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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呂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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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呂氏

呂氏是二嫁的人, 照理說除了林浩林月兩個孩子外,她跟林家一點關系也沒有了。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被石匠休了,但她該回娘家才對, 怎麽會跑到杏花村來, 是真的走投無路還是另有陰謀。

一瞬間江家幾人都感到不對勁。

江笙道:“去林家看看。”

謝春應了一聲,周氏也爬上馬車, 一行人直接把車駕到了林家院子。

林家有三間房的使用權是歸江家的, 林阿婆帶著林浩林月住在這裏, 院子裏堆著很多木材,平日裏江成傑有時間就會來這兒教林浩木工順帶幫家裏和村裏人打打家具。

江笙一行人一靠近就看見了林家院子外面圍著好多的村民正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他們把馬車停在路邊, 下車走過去,聽見一個女人哭喊的聲音,那聲音很是淒慘, 就好像受到了無盡的委屈一般。

“我好命苦啊, 老天爺, 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年紀輕輕就守寡,現在爹娘兒女都不認我了, 我怎麽就這麽命苦啊!”

旁邊圍觀的村民忍不住道:“呂氏, 你不是嫁給了隔壁村的石匠了嗎,又跑回來做什麽?”

“你被休了也該回娘家啊, 哪有來前婆家的道理。”

“誒說說你怎麽被休的?莫不是偷漢子吧,連娘家都不認你。”

呂氏披頭散發, 衣衫襤褸, 手上臉上還有抓痕, 看起來形容狼狽,一張還算年輕漂亮的臉蛋上掛滿淚水, 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氣,她身邊只有一個小包袱,剛剛跟呂家的人扭打起來被扯開了,露出裏面的幾件舊衣服。

聽見周圍人的話,她騰地一下從地上爬起來指著說話的人罵道:“誰偷漢子?你才偷漢子!你全家都偷漢子!”

“呵,嘴巴厲害有啥用,還不是讓人給修了,現在是不是準備著三嫁了?”

“你!閉嘴!否則老娘撕爛你嘴。”呂氏眼睛通紅,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一樣。

林浩和林月兩兄妹站在院門口,冷眼看著這一切,似乎很無力,不知道該說什麽。

若問他們對呂氏還有幾分感情在,那肯定是有的,記憶裏那模糊的母親形象並不會隨著年歲的增長而消失,反而在自己的日夜勾勒中越發強烈,但他們現在又覺得,呂氏似乎與他們心中的母親形象相差甚遠,以至於讓人不敢接受。

林阿婆沒有露面,她之前和呂氏就不對付,現在懶得出來管。

林氏擠了進去,道:“林浩他娘,你這是做什麽?你若是要看兒子女兒,當然可以來,但你要住進林家,是不是不太合適?”

周氏也道:“是啊,做娘的該為孩子著想,你這麽在林家門前鬧,有沒有想過林浩他們的臉面。”

劉滿娘靜靜地站在林氏身邊,打量著呂氏,這個聽說和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女人。

確實,她們的眉目間很神似,像親姐妹一樣,但劉滿娘對呂氏卻沒有什麽親切感,反而沒由地升起一種敵意。

她看向林浩和林月,見林浩拉著林月的手,小丫頭垂著頭看著自己腳上的新鞋子,那是她親手給幾個孩子做的,鞋面上還繡上了精巧的小花,鞋幫裏縫了一層棉花,冬天也不會凍腳。

呂氏一頓,眼神掃過兩個孩子,眼底覆雜情緒一閃而過,擡起頭又是那副蠻橫不講理的樣子,“我現在夫家娘家都回不去了,只剩一兒一女了,我兒子若是也不管我,難道要我凍死在雪天裏嗎?”

她盯著林浩,眼神冰冷,“我好歹生你養你幾年,你真要如此不孝?”

說著她索性一下坐在雪地裏又開始哭喊。

“老天爺啊,我的命好苦啊,林浩他爹啊,你為何那麽早就死了啊,你留下我孤兒寡母的日子怎麽過啊!你兒子也不認我,不認我我只有去死啊,死了我就到底下找你去了啊!”

周圍人手縮在袖子裏,實在拿呂氏沒辦法,村長媳婦道:“天快黑了,晚上要凍死人的,你真不回呂家了?”

呂氏道:“不,他們不讓我回,他們說我丟人,說我是掃把星,我回去就把我攆出來。”

她的語氣聽著挺真的,江笙靜靜地看著她,一時間也猜測不出她的意圖。

這畢竟是林家的事兒,外人插不了手。

這時林阿婆拄著拐杖走了出來,一雙渾濁的眼睛盯著呂氏,道:“要你住進林家不可能,這房子是江家修的,但是我也不能讓阿浩和阿月不認你,叫阿浩他們給你搭個棚,你願住就住,不願意就回呂家。”

呂氏和林阿婆對視,半晌妥協了,道:“我住。”

她是真的沒地方可去了,娘家人逼她來林家和林浩修覆關系,好讓以後呂家能借著林浩的關系搭上江家,現在江家的名聲這附近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而那石匠休了她第一是因為她上次來找林浩林月連院門都沒進去,這就讓石匠的青磚夢破滅,第二是她和石匠成親兩年了也沒生出個兒子,但很明顯,她是生過兩個孩子的,分明是石匠自己不行,石匠不肯承認,說是她的問題,後來兩個人徹底撕破臉了,石匠一怒之下就把她休了。

不管怎麽說她都是林浩親娘,聽說林浩現在在學木匠,只要她熬個幾年,待林浩大了,她就有依靠了。

呂氏心裏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村長媳婦已經開始讓大家夥都散了。

林阿婆道:“棚子還沒搭起來,就讓你先住兩天,別打我孫子孫女的主意,不然就滾出去。”

呂氏聞言吶吶道:“是,我知道了。”

林阿婆到底心軟,她前幾年身體硬朗時候,沒少和呂氏幹架,婆媳倆關系很不好,但如今林浩爹都死了幾年了,孩子也這麽大了,她也半截身子入土了,過往的那些事都淡了,呂氏也是個苦命的女人。

雖然林家院子是□□忙修的,但江家現在已經不住這兒了,房子的所屬權還是林家的,既然林阿婆都這樣說了,江家人也就不好說什麽了。

林氏道:“阿姐,你家碳可還夠,明日我讓我兒給你們送點來,這麽冷的天可別省著用,晚上都要點炭盆。”

林阿婆笑道:“我知道嘞,謝謝你們了。”

林氏:“正好,幫你們帶的年貨就在車上,現在就搬出來吧,省得後面再跑一趟。”

林阿婆聞言拍拍林浩的肩膀,“阿浩,你跟你江家哥哥去搬東西。”

林浩悶不做聲地點點頭,跟著謝春走了,呂氏見狀也要跟上去,林浩卻突然站住腳步回頭道:“你不要來。”

呂氏嚇了一跳停住腳步,想說什麽最後還是忍住了默默地退到一邊。

江家這次去縣城買的年貨很多,還幫林家也帶了一份,但林家在杏花村沒什麽親戚了,呂氏改嫁後林家和呂家也沒什麽來往了,所以需要的年貨不多,林浩和謝春兩個人就搬完了。

江家人每次來林家都要幫著做點事,畢竟這家裏就一老兩小的。

呂氏躲在竈房裏,微微露出一雙眼來看著外面,不知怎麽的,她總覺得江家那小丫頭看自己的眼神有種把她看穿了的感覺,還有就是江家的那個幹女兒,居然和自己長得這麽像,她猛地想起了林浩和林月身上穿的衣服,心裏一驚。

幫著整理好了年貨,打掃了屋頂和院子裏的積雪,又劈好了一堆柴後,林氏便領著他們回家去了。

次日一早江成傑和江成山江成原謝春四人就來林家幫忙搭棚子。

棚子說得好聽點,就比豬圈好一點,用石頭壘墻壁,屋頂蓋枯草,是最窮苦的人家住的,僅夠遮風擋雨,但保暖性比青磚屋子差多了,屋裏的采光什麽的都一言難盡,屋頂與石壁的連接處還時不時會漏風。

呂氏住了一晚上江家人幫忙蓋的青磚瓦房後,看得出來她很不情願住棚子裏去,這比之前的土墻房子還差,但她也沒可選擇性,兩個孩子都不親近自己,甚至用陌生的眼神打量著她,林阿婆讓幫她搭個棚子就算好心了。

亦或者說,林阿婆是為了林浩和林月著想,不想他們背上不孝的名聲。

搭好了棚子,江成傑又用幾塊木板簡單釘了一個床,林阿婆則是把家裏原來的舊家具給了呂氏,自從林浩開始學木工後,家裏的家具時不時在換新。

鋪上棉絮就算是可以住人了。

後來林氏看不過去,給呂氏又送來了一個火盆,一床厚毯子。

當然了,林阿婆還有一個打算就是,林月年歲也慢慢大了,而自己已經老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走了,得要一個成年女性來引導女孩子長大,家裏洗衣做飯和地裏的活兒都需要人幹,林浩現在忙著學木工,沒那麽多時間,這些活兒交給呂氏倒不錯,呂氏也可以用幹活來換得一口飯吃。

他們不能什麽都麻煩江家人。

如此忙活了幾天後,新年不知不覺就來了。

除夕夜前幾天,村裏已經熱鬧萬分,今年大家收成好,至少蘿蔔白菜管夠,不用像往年那樣守著一畝三分地過著摳搜日子,還要擔心野豬會不會來糟蹋莊稼。

還有很多家庭上次分到的野豬肉舍不得吃腌制著的,就留著過年吃。

江家為了這個逃荒到南方後過的第一個春節也是做足了準備。

買了二十只雞養在後院,啟兒珍兒每天都要餵好多的菜葉子進去,臘肉掛滿了竈房,每天炒菜的時候黃亮亮的油脂就會受熱滴落下來,米面已經備好,餃子饃饃年糕管夠,炒得碰碰香的瓜子裝在大罐子裏,像是把牙磕壞都吃不完。

每個人都擁有了兩套新衣服新鞋子,大家都愛不釋手,小心珍藏著,只等過年的時候才穿出門。

去年這時候,他們哪裏有新衣服穿,連飯都吃不飽,過年的時候江父為了讓三房的人吃點肉,放下臉面去找江老太爺和大房二房討要,卻被冷嘲熱諷一番趕了出來。

那時候二嫂趙氏懷著身孕,這很可能是江成原的第一個兒子,卻因為嚴重的營養不良和日夜辛勞而自然流產了。

這才過去了一年,日子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再挨餓不再受凍,還能經常吃上肉,甚至明年還能送孩子去上學。

簡直像做夢一樣。

而北方的旱災並未減輕半分,今年的糧食肯定大減產,這個冬天不知道又要餓死多少人。

臘月二十八,衙門放假了,紀珩和紀安兩人帶著大包小包地來了杏花村。

村裏人早就認識他倆了,這兩個年輕後生是做大生意的,瞧著就是有錢人,之前在村裏收山貨,現在不收了,也不知道他們和江家人什麽關系,經常見他們來江家。

但村裏人不會想到,這個面容俊美,氣度和善的年輕人會是坐在縣衙公堂上的縣令大人,盡管有些人上過公堂,但紀珩坐得高,一身官服,正氣凜然,說話氣勢逼人,他們這些平頭小百姓只敢把頭埋到肚子裏,哪裏敢直視青天大老爺的臉,是以還真沒人認出紀珩來。

林氏親自給紀珩收拾出來兩間客房,打掃得幹幹凈凈的,鋪上柔軟的新被子,再點上炭盆,屋裏暖烘烘的,與屋外的寒風刺骨不似一個世界。

紀珩客氣地謝過林氏,左右不見江笙的身影,詢問道:“伯母,阿笙呢?”

“她啊,有朋友來找她,在屋後說話呢。”林氏一邊檢查床底下還有沒有灰塵,一邊道,“我們也不認識,聽她說是生意上的朋友,來提前拜年的,阿笙的事兒我們一向不過問的。”

後院,江笙把手攏在袖子裏,冷漠地看著眼前這位朋友。

蘇年一身黑色長袍,俊秀的臉凍得有點發紅,身上帶著書卷氣,不像個村裏人倒有幾分大家公子的氣度,蘇家流放到富陽縣都幾十年了,世家家風還未曾落下。

“你怎麽又來了,不是說過年這段時間大雪封山不能采礦嗎?”

蘇年吸了吸鼻子,有點委屈,“我來給你拜年啊,年後家裏忙我就不方便出來了。”

江笙臉色平靜,她對蘇年一直都是不冷不熱的合作態度,但這小子不知道抽什麽風,對她越來越殷勤。

這幾個月兩個人已經摸到了那礦山的底下,果然是有一個大山洞,暗河從中間穿過再流出山澗。

但礦山開采難度太大,他們兩個只能撿點邊角料出來,幾個月下來也積攢了一些鐵塊。

“新年快樂。”江笙的聲音飄蕩在風中,一點溫度也沒有,“你回去吧。”

“這……這就讓我走啊,我來了你都不請我喝杯熱茶。”

江笙偏了偏頭,道:“不必,會讓人誤會。”

“誤會……什麽……”

“誤會你是我的相看對象。”她看著他,目光坦然又好像看穿一切。

蘇年一瞬間讀懂了她的意思,好像受到了一萬點暴擊,心痛得難受,自己好像被拒絕了。

“你真的這麽冷漠無情嘛?難道你這輩子都不……”

突然蘇年頓住,神色一凝,目光落在站在屋檐下的人身上。

“他是……”

那人身姿挺拔,披著大氅,像一棵青松立在細碎的風雪中,對方擡眼看著他,蘇年莫名地一激靈,他竟然覺得這個男子的眼神跟江笙很像,很冷淡又很平靜像一潭死水一樣。

盡管平日裏江笙並不是多不近人情,有時候還會笑著和他開玩笑,但在這種很嚴肅的場合時,她身上的冷漠是讓人無法接近的。

這個男子給他的感覺也是這樣。

“也是我朋友。”江笙簡單介紹道,“你是鐵礦上的朋友,他是……種地上的朋友。”

“種地?”

江笙點頭,“唔,算吧,合夥種地。”

蘇年看看紀珩又看看江笙,臉色古怪,“怎麽沒聽你提起過。”

江笙一攤手,“因為我們還沒那麽熟啊。”

蘇年氣到了,指著紀珩道:“那你跟他很熟?他咋來你家了?”

這時紀珩也擡腳走了過來,他從蘇年身上感覺到了很強的敵意,皺眉道:“這位是……”

江笙也對他簡單介紹道:“我朋友,生意上的。”

紀珩沒說什麽,只是不太相信。

他伸出手來,“兄臺你好,在下姓李,單名一個鈺,不知兄臺貴姓。”

蘇年警惕地看著他,勉強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免貴姓蘇,單名一個年。”

蘇年不知道富陽縣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什麽時候來了個這樣明顯是出自於世家大族的公子,莫非是朝廷有什麽異動,會不會影響到蘇家。

紀珩則是很輕松地就把他和流放而來的蘇家聯系在了一起,這人接近江笙,是不是心懷不軌。

兩個男人虛偽地握了手後,氣氛有點詭異。

江笙忍不住道:“你快走吧,雪下大了一會兒要摸黑了。”

蘇年露出受傷的表情,“哦,那我走了阿笙,過年後我再來看你。”

他瞥了一眼紀珩,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江笙這才放松了點,對著紀珩笑了笑,“你來得挺早的,還以為你這種大忙人會在除夕夜才過來。”

她伸出手搓了搓臉頰,“走吧進屋烤火,給你嘗嘗我嫂子他們新做的地瓜幹。”

“我娘他們說等你來了就包餃子,你是盛京人,過年也是吃餃子的吧。”

“我娘包的酸菜油渣餡餃子可好吃了,家裏腌制了好幾大缸,等你回縣城了一定要帶上點。”

“今晚吃鐵鍋燉大鵝,那只鵝老大了,有十幾斤重,專門留著過年吃的。”

“還有還有,給你嘗嘗我拿手的小零食,土豆做的薯片,村裏孩子可喜歡了……”

紀珩斂下眉目,把腦子裏的思緒撇開,嘴角揚起弧度,跟了上去。

既然都到過年的時候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就等來年再考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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