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貓將相冊翻到下一頁，上面出現了田園犬的照片。

“橘哥，這不是我們的另外一個班長嗎？”哈士奇說，“我不喜歡公的。”

橘貓沒理它，用慵懶又帶神秘色彩的調子問：“你猜田園喜歡誰？”

哈士奇眨巴著眼，偏狗頭想了一陣：“嗯……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阿拉斯加興沖沖湊過來，“它是不是喜歡哈兄？！”

橘貓打個哈欠，板著張厭世臉，幽幽開口：“他喜歡貍花。蠢狗們。”

哈士奇和阿拉斯加都做出驚訝的表情，兩狗盯著田園犬的照片，只聽哈士奇道：“阿拉兄，田園班長算不算癩皮狗想吃天鵝肉？”

“算嗎？”阿拉斯加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橘貓反問。

橘貓舔了一口水盆中的貓飲料，扭過頭來對哈士奇道：“我雖然和貍花交集很少，但是她，心高氣傲，田園都不一定追得上，你就別想了。”

哈士奇聽完，脆弱的心臟仿佛受到致命一擊，它忽然流下眼淚，啜泣起來。

阿拉斯加安慰它道：“哈兄，貓和我們狗本來就不是一類，看不上咱正常。”

哈士奇不說話，四肢狗腿伸展躺在地毯上流著眼淚。

橘貓淡定地翻過田園犬的、自己的、布偶貓的、柴犬的、阿拉斯加的照片，將紙頁停留在傻笑的大白狗薩摩耶身上。

“橘哥，這妞我不喜歡，傻乎乎的。”哈士奇邊啜泣邊道。

橘貓看了它一眼，又向著天花板凝神許久，才冒出一句：“那你沒得救了。”

“橘哥，哈兄生病了？”阿拉斯加忽然警覺起來。

橘貓不理會阿拉斯加，將相冊翻到最後一頁：“我們班的母老虎，和你還是有點可能的。”

最後一頁，是哈小花的照片。

韓零盯著手機看到此處，哈哈大笑起來。

讓士奇挑肥揀瘦癩皮狗想吃天鵝肉！就哈小花適合它！把它治得服服帖帖的！

哈士奇沈默了。

不知什麽時候，它臉上的淚珠消失了，它也不啜泣了。它將目光從哈小花的照片轉移到窗外皎潔的彎月上：“橘哥，今天月亮好圓啊！”

阿拉斯加馬上將糾正它道：“哈兄！今天的月亮少一塊！不圓！”

“好圓的月亮啊！我要出去嚎一下。”哈士奇咧開嘴，臉上掛著傻笑，走出橘貓的房間，“橘哥，一起嗎？”它在門口問道。

阿拉斯加也咧開笑容，跑到士奇身邊，憨憨道：“一起一起！”

橘貓盯著士奇，沈默許久，才道：“出門把門帶上，順便給我把燈關了。”

說罷，它便拖著自己富貴肥的身子輕巧地爬上了衣櫃頂。

燈關了，門閉了，哈士奇和阿拉斯加都走了。

黑暗的房間中，橘貓幽幽飄出一句話來：“果然不該和蠢貨做朋友。”

韓零又笑了。

第二天早上，像往常一樣，看到APP中的士奇的生活一切都好，韓零這才關掉手機安心出門上班。

依舊是熱鬧的香華西路上，藍白校服的中學生熙熙攘攘，散發著陣陣蓬勃朝氣，韓零心情很好，照例去粥鋪提了魚片粥和蒸餃，走在去學校的路上。

如果不是她今天早餐買的是魚片粥而非皮蛋瘦肉粥，她都要懷疑自己穿越了。

眼前的一幕如昨日般熟悉，楊飛曉背著扁塌的黑色書包，高高的個子在一眾學生中十分醒目，而他頭上戴的那只紅色耳機，比他的個頭還要顯眼。

顯眼的他背後，照例跟這個看似平常的女孩。

趙雲蘇紮著清爽的馬尾辮，露出細長的脖子，她背著自己淡黃色的書包，隔幾個人，仍然跟在楊飛曉身後。

韓零揉了揉眼，確認自己沒眼花。

好奇怪，是巧合嗎？

如果趙雲蘇是怕她哥哥或者某個人而不敢走東路，選擇西路上學的話，那她和楊飛曉的同時出現以及相隔距離就是巧合。

這世界上的巧合真有這麽巧？

韓零想起了之前一天，早操結束後的那一幕，趙雲蘇和自己的同伴走在擁擠的學生群中，在經過楊飛曉時，她往他口袋裏迅速塞了一只藍色小本子。

這兩人到底在搞什麽地下工作？

上完一天的課，尖子狗APP裏也是平和如常，韓零手提一袋早上考過的語文小測試卷，往家走去。

楊飛曉今天又逃了語文課，連她熬夜辛苦出的測試卷也沒趕上做。

唉，這孩子，這樣下去怎行啊……韓零走在路上越想越焦慮。

韓零糾結了很久，她知道她必須想盡辦法好好教育楊飛曉，可這樣的話，她必須去找那個能讓楊飛曉乖乖聽話的人，就是她的鄰居，但是……

一想到她鄰居可能就是今朝，韓零心中就生出一股子怯意。

她和今朝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本來就不應該相互打擾，為什麽這個狗血的人生老是給她出難題呢？

和今朝做鄰居，和今朝談論楊飛曉的學習，和今朝一起在家尖子狗APP裏養寵物……天哪，為什麽這麽多事情她都非要和今朝扯上關系？

但就算再別扭，再不情願，作為老師，她不得不管學生的成績。

為了楊飛曉，她也得去找她鄰居。

韓零敲響了鄰居家的大門。

門開的那一瞬間，熟悉的黑色鴨舌帽和黑色口罩猛然進入她的視線，她的心瞬間狂跳不已，渾身一股緊張的激流淌過。

“啊，那個，王、王先生，你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談談楊飛曉的問題。”韓零感覺自己快不會說話了。

“請進，他在屋裏。”鄰居的聲音很低沈，但仔細聽，似乎和今朝抖音裏的聲音還是有相似之處的。

韓零尷尬地坐在沙發上，裝模做樣地喝著鄰居倒給她的茶水，眼神，總在鄰居身上打轉。

她本意並不想這樣盯他看的，可她控制不住，稍微一走神，自己的眼神就自然而然飄過去了。

楊飛曉從臥室裏走出來，打了個哈欠，看到韓零，不耐煩地勾了勾唇角。

“坐下。”鄰居聲音嚴肅。

楊飛曉不敢抗拒，乖乖按指令坐在韓零身旁。

長達兩小時的教育會開始了。

韓零不斷闡述著自己關於高中學習、人生規劃等等看法，試圖說服楊飛曉，當楊飛曉有一點走神的時候，只要鄰居一個眼神飄來，他就不得不繼續低眉順眼聽韓零講下去。

終於有一刻，楊飛曉忍不住了，反問道：“韓老師，您說的這一套卻是好聽，但您做到了嗎？”

韓零一楞，他這是什麽意思？

自打那天楊飛曉在臥室裏偷聽到韓零和他舅舅的談話，他就知道韓零原來高中是在一中上的，出於“了解”班主任，順便整整她的目的，他向他一中的同學打聽了韓零的事，這才發現一個大秘密。

“您自己北大畢業，卻跑回珠海這個小城市教書，您說，學習對您而言，意義在哪呢？”楊飛曉質問她道。

韓零怔住了。楊飛曉不是從來不理會學校的事情麽？對自己班上的同學、老師都仿佛是莫不關心，怎麽有興趣調查她了？

“你覺得意義在哪？”韓零放平心態，反問他。

舅舅就在一旁，楊飛曉不敢直喊韓零的名字，只得用恭敬到諷刺的語氣說：“韓老師，您說要好好學習，將來成為棟梁之才，那我想問，您做到了嗎？”

韓零皺下眉：“你什麽意思？”

楊飛曉背靠在沙發上，笑了笑，語氣隨意：“香華也不是重點，您連重點高中的教師都不是，北大畢業，您說能有意義麽？”

“那你也太瞧不起教師這個職業了吧？我從不把學生分三六九等，我覺得無論重點高中也好，普通高中也罷，學生們都是平等的，都是有潛力的，我去重點教書，還是去普通中學教書，本質上都是一樣的，我服務的，都是像寶藏一樣的學生。”韓零神色嚴峻，繼續道：

“楊飛曉，我從你剛才的話中，聽出了你對自己的輕賤。”

“韓零，你什麽意思？”楊飛曉從沙發上坐起來，韓零剛才那句好像氣到了他，他想反駁，卻思考了半天，也沒找出好的理由來。

“孔子說‘有教無類’，那麽偉大的思想家一輩子都在教師的崗位上兢兢業業著，你覺得他做的事沒有意義嗎？”

楊飛曉又反駁道：“他教的學生也很出名，但你呢，你能教出什麽來？”

“你說這話，又是在輕賤你自己了。”韓零看著他，語氣嚴肅而堅定。

“那照你這麽說，幼兒園老師都很厲害了。”楊飛曉話中帶刺。

韓零微笑道：“是啊，現在的幼兒園中，不正培養著以後的各種各樣的人才嗎？名人也需要從小培養啊。”

楊飛曉頓時啞言。

“我讚同韓老師的話。”在一旁沈默許久的鄰居發話了。

楊飛曉急了：“小舅，你認同她說的？你當年不也……”

“我認同韓老師的話。”鄰居又重覆一遍。

楊飛曉臉上掛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盯著鄰居看了許久，而後突然站起來，往臥室中走去，不再說話。

韓零本以為他會對著她和她鄰居大跳大鬧，但他沒有，這很反常，她有點擔心，問鄰居道：“他這是怎麽了？沒事吧？”

鄰居語氣淡然：“飛曉獨處一會兒，以後這些問題，他肯定能想得通。”

“那……但願吧……”她打心底裏不相信楊飛曉能想得通她那番話。

韓零坐在沙發上，陷入了思考，楊飛曉究竟為什麽會是這樣的性格？他到底是有過什麽經歷才能變成現在這樣？

還有，他為什麽一直那麽聽她鄰居的話？

“王先生，我一直有點好奇。”韓零道，“楊飛曉為什麽這麽聽你的話？”

“因為我懂他。”鄰居回答道。

“那你願意講講嗎？”韓零繼續問。

鄰居笑了笑：“抱歉了，韓老師。”

“哦，哦。”韓零看著他那雙彎著的笑眼，一下想到了今朝，她剛才滿腦子都是楊飛曉的教育問題，一瞬間都忘了自己鄰居是今朝了。

“那、那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韓零內心深處的窘迫感湧了上來，她急忙站起身向門口走去。

“韓零，”鄰居忽然從背後叫住了她。

韓零停住腳步，努力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最佳，轉過身去，給了鄰居一個漂亮的笑容。

“你沒事吧？”鄰居問。

“我沒事啊。”韓零依舊微笑著。

“看你剛才，臉色不好，生病了？”鄰居繼續問。

韓零忙搖頭，她笑得勉強：“我沒有啊，我可好了，我走了，拜拜啦。”她撐不住了，再說下去她會緊張到結巴的。

韓零一個大轉身，一擡步子，砰！小腿磕到了茶幾邊上。

“你沒事吧？”鄰居忙上前來問道，韓零低著頭，慌亂之中揉著自己生疼的小腿，聞到了鄰居身上的一股清香。

她的臉紅到耳根，幾乎是像逃跑一般逃離了鄰居的家。

靜靜躺在自己家床上，她才慢慢平覆下心情。

她不自覺拿起手機，打開抖音，找到今朝的賬戶，卻發現他這兩天都沒有更新視頻。

以前今朝一天就會發一條視頻，而從上周末見面會結束後，兩天了，也沒見他發過一條視頻。

她鄰居這幾天忙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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