒、蟹黃蝦煲、西芹腰果、白灼芥藍、炭燒牛腩，嗯……再來個魚頭湯吧。”

“這些可以嗎？”韓零擡頭問何先生。

何先生沈默許久，才猶豫道：“其實……韓小姐，你點的菜啊，我都喜歡。但我對海鮮過敏，還有如果你想吃牛肉，我知道一家好吃的牛扒店，我們可以去那裏吃。”

韓零挑眉：“原來如此，抱歉啊，”她又對服務員說道，“麻煩把蟹黃蝦煲換成叫花雞煲吧，炭燒牛腩換成烤鴨拼盤。”

“叫花雞不好吃的……”何先生插嘴道，“我知道富華裏有家豉油雞做得好。還有烤鴨，前山那邊有家烤鴨店味道才是最正的。”

“那你帶我去？”韓零沈不住氣了，這男人明顯是不讓她好好點菜，“我跟你走？”

韓零原本只是說句氣話，想讓這個何先生不要那麽挑三揀四，沒想到這男人竟然當真了，笑著道：“好啊，不如我請你吃牛扒。”

男人站起身，真的把她帶出了魚米之鄉。

韓零無語。跟著男人走到街邊，見男人停下腳步四下張望，她這才面無表情地問：“何先生，你不去牛扒店了嗎？你的車在哪？”

“我……”這位何先生欲言又止，最後才指著不遠處的共享單車道：“我這不是綠色出行嘛，今天沒開車來，我們騎車過去？”

韓零真想當面拒絕並扭頭就走。

但她不擅長直接拒絕別人，雖然她心裏的悶氣已經憋了很久，但她還是順從地騎上共享自行車跟著這男人沿路找著他口中的牛扒店。

等吃完牛扒，她一定要和這男人說拜拜！

直到他們把車騎進香華西路，停在某一家裝修可愛的店門口，韓零這才發覺：

原來這男人說的牛扒店，就是開在她們香華門口的奶茶店啊！韓零知道這奶茶店提供一些小食，其中就包括劣質的牛扒肉。

“原來你喜歡吃我們學校門口的牛扒啊。”韓零忍不住，對他冷冷一句。

“你們學校？”何先生似乎很驚訝，他轉過頭來看了韓零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哦對啊！你是香華的老師！我差點忘了。”

韓零在心裏白了他一眼。

何先生盛情邀請她進奶茶店，韓零剛鼓起拒絕的勇氣，瞬間又被他的熱情給擊退回去。

她恨自己的不擅長拒絕，如果很多事情她能果斷點，也許她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如果她拒絕老媽的好意，不選擇來老媽曾任教的香華當老師，而是去外地一所重點中學重點班，她也不會碰上像楊飛曉那樣難辦的學生吧。

再往前想想，如果四年前王司玨向她表白時，她就懂拒絕，那麽她也不會那樣深刻地認識到自己和“高級”人群之間的差距，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懦弱吧。

還有那晚楊今朝請她吃飯，如果她嚴肅認真地拒絕他，他也不會堅持吧。他不堅持，她也不會後來說那些令她害臊惡心的話。

十一國慶時的這家奶茶店生意冷清，店員坐在收銀臺看綜藝，時不時爆出一陣大笑，韓零沒碰上自己認識的學生，她跟著何先生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你點什麽？我請客。”何先生笑著道。

韓零連菜單也沒翻，點了杯絲襪奶茶，何先生則要了份“西冷牛排”。

“我們家的人都比較環保節儉會過日子。”何先生嚼著那份幹巴巴的“西冷牛排”，忽然將話題引道八字沒一撇的結婚問題上，“你要是嫁過來，肯定能學到很多。”

“學到很多？”韓零心中呵呵，我是結婚去了還是上培訓班？

“我的意思是，”何先生打了個嗝，“我們家人的一套生活方式，你嫁過來，會讓你對生活有新的認識，你到時候可以向我媽好好學學，她對這方面很有一套。”

“等等，”韓零問道，“你是和你母親住在一起？”

男人喝了一大口奶茶點點頭：“是啊，我工作忙，程序員嘛，周末加班常有的事。生活工作又不能兼得，我媽平時會幫幫我。你知道寫代碼的，都比較單純，除了工作，沒別的心思。”

他直說自己是媽寶不行嗎？韓零面無表情，也不接話。

“你嫁過來，不用擔心帶孩子的問題。”男人又要了一份“菲力牛排”吃起來，“我媽很會帶孩子，不過家裏的事你肯定也要操心點，我媽老了，腰不好，掃地拖地什麽的，你總得幫幫忙。”

韓零冷漠道：“何先生，我想問你，如果你的妻子將來工作很忙，不能兼顧這些家庭瑣事怎麽辦呢？”

其實她是想問這男人，他到底是想娶老婆還是娶保姆，但她沒膽子說出口。

何先生對這種問題似乎早有準備，振振有詞：“第一，我不會娶太強勢的女人，女人嘛，家庭中的地位肯定是要比男人低一點的，我是說普遍現象；第二，你工作是老師吧？老師朝九晚五的，回家來帶帶孩子也不累啊。”

韓零覺得自己忍不下去了。

“抱歉，我還有事，要不我們今天就談到這吧？”

“這怎麽行？”男人一聽變了臉色，“我和你談這麽多，你也不說說自己，這就要走，也太不尊重人了吧？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韓女士，你來相親，起碼要給點誠意吧？”

從魚米之鄉出來跟他來這破地方吃山寨牛排，她還不夠有誠意？

韓零眼神冷漠，真想馬上一拍桌子走人。

她老媽到底是怎麽看上這人的？

不過她坐在桌子上冷漠許久，看著臉色和她同樣冷漠的男人，又慫了。

在這種情況下，中途離場不繼續相親，真是她的錯？

她知道她沒膽子堅持自己，但和這男人繼續聊天，也會讓她瘋掉。

“抱歉，我去下洗手間。”韓零無奈，不敢離場，也不想與他繼續聊天，只好先折中一下，暫時逃避一會兒。

她背起自己的小包，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剛邁進洗手間，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匆匆忙忙要走出來。

黑色棒球帽，黑色上衣，黑色褲子，黑色口罩……這不是楊今朝嗎？

韓零和他面對面停住了腳步。

心跳速度直達180邁，她真想扭頭就走，但來不及了。

她又想起那晚自己對他說過的不堪回首的話，她臉紅熟了，低下頭去，真沒臉看他。

“你怎麽在這？”楊今朝先開口道。

“我……相親……”韓零結巴了，她強行擡起頭看向他，努力裝作一臉淡定的樣子。

“誰？”楊今朝又問。

韓零指了指坐在遠處椅子上玩手機的何先生。

“那我不打擾了，你繼續。”楊今朝說罷，擡步要走。

“你來這喝奶茶嗎？”韓零鬼使神差地叫住他，該死，她的大腦永遠跟不上自己嘴快。

“飛曉不見了。”楊今朝轉身對她嚴肅道。

“楊飛曉失蹤了？”韓零連忙擡頭看著他，滿臉驚訝。

“三天了，我在找他。”

“三天？他為什麽失蹤？和家裏人吵架了？”

“我三姐，就是飛曉他媽，十一那天生了，是個女孩。”楊今朝道，“他應該是因為這個。”

“原來是因為二胎……”韓零瞬間明白過來，急忙對楊今朝道，“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吧，這孩子雖然有時候做事比較激動，但大事上應該還看得清楚，他和他那群朋友平時去哪我也了解過一點，我和你一塊去找他。”

鄰居點頭，但眼神又往遠處看了看：“你不是在相親麽？”

“是我媽安排的，我沒興趣，”韓零一想到楊飛曉，心就揪上來，但她一看何先生，又犯難了，她要是告訴他自己是因為學生的事要離開，對方不會以為她是故意找托詞吧？

“你知道這店有後門嗎？我不想和他解釋了。”韓零問道。

楊今朝看了一眼仍舊坐在位置上玩手機的那男人，眼睛一彎，似乎輕笑了一下：“我幫你。”

“你幫我？”韓零還未反應過來，頭上已經被扣住了一頂鴨舌帽。

“把帽子給我了，你怎麽辦？”韓零擔憂地問。

沒有帽子遮蓋，楊今朝那頭燙過的黑色短發露出來，細碎的發絲遮著眉峰，他又脫下自己的黑色外套。

“這裏沒什麽人，不會有人認出我。”鄰居轉手把外套往她身上一披：“你穿好衣服，走我左邊。”

“好。”韓零聞到他外套上那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剛因楊飛曉的事而沈靜的心又加速跳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走在他左邊，壓低帽檐，低著頭，盡量讓楊今朝的身體擋著她，以防被何先生看見。

但當她和楊今朝向門口走去，離何先生越來越近時，她發覺何先生突然擡起頭，正朝她和楊今朝的方向盯來。

“他盯住我了好像。”韓零小聲緊張道。

“沒事。”楊今朝說罷，順手摟上韓零的肩，與神色怪異的何先生對視著。

何先生的目光死死向韓零所在的方向鎖過來，並不自覺地扶了扶鼻梁上架的黑框眼睛。

韓零已經顧不得遠處何先生緊盯的目光了，楊今朝輕輕搭在她肩上的手，讓她覺得有千斤般沈重，沈重到不能呼吸。

雖然並不想承認，但她心裏有個願望。

他要是能把他千斤重的手再使點勁壓在她肩上，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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