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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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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牽引風箏的線。◎

翌日。

李少音醒過來的時候, 唐姣已經不在房間裏了。

她昨晚上睡得晚,滿腦子都想著曇凈的事情,於是愈發疲憊, 這一覺即使睡到大天亮也沒覺得睡得有多安穩。李少音心道一聲不妙,我這個身為師姐的反而在小師妹面前過於怠惰了,如此作為師姐的臉面往哪裏擱?她掀開被子, 趕緊換好衣物,準備去尋。

正當她惴惴不安的時候,唐姣推門進來了。

身後還跟著銀月兔,它如今身形太大,唐姣也抱不動了,只能讓它自己跳來跳去。

“師姐, 你醒了?”

唐姣對李少音睡過頭這件事倒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

她回身關上門,李少音這才瞧見她手裏捧著兩大束顏色淺淡的花朵。

李少音坐在床沿上,攏了攏發梢, 尷尬地用足尖劃拉著鞋子, 問:“這是?”

“這個呀?這個是我早上去采的花,名為寒白。”唐姣熟練地拿出剪刀開始修剪, 剪掉多餘的枝椏之後,她取了宣紙包好,又添了幾層真氣, 讓寒白花保持在一個盛放的狀態,一邊做,一邊向她解釋道,“宗門種的都是顏色艷麗的花, 少有這種清麗的花, 所以, 我想著師姐回去的時候帶一束好了,還有一束,勞煩師姐幫我轉交給大師兄。”

燕宿平日裏喜歡侍弄花花草草,院子裏種了很多寒白。

他聽唐姣說了來意之後,就大方地讓她隨便采了。

“至於師兄和師弟,他們兩個恐怕對花不太感興趣。”唐姣又取出一個紙包,對李少音說道,“這個紙包裏裝著的是一些糕點,不是很甜,藥王谷種了許多藥草,不僅可以用來入藥,還可以拿來做吃食,所以這裏的廚子手藝很好,吃食的味道也很特別。”

李少音眼淚汪汪:“師妹......我一定幫你帶到。”

隔了一夜,唐姣決定關心一下她的感情:“師姐,昨晚上考慮得如何了?”

李少音眼下青黑,有氣無力地說道:“順其自然好了。”

她想了一晚上,是一點兒頭緒也沒想出來,白瞎了一晚上的時間。

與其一直深陷這種思索之中,還不如順其自然,畢竟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掐算時間,洛翦星他們也該醒了,李少音收拾了一番儀容,接過正在和唐姣道別的銀月兔——說是道別,其實就是唐姣單方面道別而已,銀月兔最多就是用爪子拍拍她。李少音將銀月兔收入百納袋中,又把唐姣要她轉交的那些東西收好,跟著她走出宗門。

“小師妹,我走了。”李少音不放心地叮囑道,“你在藥王谷遇到什麽事情,可以告訴我們,我們這些做師兄師姐的,不正是為了師妹排憂解難的嗎?不必同我客氣。”

唐姣微笑著同她道別:“嗯,師姐再見。”

看著傳送陣法的光芒隨著人影的消失而漸漸褪去後,她這才輕嘆一聲。

她當然明白,李少音是為了她著想。

但是有關浮屠之棺背後的那些景象,即使她說了,李少音也不一定能共情。

比起無法共情的、徒勞的安慰,唐姣寧願自己去開解自己。

獨自承受,這應該也算是她最大的缺點吧?唐姣轉過身,慢慢朝谷內走去,想,李少音的到來讓她的心情緩和了許多,這就已經足夠了,她不想再從師姐身上汲取什麽。

和往常一樣,唐姣先去了同輝洞府,跟隨珩清進行修習。

其中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

珩清眼尖,瞥見了唐姣身上沾了兩根兔毛。

這一看不要緊,如果他是只貓,此時此刻就應該弓起身子嘶嘶地恐嚇了。

唐姣那時候正在研究手中的丹方,等到她的身子被籠罩在陰影之下的時候,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擡起眼睛,看向忽然走近的珩清,其他三個人也停下了動作,看向這兩人。

“珩真君......?”

她茫然地想要轉過身。

珩清呵斥道:“別動!”

唐姣的身形釘住了。

珩清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從唐姣的袖子上劃過。

他把那兩根罪惡的雪白毛發放到唐姣跟前,面無表情問道:“這是什麽?”

唐姣此時此刻腦海裏只有兩個字:完了。

她咽了咽口水,說道:“這是我養的銀月兔身上掉下來的毛。”

珩清:“銀月兔?”

唐姣趕緊解釋:“是昨天和我師姐一起來的,如今已經帶走了。”

珩清指尖微動,真氣頃刻將兔毛碾碎。

迎著珩清的眼神,唐姣毫不懷疑他其實內心想的是把她碾碎。

這位潔癖嚴重的珩真君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半晌,說:“唐姣,現在立刻放下手裏的丹方,沿著你方才走過的路重新走一遍,仔細看一看,有沒有哪裏還掉了兔毛。”

嗯,這後果......比她想象中的要溫柔許多。

幸好她沒有強留銀月兔,否則還不知道珩清要大發雷霆到什麽地步。

唐姣趕緊放下丹方,循著路去找了。

而珩清則是臭著一張臉跑去換了身衣物。

因為中途發生了這個小插曲,所以唐姣結束修習的時間比往常要晚一些。

不過,即使這樣,她也比平時要輕松,畢竟現在她暫時不用進入浮屠之棺了。

唐姣難得去吃了頓飯,再回到住所的時候,天色近晚。

房間內靜謐,無聲,與昨晚上的熱鬧大不相同。

然而這才是她最習以為常的狀態,所以並不覺得有多寂寞。

唐姣拉過椅子,坐在上面,將李少音昨天交給她的那枚符箓取了出來。

青色的符箓名為“承音符”,上面附有禁制,只有唐姣的真氣才能解開,除了徐沈雲以外沒人知道裏面的具體內容,她端詳了一陣符箓,然後調動真氣,註入符箓之中。

感受到確是唐姣的真氣無疑,符箓的禁制應聲而開,顯出青色的光芒。

屬於徐沈雲的聲音在唐姣的腦海中響起。

“寶冊之中的內容屬於秘密,閱後即焚,所以我只能借這種方式傳達給師妹。”

唐姣感覺自己似乎有一段時間沒有聽過他的聲音了。

大師兄的聲音向來溫柔,徐徐的,好似春風拂過秋水,引得枝葉低垂,群魚潛底。

這符箓中所記載的聲音和她印象中的差不多,只是更為低沈,稍顯暗啞。

如果要形容,就是泅著一場暴雨的天際,在湖面上倒映出微寒蒼涼的景象。

符箓中的聲音繼續說道:“黃泉碧落鐲最初是出現在浮屠之棺中的。相傳,三百年前,某個修士在寒熾地域中進行探索之際,無意間發現地域內的靈脈,也就是不周山忽然出現了一扇漆黑的門,鑲嵌在山體之間,散發著不詳的氣息,不似地域內的生物。”

“與他同行的一共有五名修士,修為都是七階以上,這六名修士商量之後,決定前去查看,結果最後只有這一名修士活著回來了。”他說,“此事很快引發了九州盟的關註,這名修士神魂破碎,精神狀態極不穩定,眾丹修調理無果之後,決定進行搜魂。”

“從他斷斷續續的記憶中,眾人發現了三件事:第一,無論多少人靠近那扇門,也只有一個人能夠進入,人數的限制使得每個進入此門的人都陷入危險的境地;第二,這名修士之所以能活著回來,是因為他無意間撞見了一個金色的虛影,而那道虛影為他指明了方向;第三,在僅存的清醒記憶之中,他最後看到的景象,是一枚漆黑的鐲子。”

“小師妹既然問了我這方面的問題,應該是自己也對當年的事情做過了一定程度上的了解吧。”徐沈雲說道,“那麽我就不仔細講述當年的陰火四溢事件了。發現這三件事的九州盟眾人決定前往不周山,這時候,那扇門已經吞噬了許多修士,寒熾地域本來就在九州盟的管轄內,他們不能再坐視不管了。在九階真君對這扇門進行了解之後,得知此門名為‘浮屠之棺’,正是當年的陰火事件殘餘下來的怨氣所構成的一座墳冢。”

即使徐沈雲的聲音柔和,娓娓道來,唐姣還是從中感受到了一絲寒意。

“你可能有些疑惑,當年明釋法師不是已經以身超度了這些冤魂嗎?”他說,“其實他並沒有完全超度冤魂,陰火本來就是邪物,是與真氣完全相反的存在,自盤古開天劈地以來,真氣上浮,陰火下沈,兩者本來就是相輔相成,如同陰陽兩極。被陰火所燒盡的那些人永世無法進入輪回,明釋法師一人無法解救所有人,只能將他們牽引到不周山上,將影響降到最小,兩百年過去,他的壓制逐漸變弱,於是怨氣又卷土重來了。”

“那道金色的虛影,自然就是明釋法師無可奈何,留下的最後手段。”

“然而,就像五百年前那般,他當年無法拯救所有冤魂,如今也無法拯救所有被浮屠之棺所吸引而來的修士,無論這些修士是自願的還是被強行拉扯過來的。他當年其實留下了一句話,只是受到各種勢力的幹預,這句話並沒有流傳出去,他說,兩百年後,會出現一名繼承他衣缽的修士,身懷使命,將以身渡世,完成自己未能完成的事情。”

徐沈雲告訴唐姣:“幾番查探,九州盟發現浮屠之棺的核心其實是在於那枚鐲子,那些不散的怨氣凝結成了一枚鐲子,這就是天品法寶‘黃泉碧落鐲’的由來。進入浮屠之棺的所有人都會經歷這些冤魂當年所經歷過的痛苦,許多修士往往在進入門後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心神崩裂,爆體而亡,即使是九階真君,在門後呆了百日,仍然承受不了那種惡意,踉蹌著逃了出來。九州盟意識到如果無法承擔這扇門背後的所有痛苦,就沒辦法讓那枚鐲子認主,也無法關上門,事情陷入僵局,只能由九階符修將此地封鎖。”

“又過了四十年,當時身為八階丹修的珩清決定前往不周山。”他說道,“盡管所有人都在阻攔他,告訴他,丹修本來就沒有什麽保命的手段,而浮屠之棺一次又只能進去一人,他進入這扇門,就像羊入虎口一般,有去無回,他仍然鐵了心要進這扇門。”

“甚至連藥王谷谷主也來了,想要阻止這名天才送死,也沒能將他攔住。據說他當時都快拉住珩清了,是謝南錦橫插了一腳,擋住了藥王谷谷主的動作,於是眾人只能眼睜睜看著珩清的身影消失在門中,多年未關閉的浮屠之棺終於嘎吱一聲合上了門扉。”

“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六十年過去了,珩清始終沒有出現。”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珩清已經死在了門內,可是如果他真的死了,那麽這扇門又為何遲遲不開啟?每個人都惴惴不安地凝視著那扇門,等待珩清的死訊傳來。”徐沈雲繼續說道,“而這時候,當年阻攔了藥王谷谷主,被勒令禁止踏入藥王谷的謝南錦終於出現了,他指著那扇緊閉的門,告訴所有人,門將要打開了。眾人都不知曉他是如何看出這一點的,百般詢問之下,謝南錦才說了一句,他感覺到門內的真氣開始產生波動。”

“謝南錦雖然平日裏看起來很漫不經心,不太正經,但他畢竟是九階真君,被譽為整個修真界最年輕也最偉大的氣修,對真氣的敏銳程度非常人能夠想象,所以雖然大家都不太相信他的話,還是半信半疑地在門前等了。大約五日後,整個修真界都感覺到了門後的氣息真的出現了變化,而在這種變化逐漸變得清晰的同時,力量卻隨之削弱。”

“又過了百日,浮屠之棺終於再次開啟。”

“從門內走出來的人,傷痕累累,鮮血淋漓,眼神卻很沈靜冷然。”

“這個人,正是消失六十年之久的珩清。沒有人知道他在門內經歷了什麽,眾人只知道他再次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時,已經一躍成為了九階真君,而他的手中拿著那枚漆黑的鐲子,已經認主的黃泉碧落鐲變得安靜穩定,失去了核心的浮屠之棺沒有以前那般危險,對低階修士來說卻仍然是致命的,所以直到現在,這扇門還被封鎖在陣法中。”

“某些天品法寶出現的時候,會生出異象,以前也不是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只是在法寶認主之後,那種異象就會消失,像浮屠之棺這樣失去了天品法寶卻並沒有消失的特殊存在還是第一個。”徐沈雲淡淡說道,“或許,它是在等待明釋法師當年留下的遺言中所說的那名繼承他衣缽的修士,超度剩下的亡魂,完成明釋法師未完成的遺願。”

“我站在同輝洞府中的時候,其實感覺到了與浮屠之棺相似的氣息。”大概是因為在與唐姣說話,而不是在覆述寶冊中的內容,所以徐沈雲的聲音變得柔緩許多,他說,“他應該是將浮屠之棺覆刻在了自己的洞府內,雖然不知道珩清這麽做究竟有何用意,不過,如果踏入了那扇門,或許也就能真正明白珩清所有行為背後隱藏的故事吧。”

徐沈雲頓了頓,又說。

“盡管我是這樣認為的,然而,如果可以,我不希望踏入那扇門的人是你。”

唐姣心裏腹誹:我已經進去啦。

她剛這麽想,徐沈雲就像是聽到了一般,說道:“方才說的,是我的期望。理智告訴我,你既然已經詢問了我這方面的問題,這就說明你已經進去過了,並且不打算半途而廢......既然如此,小師妹,我只能用這句話告誡你:不要過於沈溺他人的故事。”

唐姣這才有種被當場抓包的羞愧感,頓時面紅耳赤。

她等了片刻,符箓內的話卻已經結束了,青色的光芒消散。

唐姣怔怔地盯著手中失去用處的符箓出神。

徐沈雲的這番話,大概和珩清讓她這段時間內不要再進入浮屠之棺是一個意思。只有回到現實,她才能夠真切地意識到,她不是別人,她就是她自己,就像李少音是她的師姐,徐沈雲是她的師兄,這些真實存在的身份如同一根線,牽引住被風吹高的唐姣。

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礪,她也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

她的神魂有所凝練,相較於之前來說,堅固了許多。

之前的唐姣,神識與不算很出色的顏隙對撞之際,都能感覺到巨大的威脅。

如果是現在的唐姣,她可以非常自信地說,她的神識足夠把顏隙的神識摧毀。雖然她還沒有和他們四人之中神識最凝練的梁穆直接交過手,但是,唐姣認為自己如今可以和比她高一階的修士打成平手,甚至更高,她的神魂猶如淬煉後的利刃,愈發的鋒利。

想到這裏,唐姣深吸一口氣,暗暗下定了決心。

不管是為了繼續修煉神魂,還是為了探尋門後的真相。

她也要盡快調整自己的狀態,再入浮屠之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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