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夜噩夢，早晨六點半，韓零照例從粥鋪買了皮蛋瘦肉粥和蒸餃，昏昏沈沈走在去學校的路上。

她又一次看到戴紅色耳機高個子的楊飛曉走在前面，紮馬尾背黃色書包的趙雲蘇，隔幾個人跟在他身後。

第二天了，趙雲蘇還是跟在楊飛曉後面，莫非她真是在跟蹤他？韓零默默想著。

早晨街上飛馳的汽車發出轟隆聲，麻雀也在樹梢嘰喳，九月珠海潮熱不減，韓零擦著額上的汗，看著前方兩人，忽然打了個冷顫。

一瞬間，喧鬧的四周仿佛從她的世界裏被紛紛剔除出來，安靜無比，只剩一些人影，不斷在她腦海中浮現。

黑衣鄰居、楊飛曉、趙雲蘇、趙子辛……

韓零心中的不安感慢慢加深。漫長的這些天經過這麽多事，她的大腦已經不能完全放松下來，她心中猛然竄上一股不知名的冷流，仿佛有什麽事情，在她的思考中呼之欲出。

又過一天，同樣的六點半，韓零拎著魚片粥和蒸餃走在同樣去學校的路上，同樣紅色耳機高個子的楊飛曉和馬尾辮黃書包的趙雲蘇，以同樣的間隔距離出現在她眼前。

看著這兩人的背影，韓零站住了腳。

她知道了很多事，經歷了很多事，明白了很多事。

今朝開演唱會，趙子辛的挑釁，楊飛曉趙雲蘇的坦白、鄰居對和趙子辛關系的解釋……每一件事，她都想得明白。

每一件事，單獨拉出來，都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當他們連在一起時，有些東西，卻怎麽也說不通。

韓零快速走回學校，今早正巧沒她的課，也沒她要開的會，她冷靜地坐在辦公桌旁，手中拿著紅筆，盯著面前堆積如山的作業本，陷入沈思。

從在五月廣場杏花巷發生的事開始慢慢回憶。

周一時，她向楊飛曉和趙雲蘇問起這件事，那兩人給出回答是，趙雲蘇和趙子辛關系不和，趙子辛為了嚇唬趙雲蘇，才找小弟來堵她。

之後又解釋說，楊飛曉是為了救趙雲蘇才趕過來的。

而後，趙雲蘇說趙子辛讓她打電話給楊飛曉的舅舅，王司玨，趙子辛想讓王司玨和他單挑，換回楊飛曉和趙雲蘇的安全。

韓零當時只覺得他們的解釋有點奇怪，卻沒想通奇怪點在哪，現在再仔細一想……

她終於知道了。

楊飛曉和趙雲蘇對整件事情的解釋，最奇怪的地方，在於——重點不一致。

韓零在心裏思量了一遍又一遍，終於確定，重點不對，是這件事的關鍵疑點。

所謂重點，是指趙子辛關註的重點。韓零分析半天，發現從楊飛曉和趙雲蘇的話語中，她能得到的信息是，趙子辛想整的人是趙雲蘇，所以他的重點應當是趙雲蘇才對。

但想整趙雲蘇，扯上一個楊飛曉這樣的局外人，和趙雲蘇極有關系的局外人還不夠嗎？

為什麽，為什麽趙子辛要求趙雲蘇打電話給楊飛曉他舅舅？而且要通過和他舅舅對決的方式，來決定趙雲蘇楊飛曉的去留？

如此一來，趙子辛的重點，就不是在嚇唬趙雲蘇這件事上，而是轉移到了與楊飛曉她舅對決這件事上來了。

仿佛趙子辛恐嚇自己妹妹和楊飛曉的舉動，真正的意圖在於引來她的鄰居。

趙子辛似乎忘了他最初的目的。

這說不過去。

所以說，楊飛曉和趙雲蘇對這件事的解釋是說不通的，奇怪的，不合理的。

如果必須對他們所說的一切做一個合理的解釋，那麽只能是——

他們在說謊。

趙子辛要整的人，根本不是趙雲蘇，就是楊飛曉他舅舅。

這件事想通之後，韓零又開始琢磨下一件令人費解的事。

楊飛曉他舅舅，也就是她的鄰居，說自己是王司玨，並且王司玨那三個字，和她男朋友的一模一樣。

當年在市一中讀高中時，韓零只知道埋頭苦學，還不認識自己的前男友王司玨，她是在大學時才和他交往的，關於男朋友是珠海人，在香華上高中，打架有名等種種事情，都是他親口告訴她的。

所以說——

剛好有個人，他是珠海人，叫王司玨，是韓零前男友。

剛好還有個人，他也是珠海人，叫王司玨，住韓零隔壁。

何況這兩個珠海人王司玨，高中還都在同一個片區的。

這個片區裏一共兩所學校，香華中學和市一中。

真巧，韓零他男朋友，當年也是片區裏混得有頭有臉的人，鄰居也是當年也是“幫派”裏打架能幹的主兒。

她不相信世界上有這麽巧的巧合。

更何況，她又查了班級資料，楊飛曉的母親，姓楊。

不姓王。

也許楊飛曉的舅舅，楊飛曉的母親，這兄妹可以一個和母姓，一個和父姓，但是……這巧合，未免也太巧了吧？

盡管種種跡象“巧合”表明她鄰居不叫“王司玨”，但在這件事上，韓零依舊不敢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記得那晚與楊飛曉和趙雲蘇交談時，當韓零問趙雲蘇，為什麽說著楊飛曉舅舅的名字，卻打的是她的電話。

她清楚記得，趙雲蘇是這樣回答自己的：“是趙子辛……趙子辛讓我叫司玨哥的……但我害怕……怕變成群架，就打給了您……”

韓零問趙雲蘇時，對鄰居用的指代人稱是“楊飛曉的舅舅”，而趙雲蘇回答她時，卻用的是“司玨哥”這個稱呼。

何況當時，楊飛曉並沒有對這兩個稱呼中的任何一個表示異議。

如果“舅舅”就叫“司玨哥”，那一切都是正常的，可關鍵是，這世界上巧合太少，同一個城市同一個片區的同樣兩個出名混混同名，這種事，未免巧到不可思議。

如果她的鄰居不叫“王司玨”，那麽趙雲蘇和楊飛曉那天和她談話時，為什麽要默認“舅舅”等於“司玨哥”呢？

除非他們在說謊，他們在幫她鄰居隱藏身份。

是因為不想暴露鄰居的網紅身份嗎？

那麽那天趙子辛真正想找的人，是真正的王司玨才對吧？她鄰居去的時候全副武裝，把自己裹得嚴實，是趙子辛把她鄰居認成王司玨了？

那趙子辛和王司玨又有什麽過節？

她似乎想通了所有問題，又似乎什麽問題都沒想通。

楊飛曉、趙雲蘇、鄰居為什麽要騙她？

王司玨又和她鄰居到底什麽關系？他為什麽要用她前男友的名字？

韓零苦惱的抓了抓頭發，一頭倒在桌子上，頓時覺得心累極了。

唉……不管了……鄰居、前男友、只可遠觀的今朝……他們又和她能有多大聯系呢？

每個人都有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吧，就算他們都騙了她，於她而言，其實關系也不大吧？

算了，無所謂了。

韓零嘆口氣，徹底放棄掙紮，撇開一切事，打開手機，準備換換心情。

她點開尖子狗APP。

只有她的狗，才是和她關系最親密的。

這會兒正是課間，尖子狗教室裏的狗子們正說笑打鬧著，韓零發現，她的愛犬士奇站在門邊，一直朝一個方向註視著，而後身體不安躁動，似乎想朝那方向走過去。

而它身邊的阿拉斯加時不時將爪子擋在它胸前，似乎是在阻攔它。

順著士奇的目光方向看去，橘貓正慵懶地躺在桌上，半瞇著眼和優雅漂亮的布偶貓說著什麽。

拉布拉多站在布偶貓附近不遠處，和田園犬交談著，時不時向布偶貓偷看一眼去。

而布偶貓也時不時會給拉不拉多一個不清不楚的回眸。

真有意思。韓零不由自主地臉上泛起姨媽笑。

士奇傻傻地伸著自己的粉舌頭，一股腦地就往布偶貓身旁沖去。

阿拉斯加忙跑到它面前，用前爪拍它回去，韓零聽到耳機裏傳來他的一聲低叫：“哈兄，別去了！小布公主不會接受你的！”

“嗷——”哈士奇輕輕嚎了一嗓子，又不顧一切向前沖去，好像鐵了心要沖過去告白，阿拉斯加拼命地阻攔著他。

橘貓擡頭，瞇眼看了這兩只大傻狗半天。

“阿拉，”它忽然開口沖阿拉斯加一喊，口氣像極了老領導，“別攔它了，讓它過來。”

阿拉斯加一聽橘貓吩咐，瞬間退到一旁。

韓零看著自己的傻狗一顛一顛興奮地跑到布偶貓身旁，全班狗子貓子的目光，一下都被這只即將告白的大傻狗吸引了過來。

布偶貓一見士奇就跳起來，躲到橘貓身後。“嚇死我了！”它聲音嬌美。

“小布，沒事。”橘貓安慰完布偶貓，又看著哈士奇道，“什麽事，說吧。”

哈士奇興奮地搖著大尾巴，出於狗的天性，它不自覺地就湊上前去想聞聞布偶貓，橘貓敏捷的一個掃蕩腿把它的狗頭擋了回去：

“說就行了，別動嘴。”

士奇老實了幾分，這才慢慢對著小布道：“小布小布，我喜……”

“歡”這個字還沒說出口，韓零就看到遠處飛來一只筆記本，正中士奇的腦袋。

她再一看，哈小花昂首挺胸、目不斜視地和薩摩耶一起走出了教室。

布偶貓沒再讓哈士奇把表白進行下去，趁哈士奇被砸腦袋的功夫，她一躍到了拉布拉多身旁，假裝與它聊起天來，躲避哈士奇。

拉布拉多看著一旁驚喜出現布偶貓，身子輕微抖了一下，韓零看到它的尾巴不自覺搖了幾下，又十分克制地停住搖擺。

“班長，漢語課我有幾道題不會做，你教教我吧。”布偶貓對著拉布拉多說道。

田園犬識趣地走開。

士奇看著布偶貓，又朝她沖了過去。

唉，這家夥還沒意識到人家小姑娘的心意嗎？韓零都替它捏了一把汗。

哈士奇正要沖過去，又被阿拉斯加擋住了，阿拉斯加滿臉焦急：“哈兄哈兄！我感覺不太對！”

“不用攔他，讓他去吧。”橘貓在一旁說道。

這回，阿拉斯加居然沒聽它橘哥指揮，固執地對哈士奇和橘貓道：“你們沒覺得嗎？好像有點不太對！”

“什麽不太對？”橘貓警覺道。

哈士奇似乎沒聽見阿拉斯加說話，一個勁地用狗鼻子向前竄著：“別攔我！我要找小布！”

“哈兄！你真沒感覺到嗎！？我覺得那東西來了……”阿拉斯加渾身顫抖，又對橘貓道，“橘哥，我們應該要逃命了……”

士奇似乎終於聽進去了阿拉斯加的話，它突然冷靜下來，不蹦不跳了，像個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幾分鐘和，它和阿拉斯加以及在場所有的狗子們集體大喊道：“快逃！”

韓零還未反應過來，就見手機畫面中一片地動山搖，教室裏的節能燈、書桌、書架上的書、墻上掛的小紅旗，都在劇烈地晃動。

似乎……地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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