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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推開,光線一股腦兒籠向床沿,光束中粉塵撲蕩。女人鋪散的發絲宛若塗了層金,襯得耳頸粉嫩嫩的。

南宮蒔眸底破碎出少見的柔芒,她竟未令他反感,第一次,像被下了降頭。可惜那是頭狼,保不齊哪天會咬斷獵物脖子,也莫名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蕭心剛睜眼就見一人逆光而立,他形如孤松,棱角分明的輪廓描繪著暗色。

“醒了?”

赫然放大的五官令她本能後縮,偏偏羽睫還覆著濕氣,如同涉世未深的稚子:“你見過睜眼睡的?”

“我見過死不瞑目的。”

她不甘示弱揉了揉眼睛:“這什麽東西?”

“鎮靜藥。”

“我不吃。”

男人緩緩壓低重心:“再說一遍。”

她滿臉煎熬地選擇了妥協,心裏瘋狂紮小人兒。

“在你身份查清前都要吃。”藥物劑量不大,頂多讓她應變能力下降,外加嗜睡。

若非受限於肉體凡胎,她早將撒旦削得遍地找牙了。救過她兩次又怎樣,上回不打麻藥,這回又強餵嗨嗨的迷子,簡直不可饒恕!

她沒搞清為何被帶到此地,外面有監控和輪值的保鏢,想越獄難如登天。與其逞強,不如先把傷養好,伺機而動。拜藥效所賜,她腦袋很快昏沈起來,像覆了一層黏膩的蛛網。

“早上好。”

白姨是南宮蒔母親夏瑾瑜的陪嫁,自小看著他長大,情分深厚,夏瑾瑜離世後依然留在他身邊。

早飯有橙汁、煎蛋三明治,她拿起刀叉,權當煎蛋是某人的化身。吃完飯經過書房,一股奇異的波動劈頭而來。

撒旦的告誡猶如在耳,但那波動……她心頭無端升起躍躍欲試的沖動,仿佛裏面有什麽神秘召喚。擰動門把,門竟然沒有上鎖。對方這麽篤定,應該不會暗藏玄機,她伸出腦袋探了探,閃身而入。

地上鋪了厚絨毯,落足無聲,加之白姨此刻正和一副壯烈犧牲的老花鏡面面相覷,無暇其他。書房擺設很簡潔,書架靠墻,近旁有張樟子松書桌,她目光最先落到那個精致的木盒上,奈何打不開。

木盒左側擱著筆架、書籍,右側壓了一方白玉獅子鎮紙。獅子造型威嚴,若非仔細觀察,斷難發現其脖根處的細縫。獅頭轉動,書桌輕塌下一塊,露出筆記本大小的扁長暗格。(—·—/··/·—··/·—··/··/—·/——·)

摩爾斯碼?

死神訓練中這並不足道,她即刻譯出了字符所對應的意思:KILLING。暗格向兩旁緩緩開啟,現出四個小方盒。

不會是粉鉆吧,她取出一個小盒,還未仔細瞧已倒抽了口冷氣。裏面竟是完整的生態系統,其中兩個盒子養了藍色妖姬,其餘為殺人蟻。

藍色妖姬屬沙漠蛛蜂,蜇刺帶劇毒,能在零點三秒內同時殺死十個成年人。殺人蟻是由行軍蟻培養出的變異種,想必摧殘紅衣女的蟻毒,就是從這玩意兒身上提取的。

“鑰匙?”她看看鑰匙,又看看木盒,茅塞頓開。不過裏面藏的並非貴重物品,而是厚厚一沓手稿,內容包羅萬象。

有些是非洲早期祭拜儀式時戴的面具、圖騰,有些是十六世紀意大利盛聖水用的水晶器皿,另有些她沒見過。其中一張臨摹了某種野獸,有點像惠特拉奇幻想作品中的追捕獸前身,旁邊還標註了文字。

“渺渺雲荒,詭火焚城,藤吼相出,哀鴻遍野。奇逢黑雲四聚,吟鯤龍者於九天,馭雷電而顯神通……”

她前後捋了幾遍,大概是說自媧皇造人,人類先祖便與九洲四海內的萬物同存,也包括獸族。然而天地間混沌之氣未盡,少數獸族被侵蝕,煉化出妖靈。為護世間百姓,上古眾神將混沌之氣引至鏡島,妖獸也因此聚集到那裏。眾神傾註神力鑄造黃龍印,使它們永世無法脫身。鏡島即後世口中的鏡淵。

鬥轉星移,烏飛兔走,彈指間萬年已逝,伴隨神族隕落,人類轉而成了世間主宰。

夜幕籠罩下的某日,雲荒城突降異火,妖獸藤犼肆意屠城。存亡之際,一頭神物騰出雲海,剎那間驚雷滾滾,滔光蔽目。待人們回過神來,藤犼已被神物殺死,它也隨之消失。後承文獻載錄,神物頭頂尖角,攜鰭尾,形似鯤鵬,卻少翅翼,多龍爪,實為黃龍印凝化而成的鯤龍。鯤龍現形將削弱龍印之力,無奈藤犼以命相搏。

另有一張上了油彩的。火光傾瀉而下,若流星劃過夜空,亦點燃了小男孩的瞳孔。

日頭漸高,遠處物體幾近模糊的光斑,蕭心揉揉眼窩,小心將盒子藏起來。她昨晚睡眠淺,天蒙蒙亮才睡,殊不知書架中的針孔攝像早暴露了作案全程。

南宮蒔將文件狠狠捶在案上。當他耳旁風,還熟知摩爾斯碼!他猛地吸入一口煙,火光頃刻間燎紅鼻梁。

“爺,醫院那邊安排好了。”

“回龍庭。”

若非窗簾留了縫隙,房間裏完全黑燈瞎火。女人蜷縮在床上,嘴唇微微蠕動,偏又咬字不清。

南宮蒔壓著心頭的怒火,用力掀開被褥。怪只怪被褥裹太緊。

“東西呢?”

“什麽東西?”女人摔得眼冒金星,思維還停留在夢裏。片刻後,她終於發現苗頭不對。

以為她要放蟲子,他疾速上前扼住她咽喉。肺裏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她兵荒馬亂間一陣亂摸,不假思索拔出M9。

“膽子長毛了?”對方壓根不怕威脅,以淩厲無匹之勢下了她手裏的槍。

好快!比千手觀音還快!她大意失荊州,渾身細胞游走在恐懼邊緣。心裏的聲音告訴她,他接下來說的估計就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再來個碎剁餃子餡兒。

“不準咬唇。”

“你想幹嗎,你……”話音突被溫熱堵住。她兩只手拼命推囊,卻發現對方紋絲不動,情急之下摸向枕底。黑色弧線彈射而出,她目光跟隨它盤旋了幾圈,最終落於右臂。

“別動!”南宮蒔渾身血液一凝。殺人蟻是他養著防身的,只熟悉他的氣味。

蕭心如夢初醒,大氣不敢喘,任由蟲子在她手臂上磨刀霍霍,直至秀完所有臺步。

男人屏著呼吸靠近。對於殺人蟻攻擊完獵物飛回盒子這點,他並不驚訝,因為那模擬了它們的最佳生存環境,怪就怪在,蟲子竟沒咬她!

“活膩了?”

對方滿腦子後怕瞬時化作冷汗,從千百個毛孔裏噴湧而出:“意外而已,我本想藏著……”怎麽感覺越描越黑?

“你腦子有包?”

一上午又餵藥又栽跟頭,哪怕心裏素質再好也要炸毛:“你腦子才有包!”她說完恨不得一棒槌敲暈他,或敲暈自己,可惜眼下沒棒槌,只能盡量裝無辜。於是,她垂下眼皮,食指來回攪動,跟被老師抓包的孩子似的,表情中滿是“我知道錯了”。

恍惚間,心裏那層銅墻鐵壁轟然坍塌,露出小片不為人知的柔軟角落。她不怕流血,卻恐懼孤單,父親,母親……孤立無援的感覺始終如附骨之疽踞於心頭。被些許道不明的情緒撞中軟肋,她垂下雙臂,額頭緩緩貼近他:“其實,你也不壞。”

陌生感令男人軀體緊繃:“腦袋被狗啃過?”

“不要提狗!”一想到狗仔隊,她就膽戰心驚。

“需要你一件東西。”

“什麽?”

“血。”他說完命阿墨帶她去醫院。

一個字無異於高能炸藥,將她心頭好不容易滋生的柔軟炸得精光。望著他背影,她恨不得撲上去叼塊肉下來。該死的撒旦!蟲子為什麽沒咬他!

病房充斥著消毒水味,就好像喉嚨裏卡了一只泡福爾馬林的蝗蟲。護士見她臉色不好,急忙安撫:“別怕,放輕松。”

放松你妹!難道小白鼠麻醉前,還要先給自己來段心靈瑜伽?她四肢軟透,純靠一口仙氣吊著,消毒服裏的手緩緩攥起。哼,她字典裏可沒任人宰割!

“天使姐姐?”

烏溜溜的小眼珠讓蕭心楞了楞。女孩頂多三歲,清瘦的面龐上點著梨渦,只嘴唇蒼白,呼吸急促。這娃也難逃榨血的厄運?她眼底溢滿同情。

“你是派來救我的天使姐姐嗎?”

對方泥菩薩過江,啞口無言,不過看在同為天涯淪落人,她決定撫慰一下幼小的心靈:“你叫什麽?”

“暖暖。”

“爸爸媽媽呢?”

女孩聞言有些氣餒:“爸爸說,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不會再回來了。”

那不就是……或許孩子太小,她爸爸怕刺激到她,想等她長大一些才吐露實情。蕭心正想著,孩子已將小手放到嘴邊,隔空送給她一記飛吻。

她心頭頓時一軟:“那你爸爸呢?”他不要你了嗎?不然怎會落到撒旦手裏?

“暖暖,阿姨要給你打針了哦。”護士用酒精擦拭著女孩手腕,“暖暖最勇敢了對不對?”

孩子發現針頭明顯比平時粗,目光繞過她看向蕭心:“天使姐姐也要打這個針嗎?”

護士點點頭,聲音隔著口罩:“等這位姐姐給暖暖輸了血,暖暖的身體就會康覆。”

納魯霍多!差點以為命懸一線。原來撒旦想用她的血來救這個孩子,可孩子跟他什麽關系?

“天使姐姐,暖暖不疼,你勇敢一點。”暖暖手指摸過針頭上方的皮膚,小臉皺巴巴的,分明很疼。

小家夥在安慰自己?雖說她們素昧平生,但若能救孩子於危難,她也沒那麽抵觸。轉眼間她手腕也植了留置針,卻冷不防迎來一聲撞擊。保鏢後腦勺貼著玻璃門格緩緩滑落,染開觸目驚心的血痕。

蕭心瞳孔陡然凝縮。是消音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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