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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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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方恩銘承諾要娶念荷珠為妻的時候,念荷珠就知道,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二人如今,身份懸殊,實難匹配。

口誅筆伐,史官世人是不會允許一個妓子,成為一品軍侯的妻子。

風月場上她們這種人是達官貴人尋歡作樂的點綴,但是她們這種卑賤之人若是想要融入貴族的圈子與他們平起平坐,只會招來驟風急雨地阻撓謾罵。

所以當念荷珠聽到皇帝賜婚方恩銘和七公主的消息以後,她絲毫都不意外,甚至二話不說利落地收拾包袱悄悄離開了。

方恩銘待她情深義重,她不可仗著他的情深義重而令他為難。

離開的時候也不是不難過,畢竟年少時候念荷珠曾也真心將自己的喜歡交付過方恩銘。

只是,造化弄人罷了。

隨著二人的人生軌道越行越遠,念荷珠清楚明白,自己和方恩銘,這輩子已經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她雖然不得已入風塵,但是她寧願做山間農夫的妻,也不做王侯將相的妾。

念荷珠離開之後,方恩銘也曾去找尋念荷珠,但是天高地遠,加上念荷珠有意避開方恩銘,方恩銘找尋幾次都不得念荷珠的蹤跡,卻等來了念荷珠托人捎來的書信。

念荷珠在信中告訴方恩銘:

年少舊事,不足再提。天高海闊,君做乘龍快婿,妾自逍遙世間。遙祝兒時舊友,夫妻恩愛,仕途順遂,勿念勿尋,有緣再見。

一句兒時舊友,念荷珠將自己與方恩銘的關系撇得幹幹凈凈,瀟灑走了。

方恩銘收到信以後,知道大局已定,將自己關在房間內,醉生夢死整整三日,三日後,他進宮謝恩。

一月後,七公主風光出嫁。

可是七公主自從出嫁以後,就一直纏綿病榻,身體欠安,皇帝給七公主延請名醫,七公主還是絲毫沒有起色,最後實在沒有辦法了,聽了國師的上諫,請了一位高僧來看,七公主久病不愈,是否被什麽臟東西給纏住了。

這位請來的高僧就是靈臺。

靈臺為七公主請了脈象以後,問七公主:

“貴人思緒很重,是為何事所憂。”

起初七公主並不願意實言以告。

靈臺雙手合十也不強求:“阿彌陀佛,貴人被心事糾纏,長此以往,恐生心魔。”

七公主擡頭瞧了靈臺一眼,眼中神色閃躲。

靈臺心中了然,轉身對著一旁侍從說道:“可否屏退無關之人?”

“這……”

侍女面露難色,公主是婦人,靈臺雖然是出家人,但到底是外男,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總是不妥的。

“那這樣可好?公主有話寫於紙上,以字傳言?”

靈臺提了個建議,七公主聞言,點了點頭,算是應允。

七公主將心中所思寫在紙上交付給靈臺,靈臺看完以後,將信紙焚燒,就動身離開了。

靈臺找到念荷珠,已經是半個月後。

念荷珠離開紫衣軍侯府以後,再次入了青樓。

但是此次同從前不同,念荷珠用自己所有的錢財,買下了這一座青樓。

靈臺見到念荷珠的時候,她正在招待那些文人墨客,一壺百兩的千金酒,從念荷珠的玉唇度入那老儒生的口中,在場的眾人拍手起哄,高聲念出一句:

“玉娘香潤千金酒,此生做鬼亦風流。”

“念施主。”

靈臺的出現,與在場所有的人都格格不入。

他一身青色的僧袍,雙手合十,一聲阿彌陀佛,惹來數人的嘲諷:

“這可真是活久見了,這和尚如今也敢光明正大來喝花酒了嗎?”

“餵,和尚,佛祖知道你拿著他的香火錢來這花天酒地嗎?”

靈臺並不搭理眾人,他對念荷珠說:“念施主可否移步,聽小僧幾句話?”

念荷珠笑著說:“沒問題啊,只要你有銀兩,我可以陪你說一整晚的話。”

靈臺從身上拿出一粒玉珠,放在桌上:“還請念施主移步。”

念荷珠看了一眼這顆玉珠,收斂起臉上的笑意,她將玉珠收入懷中:“和尚你跟我過來。”

“誒!念姑娘你這就走了!”

“不妥不妥,說好了今晚要不醉不歸!”

那些儒生嚷嚷著不肯放念荷珠離去,念荷珠也不多話,她拿起桌上的一壺酒,不假思索就仰頭一口咕嘟咕嘟全部飲盡。

“今日是我招待不周,諸位的酒水我請了,姑娘們,伺候好各位爺。”

說罷,念荷珠就拉著靈臺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一處偏僻的長廊上,念荷珠一把放開靈臺的手:

“和尚,是誰給你的玉珠?”

念荷珠有一個妹妹,小她三歲,她被賣入青樓之後不久,她妹妹也被父親給轉手賣了。

但是父親從來不肯告訴她,妹妹賣去了哪裏。

後來母親久病不治,含恨而終,臨終前托付念荷珠一定要找到妹妹。

那顆玉珠,是從小妹妹戴在身上的。

因為妹妹體弱多病,母親特意去寺裏求來給她護身,自小貼身帶著,睡覺也從不取下。

“有位貴人。”

念荷珠心中激動,小心翼翼問道:“是何貴人?”

“七公主。”

聞言,念荷珠心中的希望被澆滅了一大半,七公主,這玉珠怎麽會是七公主給的?

念荷珠不甘心地追問:“是不是搞錯了?”

“玉珠的主人已經死了,臨終之前,將玉珠交給七公主,托公主能夠替她交還給家人。”

“我不信。”

念荷珠睜著眼睛,眼淚卻掉落下來。

最後一次看見妹妹的時候,四歲,因為長期營養不良,長得黑不溜秋瘦瘦巴巴的小女孩,抱著她的腿哭得喘不上氣。

“姐姐不要走,姐姐我不要你走。”

此一面,竟然就是最後一面。

靈臺將公主的手書交給念荷珠。

念荷珠的妹妹被賣給人牙子以後,幾經倒手,最後賣入宮中為奴婢。成為了不受寵的七公主的侍女。

七公主生母身份卑微,又死得早,七公主在宮中人盡可欺。

侍女與公主兩個人在宮裏艱難地生存著,吃不飽飯的時候常常深夜去偷禦膳房的饅頭。

眼看著日子就要熬出頭了,等公主出嫁侍女也能一起離開皇宮,侍女卻病了。

長久的饑不飽食,挨餓受凍,不管寒冬烈日辛苦勞作,只為了換一口老太監手裏的冷餅子。

侍女病了,大口地咯血。

公主沒法替侍女求來恩典,沒有大夫來為侍女把脈施藥,她甚至跪不開皇帝朱紅色的大門。

侍女死在公主出嫁前的十日。

宮裏人嫌棄晦氣,草草拿席子卷了就給扔去亂葬崗。

只有這一顆玉珠,公主偷偷藏了下來。

侍女告訴公主,這是她與家裏人唯一的信物,等到離開皇宮以後,她就可以去找自己的家人了。

侍女還告訴公主,自己有一個姐姐,叫做念荷珠。

七公主嫁入紫衣軍侯府以後,才知道,原來紫衣軍侯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就叫做念荷珠,是皇帝的賜婚,硬生生拆散兩人。

公主被心疾所擾,一病不起。

“施主,公主被心疾所擾,冒昧一求,可否為公主解心中所憂?”

念荷珠輕蔑一笑:“和尚,你們佛法裏總是說,眾生平等,可是眾生真的平等嗎?貴人們穿金戴銀,玉盤珍羞,奴仆萬千,而窮人,賣兒賣女,一頓饑一頓飽,碰上大旱之年,餓殍遍野,同是生而為人,憑什麽這麽不公平?”

“眾生皆苦,歷劫一世,得圓滿,終因果。”

“可笑。”

念荷珠並不認同靈臺,她拿出玉珠:“我七歲被賣入青樓,我妹妹三歲被賣入皇宮做奴婢。

我一輩子洗脫不去卑賤這個名分,我妹妹在皇宮一輩子都在受罪,十八歲就死了。

貧賤之人的苦,是因果輪回,是報應,既然如此,卑賤如我們,又有什麽資格,去解貴人們的苦。”

念荷珠不願意同靈臺回紫衣侯府,見七公主一面。

靈臺在念荷珠青樓旁邊的客棧住了下來。

成了近段時日茶餘飯後最大的談資。

“知道嗎,那個和尚,為了一個青樓妓子自甘墮落。”

“嘁,真是賤男賤女,也不嫌丟臉,簡直給菩薩抹黑。”

“和尚,你敢不敢和我打一個賭。”

靈臺終日等在青樓的大堂上,念荷珠趕不走他,靈臺也沒法說服念荷珠,如此下去實在影響青樓的生意。

靈臺問念荷珠:“賭什麽?”

“看你是先說服我從良,還是我先拉你入紅塵?”

靈臺不知道,這次小小的賭約,會從此顛覆他二十多年的人生。

他只是點了點頭,說:“我和你賭。”

靈臺不再住客棧,而是住進了念荷珠的青樓,與她的房間緊挨著。

念荷珠故意在春宵紅帳之中嬌喊出聲,靈臺念著佛經,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燥郁從何而來。

念荷珠對靈臺說:“和尚,春宵苦短,今日不如你來坐我的帳中客,體驗一次銷魂滋味?”

念荷珠久經風場,她知道什麽樣的話招人喜歡,什麽樣的話惹人厭惡。

她故意撿最難聽的話,來惡心靈臺。

靈臺沒有生氣,也沒有惱怒,他遞給念荷珠一串珠子。

流光溢彩的珠子,用的是上好的珊瑚寶珠。

“這是什麽?”

念荷珠將手串盤在手中,溫潤如玉的觸感,握在手中十分舒服。

“大自在十全菩提珠。”

靈臺說了一長串名字,念荷珠皺了皺眉:“大什麽珠?”

靈臺低聲笑道:“同你說玩笑的,就是一串普通的佛珠,我給它開了光,給你保平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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