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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間客棧(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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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間客棧(10)

自從脫離那個克己覆禮的岳父,溫婉淑才的嫡妻也去世後,談學文已經許久沒有感覺到此等壓迫感了。

這些年來順風順水,被百姓們稱讚是仁義忠孝的禮部尚書,倒使他忘了,當年自己是靠什麽什麽獲得這一切的。

如今,對於談家當年的真相,猜測的人越來越多,談學文也經不住心慌。

他沒有想到,談筠這個逆女竟然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眾口鑠金,當年他是怎麽靠著莫須有的誣陷詆毀溫氏一族,今日,他便有多害怕這個回旋鏢會轉回到自己身上。

但是,談學文演了這麽多年,怎麽會甘願重新回到泥裏去。

談筠是他的女兒,總不過是這些年的忽視讓她覺得自己受了虧待,大不了哄上一哄,這做女兒的,還能真和老子置氣不成?

當年,他都能將那高嶺之花的溫寧樂拿下,如今,還解決不了這沒什麽見識長大的小丫頭片子。

這麽一想,談學文也松下心來。

翌日,談筠就收到了談學文的信。

談筠看著上面自以為是的慈父關愛,內心不禁作嘔。

她把玩著手中的玉瓶,嘲諷一笑,“既然都自己主動送上門來了,那就莫怪我心狠手辣了。”

——

百姓們最近很關註端王府和談府的動向,這豪門貴族之間的私密向來惹人好奇。

這些年來,隨著大皇子野心的越發明顯,整個應都也隨著風聲鶴唳,各家各戶都夾著尾巴做人,身為普通百姓,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的熱鬧可以看了。

所以,對於這次傳出來的談府秘聞,大家的興致也格外的高。

莫說是放工結束,就是上工之時,還有許多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猜測著談府那檔子事。

可不巧了,談筠就這麽光明正大的,坐著端王府那架顯眼的馬車,大張旗鼓地到了談府門口。

談府更是早已有人嚴陣以待,大管家帶著大半個府的下人仆眾迎接,彰顯著主人家的重視。

“恭迎大小姐回府!”

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山呼萬歲呢。

談筠的眼光淡淡地掃過眼前眾人,內心冷笑。

大管家可是個大忙人,以前她在府中的時候,那可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談筠的那點小事,哪裏配得上大管家出場。

至於其他人?

談筠記仇,每個欺負過她、漠視過她的人,她都記得,所以,談府下人之中,要麽是不知道談筠存在的低等奴仆,要麽是知道談筠存在,但為了明哲保身漠視她痛苦的中等奴仆,還有一種,就是那些鼻眼比談筠還高的高等奴仆。

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談筠以前,就是那種沒有爪牙的幼獸。

那些離主子更近的奴才,自然知道,談筠不招府中任何一個主子的喜愛,既然如此,踩地捧高,欺負欺負這種名義上的“主子”,來討真正掌握實權的主子的歡心,才是談府下人的常態。

談筠在夏天的時候吃過餿飯,在冬天的時候連塊最普通的黑碳都沒有,漿洗衣服的水要自己去擔,遇上那想極力在主子面前顯眼的還會被刁難,在這冰冷至極的談府,談筠從來沒有得到過一絲一毫的善意。

他們這些人,當年既然敢做,就要有承受別人報覆的心理準備。

看著有些人現在故作鎮定,但手腳發抖,有人餘光害怕地看著她,仿佛擔心她的報覆,談筠不禁微微一笑。

這仇,她當然會報。

誰讓她小心眼呢。

在一旁圍觀的百姓只看到談筠似乎被這陣仗驚嚇到了,她受寵若驚地看著這盛大的迎接,腳底一個踉蹌,虧得她身旁的侍女趕緊扶住了她,這才堪堪站穩了腳跟。

眾人還來不及深思,談筠帶著司明鈺給她的十人護衛隊,被談府的人迎了進去。

大門一閉,又是什麽都看不到了。

這抓心撓肝的滋味的確不好受,有些個人就這樣等在了談府門口,只想知道後情如何。

談府門外看著那些趕也不好趕的百姓,額頭都滲出了冷汗。

但轉念一想,家主都這般陣仗迎接回了大小姐,大小姐應該不會再計較以前那些事了吧?

可突突跳著的心跳,又似乎在預兆著什麽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

府內。

談筠被迎進了主廳。

這地方,談筠外祖的舞弊案之後就再沒有來過,如今瞧著,渾然不覆她記憶中的模樣,陌生極了。

大管家恭恭敬敬地請她落座,談筠卻只是安安靜靜的站著,一副長輩還沒入座,自己也不好意思坐下的局促模樣。

談筠不坐,大家反而更加慌張。

大管家餘光瞥了一眼跟在談筠身後的護衛隊,各個神情冷漠,渾身帶著肅殺之氣,莫名地讓人覺得害怕。

談筠現在雖然不是正式入宗列冊的皇子妃,但畢竟是司明鈺身邊唯一的女人,她不坐,倒顯得談府不通禮數,為難人似的。

大管家以前不關心談筠,可他換位一想,若自己被苛待了多年,怕是沒有這樣的好氣性,談筠這次應約而來,當真能如家主所願嗎?

他的額間冒出細細的冷汗,朝身後的小廝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把家主請來,大管家總有一種感覺,談筠此行,來者不善。

在談學文沒到之前,主廳內所有服侍的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談筠不坐,她身後的侍衛們也都緊緊盯著所有人,空氣壓抑得不行,有那膽小怕事的腿腳都不自覺顫抖了起來。

談筠才不管他們好受不好受,反正很快整個談府都要不好受了,也不在乎早一點晚一點了。

她似是嬌弱地站著,但眼中卻是冰冷的光。

談學文匆匆趕到時,談筠被侍女扶著,固執地站著不落座。

談學文眼皮一跳,笑著出聲,“筠兒來了怎麽不坐下,這般客氣作甚。”

談筠眼皮輕輕一擡,舉重若輕地看了談學文一眼,微笑道,“談大人尚未入座,我一個晚輩豈敢。”

“筠兒這說得什麽話,這是你自個兒家,哪有回家不敢坐的?”說著,他嚴厲地掃眼周圍的下人,“還不快請大小姐坐下?”

幾個婢女剛想上前,就被站在談筠身後的侍衛一個眼神喝退。

談學文見狀,扳起一張臉來,“筠兒這是何意?”

“回家怎麽還帶這麽多護衛?”

談筠似笑非笑,“這可是殿下安排的,我哪裏敢拒絕呢?”

談學文怎麽好意思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他們二人之間,可沒有什麽父慈子孝的恩情在。

見談筠這陰陽怪氣的模樣,談學文反而放下心來。

談筠以前過的日子,他當然知道,但凡是個人,都會有股氣憋著,如今她這樣,反而讓談學文覺得,談筠還是個小孩兒呢。

連心中情緒都遮掩不住,哪能成什麽大事。

小丫頭片子的氣,讓她出了,也就沒事了。

這麽想著,談學文擺出一副慈父的模樣,“可是有什麽人惹我們筠兒生氣?筠兒放心,爹替你教訓他。”

談筠內心作嘔,眼神卻瞥向一旁的大管家。

大管家心頭一跳,就聽到談學文溫和道,“管家這些年行事多有紕漏,害得筠兒在爹不知情的地方受了許多苦,該罰!”

說著,就招了招手,讓人把大管家帶下去。

聽著大管家求饒嘶喊的聲音越來越遠,談筠勾了勾嘴角。

當下,主廳內所有談府下人都白了連,談筠這個名義上的大小姐以前過的什麽日子,誰人不知,如今她走了狗屎運攀上端王殿下,可不都要報覆回來嗎?

談學文作為談筠父親,那是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那受罪的不就只有他們下人了嗎?

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談學文一臉慈祥,“這等沒長眼睛的刁奴,礙了我們筠兒的眼,看爹為你出氣。”

談筠差點沒忍住自己翻白眼的沖動,隨著談學文的招手,勉強坐下。

只是她剛一坐下,眉眼上挑,“礙眼的又哪裏只有這些刁奴呢?”

談學文眼睛一瞇,就聽到談筠繼續說道,“說來,怎麽沒見姨娘?”

談學文袖下的拳頭一握,心中生出被冒犯的怒意來。

果真是逆女,心胸狹隘,眼皮子還淺。

但為了和談筠在人前展現父慈女孝的模樣,談學文隨即一笑,“還讓人把姨娘叫來,給大小姐奉茶。”

果然,為了自己的前程聲望,就算是所謂的真愛表妹,也可以拿出來擋槍。

談筠沒等多久,就看到素衣銀釵的姨娘匆匆前來。

談筠的這位姨娘姓柳,名聽蘭,向來是一副嬌弱的模樣,不過在談筠還在談府的時候,她可不是現在這個打扮。

往日金釵羅裙,做足大夫人排場的柳姨娘何時做過素凈的裝扮。

只見柳聽蘭蓮步漫漫,對著談筠結結實實地行禮,做足了謹小慎微的模樣,“大小姐,妾禮數不周,還請贖罪。”

談筠沒忍住輕嗤一笑,果然不愧是柳姨娘,這等嬌弱盈盈之態,談筠之前所學,不過她的九牛一毛。

柳聽蘭睫毛顫動,似是怕,似是怨,她狀似堅強地看了談學文一眼,就突然對著談筠跪下了。

“大小姐,請喝茶。”說著,便端起了茶碗,乖巧地等待著談筠接過。

談筠似笑非笑,倒是個能屈能伸的,只是這裏又沒外人,她這副模樣做給誰看?

哦。也不對。

大概是做給談學文看的。

沒瞧見他現在眼中已經有心疼之意了嗎?

“筠兒,姨娘到底是你長輩。”

談筠對談學文的指點壓根不放在心上,她只上下打量著眼前的柳聽蘭,心裏卻在想,她的母親,哪一點比不上這個女人?

她微微一笑,“姨娘這是做什麽?若說奉茶,你給我母親奉茶那是天經地義,為我這一小輩奉茶,若是傳出去,怕不是想讓我被唾沫星子淹了去吧。”

柳聽蘭微微一顫,隨即俯首,顫抖著聲音,“妾不敢。”

談筠見談學文眉頭微皺,不禁笑得更開心了,她倒要看看,這二人是否真的這般有情有義。

“父親。”談筠轉向談學文,“我瞧著姨娘臉色不太好,怕是身體有恙,不如讓她去城外道觀養病如何?”

“清凈些的地方,對病人身體好。”談筠眼光一厲,“還能給母親和父親抄抄經書祈祈福,豈不美事一樁?”

柳聽蘭一聽這話,立刻期期艾艾地看向談學文,以往她只要這樣看他,談學文都會如她所願的。

只可惜,這次,她失望了。

只見談學文剛想說話,談筠就輕輕地看了他一眼,就一眼,讓談學文閉上了嘴。

談筠有耐心地等著,就想看看談學文會不會為柳聽蘭說話,只不過,正如談筠所料,談學文心中最重要的,永遠都只有自己。

她甚至不需要出言威脅,談學文自己就能在心中權衡厲害。

柳聽蘭期待了半天,卻只等來了談學文一句冰冷的話,“既然筠兒這麽覺得,就這麽辦吧。”

柳聽蘭當場怔楞在原地,談筠臉上是掩蓋不住的譏諷。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不過談筠還是小看了柳聽蘭。

只見柳姨娘怔楞片刻後,立刻嬌嬌軟軟地面向談筠,“大小姐說的是,妾這身子,也無力伺候老爺,還是去道觀為老爺和夫人抄寫經書,還能報答老爺和夫人的收留之恩。”

臉上那是沒有一分一毫的不樂意,這等面上功夫,比起談學文來也不遑多讓了。

談筠以前總以為柳聽蘭是依附於談學文的菟絲子,如今看來,這菟絲子也不是僅靠那些狐媚造作的手段。

談學文聽到柳聽蘭這麽說,一臉滿意,比起當初高高在上的溫寧樂,和現在咄咄逼人的談筠,柳姨娘可謂是知情識趣極了。

待此間事了,是待道觀還是府中,還不是談學文一句話的事。

而且,談箏也不會任由她的母親被談筠趕到道觀去。

這一招以退為進,玩得漂亮!

談筠都忍不住給柳聽蘭鼓掌,只是現在,看著談學文為了自己,毫不留情地拋棄柳聽蘭,又看柳聽蘭為了自己,一舉一動如同標準的尺,充滿算計,談筠就覺得無趣極了。

現在,她不想陪著他們繼續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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