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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送來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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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送來的禮物

Part.21 海浪送來的禮物

海上起微風的時候,船正好駛到中途。

蔚藍的大海平靜且祥和,陽光正好,很多游客上到甲板來吹風。可能是剛舉辦了一場跨年派對,船上還留著很多裝飾彩帶和氣球。有的游客臉上還畫著油彩,戴著紅色的針織帽,披著米白的羊皮襖,靠著圍欄舉著香檳。舉盞碰杯的清脆聲中,一個沈悶的打開鐵盒的聲音被掩蓋下去。

女孩和零尋了處人少的地方,拋灑骨灰。

真是奇妙啊,一個人,死後的分量居然這麽輕。女孩抓了一把骨灰,將手伸向大海。微風輕輕吹過,她指縫間滑落的,一個人的一生,向大海飄去。女孩在心中默念那句話:

大悲藏於深海,大樂隱於深山。

當弗拉融入山海,靈魂也會回歸自然。

要是女孩還是從前那樣,她一定會說什麽魂啊什麽轉生啊都是不科學的虛妄的東西,但是此刻的她,願意相信所有美好的想象。

抓撒了兩把,盒裏就不剩多少了。女孩拿起盒子對著大海抖了抖,最後的骨灰也飄盡了。

海面上因骨灰而起的一片白色很快就消下去了,好像弗拉從來沒來過這個世間。

身後歡聲笑語,推杯送盞,都與這個角落無關。

律和城至克裏西爾的輪班總共航行四天,到克裏西爾時正是早晨。

到岸的鈴聲響起,游客們紛紛下船,與港口等待的家人擁抱問候。女孩和零下了船,走出停靠口就遇到了盤查。

女孩翻找自己的身份證,找到一半突然想起來,她離開克裏西爾的時候很匆忙,並沒有帶身份證,而這一路上都是零用假證混過去的。女孩轉頭向零眨眨眼,零攤了攤手。

無奈,女孩向守岸者眨眨眼:“您應該記得我吧……”

是的,他當然記得,這火紅的頭發,即使好幾個月沒見了也依然忘不掉。

“小姐,就算我記得你,沒有證件也是不讓通行的。而且……”守岸者警惕地看著零,“這位看著有點像是……”

這下有點麻煩了,克裏西爾的人居然還記得零。(零和他分身的相似度在不熟悉的人眼裏很高)

遠處一個頭戴鴨舌帽的青年正奮力向這趕來,見到零和女孩就揮著手中的文件:“先生,您太粗心了,怎麽出門忘了帶證件?”說著便裝模作樣地把文件給守岸者看。

眼前的情景再假不過了,守岸者很糾結。可是女孩確實是當地人,沒有什麽出格的犯罪記錄,他應該放行。但是那個銀頭發的異獸看著很可疑,證件雖然挑不出毛病但直覺告訴他這是假的。

“你可以走了,不過他要留一下。我總感覺他有點像……唔……總之,我回去查查資料……”

零感到不妙。之前聽說天芒教有印發他們的通緝令,如果這個守岸者去查,事情恐怕就難以解決了。零向女孩傳遞了一個眼神。

“既然這樣,我還是先回去吧。這次旅行的準備確實不夠充分……”零往回走。

可偏偏這時,一旁響起了李娜的聲音。

“餵——紅頭發和銀頭發的!”

女孩一轉頭看見了李娜,李娜騎著她的機車過來。

“果然是你啊,我大老遠就看見你的紅發了。謝天謝地,你終於換掉那個殺馬特發型了,剪得不錯。”李娜撩起女孩的頭發一陣誇,又看向零,“欸?你好眼熟……哦哦,你就是那個,那個什麽……零座頭鯨吧?”

“零座頭鯨”這個詞,最近在克裏西爾很敏感。

守岸者一下子警覺起來:“我說怎麽感覺眼熟,原來你是零座頭鯨!”

周圍的人群突然吵鬧起來。

“零座頭鯨?是幾個月前大鬧港口那個嗎?真的假的?”

“不是吧,最近怎麽總有無證的異獸來啊?滾遠點啊。”

“這是什麽情況?卷土重來?是上次沒抓到的餘黨嗎?”

守岸者正準備報警,千鈞一發之際,一名老者走了過來。

“你們兩位,是儲小姐和零先生嗎?”

“額?是的。”

守岸者看到老者差點結巴了:“市長?您……額早上好,市長先生。”

女孩在克裏西爾生活了很久也沒見過市長,這位應該是惠靈頓的市長,克裏西爾是惠靈頓下屬的一個海港小村罷了,市長平時沒理由來這。

“我收到了生命會的慰問信,信裏提到有一對紅發銀發的男女會帶著物資來幫助惠靈頓,是嗎?”

“啊是的,物資都在船上,剛剛跟著運貨機安檢去了。”

市長點了點頭:“好,謝了。哎,你還楞著做什麽,讓這兩人通行吧,他們可是中陸的救星。”

守岸者趕緊點頭,給他們讓路。

沒想到,居然被博士的信幫了一把。

市長也轉身揮了揮手,示意圍觀群眾散開:“別看了,他們是合法入境的工作人員。”

群眾也慢慢散了。李娜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口無遮攔帶來了麻煩,她小聲地道了歉,騎著機車溜了。

剛剛那個鴨舌帽青年輕聲對零說:“對不起,先生,我好像差點把事情搞砸了。”

“不是你的錯,剛剛那人主要是懷疑……咳,一件處理不當的往事。”

女孩上前去和市長協談花園癥的問題。

“目前與那個病例接觸的人都隔離起來了,沒有發現重癥的,今天給他們用過藥應該就沒事了。”

“那就好。如果有意外情況請一定要通知我。”

“多謝你操心了,儲醫生。”

“額,不敢當,我只是一名學生。”

處理完這邊的事,女孩邀請零和剛剛的鴨舌帽小哥去她家吃飯。

“你叫什麽名字啊?”

“小姐好!我是赤短角鹿異獸,林頓(Lyndon)。”

“好,林頓,大過年的還叫你出差真不好意思,來嘗嘗我媽媽的手藝吧。”

林頓有些窘迫,他看著零問:“先生,我去是不是不太……”

“讓你來就來。”

三人來到了儲太太家。這是間很小的二層老房子,一樓是客廳廚房,二樓是臥室書房。不過女孩並不是住臥室,她睡閣樓上。

儲太太見到他們並不意外,因為之前女孩打過電話了。她當時正在院子裏收衣服。依然是手洗,依然是白衣服。女孩見到她,熱情地喊:“媽媽,我回來了。”

她抱起衣簍往屋裏走,嘴裏說道:“進來吧。”

進了屋,儲太太放下衣簍,就紮起圍裙開始做菜。女孩招呼兩人坐下,給他們切了水果倒了茶。

“看樣子馬上就能開飯了,我媽媽做菜可好吃了,你一定會喜歡的。”女孩興奮地走來走去,“對了,之前走得太急,證件都沒帶,我上樓去收拾一下,你們自便。”

她一溜煙地往樓上跑了。

閣樓裏還是像以前一樣,沒有變化,就是積了很多灰。女孩打掃了一下,取走了一些她有用的東西。等她下了樓,儲太太正端上最後一盤菜。

“哇——好香——你們快坐,開飯了開飯了。”女孩拉來幾張閑置的椅子擺在餐桌邊,零和林頓順勢坐下。

菜品確實很豐富,很難想象這些色香俱全的美味菜肴出自這位寡言的女士之手。

表皮金黃酥脆內部果香四溢的烤雞,奶香細膩的蘑菇湯,燉至軟爛的醬汁燴肉,蘸著粘稠芝士的蝦卷,香甜爽口的玉米烙,還有草莓羊奶冰淇淋。

這些菜品擺盤都很精美,像是藝術品一樣。林頓拿著叉子無從下手。

女孩正想說幾句話活絡氣氛,儲太太先開口了:

“我有一些話想跟你說。”

儲太太很少在飯桌上開啟一個話題,女孩有些驚訝,但還是靜靜聽著。

“我向你道歉。”

“什麽?”女孩聽楞了。

這一切與零的想象並無出入。在女孩去閣樓取東西的時候,他和儲太太交談了片刻。

零對儲太太說:“在來之前,我就很懷疑了。現在見到您,我完全可以確認,您是人類,為什麽要假裝是她的媽媽?您根本沒把她當女兒吧?”

儲太太聞言,手中的動作短暫地停了一下。她很大方的承認了:“是的。我把她當寵物。”

零皺了一下眉頭:“所以,你把她賣給泰勒?”

“不受控制的寵物,就該及時處理掉,不是嗎?”

零沒想到她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他深吸一口氣:“既然你放棄她了,我要帶走她。我希望你今天把這些都說清楚,別再讓她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好。”

儲太太答應地很幹脆,零有些不理解女孩對於她而言究竟是什麽。

此刻的飯桌上,一角的林頓大氣也不敢出。

“您說什麽?”女孩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不是你媽媽,你是我撿來的。”儲太太慢慢道來,“我剛來克裏西爾的時候,很孤獨,一直想養只寵物。有一天我在海邊散步,就遇見了你。我想,這一定是海浪送來的禮物。”

女孩沒有說話,儲太太邊接著說。

“那時候你身上還有鱗片和蹼,就像怪物一樣。我覺得是個不錯的寵物,偷偷養了起來。”

“你騙人……”

“不信的話,你可以摸摸你的後背。雖然你自己很難看到,但洗澡的時候也是會摸到的吧。那些坑坑窪窪的疤痕,就是當年我挖掉你的鱗片留下的。說起來,這些後背的鱗片真是頑固啊,除了用刀,我還試了往上面倒腐蝕性的……”

“別說了!”女孩突然站起來。

可儲太太似乎覺得不夠:“還有兩指之間應該有剪刀留下的裁痕……”

“夠了!”零大聲喝道。他沒想到儲太太說話這麽不留情面,將這些殘忍的過往和盤托出。

女孩捂著耳朵往外跑,零追了上去。

林頓感到左右為難,一邊擔心自己聽到了這些會不會被殺鹿滅口,一邊想著自己該不該跟上去。

女孩一直覺得自己是人。

因為她媽媽是人類啊,她肯定也是。她和媽媽那麽像,都有一頭紅色的頭發。

媽媽雖然平時話很少,但一直很關照她。媽媽經常會做一大桌子美食,做好多漂亮的工藝品。媽媽還讓她去上學,給她辦戶口……

如果她不是媽媽的孩子,那她是什麽?

腦中想象出一個滿身鱗片的怪物。

女孩奮力搖搖頭,試圖甩掉這個想法。

零拍著她的背安撫她,但是他的話語似乎隔了一層厚厚的屏障,模糊而遙遠。

她是寵物嗎?騙人,哪有人會這麽養寵物?背上那些傷疤隱約傳來幻痛,提醒著她久遠的記憶——狹小無光的水缸裏,她對著頭頂的黑暗吐著泡泡。突然水缸的蓋板掀開,她看到了媽媽,她興奮地冒出頭,卻被再度壓下來的蓋板摁了回去。

她的頭,就像那時被蓋板拍到一樣,暈暈的。

零的聲音隱約傳來。

“……信……過……其實……只是她……”

聲音朦朧的像是在水缸裏聽外面一樣。

她啊,是不是一直活著水缸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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