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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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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董家的制衣坊試完貨,定了版, 準備正式開工的時候, 朝廷又出了件新鮮事兒。

玉書臺有幾位大人聯名為南省幾位父母官求請朝廷嘉獎。言道本次南省諸州縣先旱後澇, 連逢天災,卻能於絕處自救,在洪水退去後迅速帶領當地百姓清淤還田, 趕播趕種,爭取秋收;且在災時盡力賑濟災民,層層把關,確保無所遺漏, 才有南省今年雖逢連災卻無流民外逃的安定雲雲。

街頭巷尾還在議論將獲嘉獎的官員們的各樣政績和師出同門的奇緣之時, 那米契市場吃了文書中“爭取秋收”的幾個字,在高位徘徊許久的米契價格走勢忽然有些猶豫起來。

等到那請獎的文書通過了玉書臺的初審,米契的價格也開始緩慢回落。

董九樞又匆匆跑來找傅清溪,若傅清溪此時買入米契平倉,已經略有小賺了,只是連著幾日, 傅清溪默不作聲,連一單試水的都沒有, 董九樞吃不準她的打算, 才跑來一探究竟。

傅清溪只道:“與我所推算情形有異, 還不是時候。”

到底幾位南省官員該獲得何等嘉獎,各自仕途又將起如何變幻,這可關系著往後“進臺入閣”的大局。向來自認為對政局了若指掌的京城百姓們, 紛紛對此投諸了極大的熱情和關心,並在三五聚首的“會談”中各抒己見爭論不休。

那玉書臺也不曉得怎麽想的,偏是看著人著急卻不給句整話,那過了初審的請獎文書之後就沒了消息,反倒在夏末秋初時候另派了特使前往南省諸產糧區勘察,莫非這朝廷也猶豫著不知該如何分配這抗災救民的大功,才不得不讓人去實地考察一番以便據實論功行賞?

又過半月有餘,忽然又有玉書臺的大人上書長老院和國君,附詳細佐證,告玉書臺官員與南省諸大員勾結,虛報災情,騙取朝廷賑濟在先;編造救災及災建事例,偽作政績在後。實欲借南省天災之便,一舉斂財兼謀官聲,為多方聯手所進行的利益抵押交換大設天局,意欲瞞天過海……

公告一出,舉世嘩然。因其所附證明極為翔實,內廷與長老院合發詔令,令徹查此事。

米契市場價格應聲而落,一瀉千裏。

事情漸查漸深,南省高官大員幾乎全部涉足此事,“玄赤金青藍”中的“金”,長期掌控新作良種的石家也有子弟族人牽涉其中。眼見著風雨欲來,且不知此風暴後又將是何樣天地,更有在近風處意欲把握時機,趁機上位的各家各人,一時變數連連,讓人越發瞧不清前路光景。

傅清溪只專心盯著米契價格,董九樞等了許久沒見她有動靜,正要忍不住再去一趟越府,忽然接到了傅清溪的指令,趕緊打起精神吩咐下去。

官場商界一日一變,各樣傳言紛紛不休。傅清溪每日應付著董九樞遞進來的各樣消息,又不時傳話給他,加要旁的資料。白日裏上完了課,餘下時間也一時跑青桑院一時跑書樓地不消停。

董九樞發現,傅清溪在平倉之後並沒有停手,反倒繼續收買米契。董九樞自己當日買的兩張,幸好在最初下落時候得以出手,等之後重挫直墜,便是想賣也沒人接手了。這會兒見傅清溪還有條不紊地吃進,猶豫了一會兒,便決定跟上。——之前自己疑心生暗鬼,可是錯過了一大筆賺頭啊!這回絕對不能再猶豫,只跟著財神爺走就是。

這日傅清溪同越蕊出來,總算同董九樞見了一面。

董九樞便說起這個事兒來,傅清溪道:“人心總是容易‘太過’,認為會高漲時候,明明已經高過合理價格了,還是覺著會更高,全然不管實際米糧買賣情形如何;同樣,覺著米價會跌時,也一門心思覺得會更低,尤其在自己認為的最低價兒被連破兩三次後,更易失了判斷。且這回初時看錯的人太多,之後出了這樣大的事,想到後面竟然有這許多牽連,更不敢信了,又驚又恐者居多。尤其要賣時也沒個買的,不管之前是買在了什麽價兒,如今都忙著要賣了,生怕之後會虧更多。都急著要賣,更沒人敢買了,價兒便更往低了去了……

“如今的價兒,已經比常年全境豐收時候還低了近兩成。到底今年幾處遭了災,只是沒有最初想的‘顆粒無收’那般嚴重,卻也不會是‘毫發無傷’的。更何況今年優羅國和琴由拓、蒙既幾國也都遭了災,他們同國朝的買賣,向來是售糧換藥的多,今年想必從這些番邦能換來的糧食也不如常年。而國朝最近幾年酒業大興,不止各州縣官賣民營的酒店多了,北邊諸國都好我們的烈酒,年年必購足一定數量,以致這烈酒售價也連年上漲。這酒都要從糧食裏來的,又怎麽會讓糧價跌到那樣田地……”

董九樞見她連國朝與他國間的買賣都知曉甚清,驚訝道:“你這些事兒打哪裏知道的?你可沒讓我給你查這些啊。”

傅清溪笑道:“我去問了舅舅們,還查了些書,看了些邸報。”

董九樞搖頭道:“聽你說著倒挺容易似的。”

董九樞如今深悔之前心思不定,這回他倒比傅清溪兇了,若不是怕買了太多便是經了中人也保不住露了行跡,他還真想多砸點錢進去,以雪前恥。

等到米契價格在低處略穩了兩天開始回漲時候,傅清溪便歇了手,沒有再買。

又過月餘,傅清溪便開始分批逐漸賣出手裏的米契。董九樞跟著賣了些,眼見著米契還在往上漲,心裏又猶豫起來。他知道傅清溪向來認為自己有可能“不是太對”,因此會留出一截‘免戰區’以保萬全。可在他看來,這事兒已經十拿九穩了,既然米糧產量比往年要少,用處又多,怎麽也得比去年秋收的價兒高才對。這麽一筆,眼前這價格可還不夠著呢。因此在跟著賣了一陣子之後,他決定把剩下的一半米契往後壓一壓再賣。

果然如他所料,之後米契價格又往上漲了一些,他每日查看當日掛出來的賣單和買單,眼看著還是買的多賣的少,心裏更高興了。這做買賣的人都知道,只要一樣東西想要的人多,那價格準得往上漲。

他就想等著到最高的時候再賣,這如狼伺機的緊迫感叫他很有些興奮。果然這樣才是他想象中的米契買賣該有的滋味,同傅清溪那樣出手前跟做功課一般、出手後又如入定一般的半死不活的買賣方式比起來,他如今做的這樣兒才像個爺們該有的樣子!

正在他等著再高點就賣出一部分的時候,不知道又有什麽妖風吹來,第二天忽然又開始暴跌了,且這一跌又跌得止不住。米契市場剛經歷過一回重挫,眾人正是驚弓之鳥,經不得一點風吹草動。董九樞看著場面天天在家破口大罵:“腦子裏都他娘什麽玩意兒!什麽屁大點事兒又都嚇成這樣了,娘的,自己慫還帶累旁人!”

他心裏有底手裏有錢,直接往賬戶裏填錢,知道過陣子總會回來的。果然大半月之後,當年秋收基本已可預見,這米契價格也哆哆嗦嗦又開始往回走。只是不老踏實的,一個消息說哪裏遭了秋寒了就能又嚇軟一波。董九樞心裏這個恨吶,到略賺了些便索性平倉了,不想再受這個罪。

可偏偏就在他賣出了之後,那米契價格又開始穩穩上漲,他看著心裏都奇了怪了:“這他娘是擎等著我是怎麽著?!這都是跟誰合計好了的啊?!”

且說傅清溪,七八千兩進的場,認賣的全部平倉後又幾乎全部在低位換成了認買的米契,這時候的本錢可不是那七八千兩了,等認買的再一次出清,董九樞看著幾處中人匯過來的數,目瞪口呆。

這丫頭就這麽幾個月時間,一賣一買進出了兩回,竟然直接從米契市場卷走了十餘萬兩。不是一萬兩、兩萬兩,是十餘萬兩!想想自己當年聽聞的傳說,當然那時候的米契交易比如今要少得多了,十萬兩才會引起那樣的轟動。可即便是在如今,這也是個話本戲本樣的事兒了!

最叫他難以置信的是,這個神人就是自己的搭檔!更叫他不敢相信的是有這樣一個搭檔的自己,貌似也跟著往裏頭跑進跑出了幾趟,卻賺的人家一個零頭都沒有!起初就只跟到一半,跟到一半還罷了,還神使鬼差地做了個反向的給自己壯膽。這一場下來本錢就差了人家多了,再之後鐵了心跟著買了,結果人家賣的時候自己沒舍得,不止銀錢多被占用了些時候兒,藏起來的那一半沒怎麽掙到錢不說還添了一肚子的氣!

他想了又想,再見傅清溪的時候,連越蕊都叫他轟外頭去了。把傅清溪這回的戰果如實稟報了一遍,又把自己的倒黴事兒說了,問她:“你說我怎麽就這麽背呢?”

傅清溪笑起來,把自己在這回清暑會的考試經過說給他聽了,嘆道:“連自己做自己知道的事情的時候,還不免要被自心所累,何況你雖聽我說了許多,到底不是所有我知道的體會到的都能說出來的,是以你心裏本就沒那麽安穩,自然更容易被自心帶偏了。

“或者怕,或者貪,自己所持者同眼前大勢相逆時,就容易害怕。若在宴席上自己穿的衣裳規制同桌上的人都不同,心裏還難免要犯嘀咕呢,何況拿你最看重的銀錢同大勢對著幹,你心裏自然怕了,也是人之常情。等所持者同大勢相合時,又容易貪,想擠出最後一點賺頭,又因顯著自己是‘對’的,對自己也越發莫名自信起來。被自心所誤,或喜或怒,都忘了去問那個‘實’了。”

董九樞看她:“你這是打算去神宮做神侍?……”

傅清溪呵呵樂起來,董九樞又道:“你知不知道第一回平倉之後,你已經有多少銀子了?你就不怕?不貪?”

傅清溪想了想道:“做這個的時候,我心裏沒惦記錢的事兒了,就是推演和反證,最後得出的結果,照著自己推算出來的結果去做。沒有別的。”

董九樞看看她,良久嘆道:“唉,我知道了。做這個,就得那些沒把錢當回事兒的人才能賺到錢!就跟大夫有醫不自醫的說法一樣,給旁人看病還成,給自己小兒子大孫子看病就猶豫了。關心則亂!要是這米契不是算錢,是算書,你看我還穩不穩!”

傅清溪聽了也樂,董九樞又說正事:“這錢你打算怎麽辦?再做也不消這許多本錢了,不把信用用足了不時傻嚒?可用足了的話,你這可有些太多了,容易叫人瞧出來。到時候都知道是你,你也不得安生。”

傅清溪笑笑道:“不做了。”

董九樞本是同她商議來的,一聽她這麽幹脆,嚇了一跳,問道:“不做了?你這財神爺好容易練出來的,剛顯靈一回就不做了?這、這錢是不少了,可、可錢哪有嫌多的時候啊!”

傅清溪搖頭道:“倒也不是因為這個。”

正說著,外頭傳來越蕊同表舅說話的聲兒,董九樞便收了話不再往下問了,兩人出去相見不提。

說了幾句打飯鋪的事兒,傅清溪便同越蕊一塊兒回去了。董九樞心裏百般不解,也只好暫時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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