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

他在某天心血來潮，想去偽裝成一個盲人。

契機是一家路邊的飾品店，很普通甚至於灰撲撲的店子，貨架擺放很密集，顯得店面光照不太好。

他從外面走過，視線無意一掃時看見了店主人擺在靠街貨攤上的一副墨鏡。

包裝低廉，做工潦草，拆開外面那層薄薄的塑料袋，他也許可以聞見墨鏡本身的刺鼻塑料味。

但他還是停下了腳步。

因為某種玄之又玄的原因，駐足在那看了墨鏡一會兒。

接著就有了偽裝成盲人的奇思妙想。

他想了想，出聲道：“老板？”

恰到好處的疑問，他微微歪頭，調整了表情顯出一種自然的禮貌和畏縮。

不遠處翻找著食物的流浪狗嗅探、劃拉開一個塑料袋，開始大嚼特嚼。

行道樹上苦夏的蟬“吱哇吱哇”叫得正響。

店主人正在睡夢裏，半天都沒有理睬他的呼喚。

他躊躇一陣，心情慢慢從隱秘的興奮到隱隱的失望，正覺無聊想要走開時，從店子深處傳來匆急的腳步。

他看向黑暗的店子裏，趁著來人剛從暗中出來，來不及看清外面時，及時收回了目光，神情變得放松，嘴邊掛上微笑。

“死人！叫你看店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睡睡睡！”

老板娘脾氣很差，風一樣走過收銀臺時狠踹了臺子一腳。

老板被驚醒，不由自主“嗷”了一聲。

他克制住臉上笑意。

“要什麽？”

老板娘狐疑，上上下下打量這站在門前的客人——

沒拿東西，看起來並不是想要付賬。

他露出靦腆的表情：“你好，我想要一副墨鏡，請問你們這裏有嗎？”

他用手稍微擋了擋眼睛，這個動作一出來，老板娘就明白了這個年輕人身上奇怪的地方。

他的目光有些失焦，以致於老板娘就在他的面前，他都沒有“看到”，目光不知道透過她看向了哪裏。

老板娘有些猶豫，看了看他手旁不遠處的墨鏡，遲疑道：“就在……你左手邊的攤子上。”

年輕的客人楞了楞，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他依言彎下腰來，用手指默默摸索著。

他遲疑地觸碰過包裝好的櫻桃發圈、木質的小梳子、便宜的藍色耳飾，隔著兩三件商品的距離，他想要的墨鏡就在那裏。

但客人不知道，客人有些著急，客人覺得自己正在被人審視，他原本舒適而怡然的態度漸漸被窘迫所取代。

他扭過了微微漲紅的臉，直起身來，難為情地笑笑打算離開。

“在這、在這哪，你這婆娘怎麽回事，不知道幫幫忙嗎？”

他的手被人強行握住，有人把一樣東西強硬地塞進他的手裏。

他吃了一驚，下意識轉頭，發現老板娘的眉毛有豎起的跡象，而老板渾然不覺，語氣裏帶著顯而易見的同情。

“不好意思，我家那口不會做生意，墨鏡是吧，你手裏的就是，不如……摸摸看？”

說到後面老板也不由帶了點謹慎的態度，小心翼翼怕觸碰到什麽。

此時的他心裏浮現出一種微妙的感覺，他用手指細細摸索了一會兒，確認了墨鏡的大小和形狀。

他羞怯地說：“我想要買下它，請問要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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