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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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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意

商船慢慢地靠近了渡口。

永定城的渡口與運河相接壤,運河的深水區停著一些扯著黑色軍旗的戰船,並有重兵把守,不許閑雜人等靠近。瑤君站在甲板上,雙手背於身後,伸著脖子朝另一邊看去——那兒有花色更多、式樣更繁的私船,大的樓船列在最中間,體型小的烏篷船停在一旁的汀州。

好一個繁華的人間渡口!

瑤君興奮了一會兒,想到筠竹還在芥子中,又有些悵然所失。沈善從艙內走出來,與她擦肩而過,她不太高興地扭過頭,往邊上站了站。

蘇昌言把瑤君擠到角落,悄聲問:“你為什麽總看沈兄不順眼?”

瑤君哀怨道:“阿筠本來跟我關系最要好。但是……”

蘇昌言嘴角一抽,不知該說些什麽安慰她。

沈善根本沒在意身後都在嘀咕些什麽,他向船老大討了些私酒。據說這東西是從南洋販賣過來的,嘗起來略有果味,不帶辛辣。

船老大覺得沈善識貨,把整瓶酒葫蘆都給了他,又道:“喝多了也會上頭的!”

沈善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就是要讓人貪杯才好……

“沈兄。”蘇昌言拍拍他的肩,非常真摯地提出建議:“你要不要喬裝下?”

修道之人通常會聚在永定城的西市。一來受到朝廷的利誘,知道在那裏生事也不會被約束,二來西市多胡商,能玩得花樣多。上次蘇昌言去西市,已經充分見識到修士破戒之後能有多色.欲熏心……若是沈善就這樣打馬而行,怕是剛走進巷口就要被纏上勸酒。

沈善挑眉,彎眼,回身沖著蘇昌言笑:“哦?”

蘇昌言調侃道:“千萬不要這樣去看那些小娘子。”

沈善繼續笑,猝不及防地變出當初騙小道童的麻子臉,“我得這樣?”

蘇昌言用自己大宗首徒的尊嚴忍住了揉眼睛的沖動。欺負他是個沒天賦的凡人嗎,這些妖怎麽能說變就變!

“蘇兄,你之前也露過臉。”沈善提醒他,“那些想要害白日觀的人,現在也把你視作眼中釘了。”

蘇昌言遲疑道:“那……我繼續暗中保護你們。”

“既然這麽麻煩,還是分開走吧。可以到你們雪山再匯合。”瑤君脫口而出,她看了看沈善。如果蘇昌言不在,沈善是不是也可以變出原形來趕路呢?

“都依你們。”蘇昌言像被曬幹的黃花菜,失落地瞅了瞅身邊的這兩個妖修。

沈善早有成算,“不用麻煩,我們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去穹川,正好引蛇出洞。”他頓了頓,“蘇兄,你知道哪裏可以買馬嗎?”

從皇城到雪域,何止千裏煙波,光靠雙腿趕路那也太慢了。

“知道是知道……”蘇昌言偷偷看了眼瑤君。後者看上去細皮嫩肉,不像學過騎射。

果然,在賣馬的地方,瑤君不大敢接近馬兒。她從前在姑射城都是乘坐飛馬車,那些馬的四蹄被法器束縛住,溫順又聽話,才不會對著她打響鼻、撅蹄子!

有蘇昌言哄瑤君,沈善放心地走到馬圈邊,繼續精挑細選。他物色中一匹棗色公馬,撫摸了一會兒馬鬃,馬兒低頭來舔他手中的稻草。

“就你了。”沈善笑了下,撐著馬背往上一躍,穩當地坐了上去。

他夾起馬肚,正準備溜達溜達。馬販子抱著笨重的馬鞍、馬蹬等物件,抽空對他豎了下大拇指:“這位爺好厲害!一般人可不敢直接騎上去……”

馬販子把和氣生財的面孔一掀,大笑道:“正好便宜了我!”

他竟然也是一路尾隨的暗殺者!

數根銀針從馬販子手底射出,眨眼功夫沒入棗花馬體內!

沈善來不及下馬,一掌拍向馬背,借力躍起!然而他手上沒有韁繩,控不住橫沖直撞的棗花馬!只見吃痛的駿馬朝瑤君正在騎的那一匹直直撞去,瑤君本就因為害怕緊緊地伏在馬背上,這時躲閃不及,被頂到木欄邊驚險地翻落下去!

眼看瑤君就要被馬蹄踩中,蘇昌言一把撈起她,把她抱到一邊!

“痛……”瑤君捂著大腿,她知道自己骨折了。

“兄弟們,上!”馬販子一聲號令,他的同夥拿著寒光凜凜的兵器從梁上、房內、馬圈內齊齊暴起!

“不用過來。”沈善輕笑一聲,提手橫劍。

蘇昌言放心地坐下了,反正沈兄解決這些人也不費功夫。

這次,沈善留下了馬販子一個活口,他給了瑤君一個出氣的機會:“你來?”

“來!”瑤君搭著蘇昌言的手臂,她就地取材拿過一支馬鞭,“說!誰派你們來的?”

瑤君的鞭子雖然揮得呼呼響,卻沒真砸在馬販子臉上,後者頓時有點瞧不上瑤君:“呸!落到你們手裏我也認了,幹一票大的總是有風險……”

瑤君臉龐漲紅,“少羅嗦!我問什麽答什麽!”

最後馬販子還是交代了:“有人在黑市……求你們的藥。我就是想……把它……弄點更貴點。”

若是再沒有人能制出來,它自然就變成獨一無二的稀品了。

馬販子話沒說完便昏死過去,瑤君下意識看向沈善:“求藥而已,為什麽要用這種手段?”

沈善已經收起了他的劍,繼續在用來打掩護的馬匹中尋找良駒:“不露面,自然是有鬼的。”

蘇昌言不由嘆氣:“這些事背後必有關聯,我真想快點回到劍宗。”

據馬販子交代,整個黑市都在流傳白日觀幾位妖修的畫像,就是道氣盟大比結束後出的懸賞令。他們商量了下,臨時決定改走山路,不進皇城了。瑤君傷到骨頭,沒辦法騎馬坐轎,幹脆變回原形,一瘸一拐地站在蘇昌言肩頭指點南北。

之後他們又經歷過幾波伏擊,彼此的耐心都到了極限。

“修士想奪藥就算了,你們這些綠林強盜也來!也太小看我們了!”瑤君憤憤不平。

“這年月沒築基的修士多,大多打不過武力高強的草莽……”蘇昌言在一旁告訴她市井行情,“他們說不定每人懷裏都揣著分贓的協議,就等著把你打暈了帶回去行賞。”

瑤君噴出一把妖火,把新送上門來的強盜的眉毛給燒了,“不問了,直接殺了罷!”

“別別!我們什麽都招!”這波強盜是軟骨頭,他們嚇得丟盔棄甲,兵器都不要了。“你們現在在黑市上的價水漲船高!因為,七玄門也在黑市下了懸賞令,用黃金做籌呢!”

沈善眉心一跳:“七玄門?她們就選出宗主了?”

“是是,那個新宗主還挺有情義,說是要舉全宗之力向幾位大爺覆仇……”沒等強盜說完,蘇昌言已經煩得把人敲暈。這麽多心存僥幸的人,什麽時候是個頭?

沈善看他為難,笑了笑:“你帶瑤君先走吧。”

雖然道氣盟裏多沽名釣譽之輩,但他們到底還是有震懾修真界的能力。北境不屬於道氣盟的勢力範圍,來渾水摸魚的人越來越多……這樣一拖再拖,難怪蘇昌言心急如焚。

瑤君嘟囔:“我不走。”

“可穹川需要你的藥,你也需要找個地方修養。”沈善敲板決定:“就這麽辦吧。”

蘇昌言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又恢覆了初初見面時的拘謹。

瑤君咬著嘴唇,她心說阿筠還在你那裏呢!“我們要是走了,你應付不過來怎麽辦?”

蘇昌言撓撓後腦勺,“沈兄比我厲害的。”

瑤君瞪了眼蘇昌言。這呆子!她能不知道這麽明顯的事情麽?

總之,沈善最終如願以償地和他們分道而行,小狐貍因為身兼解悶的能力,暫時被他留在身邊。

之後再有人來犯,沈善直接殺雞儆猴看。他隨便選了個家夥,給對方脖上放個小血口,然後讓躁動不安的馬拖著他在林間漫步。

看到同伴的頭顱因為充血而呈現詭異的顏色,最後被一點點耗幹生氣,直至死不瞑目。那些人被嚇得直尿褲子,抖抖索索地罵:“你簡直是個沒心肝的魔頭!”

沈善微笑:“不要再跟過來了。”

如此這般,再沒人敢貿貿然跳出來,沈善方才得到清靜。他想著不能比蘇昌言回穹川的速度還快,就在雪山腳下的村落住下了。

雪域入夜很早,沈善一般拿了晚膳就會回房歇息。他把門關好,擰開芥子的通道。小狐貍率先跳出來,它很懂事,絕對不聽墻角,這會兒就自己出去找主人家的男童玩耍。

筠竹晃了晃葉子,等著沈善把自己抱出來。

沈善輕笑。這兒的屋子低矮,如果把她的本體放到床上,只怕會把床幔戳個洞。

笑什麽呢?筠竹能看見面前一片朦朧的光暈,她想到當初沈善有個愛不釋手的鼻煙壺,構造似竹筍,背面更是直接刻著一副春日竹景。當時沈善還是個吹不得風的“病秧子”,他說吸鼻煙是為了提神醒腦,她就被繞過去了。

現在想想……

呵。

靠近沈善的幾片竹葉一改舒展的姿態,慢慢往裏彎曲——筠竹攢起了拳頭。

“咦?”發現這一變化的沈善笑瞇了眼睛。這是好現象,證明筠竹正在一點點沖開五竅的封印,恢覆對外界的感知。他把準備好的南洋酒倒入淺碧色的酒盅,湊近鼻尖聞了聞,然後擡起眼,循循誘道:“你真的不想嘗嘗?只剩一點了。”

筠竹很心動,一路上沈善都在跟她說南洋的酒有多香甜……

沈善抹了一點酒水塗到葉面上,“要不先試試?”

筠竹擰過身子。她能靠葉子吸收養分嗎?!

沈善挽起袖子,把酒水澆下,他眼裏映有燈花的微芒:“好好,知道你喜歡。”

誰喜歡了……筠竹不再抗拒,指揮根系努力吸收酒水。她嘗了一口,開心地晃了晃葉子。酒精度確實比那些村口沽的酒低,不用擔心會醉。

沈善忍著笑問:“再來一點?”

筠竹坦誠地點點頭。

她喝著喝著就在想過去的事情……被師父撿到之前,自己過得是什麽日子?如果沒有仙澤,只是一株普通的箭竹,可能還沒等到開靈智的那一天,就已經默默枯萎在大地上了吧。

靈植想要開心竅,需要極其漫長的歲月。

如今更加是難於上登天。

筠竹喝到後面,覺得意識有點模糊。她已經能看清沈善的模樣,而這意味著……他又湊得很近。

“我記得離開姑射城前,你被叫去參加筵席……”沈善回憶著。當時筠竹鼻尖透著一點紅,臉龐在燈下暗暗生暈。“醉得還不輕。”

誰醉了!筠竹如同含羞草般卷起竹葉。

沈善從上到下地打量她,每一片葉子都沒有錯過,至於那沈澱著綠意的竹節,也開始瑩瑩發亮。他笑著戳了下竹葉。

筠竹伸出枝條,她把葉子擰成一股堅固的麻,然後……把沈善作惡的指頭捆了起來。不許碰!癢!

“果然醉了!”沈善的語氣不無高興。

經過思考,筠竹決定用一片樹葉把沈善的嘴給封上。

她現在控制不住情緒和行為。修道原本就要不斷打磨心志,重塑充滿神性的元嬰,然而她的修為被封在本體裏,心志的堅定程度也在不斷下降。

沈善吻了下葉面。

屋外,來送熱水的店小二驚駭地往後退。他隔著窗看到房裏有老長的枝條!就像是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有不同的風在吹,以至於枝條肆意飛舞!店小二再一擦眼睛,房內明明只有俊美郎君的剪影。

慎得慌……

店小二決定換個人來送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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