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夏十七年，瑤帝崩，傳位於其子侄—夏子亞。民間有傳聞，夏子亞的生父乃霖王夏南夜，其母不詳。

但，沒有一人看過瑤帝的屍身，就連如今在位的夏子亞都不知道常暮到底是生還是死。他只知道，某日常暮派人找到了自己，將傳國玉璽和這偌大的江山就這樣托付給了自己。

從頭到尾，夏子亞都未曾見過常暮本人。直到翌日他登基，夏子亞都是被蒙在鼓裏的。

未央宮內，竹夕在門外候著常暮。竹夕在等他和最後一個需要告別的人說再見，或許，那個人並不想有這一天。

這對她來說，可能太過殘忍。倘若不是迫不得已，竹夕寧可常暮不來這一趟。

未央宮內一個宮人都沒有，她端坐在鏡前為自己描眉。自南國滅國之後，她便每日都要自己做這些事。常暮並未廢了她，琳霜依舊是名存實亡的皇後。

琳霜終於完成這妝的最後一個動作—抿一紙唇脂。她看著鏡中美艷的自己，強忍著不讓眼眶中的淚落下來。琳霜依舊努力維持著她的驕傲，就算南國亡了，她也是南國的公主。

常暮看著眼前的琳霜，忽然覺得很心疼。從頭到尾他都沒愛過眼前這個女人，可從頭到尾他都在利用琳霜最自己的愛。

就連最後南國亡了，常暮都沒有放琳霜回去看自己的父親一眼。父親和哥哥都成了階下囚，可常暮依舊給琳霜最好的，依舊讓她做東夏最尊貴的皇後。

這對琳霜來說，無疑是最殘忍的事。她享受著最好的待遇，可她的親人卻要遭受著最嚴厲的刑罰。

可琳霜從未求過常暮，哪怕是最後一刻，她的父親和哥哥被處死也沒有。琳霜依舊和以前一樣，甚至一滴淚都未曾為其家人落過。那些宮人背地裏都說是琳霜出賣了南國，換得了皇帝的寵愛。

如今，他來了，可琳霜卻再也不在乎了。

琳霜知道，他心裏從未有過自己，以後也不可能會有自己，她很早就告誡過自己。戴好右邊的耳墜，琳霜擡眸瞧了瞧鏡子裏的常暮，莞爾一笑：“陛下來了，陛下來幫臣妾看看，這紫色的瑪瑙好看，還是這紅色的血玉好看？”

琳霜越是笑靨如花，常暮就越是愧疚。這一切，本不該讓她承受。

那一年的救人，是常暮一手安排。讓琳霜愛上自己，也是常暮精心策劃。一切都是為了成就他的帝王夢，亡國、眾叛親離......她為了這一場精心安排的夢，失去了一切。

常暮撫上琳霜的肩，看著鏡中本應嫁的如意郎君的琳霜，心中一痛。可他還是勉強扯出了笑容，低頭在她耳畔親昵地說：“紅色的好看，紅地艷麗，適合你。”

“是麽，臣妾聽陛下的。”琳霜欣喜地摘下了耳朵上的瑪瑙耳環，從首飾盒裏重新拿出了紅色的血玉耳環。她一雙纖纖玉手將耳環遞到了常暮跟前，“不如，由陛下幫臣妾戴上吧。”

常暮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接過了她手中的耳環，笨手笨腳地幫琳霜戴上了耳環。因常暮的不小心，琳霜的耳朵都出血了！但她並沒有叫停，反而看著鏡中的常暮和自己笑得開心。

多麽般配的一對，可惜，以後自己再也看不見這鏡中之像了。

常暮絲毫都未曾註意，在他專心致志地幫琳霜戴耳環之時，琳霜的眼中閃過淚花。這一天，她期盼了整整五年，沒想到，真的到了她卻沒福氣享了。

待常暮為琳霜戴好了耳環，琳霜轉身擡頭看他笑盈盈地問：“暮哥哥，我美麽？”

她這一聲，叫的常暮有些楞。只有初見之時，琳霜才這麽叫自己。自從琳霜入了宮，她便再也沒有這樣喚自己了。這樣的稱呼，一下子把常暮拉回了五年前那個南國的禦湖邊。

禦湖邊，那時的琳霜還很調皮，也不知怎麽想的，竟爬上了樹去夠果子吃。宮人在一旁幹著急，可那樹上的小丫頭卻是玩的興起。誰也沒有註意到，琳霜一個腳滑，竟摔落到了禦湖中。

正在逛禦花園的常暮一眼便看到了湖中的公主，他縱身一躍，跳進了湖中，抱起公主就往岸上游。其實當時常暮真的很怕，他很害怕琳霜會因為這個計劃而死。

她的笑容是那麽天真，仿佛與這陰謀重重的宮闈毫無幹系。冷水沒入常暮身子的那一刻，常暮後悔了，他怕自己害死了這個調皮愛玩的小公主。

上天總是眷顧善良的人，琳霜活了下來。當她知道，是常暮不顧一切地跳入湖中救自己時，和計劃中的一樣，她不可救藥地愛上了眼前這個少年。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如常暮所料。為了嫁給自己，琳霜寧可助長夏元的勢力。

終於，她如願進了宮，做了她愛的人的皇後。可，她卻發現，這一切都是常暮為另一個女人而準備的。

就連他的寵愛，都是計劃，都是利用。從頭到尾，這個曾不惜一切救自己的少年，都沒有愛過自己。琳霜覺得自己很可笑，就算是現在，她竟然還包有一絲僥幸。

常暮緩過神來，眼前的琳霜還在笑著等自己的答案。他寵溺地揉了揉琳霜的頭，笑著回答：“美，霜兒當然美了。”

在聽到那一聲‘霜兒’之時，琳霜的心像是被人淩遲一樣。寵溺的眼神，溫柔的語氣，可那都是對常暮的妹妹才有，並不是自己想要的。

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來，琳霜低頭提袖掩笑：“呵呵，陛下又在騙霜兒。陛下，臣妾想見霏與，陛下所求臣妾自會滿足。”

常暮伸出想要抱住琳霜的手，在聽到琳霜的最後一句話之時，停在了半空中。她一直都知道常暮想要什麽，原來，她一直都知道。

常暮楞了楞，收回了手轉身離去，還未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了什麽駐足：“朕，會讓你見霏與，你，放心地去吧。”

常暮沒有回頭，他沒有看到低著頭的琳霜—淚如雨下。他最終，還是選擇了用自己的死，換他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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