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暮見竹夕楞在那裏不回話，蹙眉，話中帶著不容置疑地威嚴：“朕在問你話，你怎麽了？”

常暮的這句問話，讓竹夕發現不對勁。眼前的根本就不是常暮，就算身為一朝之主，常暮也未曾這般不近人情地和自己說話。這幅模樣，這態度，是長慕！

但，他為何仿佛不認得自己一般。難道，是方才的融合出了什麽問題。可林采兒已死，‘暗蠱’也已碎，這一時半會自己也沒什麽法子。

竹夕眼中的慌亂毫無意外地被常暮捕捉，他拂袖坐在了竹夕左側，側過頭看著她：“你這丫頭，朕問你什麽你都不答，一幅朕欺辱你的樣子作甚。”

竹夕擡眸看著眼前的常暮，這張帶著笑的臉明明就是她要的臉，可她為何總覺的不安。

常暮見竹夕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一臉不解，但，還是忍不住伸手拂開竹夕蹙著的眉頭。他溫暖的大手牽起竹夕的手，那雙手上因練武爬滿了老繭，全然不像一個十九歲的少年該有的手。

竹夕鼻子一酸，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

竹夕的手很涼，常暮就這樣牽著她，也沒有放開的意思。見她眼中似寫滿憂愁，常暮心疼地笑了：“朕的夕兒還當真是憂國憂民呢，眼裏的有憂愁都能拿盆裝了。”

竹夕猛地擡起頭，他記得自己，他不是應該忘記自己了麽。為何他喚自己夕兒，他的態度這般親和，既不是常暮也不是長慕，那他是誰？

嚴肅而不失親切，他確實是長慕沒錯。但，看他眼中的愛戀，難道......是常暮。是常暮將自己的情感，融合了長慕之前對自己壓抑的愛。

他到底，還是放心不下自己。

竹夕斂眸，不管他是誰，自己都應該加快計劃。否則，他日回重華山之際，長慕便無法重新令所有人信服。

竹夕正襟危坐，側過身子面對常暮：“陛下可記得我是誰？”

常暮淺笑：“當然記得，你是夕兒。夕兒你今天怎麽了，怎麽這麽問朕？”

竹夕微瞇著雙眼，但，淡淡的精光卻在依舊在開闔之間不經意流露：“陛下曾好奇竹夕是何人，如今就不好奇了麽？”

常暮一楞，眼中掠過一絲令人無法察覺的驚訝和滿意，伸手理了理袖子裝作不經意地問：“哦，夕兒如今是要坦白自己的身份了。”

對，這才是長慕。即便渴望也會藏得很好，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深井。

竹夕正色：“沒錯，我非妖非鬼，非仙非精。我乃九重天的上古之神，如今，乃是重華山的掌教仙尊。重華山，陛下應該多少知道一些吧。”

竹夕邊說邊觀察長慕的表情，毫無意外，什麽都沒有觀察到。他果然不再是常暮，不會在最親近之人面前顯露一切，他對自己心有防範。

不知為何，竹夕心中竟有些失落。

長慕沒有立刻回話，思襯了片刻才朝竹夕點了點頭，表示接受了竹夕給出的身份。

竹夕臉色一沈繼而說：“那陛下可知道，一個正神是不會無緣無故便幫助一個普通人的。如今，竹夕能喚你一聲陛下，陛下就不想知道這代價是何。”

竹夕邊說邊把玩著自己的袖子，一幅漫不經心的樣子。而她越是漫不經心，長慕內心便越焦作。

忽然，長慕腦海中想起了季塵如的那封信。那封信上提到過，倘若竹夕是神仙，她畢然會選擇一個可以擁有半神之軀的人來輔佐，她也需要帶此人進入非一般人能入之地。

倘若真如季塵如所言，竹夕便是要帶自己入一般人能入之地。可，自己登基不過才三年，讓自己拋下這辛苦打拼出的江山，未免有些.......

但，那可是非一般人能入之地，畢然是神仙出入之地。竹夕口中的重華山，不就是每年東夏都會往裏面不斷送人的地方。聽說那裏整個九重天最好的先生，可教人修仙養道。

竹夕是重華山的掌教仙尊，那，她要帶自己去的，難道是重華山！耗了這麽多年的心血培養自己，難道，竹夕是在培養接班人，長慕眼中閃過精光。

自然，竹夕並未看到。

長慕看向竹夕淡然一笑：“朕的一切都是你和塵如給的，沒有你們便沒有朕。塵如已故，是朕對不起他。既然你提了，那，無論什麽代價，朕都願意。”

竹夕不由得一聲冷笑，好一句‘無論什麽代價，朕都願意。’說得比唱的都好聽，明明心裏早就是衡量過孰輕孰重。

想必他已猜出自己的目的，重華山的接班人，這麽大的誘惑，江山亦可換！

竹夕擡頭看著眼前的長慕，這不就是她想要的麽，可為何看著眼前皮笑肉不笑的長慕，她的心會這麽痛。眼前的長慕幾乎是完美的，可，他就是不愛自己。

和一千年前一樣，他什麽都好，可就是不愛自己。

或許才蘇醒的那一刻，長慕是愛自己的，可現在，他只是一個渴望升仙的帝王罷了。到底，長慕的渴望還是戰勝了常暮的愛。

相同的皮囊，相同的人，為何竹夕看到了兩個人。一個是驕傲完美的長慕，一個是依賴自己容易受傷的常暮。

竹夕看了一會，眼睛酸澀地很，便收了目光低下了頭。竹夕攤開手掌，一粒褐色的丹藥安靜地躺在她手中央：“既然如此，陛下就服下這丹藥吧。服下了，勤加練習，必會有所成。”

待長慕拿走那丹藥，竹夕便貓了腰走下了馬車。事情在順著她的計劃走，可竹夕的心裏卻覺得不太痛快。

長慕看著眼前的丹藥，卻並沒有急著吃。他當然知道竹夕的身份，季塵如那封信上說得很清楚了。他也知道，自己對重華山表現出的渴望，竹夕見了心裏一定不好受。

可，長慕沒有辦法，只有這樣她才能專心教授自己。長慕知道她約自己出來是為了什麽，素日裏竹夕都不會主動邀自己出宮。一身傷回來，突然邀自己出宮，畢然是發覺自己有什麽不對。

聯想起竹夕之前看著自己喚自己師尊，長慕便猜到，她定然是發覺自己不是那個人，或者說和那個人有什麽差錯。

自己之所以會昏過去，想必是她做了什麽。如今，她應該是確認了自己的身份，也開始如季塵如所言要帶自己回去。

竹夕不知道，不管是常暮還是長慕，他們都是愛她的。冥河一役，竹夕竟還未看透長慕的心。不是為了重華山的聲譽，也不是為了冥王殿下，是為了她竹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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