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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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春節過後，沈令儀開始準備給學生們的收尾課程。
她打算回國了。
周末，去吳玥玥家吃飯時，沈令儀把這個決定告訴他們一家，大家都很驚訝。
吳玥玥壓根沒想到她會有這麽個打算。
“看你越來越習慣這邊的生活，工作什麽的也都走上正軌，還以為你會留下來呢，怎麽忽然又想回去了？”吳玥玥放下筷子，好奇地望著餐桌對面的沈令儀。
沈令儀擦擦嘴，雙手交叉，下巴墊在手背上，笑了笑說道：“跨年我不是感冒發燒嘛，什麽也吃不下，虛弱得跟爛泥似的，你說把你給嚇著了，我還安慰你來著。其實說實話，我自己也被嚇著了，當時躺在床上，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感覺魂兒都快從身體裏飄出來。”
她垂眸，停頓片刻，才又擡頭看向吳玥玥：“那時候特怕自己就這麽沒了。你說要是死在國內，興許家裏人還能趕上送一程，要是死在西雅圖，家裏人最後一面都見不上。”
說完，沈令儀想起這話似有不妥，連忙解釋：“我、我就是當時那會兒——”
張進知道她怕自己的話引起他們一家難過焦慮，笑著打斷道：“沒事兒，確實是這個道理。”
吳玥玥也笑起來：“是呀，令儀你別緊張，你說的是實話，也是我們早就考慮過的事情，這事兒要是沒考慮好，你說我們移民留在這兒幹嘛？”
沈令儀眨了眨眼：“真的嗎？你們不生氣就好……”
吳玥玥也沖她眨了眨眼：“真的，令儀寶寶，你就像個小天使，太喜歡為別人考慮，什麽都想顧及，生怕惹別人傷心難過不高興。其實作為朋友，我們更希望看到你高興。如果你已經徹底想清楚，這個決定對你來說是內心最渴望也對有利的，無論什麽理由，怎麽行動，朋友一定會支持。你說，咱們是朋友嗎？”
沈令儀重重點頭：“當然！”
京京歪著腦袋看沈令儀，撒嬌問道：“那我呢？沈老師，你跟我也是朋友嗎？”
張進板著臉訓孩子：“別沒大沒小啊。”
沈令儀沖他搖搖頭，轉臉又對京京笑：“當然，我很喜歡和年輕人當朋友呢。”
小貝一邊站起來夾排骨，一邊說道：“沈老師這話說得，就好像自個兒年紀多大似的，你今年也才二十多呀！”
吳玥玥點頭：“是呀，二十六都沒滿呢。”
沈令儀笑道：“也快了，沒幾個月呢。”
吳玥玥問起重點：“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沈令儀：“五月份吧，得把課程都教完。”
小貝豎起大拇指：“沈老師，負責任的好老師！”
張進沖兒子瞪眼：“有沒有禮貌的？”
小貝不服氣：“我誇沈老師呢！怎麽還誇不得了？”
張進板臉：“誇長輩也要註意語氣。”
小貝撇撇嘴：“爸，你有什麽怎麽跟個老古董似的？人沈老師都說了，跟咱們是朋友，朋友之間沒必要拘謹。唉，還是我周叔叔對我好，不會動不動就沖我吹胡子瞪眼。”
小貝仰頭望著天花板，滿臉無奈：“周叔叔，你什麽時候才回來看我啊！我可想死你了！”
吳玥玥和京京被逗得發笑，京京也附和道：“是啊，周叔叔你快回來看看我倆吧！還是你對我倆好！”
沈令儀沒見過周光彥跟這倆孩子以前是怎麽相處的，想象不出他那張黑臉會怎麽對孩子好，心裏犯起嘀咕：就他那暴脾氣，不揍孩子都不錯了。
想是這麽想，沈令儀面上仍然保持笑意，笑得臉都發僵。
張進面子掃地，黑著臉努力挽尊：“你們啊，還是太小，太年輕，你們以為你周叔叔脾氣好啊？他對你倆脾氣好，那是因為你倆不是他孩子，張小貝我告訴你，就你這樣兒的，真要是他兒子，早把你屁股揍開花了。”
小貝不信：“爸，你少挑撥我跟周叔叔的關系，周叔叔多溫柔一人兒啊。”
張進噗嗤笑道：“他溫柔？你是沒見過他以前怎麽揍人的。”
其實周光彥以前的張狂歷史，孩子們都略有耳聞，但也都沒聽大人細說過，京京立馬湊過來：“爸，周叔叔打架是不是特厲害？”
張進：“那都不能用厲害來形容了。他學生時代那會兒，脾氣確實很不好，特火爆，一點就炸，沒人敢惹他。”
吳玥玥補充道：“再加一個宋臨。”
張進點頭，又搖搖頭：“不，宋臨跟他還不太一樣，宋臨要稍微儒雅那麽一丁點兒。”
他嘆了口氣，感慨：“其實我比他倆大不少，算是看著他倆長大的，哎，一眨眼，他倆都三十五了，我也老嘍。”
最近張進年齡焦慮比較嚴重，無論什麽話題，聊著聊著，就容易往歲數上扯。
吳玥玥正想安慰一下丈夫，忽然發現對面沈令儀笑得很不自在，忙給丈夫遞了個眼神。張進這才想起，自己一家當人家面兒一直聊人家前男友，確實挺讓人尷尬的。
他幹笑一下，重新起了個話題。
沈令儀聽他們不再聊周光彥，逐漸放松下來，表情也自然許多。
吃完飯已經有些晚了，吳玥玥留沈令儀在這兒休息，沈令儀想著過不了多久自己要回國，以後再見面的機會很少，便留了下來。
洗完澡正要躺下，敲門聲響起，吳玥玥在走廊問她睡了嗎，她起身過來開門，吳玥玥說想跟她聊聊。
“怎麽了？”沈令儀見吳玥玥表情有些嚴肅，不免緊張起來，以為出了什麽事兒。
吳玥玥走進房間，拉著她去沙發坐下。
“沒什麽大事兒，瞧把你給緊張得，就是想著你快回國了，想再跟你聊聊天。”吳玥玥笑道。
沈令儀捏捏她的手：“別說得這麽傷感，又不是明天就走。”
吳玥玥望著她笑，兩人隨便聊起來。
聊了有一會兒，吳玥玥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哎你跨年生病那次，吃的那家酒店打包帶回來的中餐，還想去吃嗎？”
沈令儀聽到這個，眼睛都冒光了：“當然記得！那味道簡直呢，難以想象，就那麽簡單的幾樣東西，居然能做得這麽好吃！點心什麽的也超絕！”
吳玥玥表示讚同，又問：“你後來又去吃了麽？”
沈令儀搖頭：“沒呢，有次我特意去那家酒店看了，太高檔了，住宿特貴，中餐西餐也都特貴，想想還是算了，就沒再去吃。”
她在國外教中文，收入穩定，靠自己也能過得不錯，姐姐姐夫還給了不少錢，可她還是習慣只花自己賺的，吃穿用度都是能省則省，過得挺樸素。
“上次真是害你們破費了，下周帶上孩子，咱們去酒店吃一頓，我請客。”沈令儀笑道。
吳玥玥趕忙搖頭：“怎麽能讓你請呢？不行不行——”
沈令儀：“怎麽不行？上次吃的那些東西，我都偷摸對過價了，加起來超貴好嗎！平常你們就沒少招待我，我生病了，你們還這麽貼心照顧，又是花錢又是出力，我什麽都不表示，那也太不知好歹了，跟白眼兒狼有什麽區別？”
吳玥玥一臉尷尬，攏了攏頭發，清清嗓子：“咳，咳，那個啥，你那一頓吧，其實我們沒花錢，飯錢是別人出的。”
沈令儀皺眉：“啊？誰出的？”
今晚找她本來就是為了告訴她真相，她既然這麽問了，吳玥玥趁機全盤托出。
“周光彥。張進告訴他你生病的事兒，他聽到你吃不下東西，特著急，就讓酒店做好給你送過來。”
吳玥玥看著沈令儀，特別怕她生自己氣，趕忙道歉：“對不起啊令儀，之前一直沒告訴你，是不想給你太多心理負擔。其實我和張進都覺得，周光彥心裏肯定還有你，可你心裏已經沒他了，所以就怕你心理壓力大，知道這事兒後感覺不自在。”
沈令儀許久沒說話，臉上表情也是淡淡的，看不出生沒生氣。
吳玥玥心裏忐忑不安：“今天吃飯，我們一家也挺過分的，沒考慮到你的心情，一直在那兒叨叨周光彥，真是——”
“沒關系，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你們也別太在意。”沈令儀搖著頭打斷，沖吳玥玥笑了笑，“真沒想到那一頓是周光彥請的，等我回國，找機會還他人情。不過走之前還是得請你們去那兒吃一頓，玥玥，你們必須得去，不然就是跟我假客套，不拿我當朋友。”
見她能理解自己，吳玥玥打心底裏高興，長舒一口氣：“好吧，真是害你破費了。”
沈令儀知道，張進和吳玥玥家庭背景都很好，他們在國外也有體面且高收入的工作，這頓飯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麽，但該表示的，自己必須表示。
兩個人又聊了會兒別的，吳玥玥怕耽誤沈令儀休息，沒多久便回房間了。
送走吳玥玥，沈令儀回床上躺下。
她平躺著，眼睛望著天花板，腦子裏亂糟糟一團。
她不知道周光彥那麽做到底什麽意思。
說他想覆合吧，他又做好事不留名；
說他不想覆合吧，他又偷偷對她好。
沈令儀覺得，打從認識他那天起，自己就摸不透這人的心思。
眼睛開始發酸，沈令儀合上眼皮，很想把紛亂的思緒全部斬斷，快些入睡，可閉眼後各種回憶和念頭湧進腦海，在腦子裏亂竄，不僅睡不著，頭還開始疼起來。
她惱火地起身坐著，靠在床頭，拿起旁邊床頭櫃上的手機，點開微信，看著自己跟周光彥的聊天頁面，猶豫半晌，還是打出一行字發過去。
【謝謝你的病號餐】
周光彥沒有回覆。
她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了，這人估計早就睡了。
放下手機，沈令儀躺回被子裏，放棄與雜亂的回憶和思緒抗爭，閉著眼放縱自己胡思亂想。
不對自己做任何強制，反而慢慢放松下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早上八點才醒。
一睜眼，沈令儀便拿起手機，看見微信有兩條新消息。
淩晨五點半，周光彥發來三條消息。
【抱歉，昨天睡得早，沒看到消息】
【他們跟你說了？這倆嘴上真是沒把兒……】
【別有心理負擔，喜歡吃我讓酒店做好了再給你送過去】
沈令儀盯著屏幕，過了會兒打出一行字，默默刪除，打打刪刪，內心掙紮著，糾結許久，最後回道：【謝謝，以後別再這樣了。】
她放下手機去洗漱，收拾打理好自己，才回房間看手機。
周光彥一直沒回覆。
她把手機放包裏，下樓和大家吃早餐，吃完幫忙洗了碗才回去。
下午女學生溫蒂來補之前請假缺的一節課，得知她準備回國，溫蒂心情很失落，上課也沒什麽積極性了，一直蔫蔫的。
沈令儀知道她舍不得自己，課後抱了抱她，安慰道：“好啦，老師再叫你一句中文，很有道理的，‘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溫蒂跟著她的發音重覆一遍，問她這話什麽意思，聽完沈令儀的解釋，嘆了口氣：“好吧，我只是有些傷感，很舍不得你呢。不過沒關系，我會想你的，以後我們還可以在網上聯系。”
沈令儀笑著點點頭：“我也會想你。”
沈默一會兒，溫蒂忽然開口：“你知道嗎？我跟丹尼爾分手了。”
沈令儀挑眉：“丹尼爾？那個大你十歲的男人？”
溫蒂點頭：“嗯，上周三分的。”
這個結局沈令儀並不意外，不過她看得出溫蒂有強烈的傾訴欲，便假裝很好奇，問道：“為什麽呢？”
“跟老男人談戀愛，感覺確實挺舒服的。他懂浪漫，懂怎麽照顧小女孩，方方面面充滿著成熟男人的魅力，但是——”
“但是”這兩個字，溫蒂特意加重讀音，拖著尾音，頓了頓才接著往下說。
“但是，老男人真是太精明，太知道小姑娘喜歡什麽，需要什麽了，他們有的是辦法拿捏小姑娘，一旦你開始陷進去，他們就會變得自私，專制，霸道——甚至蠻不講理。你意識到問題，想逃離，可那時候，你已經陷進去了。沈老師，曾經你也是這樣嗎？”
思忖了一會兒，沈令儀答道：“我們的經歷有些相似，但也有不同。總之，你已經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這是很好的現象，接下來你要做的，就是徹底跟他斷聯，無論如何，不要再陷進同一片沼澤地。”
溫蒂聽進去了這番建議，點點頭，向她保證自己一定做到。
送走溫蒂，沈令儀回到客廳，給自己泡了杯熱茶，捧著馬克杯窩進沙發，回想起不久前自己和溫蒂的對話。
未來也許會發生很多意料之外的事，但她唯一能對自己保證的，只有一件，那就是——
守好自己的心，就像自己對溫蒂的勸誡那樣，別再陷進同一片沼澤地。
晚上八點，手機在床頭櫃上震了一下，沈令儀正靠著床頭看書。
看得有些累了，她合上書揉揉眼睛，拿起手機，看見微信來了一條新消息。
周光彥：【別客氣，想吃就去酒店報我大名，老板是我朋友，賬記我頭上】
沈令儀想了想，最後沒再回什麽。
她知道不管自己怎麽拒絕，周光彥都會堅持他的想法，說了也沒用。
所以她打算過兩天直接打電話給酒店訂包間。
沈令儀關掉手機，重新翻開書，卻什麽都看不進去，把書往床頭櫃一扔，倒頭睡覺。
五月，沈令儀終於落地祖國。
姐夫去外地出差，兩個小朋友早早睡覺，姐姐獨自來機場接她。
回家的路上，沈小樓問道：“這次回來，真的不走了？”
“嗯，不走了，那裏離你太遠，生病難過的時候，想被姐姐抱一下都不行。”沈令儀可憐巴巴的。
沈小樓心裏高興，嘴上故作嫌棄：“少來這套，矯情死了。”
沈令儀嘟嘴裝可愛：“本來就是嘛，不管多大，永遠都想當姐姐的小寶寶！”
沈小樓噗嗤笑出聲：“你這是上趕著被自己降輩分呀，好好的小姨不當，偏要跟甜甜和懷景當同輩。”
沈令儀才不在乎這些：“人家都說‘長姐如母’，你可不就像媽媽一樣嗎？媽媽沒了以後，你為我操了不少心，姐，真是辛苦你了……”
說著，沈令儀紅了眼眶。
沈小樓停車等紅燈，拿眼瞥她，無奈嘆氣：“你呀，知道就好！以後可得給我省點兒心。”
沈令儀乖乖點頭：“嗯嗯嗯，愛死你了我親愛的仙女姐姐！”
沈小樓白眼一翻：“上一邊兒去，你個狗腿子！”
九點四十終於到家，沈令儀還想黏著姐姐，被沈小樓攆回房間睡覺。
“實在睡不著就吃片這個，這可不能長期吃，時差倒過來就停了。”沈小樓塞給妹妹一瓶褪黑素。
“知道啦。”沈令儀沖她眨眨眼，“真的不考慮跟你妹妹促膝長談嗎？”
沈小樓憋著笑：“談個屁啊談，趕緊睡覺，把時差倒過來才是正事兒。”
門砰地被姐姐帶上，沈令儀只好去洗澡。
頭發吹到半幹時，手機鈴聲響了，沈令儀放下吹風機，拿起手機一看，是白星綺打來電話。
“到家了嗎令儀小寶貝？”
白星綺聲音興奮，帶著幾分狂喜。
沈令儀笑道：“剛回來呢，怎麽，這麽想我？”
白星綺：“超級想好嗎！你不在的每一個日日夜夜，人家都寢食難安，肝腸寸斷，夜不能寐，輾轉——”
“打住，打住啊白星綺，收起你那拙劣的演技。”沈令儀真是受不了這人。
“噗哈哈哈哈！怎麽啦，本來就想你嘛！想你還不讓說？！”
“哼哼。”
“哼什麽哼？沈令儀，感覺你對我好像有意見！”
沈令儀擡手擦了擦半幹的頭發，不打算繼續吹了，回到臥室，窩進沙發裏，冷冷哼一聲：“我看你想的不是我，是梁某人。”
“怎麽會！你出國後咱倆每年見面次數屈指可數，我當然想你啊！”白星綺假哭喊冤。
沈令儀聽出她聲音裏的心虛，嘆了口氣：“哎，也不知道最近是誰，成天傷春悲秋的朋友圈發個沒完，怎麽，跟梁曉那出狗血劇，又出續集了？”
“哎不是——”白星綺提起一口氣，“沈！令！儀！你嘴怎麽越來越毒了？我發現你現在是深得周光彥真傳，咋的，你倆那出狗血劇，也在籌備拍續集？”
白星綺腦子轉得快，用魔法打敗魔法，立馬給沈令儀扣帽子，壓力轉移到她這邊。
沈令儀沒白星綺腦子靈光，聽到這話又氣又好笑，一著急嘴就變笨：“才、才沒有！你少往我身上引火，我跟周光彥最多最多只是普通朋友。”
“你最好是。”白星綺忽然楞住，皺起眉問道，“你決定回國，該不會是因為他吧？”
“……”沈令儀嘆氣，“不至於，真的不至於。我早就放下了。”
有些人，註定只有不當伴侶，才能好好相處。
白星綺松一口氣：“那就成，我真怕你又陷進去。周光彥身體好轉許多，梁曉說，他狀態一天比一天好了，工作也順風順水扶搖直上，在生意場搶手得不行，我就怕你一回來，又跟他攪和在一塊兒。”
沈令儀笑笑：“怎麽會。你還說我，自己不也是——”
白星綺知道她要數落什麽，打斷道：“梁曉跟周光彥能一樣麽？你跟我能一樣麽？梁曉再怎麽著，也沒周光彥那麽狠決，我腦子也比你靈光多了。”
說到這，白星綺又嘆一口氣：“我跟梁曉，是棋逢對手不相上下，說白了，現在我也寂寞，就撩他玩玩兒唄，他呢，也閑得無聊，就上鉤玩玩兒唄。你跟周光彥，你倆都不是一段位的。他要想再撩你，用不了三招你就迷糊了，這男人不是一般人，沈令儀，你最好給我清醒點。”
“知道啦，我又不是戀愛腦。”沈令儀頓了頓，深呼吸，“我不恨他了，也談不上什麽原諒不原諒，就是有些傷，無論過多久，無論他再怎麽彌補，都沒辦法愈合的。”
白星綺聽了這話，心裏特難受，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深知無論說什麽，言語起到的安慰作用都微乎其微。
沈令儀倒是笑了笑：“不用安慰我，這三年我成長了很多，也被治愈了很多。我和周光彥，怎麽看都是不適合的，去年我們就說好，以後當朋友，這對我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沒有撕破臉，沒有刻意老死不相往來，隨著時間的淡去，以普通朋友的名義，漸漸淡出彼此生命。
有些人，註定只能一起走一程。
“你什麽時候回來？好想見面，好想抱抱你哦。”沈令儀軟軟地說。
白星綺心都化了：“我也想呢親愛的，過陣子等我殺青，立馬飛回來見你！你生日不是快到了麽？放心，那天我一定趕回來！”
沈令儀笑笑：“一言為定！”
回來真好，掛斷電話後，她心裏想。
在國外，承蒙張進一家和宋臨其他朋友的照顧，沈令儀過得順風順水，幾乎沒遇到過什麽麻煩事，可畢竟家不在那兒，根不在那兒，總是少了那麽一些歸屬感。
此刻她看著鏡子，對鏡子裏的自己咧嘴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歡迎回家，沈令儀。”
回家後的日子，沈令儀過得極其舒心自在。
她從姐姐家搬了出來。
在姐姐家，雖然什麽都不用管，可她在國外過了三年，已經習慣獨居，還是更喜歡一個人住。
起初沈小樓不放心，沈令儀好說歹說，嘴皮子都快磨破，終於點頭同意，允許她搬出去自己住。
沈小樓想讓她跟自己住同一個小區，房子不是問題，在小區裏再買一套就行。
沈令儀不願意，她覺得這裏都是豪宅，周圍環境也是精英區，對她來說，住著挺有壓力。
最後她在距離姐姐家十公裏遠的那個片區租了一套兩居室，一個客廳兩個臥室，其中一間臥室自己住，另一間留給家裏人或者朋友備著當客房。
沈小樓跟宋臨去看過這套房子，覺得各方面都不錯，準備掏錢幫她買下來，房東見他們是爽快人，正好平時很少回京州，也打算把房子買了，偏偏沈令儀不幹，非要租，說是就算要買也得自己掏錢，不能再讓姐姐姐夫破費。
看完房子回去的路上，沈小樓念叨她，勸她別這麽要強。
這套房子雖然沒在黃金地段，價格卻並不便宜，真要靠自己賺錢來買，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買下來。
沈令儀不肯聽勸：“買不了就不買，也不是非要有房子才能活。再說了，有姐姐在，我就有家，出去租房子，你就當我是在北漂好啦。”
沈小樓拿她沒招：“知道北漂多難麽？你啊，這些年要是沒有我跟你姐夫罩著，不知道得吃多少苦頭。”
沈小樓嘆氣，盡管很不情願，還是說了句心裏話：“那幾年周光彥物質上確實沒虧著你，給你養得那麽金貴，不知人間疾苦。”
聽到這話，沈令儀有些不高興：“物質上他是沒虧著我過，可我也沒有驕奢淫逸呀！一直都是低調本分的嘛。”
沈小樓點點頭：“那倒也是，繼續保持。”
搬家那天，沈小樓再三囑咐妹妹獨居要註意的事項，沈令儀聽得煩了，攆她趕緊回家陪甜甜玩兒。
住宿問題解決，沈令儀重新開始了漢語私教的工作，其中大部分生源，都是宋臨那些外國合作夥伴的孩子。
沈令儀每天去不同孩子家上課，有時一天跑四處地方，忙得像個陀螺。
她責任心強，生怕教不好會耽誤孩子，還給姐夫丟人，每天絕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
好在功夫不負苦心人，沈令儀教的那些孩子，短短一個月，漢語便有了很大進步。
有些孩子周末才有時間專門補習漢語，沈令儀周一到周四排滿了課，周六日也排得有課，單單休息周五一天。
雖然是單休，還每日忙於奔波，沈令儀卻好像不知道累似的，越忙越有幹勁。
有個星期五閑下來去姐姐家，姐姐見面就說她瘦了，怪她又減肥，她挨了罵不作聲，後來姐夫回來，見她短時間瘦這麽多，嚇一跳，心裏想，難怪那些外國朋友都誇自己小姑子敬業。
他勸沈令儀少接點課，沈令儀笑著說：“姐夫，你那些外國朋友，好幾個都把我介紹給他們朋友，讓我過去上課，盛情難卻呀！”
沈小樓這才知道，妹妹是累瘦的，心疼壞了，埋怨道：“家裏又不是沒錢，你何苦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沈令儀往碗裏夾了一大塊排骨，笑得特開心：“這樣不好嗎？我才二十多歲，正是打拼的時候呢，再說了，姐你以前開店，不也是忙得腳打後腦勺？而且忙起來熱量消耗大，你看我現在都不用刻意減肥，”
沈小樓嘆氣：“我那時候不是誰也靠不上，只能靠自己嘛，你不一樣，現在你靠我和你姐夫不就行了？”
宋臨聽到這話，想起從前，覺得自己以前真不是東西，心疼地看向妻子。
沈小樓倒沒想那麽多，扭頭又問妹妹：“對了，過一陣就是你生日，打算怎麽過？”
沈令儀：“姐你給我煮碗面就行啦，最愛吃你煮的面了。”
沈小樓：“好，你再請朋友們來我這兒聚聚吧，還有那些學生和家長，能來的都來，人多熱鬧。”
沈令儀搖了搖頭。
她不喜歡在生日搞熱鬧。
她從沒對別人提起過，父母去世後，每次過生日，自己總是難以克制地思念父母。
但每次大家給她慶生時，為了不掃興，她總是強顏歡笑，不讓人看出自己心裏多難過。
只有等人都走光了，周光彥也不在時，她才卸下偽裝，抱著自己默默流淚。
“姐，生日那天，我就不請朋友來了，你也別告訴別人，我想安安靜靜待在家裏，能吃上一碗你給我煮的長壽面，就已經很滿足了。”沈令儀放下碗筷，抽出紙巾擦了擦嘴。
沈小樓本想辦熱鬧一點，不過妹妹既然有自己的想法，她也只能尊重，囑咐她那邊早些過來，別在生日當天把自己搞得太累。
生日那天，沈令儀還是來晚了，到姐姐家時，已經九點半。
沈小樓從廚房裏端出長壽面，念在她過生日的份兒上，沒數落她，也沒嘆氣，往客廳方向指去。
“兩個小家夥送你的禮物，都在茶幾上呢。還有白星綺也給你寄了禮物。她在浙城拍戲回不來，特意聯系我，知道你今天肯定會上我這兒，就把禮物寄到這兒了。我跟你姐夫，還有你姐夫那些外國朋友送你的，也都在上面。”
沈令儀心裏暖暖的。難怪呢，剛才進來時看見茶幾上堆滿了東西，她想。
姐姐煮的面熱好吃，沈令儀湯都喝得精光，摸摸肚子，一臉滿足：“謝謝姐姐，超美味！”
沈小樓笑笑：“少來，快拆禮物去！”
沈令儀快步走到客廳。
甜甜送了她一個水晶發卡，還畫了幅畫，畫上是她的卡通形象，可愛極了。
小丫頭完美繼承了姐姐的美術天賦。
懷景送的是陶藝茶杯，這茶杯一看就是他親手捏的，畢竟這麽難看的作品，不可能有父母參與“作弊”。
要不是倆孩子睡了，沈令儀真想抱起來一人狠狠親一口。
其他人送的禮物各式各樣，都很有心，讓她感覺很溫暖。
“快把禮物收起來，趕緊洗澡睡覺吧，明天還得早起上班呢。”沈小樓心疼她每天早出晚歸。
沈令儀將禮物挨個放進大書包裏，一個書包都裝不下，又找來大袋子，拎著包和袋子上樓：“明天不用上課，兩個孩子都請假，我休息一天。”
沈小樓高興了：“那正好，快去睡覺。”
洗完澡出來，沈令儀躺在床上，長舒一口氣。
今天雖然還是因為思念父母難免哀傷，可也有了很真實的溫暖和幸福感。
她閉上眼，正準備睡覺，手機在枕邊震了震。
一條微信新消息。
周光彥：【生日快樂】
沈令儀在黑暗中瞇眼盯著屏幕看了會兒，放下手機不打算理會。
翻來覆去又睡不著，還是發去兩個字：【謝謝】
周光彥秒回：【我剛加完班，路過你姐這兒就過來了。現在在樓下，可以出來見個面嗎】
沈令儀：【有事？】
周光彥：【生日禮物還沒給你】
沈令儀：【不用了，謝謝】
周光彥：【朋友生日哪有不送禮物的？】
沈令儀：【真不用，心意我領啦……】
周光彥：【這個必須得給你】
沈令儀：【……？什麽東西？拍個照我看看】
很快，那邊發來一張照片。
沈令儀看見小圖就楞了，心跳猛然加速，抖著手點開照片。
照片上是個約莫八寸大小的相框，相框裏，放著一張泛黃的黑白合照。
合照有五個人，其中兩個，沈令儀再熟悉不過——正是她已經去世多年的父母。
合照右下角標註著時間，距離現在，已經將近三十五年。
那時候的父母，正值青春年華，朝氣蓬勃。
另外三個年紀與他們相仿。
沈令儀退回聊天頁面，手抖得厲害，打字總打錯，索性直接發語音，顫著聲問：“你怎麽有這個照片？”
周光彥也用語音回她：“下來說吧。”
沈令儀掀開被子跳下床，完全忘了換衣服，就這樣穿著睡裙跑出去。
沈小樓在房間已經睡了，壓根沒聽到外面有動靜。
沈令儀跑進電梯，到了一樓，電梯門一開，就看見站在入口大廳的周光彥。
她沖到周光彥面前，看著他手裏的相框，驚訝又困惑：“你怎麽會——”
“生日快樂。”周光彥笑了笑，慢條斯理說道，“我得親自對你說。”
沈令儀哪有心思在意這個，從他手裏拿過相框，輕輕撫摸著覆蓋照片的玻璃，眼眶一熱，淚就滾落出來。
“別賣關子了，快說你哪裏弄到的呀！”沈令儀催道。
周光彥見不得她哭，她一落淚，就慌了神，顧不得什麽普通朋友的禮數，擡手就替她擦淚。
她也正激動，沒心思想其他，他溫熱的手觸碰到自己臉上，也沒擋掉，只是擡起臉，水汪汪的眸子瞪著他：“你快說呀！”
外頭實在悶熱，周光彥往後看了看：“車裏說吧，車裏有空調。”
沈令儀只得跟他回車裏，坐在副駕上等他開口。
周光彥坐在旁邊的駕駛位，關上車門，娓娓道來。
“上個月我去你老家出差，那邊有個項目出了點問題，一家釘子戶說什麽都不肯搬走，我正好在那兒，就親自過去當說客。
“那家只有一個老太太，七十多歲了。十幾年前地震，老伴兒，孩子孫子們，都沒了，單單只剩她一個。這麽些年她就一直住在老地方，從沒搬過家。
“後來那棟樓要拆遷，她更是反對，堅決不肯拆房子，給多少補貼都不肯搬，說這房子要是拆掉，親人們就找不到家，也找不到她了。
“你想想看，人家這麽大歲數，又這麽慘，往地上一躺，哭天喊地的，能怎麽辦？可她要是不搬，我那項目總不能就一直拖著不動工吧？
“所以我就想著，親自過去勸勸。也是奇了怪了，老太太誰勸都不好使，偏偏我一去，就拉著我，非說我是她孫子，怪我這麽久才回去看她。
“別人告訴我，老太太最近開始糊塗了，要麽不認識熟人，要麽拉著陌生人亂認。老人家拉著我一頓嘮，好吃好喝招待我，還給我看家裏那些老照片。”
聽到這兒，沈令儀明白了，激動問道：“所以這張合照是在老太太家裏找到的？”
周光彥點點頭，又搖頭：“也不算。這張不是原版，原版還在老太太家呢，我總不能裝人家孫子蹭吃蹭喝，還把人珍藏多年的照片給順走吧？”
沈令儀沒忍住，噗嗤一笑。
周光彥接著往下說：“老太太對我說，‘這是你爸爸當年跟他兩個朋友的合照，後來你爸爸去外地打工，跟大家聯系少了，再後來可能大家都忙於工作和生活，慢慢沒有來往了。’”
沈令儀輕聲感慨：“原來是這樣……你竟然認得出我爸媽年輕時候的樣子。”
周光彥：“嗯。一開始只是覺著像——畢竟以前看過你們全家福，翻過背面一看，空白面寫著每個人的名字，才發現確實是你爸媽，就用手機拍了一張，打出來裝相框裏。”
沈令儀紅著眼眶感謝，周光彥沒作聲，沈默片刻，扭頭看著她：“別急著謝，我還有事兒請你幫忙呢。”
沈令儀：“什麽事？”
周光彥：“我想著老太太家裏只有她自己，就打算把她接過來，接到咱們京州，給套房子住，再安排幾個保姆伺候，這樣一來她也有人照顧，我呢，項目也能順利開展。”
沈令儀笑起來：“這樣最好不過了。”
周光彥也笑起來，但卻是苦笑，搖了搖頭，嘆息道：“沒用，老太太死活不肯走，我說‘奶奶，孫子接您去首都享福，您不是一直想去看升旗麽？到了首都孫子帶您看去。’你猜老太太說什麽來著？”
沈令儀瞪大眼睛：“說什麽？”
周光彥：“老太太說，‘我現在不想看國旗了，只想看孫媳婦兒。除非首都有我孫媳婦兒，不然我說什麽也不會走！’”
沈令儀：“……”
她再是不腦瓜不靈光，也明白了這人想請自己幫什麽忙。
周狗已經開始準備循序漸進追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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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過後，沈令儀開始準備給學生們的收尾課程。
她打算回國了。
周末，去吳玥玥家吃飯時，沈令儀把這個決定告訴他們一家，大家都很驚訝。
吳玥玥壓根沒想到她會有這麽個打算。
“看你越來越習慣這邊的生活，工作什麽的也都走上正軌，還以為你會留下來呢，怎麽忽然又想回去了？”吳玥玥放下筷子，好奇地望著餐桌對面的沈令儀。
沈令儀擦擦嘴，雙手交叉，下巴墊在手背上，笑了笑說道：“跨年我不是感冒發燒嘛，什麽也吃不下，虛弱得跟爛泥似的，你說把你給嚇著了，我還安慰你來著。其實說實話，我自己也被嚇著了，當時躺在床上，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感覺魂兒都快從身體裏飄出來。”
她垂眸，停頓片刻，才又擡頭看向吳玥玥：“那時候特怕自己就這麽沒了。你說要是死在國內，興許家裏人還能趕上送一程，要是死在西雅圖，家裏人最後一面都見不上。”
說完，沈令儀想起這話似有不妥，連忙解釋：“我、我就是當時那會兒——”
張進知道她怕自己的話引起他們一家難過焦慮，笑著打斷道：“沒事兒，確實是這個道理。”
吳玥玥也笑起來：“是呀，令儀你別緊張，你說的是實話，也是我們早就考慮過的事情，這事兒要是沒考慮好，你說我們移民留在這兒幹嘛？”
沈令儀眨了眨眼：“真的嗎？你們不生氣就好……”
吳玥玥也沖她眨了眨眼：“真的，令儀寶寶，你就像個小天使，太喜歡為別人考慮，什麽都想顧及，生怕惹別人傷心難過不高興。其實作為朋友，我們更希望看到你高興。如果你已經徹底想清楚，這個決定對你來說是內心最渴望也對有利的，無論什麽理由，怎麽行動，朋友一定會支持。你說，咱們是朋友嗎？”
沈令儀重重點頭：“當然！”
京京歪著腦袋看沈令儀，撒嬌問道：“那我呢？沈老師，你跟我也是朋友嗎？”
張進板著臉訓孩子：“別沒大沒小啊。”
沈令儀沖他搖搖頭，轉臉又對京京笑：“當然，我很喜歡和年輕人當朋友呢。”
小貝一邊站起來夾排骨，一邊說道：“沈老師這話說得，就好像自個兒年紀多大似的，你今年也才二十多呀！”
吳玥玥點頭：“是呀，二十六都沒滿呢。”
沈令儀笑道：“也快了，沒幾個月呢。”
吳玥玥問起重點：“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沈令儀：“五月份吧，得把課程都教完。”
小貝豎起大拇指：“沈老師，負責任的好老師！”
張進沖兒子瞪眼：“有沒有禮貌的？”
小貝不服氣：“我誇沈老師呢！怎麽還誇不得了？”
張進板臉：“誇長輩也要註意語氣。”
小貝撇撇嘴：“爸，你有什麽怎麽跟個老古董似的？人沈老師都說了，跟咱們是朋友，朋友之間沒必要拘謹。唉，還是我周叔叔對我好，不會動不動就沖我吹胡子瞪眼。”
小貝仰頭望著天花板，滿臉無奈：“周叔叔，你什麽時候才回來看我啊！我可想死你了！”
吳玥玥和京京被逗得發笑，京京也附和道：“是啊，周叔叔你快回來看看我倆吧！還是你對我倆好！”
沈令儀沒見過周光彥跟這倆孩子以前是怎麽相處的，想象不出他那張黑臉會怎麽對孩子好，心裏犯起嘀咕：就他那暴脾氣，不揍孩子都不錯了。
想是這麽想，沈令儀面上仍然保持笑意，笑得臉都發僵。
張進面子掃地，黑著臉努力挽尊：“你們啊，還是太小，太年輕，你們以為你周叔叔脾氣好啊？他對你倆脾氣好，那是因為你倆不是他孩子，張小貝我告訴你，就你這樣兒的，真要是他兒子，早把你屁股揍開花了。”
小貝不信：“爸，你少挑撥我跟周叔叔的關系，周叔叔多溫柔一人兒啊。”
張進噗嗤笑道：“他溫柔？你是沒見過他以前怎麽揍人的。”
其實周光彥以前的張狂歷史，孩子們都略有耳聞，但也都沒聽大人細說過，京京立馬湊過來：“爸，周叔叔打架是不是特厲害？”
張進：“那都不能用厲害來形容了。他學生時代那會兒，脾氣確實很不好，特火爆，一點就炸，沒人敢惹他。”
吳玥玥補充道：“再加一個宋臨。”
張進點頭，又搖搖頭：“不，宋臨跟他還不太一樣，宋臨要稍微儒雅那麽一丁點兒。”
他嘆了口氣，感慨：“其實我比他倆大不少，算是看著他倆長大的，哎，一眨眼，他倆都三十五了，我也老嘍。”
最近張進年齡焦慮比較嚴重，無論什麽話題，聊著聊著，就容易往歲數上扯。
吳玥玥正想安慰一下丈夫，忽然發現對面沈令儀笑得很不自在，忙給丈夫遞了個眼神。張進這才想起，自己一家當人家面兒一直聊人家前男友，確實挺讓人尷尬的。
他幹笑一下，重新起了個話題。
沈令儀聽他們不再聊周光彥，逐漸放松下來，表情也自然許多。
吃完飯已經有些晚了，吳玥玥留沈令儀在這兒休息，沈令儀想著過不了多久自己要回國，以後再見面的機會很少，便留了下來。
洗完澡正要躺下，敲門聲響起，吳玥玥在走廊問她睡了嗎，她起身過來開門，吳玥玥說想跟她聊聊。
“怎麽了？”沈令儀見吳玥玥表情有些嚴肅，不免緊張起來，以為出了什麽事兒。
吳玥玥走進房間，拉著她去沙發坐下。
“沒什麽大事兒，瞧把你給緊張得，就是想著你快回國了，想再跟你聊聊天。”吳玥玥笑道。
沈令儀捏捏她的手：“別說得這麽傷感，又不是明天就走。”
吳玥玥望著她笑，兩人隨便聊起來。
聊了有一會兒，吳玥玥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哎你跨年生病那次，吃的那家酒店打包帶回來的中餐，還想去吃嗎？”
沈令儀聽到這個，眼睛都冒光了：“當然記得！那味道簡直呢，難以想象，就那麽簡單的幾樣東西，居然能做得這麽好吃！點心什麽的也超絕！”
吳玥玥表示讚同，又問：“你後來又去吃了麽？”
沈令儀搖頭：“沒呢，有次我特意去那家酒店看了，太高檔了，住宿特貴，中餐西餐也都特貴，想想還是算了，就沒再去吃。”
她在國外教中文，收入穩定，靠自己也能過得不錯，姐姐姐夫還給了不少錢，可她還是習慣只花自己賺的，吃穿用度都是能省則省，過得挺樸素。
“上次真是害你們破費了，下周帶上孩子，咱們去酒店吃一頓，我請客。”沈令儀笑道。
吳玥玥趕忙搖頭：“怎麽能讓你請呢？不行不行——”
沈令儀：“怎麽不行？上次吃的那些東西，我都偷摸對過價了，加起來超貴好嗎！平常你們就沒少招待我，我生病了，你們還這麽貼心照顧，又是花錢又是出力，我什麽都不表示，那也太不知好歹了，跟白眼兒狼有什麽區別？”
吳玥玥一臉尷尬，攏了攏頭發，清清嗓子：“咳，咳，那個啥，你那一頓吧，其實我們沒花錢，飯錢是別人出的。”
沈令儀皺眉：“啊？誰出的？”
今晚找她本來就是為了告訴她真相，她既然這麽問了，吳玥玥趁機全盤托出。
“周光彥。張進告訴他你生病的事兒，他聽到你吃不下東西，特著急，就讓酒店做好給你送過來。”
吳玥玥看著沈令儀，特別怕她生自己氣，趕忙道歉：“對不起啊令儀，之前一直沒告訴你，是不想給你太多心理負擔。其實我和張進都覺得，周光彥心裏肯定還有你，可你心裏已經沒他了，所以就怕你心理壓力大，知道這事兒後感覺不自在。”
沈令儀許久沒說話，臉上表情也是淡淡的，看不出生沒生氣。
吳玥玥心裏忐忑不安：“今天吃飯，我們一家也挺過分的，沒考慮到你的心情，一直在那兒叨叨周光彥，真是——”
“沒關系，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你們也別太在意。”沈令儀搖著頭打斷，沖吳玥玥笑了笑，“真沒想到那一頓是周光彥請的，等我回國，找機會還他人情。不過走之前還是得請你們去那兒吃一頓，玥玥，你們必須得去，不然就是跟我假客套，不拿我當朋友。”
見她能理解自己，吳玥玥打心底裏高興，長舒一口氣：“好吧，真是害你破費了。”
沈令儀知道，張進和吳玥玥家庭背景都很好，他們在國外也有體面且高收入的工作，這頓飯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麽，但該表示的，自己必須表示。
兩個人又聊了會兒別的，吳玥玥怕耽誤沈令儀休息，沒多久便回房間了。
送走吳玥玥，沈令儀回床上躺下。
她平躺著，眼睛望著天花板，腦子裏亂糟糟一團。
她不知道周光彥那麽做到底什麽意思。
說他想覆合吧，他又做好事不留名；
說他不想覆合吧，他又偷偷對她好。
沈令儀覺得，打從認識他那天起，自己就摸不透這人的心思。
眼睛開始發酸，沈令儀合上眼皮，很想把紛亂的思緒全部斬斷，快些入睡，可閉眼後各種回憶和念頭湧進腦海，在腦子裏亂竄，不僅睡不著，頭還開始疼起來。
她惱火地起身坐著，靠在床頭，拿起旁邊床頭櫃上的手機，點開微信，看著自己跟周光彥的聊天頁面，猶豫半晌，還是打出一行字發過去。
【謝謝你的病號餐】
周光彥沒有回覆。
她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了，這人估計早就睡了。
放下手機，沈令儀躺回被子裏，放棄與雜亂的回憶和思緒抗爭，閉著眼放縱自己胡思亂想。
不對自己做任何強制，反而慢慢放松下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早上八點才醒。
一睜眼，沈令儀便拿起手機，看見微信有兩條新消息。
淩晨五點半，周光彥發來三條消息。
【抱歉，昨天睡得早，沒看到消息】
【他們跟你說了？這倆嘴上真是沒把兒……】
【別有心理負擔，喜歡吃我讓酒店做好了再給你送過去】
沈令儀盯著屏幕，過了會兒打出一行字，默默刪除，打打刪刪，內心掙紮著，糾結許久，最後回道：【謝謝，以後別再這樣了。】
她放下手機去洗漱，收拾打理好自己，才回房間看手機。
周光彥一直沒回覆。
她把手機放包裏，下樓和大家吃早餐，吃完幫忙洗了碗才回去。
下午女學生溫蒂來補之前請假缺的一節課，得知她準備回國，溫蒂心情很失落，上課也沒什麽積極性了，一直蔫蔫的。
沈令儀知道她舍不得自己，課後抱了抱她，安慰道：“好啦，老師再叫你一句中文，很有道理的，‘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溫蒂跟著她的發音重覆一遍，問她這話什麽意思，聽完沈令儀的解釋，嘆了口氣：“好吧，我只是有些傷感，很舍不得你呢。不過沒關系，我會想你的，以後我們還可以在網上聯系。”
沈令儀笑著點點頭：“我也會想你。”
沈默一會兒，溫蒂忽然開口：“你知道嗎？我跟丹尼爾分手了。”
沈令儀挑眉：“丹尼爾？那個大你十歲的男人？”
溫蒂點頭：“嗯，上周三分的。”
這個結局沈令儀並不意外，不過她看得出溫蒂有強烈的傾訴欲，便假裝很好奇，問道：“為什麽呢？”
“跟老男人談戀愛，感覺確實挺舒服的。他懂浪漫，懂怎麽照顧小女孩，方方面面充滿著成熟男人的魅力，但是——”
“但是”這兩個字，溫蒂特意加重讀音，拖著尾音，頓了頓才接著往下說。
“但是，老男人真是太精明，太知道小姑娘喜歡什麽，需要什麽了，他們有的是辦法拿捏小姑娘，一旦你開始陷進去，他們就會變得自私，專制，霸道——甚至蠻不講理。你意識到問題，想逃離，可那時候，你已經陷進去了。沈老師，曾經你也是這樣嗎？”
思忖了一會兒，沈令儀答道：“我們的經歷有些相似，但也有不同。總之，你已經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這是很好的現象，接下來你要做的，就是徹底跟他斷聯，無論如何，不要再陷進同一片沼澤地。”
溫蒂聽進去了這番建議，點點頭，向她保證自己一定做到。
送走溫蒂，沈令儀回到客廳，給自己泡了杯熱茶，捧著馬克杯窩進沙發，回想起不久前自己和溫蒂的對話。
未來也許會發生很多意料之外的事，但她唯一能對自己保證的，只有一件，那就是——
守好自己的心，就像自己對溫蒂的勸誡那樣，別再陷進同一片沼澤地。
晚上八點，手機在床頭櫃上震了一下，沈令儀正靠著床頭看書。
看得有些累了，她合上書揉揉眼睛，拿起手機，看見微信來了一條新消息。
周光彥：【別客氣，想吃就去酒店報我大名，老板是我朋友，賬記我頭上】
沈令儀想了想，最後沒再回什麽。
她知道不管自己怎麽拒絕，周光彥都會堅持他的想法，說了也沒用。
所以她打算過兩天直接打電話給酒店訂包間。
沈令儀關掉手機，重新翻開書，卻什麽都看不進去，把書往床頭櫃一扔，倒頭睡覺。
五月，沈令儀終於落地祖國。
姐夫去外地出差，兩個小朋友早早睡覺，姐姐獨自來機場接她。
回家的路上，沈小樓問道：“這次回來，真的不走了？”
“嗯，不走了，那裏離你太遠，生病難過的時候，想被姐姐抱一下都不行。”沈令儀可憐巴巴的。
沈小樓心裏高興，嘴上故作嫌棄：“少來這套，矯情死了。”
沈令儀嘟嘴裝可愛：“本來就是嘛，不管多大，永遠都想當姐姐的小寶寶！”
沈小樓噗嗤笑出聲：“你這是上趕著被自己降輩分呀，好好的小姨不當，偏要跟甜甜和懷景當同輩。”
沈令儀才不在乎這些：“人家都說‘長姐如母’，你可不就像媽媽一樣嗎？媽媽沒了以後，你為我操了不少心，姐，真是辛苦你了……”
說著，沈令儀紅了眼眶。
沈小樓停車等紅燈，拿眼瞥她，無奈嘆氣：“你呀，知道就好！以後可得給我省點兒心。”
沈令儀乖乖點頭：“嗯嗯嗯，愛死你了我親愛的仙女姐姐！”
沈小樓白眼一翻：“上一邊兒去，你個狗腿子！”
九點四十終於到家，沈令儀還想黏著姐姐，被沈小樓攆回房間睡覺。
“實在睡不著就吃片這個，這可不能長期吃，時差倒過來就停了。”沈小樓塞給妹妹一瓶褪黑素。
“知道啦。”沈令儀沖她眨眨眼，“真的不考慮跟你妹妹促膝長談嗎？”
沈小樓憋著笑：“談個屁啊談，趕緊睡覺，把時差倒過來才是正事兒。”
門砰地被姐姐帶上，沈令儀只好去洗澡。
頭發吹到半幹時，手機鈴聲響了，沈令儀放下吹風機，拿起手機一看，是白星綺打來電話。
“到家了嗎令儀小寶貝？”
白星綺聲音興奮，帶著幾分狂喜。
沈令儀笑道：“剛回來呢，怎麽，這麽想我？”
白星綺：“超級想好嗎！你不在的每一個日日夜夜，人家都寢食難安，肝腸寸斷，夜不能寐，輾轉——”
“打住，打住啊白星綺，收起你那拙劣的演技。”沈令儀真是受不了這人。
“噗哈哈哈哈！怎麽啦，本來就想你嘛！想你還不讓說？！”
“哼哼。”
“哼什麽哼？沈令儀，感覺你對我好像有意見！”
沈令儀擡手擦了擦半幹的頭發，不打算繼續吹了，回到臥室，窩進沙發裏，冷冷哼一聲：“我看你想的不是我，是梁某人。”
“怎麽會！你出國後咱倆每年見面次數屈指可數，我當然想你啊！”白星綺假哭喊冤。
沈令儀聽出她聲音裏的心虛，嘆了口氣：“哎，也不知道最近是誰，成天傷春悲秋的朋友圈發個沒完，怎麽，跟梁曉那出狗血劇，又出續集了？”
“哎不是——”白星綺提起一口氣，“沈！令！儀！你嘴怎麽越來越毒了？我發現你現在是深得周光彥真傳，咋的，你倆那出狗血劇，也在籌備拍續集？”
白星綺腦子轉得快，用魔法打敗魔法，立馬給沈令儀扣帽子，壓力轉移到她這邊。
沈令儀沒白星綺腦子靈光，聽到這話又氣又好笑，一著急嘴就變笨：“才、才沒有！你少往我身上引火，我跟周光彥最多最多只是普通朋友。”
“你最好是。”白星綺忽然楞住，皺起眉問道，“你決定回國，該不會是因為他吧？”
“……”沈令儀嘆氣，“不至於，真的不至於。我早就放下了。”
有些人，註定只有不當伴侶，才能好好相處。
白星綺松一口氣：“那就成，我真怕你又陷進去。周光彥身體好轉許多，梁曉說，他狀態一天比一天好了，工作也順風順水扶搖直上，在生意場搶手得不行，我就怕你一回來，又跟他攪和在一塊兒。”
沈令儀笑笑：“怎麽會。你還說我，自己不也是——”
白星綺知道她要數落什麽，打斷道：“梁曉跟周光彥能一樣麽？你跟我能一樣麽？梁曉再怎麽著，也沒周光彥那麽狠決，我腦子也比你靈光多了。”
說到這，白星綺又嘆一口氣：“我跟梁曉，是棋逢對手不相上下，說白了，現在我也寂寞，就撩他玩玩兒唄，他呢，也閑得無聊，就上鉤玩玩兒唄。你跟周光彥，你倆都不是一段位的。他要想再撩你，用不了三招你就迷糊了，這男人不是一般人，沈令儀，你最好給我清醒點。”
“知道啦，我又不是戀愛腦。”沈令儀頓了頓，深呼吸，“我不恨他了，也談不上什麽原諒不原諒，就是有些傷，無論過多久，無論他再怎麽彌補，都沒辦法愈合的。”
白星綺聽了這話，心裏特難受，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深知無論說什麽，言語起到的安慰作用都微乎其微。
沈令儀倒是笑了笑：“不用安慰我，這三年我成長了很多，也被治愈了很多。我和周光彥，怎麽看都是不適合的，去年我們就說好，以後當朋友，這對我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沒有撕破臉，沒有刻意老死不相往來，隨著時間的淡去，以普通朋友的名義，漸漸淡出彼此生命。
有些人，註定只能一起走一程。
“你什麽時候回來？好想見面，好想抱抱你哦。”沈令儀軟軟地說。
白星綺心都化了：“我也想呢親愛的，過陣子等我殺青，立馬飛回來見你！你生日不是快到了麽？放心，那天我一定趕回來！”
沈令儀笑笑：“一言為定！”
回來真好，掛斷電話後，她心裏想。
在國外，承蒙張進一家和宋臨其他朋友的照顧，沈令儀過得順風順水，幾乎沒遇到過什麽麻煩事，可畢竟家不在那兒，根不在那兒，總是少了那麽一些歸屬感。
此刻她看著鏡子，對鏡子裏的自己咧嘴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歡迎回家，沈令儀。”
回家後的日子，沈令儀過得極其舒心自在。
她從姐姐家搬了出來。
在姐姐家，雖然什麽都不用管，可她在國外過了三年，已經習慣獨居，還是更喜歡一個人住。
起初沈小樓不放心，沈令儀好說歹說，嘴皮子都快磨破，終於點頭同意，允許她搬出去自己住。
沈小樓想讓她跟自己住同一個小區，房子不是問題，在小區裏再買一套就行。
沈令儀不願意，她覺得這裏都是豪宅，周圍環境也是精英區，對她來說，住著挺有壓力。
最後她在距離姐姐家十公裏遠的那個片區租了一套兩居室，一個客廳兩個臥室，其中一間臥室自己住，另一間留給家裏人或者朋友備著當客房。
沈小樓跟宋臨去看過這套房子，覺得各方面都不錯，準備掏錢幫她買下來，房東見他們是爽快人，正好平時很少回京州，也打算把房子買了，偏偏沈令儀不幹，非要租，說是就算要買也得自己掏錢，不能再讓姐姐姐夫破費。
看完房子回去的路上，沈小樓念叨她，勸她別這麽要強。
這套房子雖然沒在黃金地段，價格卻並不便宜，真要靠自己賺錢來買，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買下來。
沈令儀不肯聽勸：“買不了就不買，也不是非要有房子才能活。再說了，有姐姐在，我就有家，出去租房子，你就當我是在北漂好啦。”
沈小樓拿她沒招：“知道北漂多難麽？你啊，這些年要是沒有我跟你姐夫罩著，不知道得吃多少苦頭。”
沈小樓嘆氣，盡管很不情願，還是說了句心裏話：“那幾年周光彥物質上確實沒虧著你，給你養得那麽金貴，不知人間疾苦。”
聽到這話，沈令儀有些不高興：“物質上他是沒虧著我過，可我也沒有驕奢淫逸呀！一直都是低調本分的嘛。”
沈小樓點點頭：“那倒也是，繼續保持。”
搬家那天，沈小樓再三囑咐妹妹獨居要註意的事項，沈令儀聽得煩了，攆她趕緊回家陪甜甜玩兒。
住宿問題解決，沈令儀重新開始了漢語私教的工作，其中大部分生源，都是宋臨那些外國合作夥伴的孩子。
沈令儀每天去不同孩子家上課，有時一天跑四處地方，忙得像個陀螺。
她責任心強，生怕教不好會耽誤孩子，還給姐夫丟人，每天絕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
好在功夫不負苦心人，沈令儀教的那些孩子，短短一個月，漢語便有了很大進步。
有些孩子周末才有時間專門補習漢語，沈令儀周一到周四排滿了課，周六日也排得有課，單單休息周五一天。
雖然是單休，還每日忙於奔波，沈令儀卻好像不知道累似的，越忙越有幹勁。
有個星期五閑下來去姐姐家，姐姐見面就說她瘦了，怪她又減肥，她挨了罵不作聲，後來姐夫回來，見她短時間瘦這麽多，嚇一跳，心裏想，難怪那些外國朋友都誇自己小姑子敬業。
他勸沈令儀少接點課，沈令儀笑著說：“姐夫，你那些外國朋友，好幾個都把我介紹給他們朋友，讓我過去上課，盛情難卻呀！”
沈小樓這才知道，妹妹是累瘦的，心疼壞了，埋怨道：“家裏又不是沒錢，你何苦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沈令儀往碗裏夾了一大塊排骨，笑得特開心：“這樣不好嗎？我才二十多歲，正是打拼的時候呢，再說了，姐你以前開店，不也是忙得腳打後腦勺？而且忙起來熱量消耗大，你看我現在都不用刻意減肥，”
沈小樓嘆氣：“我那時候不是誰也靠不上，只能靠自己嘛，你不一樣，現在你靠我和你姐夫不就行了？”
宋臨聽到這話，想起從前，覺得自己以前真不是東西，心疼地看向妻子。
沈小樓倒沒想那麽多，扭頭又問妹妹：“對了，過一陣就是你生日，打算怎麽過？”
沈令儀：“姐你給我煮碗面就行啦，最愛吃你煮的面了。”
沈小樓：“好，你再請朋友們來我這兒聚聚吧，還有那些學生和家長，能來的都來，人多熱鬧。”
沈令儀搖了搖頭。
她不喜歡在生日搞熱鬧。
她從沒對別人提起過，父母去世後，每次過生日，自己總是難以克制地思念父母。
但每次大家給她慶生時，為了不掃興，她總是強顏歡笑，不讓人看出自己心裏多難過。
只有等人都走光了，周光彥也不在時，她才卸下偽裝，抱著自己默默流淚。
“姐，生日那天，我就不請朋友來了，你也別告訴別人，我想安安靜靜待在家裏，能吃上一碗你給我煮的長壽面，就已經很滿足了。”沈令儀放下碗筷，抽出紙巾擦了擦嘴。
沈小樓本想辦熱鬧一點，不過妹妹既然有自己的想法，她也只能尊重，囑咐她那邊早些過來，別在生日當天把自己搞得太累。
生日那天，沈令儀還是來晚了，到姐姐家時，已經九點半。
沈小樓從廚房裏端出長壽面，念在她過生日的份兒上，沒數落她，也沒嘆氣，往客廳方向指去。
“兩個小家夥送你的禮物，都在茶幾上呢。還有白星綺也給你寄了禮物。她在浙城拍戲回不來，特意聯系我，知道你今天肯定會上我這兒，就把禮物寄到這兒了。我跟你姐夫，還有你姐夫那些外國朋友送你的，也都在上面。”
沈令儀心裏暖暖的。難怪呢，剛才進來時看見茶幾上堆滿了東西，她想。
姐姐煮的面熱好吃，沈令儀湯都喝得精光，摸摸肚子，一臉滿足：“謝謝姐姐，超美味！”
沈小樓笑笑：“少來，快拆禮物去！”
沈令儀快步走到客廳。
甜甜送了她一個水晶發卡，還畫了幅畫，畫上是她的卡通形象，可愛極了。
小丫頭完美繼承了姐姐的美術天賦。
懷景送的是陶藝茶杯，這茶杯一看就是他親手捏的，畢竟這麽難看的作品，不可能有父母參與“作弊”。
要不是倆孩子睡了，沈令儀真想抱起來一人狠狠親一口。
其他人送的禮物各式各樣，都很有心，讓她感覺很溫暖。
“快把禮物收起來，趕緊洗澡睡覺吧，明天還得早起上班呢。”沈小樓心疼她每天早出晚歸。
沈令儀將禮物挨個放進大書包裏，一個書包都裝不下，又找來大袋子，拎著包和袋子上樓：“明天不用上課，兩個孩子都請假，我休息一天。”
沈小樓高興了：“那正好，快去睡覺。”
洗完澡出來，沈令儀躺在床上，長舒一口氣。
今天雖然還是因為思念父母難免哀傷，可也有了很真實的溫暖和幸福感。
她閉上眼，正準備睡覺，手機在枕邊震了震。
一條微信新消息。
周光彥：【生日快樂】
沈令儀在黑暗中瞇眼盯著屏幕看了會兒，放下手機不打算理會。
翻來覆去又睡不著，還是發去兩個字：【謝謝】
周光彥秒回：【我剛加完班，路過你姐這兒就過來了。現在在樓下，可以出來見個面嗎】
沈令儀：【有事？】
周光彥：【生日禮物還沒給你】
沈令儀：【不用了，謝謝】
周光彥：【朋友生日哪有不送禮物的？】
沈令儀：【真不用，心意我領啦……】
周光彥：【這個必須得給你】
沈令儀：【……？什麽東西？拍個照我看看】
很快，那邊發來一張照片。
沈令儀看見小圖就楞了，心跳猛然加速，抖著手點開照片。
照片上是個約莫八寸大小的相框，相框裏，放著一張泛黃的黑白合照。
合照有五個人，其中兩個，沈令儀再熟悉不過——正是她已經去世多年的父母。
合照右下角標註著時間，距離現在，已經將近三十五年。
那時候的父母，正值青春年華，朝氣蓬勃。
另外三個年紀與他們相仿。
沈令儀退回聊天頁面，手抖得厲害，打字總打錯，索性直接發語音，顫著聲問：“你怎麽有這個照片？”
周光彥也用語音回她：“下來說吧。”
沈令儀掀開被子跳下床，完全忘了換衣服，就這樣穿著睡裙跑出去。
沈小樓在房間已經睡了，壓根沒聽到外面有動靜。
沈令儀跑進電梯，到了一樓，電梯門一開，就看見站在入口大廳的周光彥。
她沖到周光彥面前，看著他手裏的相框，驚訝又困惑：“你怎麽會——”
“生日快樂。”周光彥笑了笑，慢條斯理說道，“我得親自對你說。”
沈令儀哪有心思在意這個，從他手裏拿過相框，輕輕撫摸著覆蓋照片的玻璃，眼眶一熱，淚就滾落出來。
“別賣關子了，快說你哪裏弄到的呀！”沈令儀催道。
周光彥見不得她哭，她一落淚，就慌了神，顧不得什麽普通朋友的禮數，擡手就替她擦淚。
她也正激動，沒心思想其他，他溫熱的手觸碰到自己臉上，也沒擋掉，只是擡起臉，水汪汪的眸子瞪著他：“你快說呀！”
外頭實在悶熱，周光彥往後看了看：“車裏說吧，車裏有空調。”
沈令儀只得跟他回車裏，坐在副駕上等他開口。
周光彥坐在旁邊的駕駛位，關上車門，娓娓道來。
“上個月我去你老家出差，那邊有個項目出了點問題，一家釘子戶說什麽都不肯搬走，我正好在那兒，就親自過去當說客。
“那家只有一個老太太，七十多歲了。十幾年前地震，老伴兒，孩子孫子們，都沒了，單單只剩她一個。這麽些年她就一直住在老地方，從沒搬過家。
“後來那棟樓要拆遷，她更是反對，堅決不肯拆房子，給多少補貼都不肯搬，說這房子要是拆掉，親人們就找不到家，也找不到她了。
“你想想看，人家這麽大歲數，又這麽慘，往地上一躺，哭天喊地的，能怎麽辦？可她要是不搬，我那項目總不能就一直拖著不動工吧？
“所以我就想著，親自過去勸勸。也是奇了怪了，老太太誰勸都不好使，偏偏我一去，就拉著我，非說我是她孫子，怪我這麽久才回去看她。
“別人告訴我，老太太最近開始糊塗了，要麽不認識熟人，要麽拉著陌生人亂認。老人家拉著我一頓嘮，好吃好喝招待我，還給我看家裏那些老照片。”
聽到這兒，沈令儀明白了，激動問道：“所以這張合照是在老太太家裏找到的？”
周光彥點點頭，又搖頭：“也不算。這張不是原版，原版還在老太太家呢，我總不能裝人家孫子蹭吃蹭喝，還把人珍藏多年的照片給順走吧？”
沈令儀沒忍住，噗嗤一笑。
周光彥接著往下說：“老太太對我說，‘這是你爸爸當年跟他兩個朋友的合照，後來你爸爸去外地打工，跟大家聯系少了，再後來可能大家都忙於工作和生活，慢慢沒有來往了。’”
沈令儀輕聲感慨：“原來是這樣……你竟然認得出我爸媽年輕時候的樣子。”
周光彥：“嗯。一開始只是覺著像——畢竟以前看過你們全家福，翻過背面一看，空白面寫著每個人的名字，才發現確實是你爸媽，就用手機拍了一張，打出來裝相框裏。”
沈令儀紅著眼眶感謝，周光彥沒作聲，沈默片刻，扭頭看著她：“別急著謝，我還有事兒請你幫忙呢。”
沈令儀：“什麽事？”
周光彥：“我想著老太太家裏只有她自己，就打算把她接過來，接到咱們京州，給套房子住，再安排幾個保姆伺候，這樣一來她也有人照顧，我呢，項目也能順利開展。”
沈令儀笑起來：“這樣最好不過了。”
周光彥也笑起來，但卻是苦笑，搖了搖頭，嘆息道：“沒用，老太太死活不肯走，我說‘奶奶，孫子接您去首都享福，您不是一直想去看升旗麽？到了首都孫子帶您看去。’你猜老太太說什麽來著？”
沈令儀瞪大眼睛：“說什麽？”
周光彥：“老太太說，‘我現在不想看國旗了，只想看孫媳婦兒。除非首都有我孫媳婦兒，不然我說什麽也不會走！’”
沈令儀：“……”
她再是不腦瓜不靈光，也明白了這人想請自己幫什麽忙。
周狗已經開始準備循序漸進追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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