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故人

關燈
故人

六號虛擬室的格鬥程序是根據死神榜二號殺手卡洛林設計的。卡洛林外號骨科醫生,手段殘忍狠戾,且虛擬機器人比真人更難纏。

它能精準地計算每一步攻擊,預判對方或可出現的漏洞,即便遭受重創也會迅速修覆。機器人體內安裝了火藥感應裝置,必須用冷兵器與之近身肉搏,反覆重創它,讓它來不及修覆。

蕭心幾次想詢問男人的情況,奈何病房門口的守衛個個形同雕塑。

“控制室的爆炸查清了?”南宮蒔啞聲道。

“人員內部沖突,誤觸了操作閥。當時共有五人,三人被炸身亡,其中包括率先打鬥的兩人。他們負責當晚安保,白天曾參與軍方搜救,截獲違禁品車輛時也在,之後押送了顧威廉和蕭心。屍檢報告稱,血液中並無神經類藥物殘留,但也不排除即興藥導致的瞬息錯亂。”那兩人反應呆滯,行為完全不受主觀掌控,的確像中了幻藥。奇怪的是,他們押送顧威廉和蕭心的途中還一切正常。當然,某些特異神經素進入人體後,要隔段時間才真正發作。

“接著查!”男人疲憊地按了按眉心,“她情況如何?”

“腰傷不嚴重,但……體內殘留了少量木菊藤毒,腦蟲的成分之一,軍方解毒劑也束手無策。”阿墨儼然陷入了深思,“正常中毒者會出現焦躁、幻聽、抽搐等神經障礙,可她看著挺好。”

對方嘴角不易察覺地繃緊。原以為暖暖會再次發作,結果孩子情況始終平穩,這是否意味著蕭心不止RHNULL血那麽簡單,而是攜有罕見的超級抗體?血檢很快給予了否決,那她為何能抵禦毒素?

黑車上搜出兩箱進口煙,共計一百八十盒。煙絲沒有摻毒,反而煙盒的包裝浸了高濃度幻藥,遇水瞬溶。該幻藥的毒性不強,類似於藍丸,剪五平方毫米煙紙入水,可替代兩粒藍丸。好一招瞞天過海!

腰側癢癢的,已經在結痂,蕭心接連數日沒見到人,心中隱隱擔憂,終於,阿墨將她帶離了病房。

比較起來,南宮蒔的模樣要慘烈得多。他脖頸架了固定器,四肢裹滿紗布,妥妥的木乃伊同款。阿墨留下粥碗和紙袋,轉身時又一次想起“地獄鬼刀,戰神老鬼”,表情險些崩盤。

蕭心打開紙袋,感覺沒什麽胃口,又將櫻桃乳酪塞了回去。床上的人靜靜躺著,光線描摹開暖暈,中和了他平日裏的冷毅。她鼻頭一酸,茫然地伸出手,無奈隔著固定器很難確定傷勢。

“你在做什麽?”

聲音嚇得她三魂丟了七魄,半天才找回理智:“檢查你的傷,既然沒事,我……”

“又想走?”她總能叫他輕易破功。

“我必須盡快找到外公。”夜幕的權柄已握在藍夜塵手裏,萬一……

“聽說,夜幕那邊也在找他。”迎著她驚詫的目光,南宮蒔好整以暇道,“藍震澤執掌棋局多年,真當他沒幾把刷子?”

難不成,外公是自己裝病脫身?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素來忌憚藍震澤,別說現在找不到他,就算找到了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除去藍夜塵,還有誰在背後操控?她死死揪著衣角:“外公的身份……”

“如今政局錯綜覆雜,夜幕想洗白如同削骨斷臂,反之則會成為軍方圍剿的對象,個中利害,取舍兩難。”

即便能在政府的默許下獨占鰲頭,亦逃不過權力的分解。鷹眼拍攝的影像她已交給季夢,裏面出現了宗先生和一個身染變異體的女子,而她正是後來被開水燙傷的倒黴蛋。

“你真叫蕭心?”

迎上他試探的目光,女人飛快調整好思緒:“許多事,我最近剛剛想起來。”想起一些事,也明白一些事,樁樁件件紮人心扉。她欲蓋彌彰地啃起蛋糕,“十四歲那年我遭遇了一場車禍,後來始終昏迷著,直到在海上獲救。”

那次,她渾身上下傷痕累累,差點成了鯊魚的盤中餐。她巧舌如簧,卻奮不顧身救下暖暖,更沒拆穿季夢身份,仿佛一個詭異的矛盾體。

“討厭櫻桃?”

蕭心自顧自咽下蛋糕,這才叉起鮮紅欲滴的小果子:“你懂什麽,喜歡的東西要留到最後。”酸酸甜甜的汁水沁入心脾,她還沒仔細回味就被對方煞風景地打斷了:“倉庫裏出現的男人……”

“影殺,具體來頭我不清楚。”沈默的片刻,她腦海中驀然浮現出一張熟悉的臉。SUNNY說,人瀕死時會經歷潮狀呼吸,生命最後的樂章,狂烈而洶湧。SUNNY,到底是誰?過去的種種雲霧迷蒙,至於他曾經的傷害,想來這次也足以抵消了。

“你先別走!”因動作太猛,男人不受控制地嗆咳起來,最後連腦殼都跟著跳起了桑巴。

她無可奈何轉身,好在沒多久他便迷迷糊糊睡著了。自從回到星月帝國,她腦袋裏就像塞了團濕重的棉花,車禍的真相,父親的死訊,外公的失蹤,藍夜塵的背叛,無休止的追殺,眼前的痛與溫存……

見他醒來後動作依舊艱難,她幹脆決定用餵的:“大郎,張嘴。”

“欠收拾。”男人被當場氣笑,“守著我累不累?”

“嗯,骨頭快長一起了。”

“上來躺會兒。”他拍拍旁邊位置,仿佛在說“床夠寬。”奇怪,他身上明明纏著紗布,怎麽一轉眼又變靈活了?怕他再次咳出心肝脾肺,她忐忑地爬上床,整個人繃得比竹竿還直。

哎媽,大白沒眼看!推門而入的阿墨眼角狂顫。雖無性命之虞,南宮蒔仍在醫院躺了三周,期間他多次送來軍部要件,緊急會議也改成了視頻。

“叫我怎麽說你好!”白姨看似責備,實際心裏五味雜陳,拉著蕭心便往廚房去,“手洗幹凈,我熬了骨頭湯,統共兩碗。”

南宮蒔換鞋的動作一頓。

“暖暖呢?”當了二十多天的人肉拐杖,她身上哪哪都酸,難得第一時間想起這丫頭。

“白老爺子掛念她,接她過去小住了。”

都說屋漏偏逢連夜雨,老爺子發妻早逝,女兒白晴暖紅顏薄命,前段時間暖暖又……

兩碗湯下肚,蕭心沒等吃飯就飽了:“白姨手藝真讚,要不是太撐,我還能接著喝。”以為他不信,她特意起身晃了晃,“你聽你聽,胃裏是不是帶響的?”

“給多少吃多少,那叫填鴨!”

“總比你幹流口水強。”她摸摸肚皮,暗自慶幸逃過了小鬼的天馬流星拳,“暖暖有沒有鬧?”

對方回敬她一張冷臉:“她哭成那樣,白姨哄不住,剛好老人家念叨孩子。”

照理說,孩子打小由白姨照顧,和她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對了,她曾告訴她,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

“她媽媽……”

腦海深處的場景再次來襲,南宮蒔閉了閉眼:“她叫白晴暖,軍方特聘的案件側寫員。”白晴暖的男友譚飛是他的莫逆之交,夜狼成員之一,因臥底任務與白晴暖不辭而別。兩個月後的敵襲中,譚飛為了掩護他當場喪命。人死了,真實身份卻不能曝光,在那個恐怖組織徹底瓦解前,他將始終背負叛徒的罵名。

人們只道歲月靜好,又怎知背後有多少英烈負重前行。白晴暖身懷譚飛的骨肉,念及幼年情誼,加之對譚飛的虧欠,他決意娶她,並幫她隱瞞孩子身世。

“你們一直在一起,工作吧。”蕭心突然有點酸酸的,“你說她是側寫員……”

“她能捕捉到過往,雖然聽上去匪夷所思。因這種特殊能力,她警校在讀期間就被軍方特聘了。不過她的判斷力未達極致,需反覆推敲記憶變量。”

“我想看看她的照片!”

鐵盒打開,幾枚糖紙小人赫然入目,她眼圈止不住泛紅,因為那些小人是她親手折的。盒子裏另有一張三人合影,男孩左手高舉球拍,右胳膊緊緊箍著女孩肩膀,邊上的SUNNY一臉憋笑。

時光淘洗中,她仿佛再次回到了那個灼熱的午後。雲層被風吹散,露出藍綠色天空,宛若高山頂上的哈納斯湖。她伏在SUNNY腿上大喘氣,對方撥開她黏濕的額發,手掌來回扇著風。

這一刻,記憶居然不由分說地破閘而出。她大她五歲,是她幼時的玩伴,她們一起溜進醫務室偷板藍根,一起在萬聖夜扮鬼,一起抓天牛嚇唬壞老師……

SUNNY,白晴暖!筆走龍蛇,滿腦子奇思妙想,舍她其誰?看情形,撒旦書房裏的圖稿多半源於她的創作。她離校時未留只言片語,如同人間蒸發。

若蕭心知道,白晴暖曾接受了一場心臟瓣膜手術,許能推斷,是輸血稀釋了她的精神異能。她術後休養在家,自己也中途轉了學。

想到SUNNY離校竟成了永別,她如鯁在喉:“白晴暖怎麽會……”

“難產。”

難產,三年前……

“以後,還假裝不認識我嗎?”

胸口仿佛灌滿了冰渣,墜著她往下沈去:“我們本來就不熟。”

“不熟?”兩個字幾乎從牙縫裏磨出來。

兩人相對無言,直到她將腦袋窩在他胸口,以抵禦眼角的濕意。粗糲的鼻息噴灑在頭頂:“為了你,我差點成包子餡兒,怎麽補償?”

“活該,老天爺替我賞你的。”她掙脫了他,糾結半晌後終於下定某個決心,蜻蜓點水般啄上他唇角。

“這是打發叫花子?”指尖順著兩彎輕眉緩緩游移,“曦兒,你膽子真的很大。”

“別亂來。”她努力維持著冷靜,“你先看看外面,今天月圓之夜,我可能會變身。”

對方懷疑她《範海辛》看多了:“專家認為滿月會激發精神病人的暴力傾向,他們稱其為生物潮,即月球引力對組織液、松果體產生的作用。此刻你興奮精神的電解質已被打破,頭胸部電位差較大,更易激動和亢奮,要不要驗證一下?”

天旋地轉間,她後腦被人牢牢扣住,心中的弦瞬時崩斷。“我也會變。”聲音咬著她耳根。她上半身懸空,略微後仰就會墜落窗臺,男人身軀前所未有的滾燙,如同烈日炙烤下的鋼板:“可以嗎?”

不得不說,他骨子裏的占有欲很強,在侵略她世界的時候還不忘捧住她臉,逼她看向他:“我們不熟?”他陡然加重力道,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浮光鋪灑開來,一抹玉色藏了香,浸了毒,亦在他視網膜上烙下了難以磨滅的光斑。

蕭心打了個哈欠,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花,下一秒,她突然感覺渾身酸痛,就好像遭人群毆過。

一切發生得太快,她甚至來不及從迷惘中抽離。她迷惘他給她的感覺,極端、致命,冷漠與艷糜在同一副輪廓上擴張。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何嘗不是一個詭異的矛盾體?他眼中有黑暗,如黎明前最深的沈重,亦有濃情,將痛苦和歡愉都染上了滾燙……

會議室裏,南宮蒔忍不住連打了三個噴嚏,繼而摸摸鼻尖:“有人想我了。”阿墨目光掠過他脖子上熱乎的牙印,遲遲不敢接話:“半小時後還有會議,屬下先去準備。”懂越多死越快,他還盼著壽終正寢。

“小壞蛋!”見蕭心原地彈起,灰鸚鵡傲嬌地抖了抖羽毛,一雙綠豆眼炯炯有神,“小壞蛋!白眼狼!小壞蛋!白眼狼!”

這貨哪兒冒出來的?

“前段時間自己飛進屋的,能說會道,可聰明呢。”白姨捋著鸚鵡脖子,循循善誘,“說,你好。”

“你好!”小尖嗓洋灑著快意。

蕭心登時來了興致,學著白姨逗弄它:“你叫什麽名字?”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千歲是也。鳳凰涅盤度九天,護祐黎民百代昌,老子與龍同列,與天長在,山無棱天地合,才敢不英俊。”

英俊在哪兒?頭上幾簇毛怪裏怪氣的。它大概不懂涅盤的意思吧。鳳凰重生叫涅盤,鸚鵡重生頂多算屍變。呵呵,它能活一千歲,自己還是玉皇大帝呢。等一下,她剛聽懂了鳥語?

“小壞蛋!小壞蛋!白眼狼!小壞蛋!白眼狼!”灰鸚鵡很快又霍霍起來。

一番人鳥交戰她算搞明白了:“有鳥食嗎?”

“廚房左邊抽屜。”白姨說著便要去拿,卻被對方拉住:“今天讓我來餵。”

肅穆的會議室中,一曲《香蕉之歌》自帶魔性,大夥兒心臟差點被它吼出來,視線紛紛掃向大佬。

“爸爸爸,爸爸哪哪……頭哢裏,擼噗他頭哩,哢泥馬嘍瑪尼哢,洛基,爸爸爸,爸爸哪哪……”

南宮蒔關屏失敗,硬著頭皮扯下手套。奶黃色甲蓋簡直比洋蔥還辣眼睛,大家盯著資料,心理活動異常激烈。火影忍者?孤膽特工PLAY?唯獨作報告的那人不敢停歇。

鸚鵡喜歡蘋果粒實屬奇葩,更巧的是院子裏剛好栽有兩棵果樹。蕭心步履輕捷,竄上縱下如飛菩落葉,一口氣摘了不少蘋果,直到雙肩包撐得鼓鼓的,才滿足地靠著樹杈小憩。

男人推門時磕絆了下,以為是暖暖掉落的玩具,可定睛一看竟是雙拖鞋,強烈的不安隨之隴上心頭,他迅速排查起地下室、車庫、花園……

“鬧夠了?”他焦急地沖向花壇,那處樹叢高,易藏躲。她原本平靜的心跳不為人知地亂了節奏。見她幽靈一樣冒出來,又拋著蘋果徐徐靠近,保鏢們無不目瞪口呆。

對方忍著怒火:“鞋呢?”

沒穿鞋而已,臉拉那麽長幹嘛,她表情敢怨而不敢言。

“大魔王!”鉚準男人進門,小千歲肚皮飛快鼓縮,“大魔王,大魔王!”

一嗓子嗷得正中下懷,蕭心退回幾步,目光冷冷逼向它。鸚鵡如臨大敵,脖子一圈幾乎炸成羽絨服毛領:“老大吉祥!老大吉祥!”

“誰教的?”南宮蒔分分鐘想燉了這棵墻頭草。

“宮廷劇裏學的唄。”

“不是某只狐貍教的?”

“你才狐貍!”她說完頓覺腦子被史前獸啃了,殊不知在她們錯過的角落,小千歲憋屈地抖抖羽毛:“一群愚蠢的地球人!”

這時窗玻璃傳來叩響,七八只顏色鮮艷的小鳥不停用喙啄著玻璃。灰鸚鵡的冷淡讓它們十分失落,一個個臊眉耷眼,最後只能把叼來的毛毛蟲擱於窗臺。毛毛蟲黃哈哈,胖乎乎的,烤一烤準滋滋冒油,但小千歲始終沒敢露面,因為母鳥們指不定躲哪兒卯著它呢。一群來事兒的婆娘!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