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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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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冬

“今天晚上吃什麽啊。”

時依人未現身,聲音先飄到門口。她懶懶散散地倚在門口,“枝枝。”

轉椅上的少女並沒有理她。

時依又叫了聲:“時枝。”

……還是沒人理她。

時依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妹妹!”

“啊。”時枝回過神來,靠在轉椅側頭看她,一臉無辜的神情,“我們前兩天不也是姐夫來做飯嗎。”

“你亂叫什麽姐夫?”時依瞥了她一眼,耳根有些紅。

十一月底。

因為疫情的關系,大學生提前放了寒假回家,時枝他們也放了假在家上網課。

時元群尚在外地回來不了,兩家母親一拍即合天天在外打麻將也無人回來管,只是簡單粗暴地把時枝丟給了時依,要她照顧。

時依……

也不太會照顧人。

因此,這幾天一般都是她打電話讓男朋友過來做飯。

小小付寶:「救命啊枝枝。」

小小付寶:「救命你看看那個班級群![哭泣]」

時枝剛看著時依低頭帶著滿面嬌羞的神色發消息,就察覺到桌上手機微微的振動。

她低頭劃開了班級群,裏面此時已經炸開了鍋。

遠:「我去,長中到底在搞什麽鬼?」

五十五:「救命啊要我全封閉不如要我死[枯萎]」

……

她輕輕低了低頭,往上翻前面的記錄。

長明中學要求高三下周返校上全封閉,意思就是——所有人都要住讀。

班級群一堆人已經開始叫苦連天。

都是沒有怎麽離開過家的人,太久不回家,應該會很難受的吧。時枝想著。

也有人說這是提前體驗了大學生活,期待到時候女生宿舍樓下的“風景”。

“應該也不會那麽大膽吧?”

“怎麽不會?晚飯時間在操場牽手的也不在少數!”

時枝看著記錄,一言不發。

有人歡喜能每天見到喜歡的人,有人難過於離家太遠。

而她,既沒有快樂,也沒有難過。

心裏總是空落落。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像被人帶走了一塊似的。

-

開學那天。

“你這麽多行李,到時候可怎麽搬?我們又進不去學校。”

時依苦著臉,回頭又扯了扯男朋友,“李向晚你倒是想個辦法啊——”

男人輕輕皺眉,白皙指尖扣住她的手,未發一言。

姐夫還是那麽不愛說話……

時枝往後座一靠,“我自己搬啊。”

後來,還是在校門口遇到了付知相和葉逸臣,才解決了這個問題。

她坐在略有些硬的床上,看著有些陌生的室友進進出出。

也有幾個,朝她看了兩眼竊竊私語。

可能是因為是葉逸臣幫她搬的行李吧,他太顯眼。

“驚才絕艷使用來形容他的”,那些人是這麽說的。

沈曠給過她一支錄音筆,特別提起過,要他不在的時候才能聽。

他已經不在好久了。

所以出門前,時枝也帶上了它。

傍晚放學,時枝回到了宿舍。

開門的第一眼,看見了她下午離開時空的床位上坐了個女生。

那天的風很大,宿舍沒有關窗,寒風凜冽從她衣擺下方貫穿。

時枝打了個激靈。

長明很少下雪。

“可是我的名字就是下雪啊,長明還是有雪的。”

她記得那個人以前是這麽說的。

眼前的人,一臉敵意,或又帶了些若有所思的趣味正看著她的人。

是夏雪。

時枝裝作沒看見地走到窗邊關了窗。

那些夜晚是慢慢攥著手裏的筆度過的,那麽長,那麽冷的冬天的夜晚。

可是她從來也舍不得聽。

-

“枝枝!我們那邊廁所壞了!今天晚上可以過來找你們借廁所洗個頭嗎。”

放學時,付知相突然從背後把她抱了個滿懷 嘰嘰喳喳像只小麻雀,“還有還有!葉逸臣就要過生日啦!你說我送他什麽禮物好?”

“他不是去攝影社了嗎!我打算送個相機!你覺得怎麽樣!”

她的頭發已經有些長了,粗略紮了個麻花辮,蹭得時枝有些癢。

她於是就笑,“可以啊,但是你要洗快點,不然後面停電了就吹不了頭發了。”

“還有啊,我覺得,是你送的東西他都會很喜歡的。”

笑容揚起來的時候,時枝有些略微僵硬。

她笑了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不笑,有點生疏與陌生。

“行!”

於是又半個小時後,時枝看見付知相抱著她毛茸茸的兔耳朵睡衣出現在了自己寢室門口。

還小聲吐槽著, “真的我們那個廁所壞的特別離譜……水漫金山了都。”

時枝說:“那你這幾天都來也行。”

“都來——自己這邊的人都沒時間洗。”宿舍有個女生從門口走過去,“讓一讓,別擋路。”

面色冷的像冰。

“她怎麽回事?”付知相回頭看,“怎麽這麽大反應?”

時枝微微扯了下唇,“沒事。”

她分明話間沒有停頓,卻給人了一種已經停頓好久的錯覺。

停頓五分鐘,或者是十分鐘,冗長的沈默。

她前兩天才知道,原來這個寢室都是夏雪她們班的人。

不待見她……或許也是應該的。

時枝於是搖頭,“我的時間給你洗吧,我明天早點起來洗頭也可以的。”

為了不占用到別人輪流的時間。

“枝枝怎麽這麽好!”

付知相抱著她蹭了又蹭。

那天夜裏她還是抓著那支筆睡著的,夜裏醒來,她起來往廁所去。

關門的時候聽見隱約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外面響,再覺得不對勁的時候,門已經打不開了。

時枝只穿了一件睡衣外套,冬天裏其實很冷。

夏雪輕輕地在門上敲了兩下,“就知道是我,對嗎,枝枝?”

那麽輕,卻讓她心裏猛地一沈。

“別在出現在我視野裏面了,我和你說過的吧。”

夏雪的聲音也很輕,甚至有些溫柔。

“你告不了我的。“

“明天發燒,就離開學校,這學期……剩的日子都不用回來了。”

“你也不用拍門,枝枝,你知道阿姨離這裏太遠,新上的門很穩幾乎不會發出聲音。”

“……我和你說過的吧,別在出現在我面前了。”

那麽親昵的稱呼,那麽溫柔的語氣。

話的尾音是少女一聲嘆息。

她幾乎把所有可能性都已經說給自己聽。

也就是說,除非有人待會——而且不能是她們宿舍自己有人起來給她開門,她得在這裏凍一晚上。

時枝咬了咬牙。

又松懈下來。

她可以反抗的,但忽然間不想,已經消極太久,提不起勁來。

就只是病了而已。

時枝看著小方窗裏流瀉進來的一片月光發呆。

一個窗戶看月亮太難。

能看一個月亮也不錯。

她不知道怎麽又想起了《傾城之戀》。

時枝慢慢地,第一次打開了手裏的錄音筆,帶上耳機。

一陣有些嘈雜的電流後,少年聲音才響起。

他說:“我也很想你。”

“總之,我告訴過你的吧,要想我了的時候才能聽,所以我說,想你了。

“我現在在城明,你聽這段話的時候,我應該也在。”

時枝坐在角落裏,小聲“嗯”了聲,像上課回應老師表示知道了一般。

“我總是覺得,你也是有些陰郁的人。

“眼神總飄忽不定,總也想不明白你在看什麽,想什麽,總是愛笑但帶著愁緒……總因為一些小事開心了忽然又難過。所以最初,我才會想答應老師,給你講題。

“想幫你就像幫自己。”

“我——”

他忽然間深吸了口氣。

“我想讓你不那麽難過,枝枝。

“我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不是因為好看或者其他,也不是聽了前面那些話覺得這是憐憫。

“你很好,我早就說過你不用和任何人比較,在我心裏是最好的,最好的人。

“也不要,總被欺負,總那麽委屈。”

他用氣聲輕輕笑了那麽一下,語氣卻認真,“怎麽辦,說到這裏好心疼。”

“明明也不知道你到底發生什麽,但是莫名就是好心疼。

“一切不會是你的錯。

“你是枝枝,天下最好的小姑娘。不會有錯。”

“所以,對自己好點吧。”

“等下第三個夏天到來,我們就在一起。”

窗外月色依舊。

時枝忽然抱著膝蓋,一邊笑一邊抹眼淚,越擦哭得卻越兇。

她總是覺得那些都是自己的錯。

父母的責怪,朋友的離開。

可是他卻說,“你是枝枝,天底下最好的小姑娘,不會有錯。”

這事一直以來源源不斷活在陰影下的三年冬,也是遇見他的第三年冬。

對自己好點吧,哪怕再試一次。

——她的手,猶豫了很久搭上了冰冷的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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