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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一四 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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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一四嫌疑人

這的確是個巨大的漏洞,技手們的行蹤都有人盯著,跟車去的有同伴,去訓練的有教頭,可小廝平時沒事就在院子裏晃悠,而且當日要去賽場的小廝晚幾步去上馬車也很正常,只要沒誤了出發時間,沒人會過問他們去了哪兒。

自從上次投藥案之後,邱嵐和桑原對小廝這個身份就有點PTSD了。

“康大伯,您再好好回憶,能想起來那天您看到的背影,和當日一起去的小廝,有沒有重合的?”張夜明也忍不住問道。

康祺無奈道:“要是有的話,我當時就能想起來,而且現在二十年了,記憶更模糊。”

“還有一種可能,如果那個人後來又換了一件衣服才去坐馬車,或者本來就是為了掩人耳目,外邊多套了一件,後來直接脫掉,這樣別人也認不出。”桑原想了想,跟著搖搖頭,“這個線索我看是沒用了。”

邱嵐便也安慰康祺道:“沒事的康大伯,說說後來的事吧。”

“後來……我們就到了皇家園林裏。”

那園子他們都很熟悉,每年春節禦前獻藝松茂團都會去,當天正是盛夏時分,陽光晴朗,纖月湖上一片碧波蕩漾,粼粼波光映得人眼前一片金星。

正式比賽要到下午稍晚一些,日光不那麽曬的時候才開始,於是邱念遠便在船上練著跳了幾回,正好也能解解暑意。

君裏南國使團的人在遠處另一條船上,他們都看了那邊技手練習,心中更覺有勝算。

那人雖然跳得也不錯,但正如大家預測,因為對方國人身材普遍瘦小,力量方面差一些,起跳蕩秋千時就明顯不如邱念遠,空中姿態尚可,但跳得距離不夠遠、入水水花也不大。

感覺邱念遠拿下比賽毫無懸念。

中午大家吃的是禦膳房送來的飯菜,準備的也都以清淡為主,康祺荊和還很謹慎地替他品嘗過,確認沒有問題之後才讓他吃。

午飯後不久,就聽聞官家駕到,老皇帝酷愛水秋千,這次還紆尊降貴地親自到船上來探望邱念遠,說了好一番鼓勵的話,還讓他放輕松,正常表演就可以,並且再度強調勝敗乃兵家常事,就算確實技不如人,他也不會降罪。

這話旁邊跟著的臣子聽著覺得很不合適,這個時候就該下死命令,讓邱念遠跳不好提頭來見,然而大熹確實以仁義治天下,文官進諫都沒有殺頭的,為難一個跳水秋千的小老百姓更不像話。

說了歸齊,就不該用跳水秋千的方式決定一塊領土的歸屬,這實在兒戲。

但陛下金口玉言,不可能再收回,也只能這樣了。

老皇帝和君裏南使團在湖中涼亭就座之後,比賽很快便開始了,雙方將花船並齊,並且命人謹慎測量過,保證船頭在同一條直線上,便宣布比賽開始。

第一輪行地主之誼,邱念遠先跳,他發揮得很好很穩定,是他平日裏幾乎最優的表現。

松茂團的人們看得都松了一口氣,老皇帝看得更是很滿意,連連點頭,然而君裏南國使臣表示,要看完三輪才能比出高下。

接著輪到君裏南國的水秋千技手表演,既然是他們國內優中選優、又千裏迢迢帶過來的人,自然水平也不會太差,只是落在行家們眼裏,跳得就是比邱念遠還差一點。

兩人都跳過之後,有大約半盞茶的休息時間,邱念遠留在艙室裏喝水放松。

老團首當時是被特意賜座,陪著老皇帝一起看比賽,康祺荊和怕別人打擾邱念遠休息,還把孫時波、鄭茂、冷歡幾個趕到艙室外間,只留了孔恕之在裏間陪著。

“我聽我們冷團首說,邱大伯第二輪就開始不對勁了,說明他在第一輪之後就被人下了藥。”桑原問道,“中間你們有註意到什麽不對勁嗎?”

荊和遲疑地看了康祺一眼,在對方點頭後才道:“當時老邱喝的水什麽的都經過我們的手,而且他喝得並不多,之後沒有再補充,也就是說,第一輪結束後沒讓小廝進來送水。我其實後來想起來一件事,就是我端桌上茶水給他的時候,發現茶盞的蓋子被人動過——”

“蓋子?”方絲雨疑惑,“茶盞哪有蓋子。”

康祺解釋道:“我們怕敞著口容易掉東西進去,找了個更小一點的倒扣在上邊當蓋子。”

“對,就是因為不配套,所以我當時看到這小碗沒蓋好,才沒特別在意。”荊和哀嘆,“現在想想,肯定是有人動了手腳!”

桌上煤油燈光芒如豆,映著康祺沮喪的面容:“接下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第二輪老邱就不太對勁,從水裏游出來的時候還在強撐,跟我們說沒事。”

“他也沒辦法說有事,難道臨陣換將嗎?”荊和傷感道,“當時能換誰?他也怕連累我們!”

康祺回憶第三輪的情景,那簡直是這二十年來他完全無法忘懷的噩夢。

他看著邱念遠爬上秋千架,臉色白得像一張紙,晃動秋千時兩條小腿都在發抖,好不容易將秋千蕩到最高點,跳出去的時候整個人連動作都做不出來,應該是憑著最後的意識努力將自己團起來,以免入水時被水花拍擊得太嚴重。

當時他和荊和都覺得不對勁,邱念遠入水後好幾個呼吸間人都沒動靜,他倆根本來不及看別人的表情,立刻跳進水裏向他游過去,連拖帶拽地把人弄上船。

“你爹並不是完全暈倒,他還睜著眼,就跟魂魄離體似的目光呆滯,只在最後被我們拖上船之後,嘟嘟囔囔地說了一句‘有人害我’。”康祺痛心道,“那個情況我們當然能看得出來,這絕對不是他自己發揮不好,就是被人陷害了!”

荊和接口道:“等我們把他擡到艙室裏,他已經暈了過去,大家都急壞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老團首在先皇面前顏面盡失,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在抖,只說官家讓我們先回松茂團,聽候發落。”

回了松茂團,他們當然是第一時間請郎中過來給邱念遠診治,之後還有禦醫親自來看診,結果是“有中毒跡象”,但究竟中了什麽毒,一時不得而知。

大家都認為邱念遠是被人所害,可是事情在從他房間裏搜出贓銀之後發生了轉變,開始有人說他是為了故意輸掉比賽,自己服毒,造成被人陷害的假象,逃避責罰!

“這不可能!”桑原立刻道,“邱大伯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荊和痛苦道:“當然!老邱家裏不缺錢,那三十貫錢根本收買不了他!”

“後來呢?”邱嵐急切道,“你們不是守著他呢麽?他怎麽會被人帶走的?”

康祺苦著臉:“被搜出了‘贓銀’,老團首也非常震驚,召集了我們幾個討論這件事到底該怎麽辦,我和荊和就去了,誰成想才走開一個時辰,他人就不見了!”

“你們幾個人開會?”桑原問道。

“我和荊和,還有幾個教頭,當時孔恕之、冷歡、孫時波他們幾個年紀還小,就沒叫過來。”

邱嵐深深嘆息:“那些小廝肯定也不會去參加密談,有的是時間偷偷將我爹帶走。”

“對,尤其當時已經是晚上,月黑風高,他們在外若有人接應,將老邱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出院子,簡直易如反掌!”

張夜明沈痛道:“再之後的事我們都知道了。幸虧我爹當時在山裏發現了邱大叔,不然他真有可能被狼給吃了。”

“現在很難確定松茂團內部的真兇是誰,還有一個問題——”邱嵐看著大家,眉頭緊鎖,“後來我爹想進城給自己洗脫嫌疑,追殺他的人又是誰,是君裏南國的人,還是別人?”

桑原想了想:“我覺得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這件事更加無憑無據。”

這話說得令人沈默,一時間大家許久都沒做聲,主屋裏落針可聞,氣氛壓抑得令人呼吸都不暢。

邱嵐覺得自己此前那高漲的信心想來簡直可笑——當年都沒能破的案子,到了二十年後無憑無據的現在,又從何處才能撬動它最關鍵的線索?

片刻後,荊和小聲道:“我們能想起來的就是這些,可能也幫不上什麽忙……”

“別這麽說,我覺得已經幫了很大忙了。”桑原立刻道,“至少我們現在能確定那兩個嫌疑人的作案方式不是嗎?”他轉頭看向邱嵐,“嵐姐,不用太悲觀,我覺得二十年前沒能破案,未必是因為這案子有多難破,而是因為草草結案。”

邱嵐沒想到他能看出自己的心思,下意識地應道:“嗯?”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當天比賽失誤,當晚邱大伯失蹤,第二天就傳來他狼吃掉的傳聞,官兵尋去再無蹤跡,而官家賠了夫人又折兵,顏面無存,又加上此案死無對證,他也只能趕緊結案,處罰相關人等,免得此事拖得時間太長,丟臉丟更多。”桑原認真分析,“既然官家不查,又無人為邱大伯伸冤,再好破的案子也不會自己破,但不見得我們現在就沒有機會。”

少年聲音清朗,在這安靜的房間裏顯得那麽擲地有聲,好似給邱嵐打了一劑強心針,令她方才失落的心情稍稍好轉了一些。

“對了,兩位伯伯,當時一起去比賽現場的幾個小廝,後來都有什麽舉動?”她追問道。

康祺若有所思:“完全沒印象,確實顧不上留意他們。”

“他們沒有著急辭工離開的嗎?或者有誰突然間好似發了橫財似的。”

“沒有,當時官兵來查,把我們全都問過一遍,大家都在,沒發現誰離開。”荊和也回憶道,“至於發橫財的,更看不出來了。”他看看康祺,“當時我倆家裏也攤上了事,官家結案之後,最早離開松茂團的其實是我們。”

他倆的事邱嵐都知道,便也沒有追問。

桑原不甘心地問:“那幾個小廝都叫什麽,你們還記得嗎?”

“隱約有印象。”康祺問邱嵐要了紙筆,在上邊寫下了四個名字,“但這也很難追查了吧。”

邱嵐接過信箋看了看:“無妨,總比沒有好。”

“小嵐自己肯定很難查,但是睿王應該有辦法。”荊和道,誰知說完這話,他卻收到了來自康祺讓他閉嘴的一瞥。

他掩飾地撓了撓鼻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睿王是有辦法,但小嵐不想靠他。”張夜明道,“我們盡量靠自己,要不然欠的人情真是還不完了。”

荊和點點頭:“這倒是。”

兩人已經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全都說了,又加上夜色已晚,便決定告辭。

大家一起將他們兩人送到門口,康祺轉身道:“別送了,你們也早些休息吧。”

“好。”邱嵐拜托兩名女侍衛,“琴歌姐姐,雪月姐姐,能不能麻煩你們護送兩位伯伯安全到家?”

畢竟兩人年紀大了,還喝了酒,又在孔恕之那邊稍稍露了些馬腳,哪怕她覺得孔團首不是壞人,但還是得小心為上。

女侍衛點頭應允,陪著康祺荊和往巷子外走去。

邱嵐望著他們的背影,突然想到一件事,叫住他們,拎著裙角快跑幾步追上去。

“兩位伯伯,你們還記得比賽當天,第一輪結束後,我爹喝下那碗水,之後是誰拿走的茶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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