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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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案
卻沒想到門外一聲響動，有人先她一步開了門鎖。
付知相被嚇了一跳，後退了半步。
看見時枝瑟瑟發抖站在面前，她驚聲道：“枝枝？！”
“你怎麽在這裏……你哭了？！”
時枝有些茫然地擡頭看她，伸手抹了抹臉上一片潮濕。
後來的幾周，她們找老師換了宿舍。
-
那一年的新年也下雪了，臨著大年三十還有三天的時候，高三放寒假。
最後一個晚自習是照例的周二英語聽力。聽到第二段短對話時，窗外忽的一聲轟鳴，隨即，窗邊的同學發出了一聲驚呼：“哎，是煙花誒。”
距離太近，是有人在操場後的公路上點燃了煙花。
滿天星華繚亂，街邊火樹銀花，映襯成趣。英語聽力的聲音被淹沒其中，幾個好事的男生吹起口哨。
時枝有些遲鈍地擡頭。她喜歡在放聽力時偷摸著寫語文作業，此時正寫到一句默寫。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她有些微微楞住。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煙花聲和英語聽力的聲音混在一起，時枝耳邊卻好像有人一直在低聲念著。
一直念到這句“燈火闌珊處”。
是他的聲音。
時枝用力搖了搖頭，好讓自己清醒一點。合上語文書，心底暗想著，都出現幻聽了。
他不會再和一年前一樣，突然間就從千裏之外的城明出現在她的樓下，給她一個始料未及的擁抱了。
滿天星華裏，時枝暗暗嘆了口氣。
算她先膽怯，先逃跑吧。
——是她先說“你不要來回來了”的。
可是，她也能“眾裏尋他千百度”嗎？
那個人，也會在燈火闌珊處等她嗎？
-
那一年高考下了很大的雨。後來想起，付知相曾經告訴葉逸臣說，她發現每一年的高考似乎都下了很大的雨。
他說：“哦，那可能是因為每年六月都是雨季吧。”
付知相撇了撇嘴：“你這個說法一點都不浪漫！”
葉逸臣就笑了笑。
“六月沒有七月浪漫。”
“為什麽？”
“因為我是在七月認識你的啊。”
六月七日那天清晨，長明前一夜剛下過暴雨，第二天依舊小雨微微不斷，水汽彌漫，空氣潮濕又炙熱。
沈悶。
全區打亂的考試座位裏，時枝意外又幸運地坐在了自己的教室。
靠窗的位置。
語文開考前，她看見對面教學樓，樓頂停了一排小鳥，後來，一只只下去了，只剩最後一只。回頭，這間教室熟悉又陌生。
他像沒有飛下樹林的那只鳥。
時枝想起高一時，那個時候，她還不認識沈曠，就在日記裏，這樣形容他。
突然間，雨勢加大，她看見那只鳥也飛下樓頂了。
上午9：00，語文考試開始。
她像往常無數次模考一樣答著題，高考似乎也並沒有什麽不同。
只是寫到默寫的時候，時枝才突然停下筆尖。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就好像，在提醒著她什麽。
窗外驟雨狂風，室內一片安靜，只聽得見紙張翻動和雨點打在窗臺上的聲音。
劈裏啪啦一陣響。
雨一連下了兩天，從開始到結束。
長明這一年的畢業照放在了高考後返校的那天。
那一天很熱鬧。
往常班裏最膽小的那個女孩子，居然鼓起勇氣和許遠告白了。
少年耳根紅透，在一群同學的起哄聲裏，小聲說了一句：“我也喜歡你。”
“大點聲大點聲聽不見！”江浩起著哄。引起一大片人的共鳴——“大聲點！”
許遠於是大聲道： “我說，我也喜歡你！”
路過的鐘勇在門邊，只站了一片刻，還是沒走進來就低頭笑著走了。
隔壁班班主任和他一前一後。
“哎，老鐘，又是一屆啊。”
鐘勇搖搖頭，卻掩不住嘴邊笑意：“每一屆都這麽吵。”
付知相帶來了她念叨多次要帶來的相機，拉著時枝滿學校“取景”。
“我要找個最好看的角度！”
最後，“最好看的角度”，居然還是選在了高三教學樓的樓梯上。
夕陽西下的時刻。
在陪著付知相拍了無數張照片後，時枝轉手把相機塞給了葉逸臣，“我累死了，這是她要送給你的，她從去年冬天就開始挑。你給她拍吧。”
葉逸臣：“啊？！”
付知相：“？？！”
女生的聲音帶著些嗔怪：“枝枝！你出賣我！”
時枝笑著躲她，想要跑的時候卻被葉逸臣一把扯了回來，“最後，幫我們倆拍張合照怎麽樣？”
“我的天，都畢業了你還要撒我狗糧！”時枝一邊說著，一邊還是接了過來。
“好，三，二，一……你們好了沒？我要開始拍了！”
葉逸臣執意要站在付知相後面拍。
“哎？”付知相忍不住就要回頭看。
“知相，別看，看鏡頭。”他拍了拍她的腦袋說。
暖暖的光線流瀉在走廊裏，像給青春都鑲上一圈邊。
時枝舉起了鏡頭。
時間好像都停止了半秒，暖光融融的鏡頭裏，她看見葉逸臣微微彎下了腰。
身後墻上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墻面上他的影子輕輕地，親了一下那個還在比耶的女孩。
時枝把相機放下，就突然說了句我要上廁所，朝著樓下去了。
付知相回頭看他。
她的頭發已經留得很長了，不再是初見的那頭短發。
可是仰頭看他的時候，那雙眼睛，還是讓他始終忘不了三年前的那個盛夏。
炙熱滾燙的夏天本就如同初戀的第一次悸動一樣讓人難以忘懷。
葉逸臣頓了一下，伸出的手最後輕輕放在她發頂，“我三年前，就已經很喜歡你了。”
付知相眨了眨眼。
“三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你不是在教室。是在奶茶店，那個時候，我就已經很喜歡你了。”
“付知相，我不是為了所謂挑戰高考而留下來。”
他輕輕偏頭，想起了那次他去寧州參加物理競賽的時候，曾經遇見過一個男生，他叫陳許陽。
他們是那個競賽班上唯二沒有接受保送的人。
當時陳許陽問他：“你為什麽不去啊。”
葉逸臣說：“為了挑戰一下高考啊。”
而現在，他說出了這個答案，“我是為了你留下來。所以，可以的話，我們去同一個大學吧。”
女孩輕輕說，“好。”
-
時枝一路跑下樓，風吹起她這最後一次穿的校服，鼓起一大塊來。
她只是覺得自己應該暫時回避一下那個場景，但又不知道從何處去。
她慢慢地，往操場上走。
看見籃球場依然有高一高二的學生在打籃球。
她走到往日裏葉逸臣他們最常用的那塊場地，場上的人早已換了一批。
兩支隊伍中有個打前鋒的學弟打得格外漂亮，一個完美的三分球後，全場都為他響起了喝彩聲。
而時枝卻看見——有一個女生在人潮後，用一瓶布滿了冰霧的礦泉水，遮擋著手機鏡頭悄悄拍了他一張照，隨後迅速收了起來。
她輕輕看了那瓶水一眼，又看一眼被人群簇擁著的耀眼少年，微微扯出個內斂溫柔的笑。
那瓶水最後被悄無聲息放在長椅上，女生卻默默走遠了。
時枝擡眼望向了遠方，太陽已經要徹底沈下去了。
學校的廣播放到這天下午的最後一首。
“這首歌，送給高三（4）班，時枝同學，祝你畢業快樂。
——永不相忘。”
時枝驀然擡首望向了教學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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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沒想到門外一聲響動，有人先她一步開了門鎖。
付知相被嚇了一跳，後退了半步。
看見時枝瑟瑟發抖站在面前，她驚聲道：“枝枝？！”
“你怎麽在這裏……你哭了？！”
時枝有些茫然地擡頭看她，伸手抹了抹臉上一片潮濕。
後來的幾周，她們找老師換了宿舍。
-
那一年的新年也下雪了，臨著大年三十還有三天的時候，高三放寒假。
最後一個晚自習是照例的周二英語聽力。聽到第二段短對話時，窗外忽的一聲轟鳴，隨即，窗邊的同學發出了一聲驚呼：“哎，是煙花誒。”
距離太近，是有人在操場後的公路上點燃了煙花。
滿天星華繚亂，街邊火樹銀花，映襯成趣。英語聽力的聲音被淹沒其中，幾個好事的男生吹起口哨。
時枝有些遲鈍地擡頭。她喜歡在放聽力時偷摸著寫語文作業，此時正寫到一句默寫。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她有些微微楞住。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煙花聲和英語聽力的聲音混在一起，時枝耳邊卻好像有人一直在低聲念著。
一直念到這句“燈火闌珊處”。
是他的聲音。
時枝用力搖了搖頭，好讓自己清醒一點。合上語文書，心底暗想著，都出現幻聽了。
他不會再和一年前一樣，突然間就從千裏之外的城明出現在她的樓下，給她一個始料未及的擁抱了。
滿天星華裏，時枝暗暗嘆了口氣。
算她先膽怯，先逃跑吧。
——是她先說“你不要來回來了”的。
可是，她也能“眾裏尋他千百度”嗎？
那個人，也會在燈火闌珊處等她嗎？
-
那一年高考下了很大的雨。後來想起，付知相曾經告訴葉逸臣說，她發現每一年的高考似乎都下了很大的雨。
他說：“哦，那可能是因為每年六月都是雨季吧。”
付知相撇了撇嘴：“你這個說法一點都不浪漫！”
葉逸臣就笑了笑。
“六月沒有七月浪漫。”
“為什麽？”
“因為我是在七月認識你的啊。”
六月七日那天清晨，長明前一夜剛下過暴雨，第二天依舊小雨微微不斷，水汽彌漫，空氣潮濕又炙熱。
沈悶。
全區打亂的考試座位裏，時枝意外又幸運地坐在了自己的教室。
靠窗的位置。
語文開考前，她看見對面教學樓，樓頂停了一排小鳥，後來，一只只下去了，只剩最後一只。回頭，這間教室熟悉又陌生。
他像沒有飛下樹林的那只鳥。
時枝想起高一時，那個時候，她還不認識沈曠，就在日記裏，這樣形容他。
突然間，雨勢加大，她看見那只鳥也飛下樓頂了。
上午9：00，語文考試開始。
她像往常無數次模考一樣答著題，高考似乎也並沒有什麽不同。
只是寫到默寫的時候，時枝才突然停下筆尖。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就好像，在提醒著她什麽。
窗外驟雨狂風，室內一片安靜，只聽得見紙張翻動和雨點打在窗臺上的聲音。
劈裏啪啦一陣響。
雨一連下了兩天，從開始到結束。
長明這一年的畢業照放在了高考後返校的那天。
那一天很熱鬧。
往常班裏最膽小的那個女孩子，居然鼓起勇氣和許遠告白了。
少年耳根紅透，在一群同學的起哄聲裏，小聲說了一句：“我也喜歡你。”
“大點聲大點聲聽不見！”江浩起著哄。引起一大片人的共鳴——“大聲點！”
許遠於是大聲道： “我說，我也喜歡你！”
路過的鐘勇在門邊，只站了一片刻，還是沒走進來就低頭笑著走了。
隔壁班班主任和他一前一後。
“哎，老鐘，又是一屆啊。”
鐘勇搖搖頭，卻掩不住嘴邊笑意：“每一屆都這麽吵。”
付知相帶來了她念叨多次要帶來的相機，拉著時枝滿學校“取景”。
“我要找個最好看的角度！”
最後，“最好看的角度”，居然還是選在了高三教學樓的樓梯上。
夕陽西下的時刻。
在陪著付知相拍了無數張照片後，時枝轉手把相機塞給了葉逸臣，“我累死了，這是她要送給你的，她從去年冬天就開始挑。你給她拍吧。”
葉逸臣：“啊？！”
付知相：“？？！”
女生的聲音帶著些嗔怪：“枝枝！你出賣我！”
時枝笑著躲她，想要跑的時候卻被葉逸臣一把扯了回來，“最後，幫我們倆拍張合照怎麽樣？”
“我的天，都畢業了你還要撒我狗糧！”時枝一邊說著，一邊還是接了過來。
“好，三，二，一……你們好了沒？我要開始拍了！”
葉逸臣執意要站在付知相後面拍。
“哎？”付知相忍不住就要回頭看。
“知相，別看，看鏡頭。”他拍了拍她的腦袋說。
暖暖的光線流瀉在走廊裏，像給青春都鑲上一圈邊。
時枝舉起了鏡頭。
時間好像都停止了半秒，暖光融融的鏡頭裏，她看見葉逸臣微微彎下了腰。
身後墻上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墻面上他的影子輕輕地，親了一下那個還在比耶的女孩。
時枝把相機放下，就突然說了句我要上廁所，朝著樓下去了。
付知相回頭看他。
她的頭發已經留得很長了，不再是初見的那頭短發。
可是仰頭看他的時候，那雙眼睛，還是讓他始終忘不了三年前的那個盛夏。
炙熱滾燙的夏天本就如同初戀的第一次悸動一樣讓人難以忘懷。
葉逸臣頓了一下，伸出的手最後輕輕放在她發頂，“我三年前，就已經很喜歡你了。”
付知相眨了眨眼。
“三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你不是在教室。是在奶茶店，那個時候，我就已經很喜歡你了。”
“付知相，我不是為了所謂挑戰高考而留下來。”
他輕輕偏頭，想起了那次他去寧州參加物理競賽的時候，曾經遇見過一個男生，他叫陳許陽。
他們是那個競賽班上唯二沒有接受保送的人。
當時陳許陽問他：“你為什麽不去啊。”
葉逸臣說：“為了挑戰一下高考啊。”
而現在，他說出了這個答案，“我是為了你留下來。所以，可以的話，我們去同一個大學吧。”
女孩輕輕說，“好。”
-
時枝一路跑下樓，風吹起她這最後一次穿的校服，鼓起一大塊來。
她只是覺得自己應該暫時回避一下那個場景，但又不知道從何處去。
她慢慢地，往操場上走。
看見籃球場依然有高一高二的學生在打籃球。
她走到往日裏葉逸臣他們最常用的那塊場地，場上的人早已換了一批。
兩支隊伍中有個打前鋒的學弟打得格外漂亮，一個完美的三分球後，全場都為他響起了喝彩聲。
而時枝卻看見——有一個女生在人潮後，用一瓶布滿了冰霧的礦泉水，遮擋著手機鏡頭悄悄拍了他一張照，隨後迅速收了起來。
她輕輕看了那瓶水一眼，又看一眼被人群簇擁著的耀眼少年，微微扯出個內斂溫柔的笑。
那瓶水最後被悄無聲息放在長椅上，女生卻默默走遠了。
時枝擡眼望向了遠方，太陽已經要徹底沈下去了。
學校的廣播放到這天下午的最後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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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相忘。”
時枝驀然擡首望向了教學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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